第15章 侍疾
蕭府。
覆蓋著青灰色的琉璃瓦、楠木作柱的回廊曲折蜿蜒，恰似一條靈動(dòng)的游龍貫過水榭花園，廊下懸掛著的八角宮燈繪著山水花鳥，微風(fēng)拂過，宮燈輕輕晃動(dòng)，宛如一幅流動(dòng)的畫卷。
回廊拐角處，一道粉藍(lán)色的身影緩緩出現(xiàn)。
只見這女子不施粉黛卻容貌清憐動(dòng)人，渾身都籠著煙云水霧般的清濯柔弱之氣。
她身著一襲藕粉色交領(lǐng)上衣配著水藍(lán)色百疊褶裙，裙擺領(lǐng)口處皆繡著忍冬花紋，藍(lán)粉相配如同春日的晴空倒映在粼粼水波之上，裙擺飄搖時(shí)煞是讓人賞心悅目。
織錦腰帶將女子纖細(xì)的腰肢勾勒的仿佛只有一掌之寬，垂下的絳帶之中有一條還系著一枚白玉玉佩，上面刻著叫人看不懂的符文劃痕。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孟妤。
而她的身側(cè)還跟著身著翠色衣衫的冬寧——夏安不識字，所以今日是冬寧陪著孟妤去侍疾，好幫她念誦經(jīng)文。
孟妤走在回廊之上，白凈玉瑩的面容被楠木頂柱投下的陰影時(shí)不時(shí)分割成明暗兩半，瞧不出什么喜色。
“冬寧，今日侍疾無論如何你都要跟緊我，我目不能視，若是惹惱了老爺就不好了。”孟妤邊走邊叮囑道。
卻不曾想她行到一半時(shí)，身后突然傳來秦道士的聲音。
“孟姨娘可是要去瑞雪堂？”
沒等孟妤回頭，她便聽到了疾步趕來的腳步聲，隨后秦道士的聲音便出現(xiàn)在了她的身側(cè)。
“不如同行而去，貧道正好也要去瑞雪堂�！�
哪怕孟妤看不到秦道士的模樣，但也能感覺到他黏膩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游走。
孟妤忽然捏緊冬寧的手，壓下心中的惡心說道：“今日倒巧，沒想到能在此遇見秦大師。往常您不都是從前院來的，今日怎么在內(nèi)院呢？”
秦道士摸著胡須地說道：“昨日老爺特留貧道在府中留宿，所以便宿在了別院”
話到一半，秦道士突然注意到了孟妤腰間掛著的玉佩。
他眼眸一瞇，臉上頓時(shí)浮現(xiàn)出了得意揚(yáng)揚(yáng)的歡喜之色——這孟氏果然是開竅了，不然怎么會主動(dòng)求她協(xié)助他做法呢？不然怎么會將他送的玉佩掛在身上呢？
她可是知道今日定要和他相見的。
秦道士看著那枚玉佩，心尖仿佛有貓爪子在勾撓。
只可惜孟妤看不到東西，身邊時(shí)刻都需要丫鬟服侍，秦道士倒是不好近身。
“貧道見孟姨娘您氣色漸好，看來在這府中的日子好過了不少。前幾日法事做完，貧道就向老爺諫言，讓他善待于您，積德造福，看來頗有成效�。 鼻氐朗砍弥@機(jī)會連忙邀功。
孟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說道：“這么說來妾身還要謝過秦大師您了這護(hù)身的玉佩，妾身聽聞滿府的人唯有妾身這處有，秦大師您真是費(fèi)心�！�
“你替老爺擋災(zāi)驅(qū)邪，自然更需要天尊庇護(hù)。”秦道士聽了孟妤的話還以為她是真心感謝自己，“不過此物雖然珍貴，但貧道覺得孟姨娘你值得往后的路還長著，還愿孟姨娘你平平安安、身體康健�！�
最后一句話秦道士特意拉長，語調(diào)中含著說不出的曖昧意味。
孟妤故意面露憂愁柔弱之色：“人人都說老爺去世了妾身也要陪葬，秦大師，還望您能早日救好老爺，免了妾身這無妄之災(zāi)�！�
“誒，孟姨娘，你只要相信貧道，貧道定不會讓你香消玉損、紅顏薄命的�！鼻氐朗砍蛑湘パ畚驳囊蠹t之色，只恨不得將這小姨娘摟在懷中好生哄著。
“如此妾身可將身家性命都托付于您了。”孟妤柔聲說道。
她分明未說什么露骨的話，但因那玉佩戴已戴在了她身上，便讓秦道士幻想出了不少旖旎風(fēng)光。
“好說，好說�！彼V笑了兩聲，手指摩挲著懷中的拂塵，滿腦子想的都是入了耳室后，如何支走那礙眼的丫鬟，好叫他同這孟氏好好親近親近。
兩人說著說著，人已經(jīng)到了瑞雪堂跟前。
然而門口守著的卻是陸風(fēng)。
“陸侍衛(wèi)，您今日怎么在瑞雪堂呢？”秦道士詫異道，陸風(fēng)不應(yīng)該跟在周澹容的身邊嗎？
陸風(fēng)懷中抱劍，他淡淡地掃了秦道士和孟妤一眼后說道：“三公子掛念老爺病情，今日特前來看望侍疾�！�
孟妤聽到這話，崩了一早上的臉終于神情柔和了幾分。
然而孟妤高興了，秦道士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
他幾步跨入屋內(nèi)，看到的卻正是周澹容坐在蕭員外的床榻邊用手帕替蕭員外擦拭手臂的模樣。
病痛的折磨讓蕭員外形容枯槁，精神低落，那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膚更是長著不少湯圓大小的瘡包。
為了排膿，所有的瘡包已經(jīng)被用銀針挑破，雪白的帕子擦過傷口時(shí)染上的皆是令人作嘔的糞黃之色，隱隱還有惡臭傳來。
饒是秦道士每隔幾日就會來見蕭員外，但見了這等場景還忍不住犯惡心。
而那如玉如松般的三公子卻面不改色，細(xì)致溫和地替蕭員外將膿水?dāng)D干凈。
聽到秦道士的聲音，周澹容一面將手帕放回銅盆，一面抬眸看去。
第一眼自然是落在了孟妤的身上。
今日的孟妤未施粉黛，但許是瑞雪堂距離清平軒太遠(yuǎn)，孟妤玉白的臉頰因奔走勞累而抹上淡淡的霞紅。
連帶著那雙圓而可愛的杏眸也好似涂抹了淡淡的煙粉色，配著空洞迷茫的瞳孔反而透著股新生懵懂之感。
粉藍(lán)相配的衣裳裙子面料樣式都算不得上品，但耐不住孟妤清軟漂亮，單是瞧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只是她腰間的那枚玉佩，周澹容倒是沒見過，
“給三公子請安，愿三公子福壽安康�！鼻氐朗啃卸Y道。
待他說完，落了半拍的孟妤也跟著俯身微蹲，只是她尚未聽到周澹容的聲音，所以不知該看向何方。
“免禮�！敝苠Ｈ菡f道，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收回，仿佛與孟妤并不相識。
而床榻上的蕭員外聽到孟妤的聲音來了勁兒，顫巍巍地支起半個(gè)身子想看看自己這位年輕貌美但無法享用的嬌姨娘：“孟，孟氏來了？”
跟在孟妤身后的冬寧看到蕭員外的面容時(shí)，差點(diǎn)沒壓住驚呼聲。
只見蕭員外的臉上也長滿了瘡包，左眼都被一個(gè)尚未戳破的膿包壓得睜不開眼。
唯有右眼還能勉強(qiáng)視物，瞧著宛如個(gè)怪物般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