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可逃避的抉擇
第二章
不可逃避的抉擇
第二章
不可逃避的抉擇
PART
1
陽光的余暉紛紛揚揚，灑落在地面映出蕾絲的形狀。那倒出影子的片狀物體，在光芒的直射下顯得格外黢黑。過于鋒利的劍刃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條帶，在三道視線的注目下，黑色的內(nèi)褲飄然滑落向地面。
即便材質(zhì)無比的輕柔，那觸地的聲音仍清晰可聞。
……
——這不是……但為什么這東西會在我身上啊啊啊啊——！
光毅在心中發(fā)出咆哮。他猛然回憶起了與這條內(nèi)褲的相遇，但那應(yīng)該是待在凌雪身體里的時候。如今它現(xiàn)身于此，就仿佛是命運之神的捉弄。
我、我、我……
光毅情急之下想開口辯解，卻結(jié)結(jié)巴巴地完全想不出詞。他向曾經(jīng)見證過這一幕的凌雪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可惜唯一能幫他洗刷冤名的救兵已經(jīng)緊捂著臉，害臊地別過頭去。
——如、如果這不是凌雪的，那……
哎呀呀，沒想到真的是變態(tài)呢。
生硬地咽了口唾沫，他機械般一卡一頓地將視線掰向另一名當(dāng)事者，亦可能是內(nèi)褲真正的主人，卻目睹到瞿夜正在撥打手機的光景，并且故意讓他聽見似地念道：
1——1——0——
等、等等——
雖然看似受害者，但他自己也清楚眼下這種情況，所謂的公正天平絕不可能傾向他。為了阻止他，光毅慌忙邁出步伐，卻被小腿上的褲子纏住，絆倒在地上。
哦能想到下跪求饒，還挺聰明的嘛。
于是，瞿夜干脆地一腳踩在他臉上。
饒了我吧……瞿夜大人……
拼命地扭動身體掙扎，忍受著鞋底帶來的粗糙刺痛，光毅不知不覺地用上了敬語。
那么，告訴我實話，這條內(nèi)褲是誰的不、許、撒、謊、哦~
瞿夜一字一頓地說道。那無形的壓迫感讓光毅感受到了暗藏在微笑假面之下的無數(shù)刀刃。他已經(jīng)猜到了答案，但是為了自保，他卻只能拋棄自己的節(jié)操。
是……是……
嗯~是誰的~
……
忍住幾乎要溢出的淚水，光毅將那句積壓在嗓子的話，閉著眼睛一口氣喊出來。
是我的——
萬籟隨之陷入沉寂，光毅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心中某個重要的東西碎裂的聲音。完全墮入自暴自棄之中，他直接就躺在地上不再動彈。然而他絕對不會想到，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真誠實呢，變態(tài)。
瞿夜移開了腳，蹲身拾起地上的內(nèi)褲，擺在光毅的眼前。
那么，穿上吧~
……誒
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光毅不禁發(fā)出了一聲疑惑。
哎呀，我都覺得自己太善良了呢~你看，連你沒褲子穿都體諒到了呢~
左右晃蕩著黑色的布條，瞿夜用另一只手舉起手機，特意讓光毅看到屏幕上已經(jīng)輸入好的110。很顯然，這是她的威脅。
咕咚——
最后咽了口唾沫，光毅顫抖地抬起手臂，伸向那絕望的深淵。
******
嗚嗚嗚……我的……我的清白……
從墻角的陰影處傳來光毅顫抖的嗚咽聲。看著穿起女式內(nèi)褲，蜷縮在角落的那個身影，瞿夜?jié)M意地點了點頭。
——誰讓你膽敢亂動本小姐的珍寶！哼！
那是她最為中意的一個款式，原本期待著某天和凌雪同床共眠的時候穿的，卻被這個男人壞了好事。不過現(xiàn)在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小夜，光毅同學(xué)看起來好可憐哦……
對光毅的那副凄慘光景萌生了同情心，凌雪想上前去安慰，雖然要直視他現(xiàn)在的模樣怪不好意思的。
不行，就該這樣放著讓他好好反��！
瞿夜不容分說地將凌雪制止住，把她拉到另一個角落。
聲絕。
丟下隔聲用的符咒，瞿夜又瞥了眼光毅，確定他還處在沮喪之中、沒有偷看。
感覺好像做錯事了。
小雪你沒有錯，這都是那個變態(tài)自找的。
瞿夜堅定地否決了凌雪的愧疚感。不過暫且拋開對光毅的懲戒是否過分這點，眼下還有更重要的問題需要商榷。
沒想到，他竟然知道了那么多。
瞿夜咬起了拇指的指甲尖，悔恨著自己當(dāng)初不該放松警惕，導(dǎo)致降靈的秘密泄露。
其實……那天晚上他撞見‘惡靈’了。
這時，凌雪卻又表明了更為糟糕的境地。
什么！
瞿夜萬萬沒預(yù)料到事態(tài)會這么嚴(yán)重，身為普通人的光毅竟然能看見惡靈的實體。
——不，的確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他當(dāng)時在小雪的身體里。
看到瞿夜臉上露出的嚴(yán)峻表情，凌雪不禁捧起她的手，以水汪汪的目光望向她。
對不起哦瞿夜，我應(yīng)該及時告訴你的。
~
幾乎是動用起全部的意志力，才讓瞿夜忍住了一把抱住凌雪的沖動�；匚绽w細的雙手，她安慰道：
沒事的小雪，只是沒想到那個男人的直覺那么敏銳。
那該怎么辦呢
凌雪的這個疑問讓瞿夜稍微皺了下眉頭。類似的事件在長遠的歲月里偶有發(fā)生，家中早已定下規(guī)矩。辦法雖有兩種，但第一種無疑是凌雪最不愿見到的。轉(zhuǎn)而以較為冷酷的口吻，她道出了唯一的選擇：
必須要抹除他的記憶。
PART
2
不、不行！記憶是那么寶貴的東西……
然而并不知情的凌雪立即蹙眉，幾乎是叫喊著做出否決。
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能隨便消除別人的記憶！
她的語氣與一貫的溫和截然不同，飽含著不容置疑的果斷。
可……
上一次目睹她這般堅強的身姿是多久前的事了瞿夜不禁咬緊了嘴唇。
——是啊，她就是這樣一名善良的少女。所以那時才會……
腦中不經(jīng)意間閃過幼年時期的記憶，如果不是因為眼前這名少女，想必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
望向凌雪手臂的視線透過衣料、穿越時間，那曾經(jīng)烙印在上方的鮮紅血印仍歷歷在目。瞿夜猛地甩了下腦袋，拋去不該回憶起的思緒。
小雪，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凌雪卻捂起耳朵，搖頭表現(xiàn)出強烈的抗拒心理。但是瞿夜不準(zhǔn)備放棄，說服凌雪亦是她必須履行的職責(zé)之一。
如果那個男人把‘惡靈’的秘密泄露出去，一定會引發(fā)不堪設(shè)想的混亂。
聽到這句話，凌雪停下了動作。即使沒有對上目光，瞿夜也知道她現(xiàn)在的心理斗爭是相當(dāng)激烈的。面對責(zé)任感與善心，她不希望凌雪的抉擇偏向后者，于是她繼續(xù)說道。
已經(jīng)到這個時候了，如果再有更多的‘門’因此產(chǎn)生，由此引起的傷亡將不可避免！
但、但是……
凌雪看向了仍躲在角落里的光毅，即便眼中所見的是那般滑稽的模樣，她的視線中卻不含一絲笑意。
一定……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轉(zhuǎn)向瞿夜的眼眸中噙起了淚光。瞿夜的心咯噔地沉了一下，她又一次悔恨起自己的無能——為什么自己無法學(xué)會記憶消除之術(shù)！那樣的話，至少可以讓她不需要再感受到悲傷。
……
沉默著，瞿夜搖了搖頭。同時，她又厭惡起摻入私欲的自己，竟會因凌雪對他人動以情感而萌生出嫉妒。
我不信！小夜……小夜一定有辦法的！
小雪，其實我應(yīng)該告訴你——這是家中早有的規(guī)定，抹殺，或是抹除記憶。
忍受著殘酷所帶來的痛楚，她說出了事實。
殺……怎么會……這絕對是不正確的！
不，這也是為了維持這個世界。所以，小雪，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家里發(fā)現(xiàn)之前抹除他的記憶。
……
更何況，他受到轉(zhuǎn)換的影響強烈到甚至能看清‘惡靈’的實體。那樣半調(diào)子的‘靈’很容易成為目標(biāo)，斬斷因緣也是為了他好。
凌雪沒有再回復(fù)，蹙眉望著自己的腳面。
瞿夜以為她放棄了，正為那個男人的遭遇而悲傷著。
小……
不過就在瞿夜伸手搭上她的肩膀、試圖安慰之前，凌雪卻忽然抬起頭，帶著她從未見過的肅穆表情。
不，不是因為轉(zhuǎn)換。
這句話令瞿夜深感意外，以至于腦中閃過了某種猜想讓她一時啞然。
雖然很微弱，但是在光毅同學(xué)的身體里我還是能感覺到元素的流動，所以我才能使用‘術(shù)’。
這……難道那個家伙……！
那個好色、猥瑣、心理變態(tài)、呆頭呆腦的男人，怎么都沒可能和天分一詞掛鉤在一起。但是凌雪的直覺絕對不會錯，借用那個男人的身體成功降靈的事實也擺在眼前。
所以我想，光毅同學(xué)也可以學(xué)會‘降靈之術(shù)’。
但是……
——但是那樣違反了家規(guī)。
瞿夜將這句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面對流露出無比認(rèn)真的神情的凌雪，她頓時感到仍在惦記于抹除昨日恥態(tài)的自己是那般的狹隘。因此，即便要擔(dān)下所有的處分，這一次她也會遵從凌雪的決定。
雙手相扣，像是為那個男人的命運無私地祈禱，凌雪說道：
我希望，他能得知真相，然后按自己的意愿做出選擇。
******
直到她們站到光毅的身后，深受打擊的光毅仍未振作起來。不滿之余，眼見凌雪就要俯身去安慰他，瞿夜趕在那之前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你，轉(zhuǎn)過來。
嗚啊——怪、怪物女……啊不、瞿夜大人！
眼見對方的神色不對，光毅趕忙改口加上尊稱。
只是他這副沒骨氣的模樣反倒更激起了瞿夜繼續(xù)懲戒他的心理。好在凌雪提前阻止了她。
不要那么兇啦，小夜。對不起哦，光毅同學(xué)。
對比之下，凌雪無疑就是綻放著耀眼光芒的天使化身。只消一句話，之前的精神創(chuàng)傷全然消散。脫下外套圍在自己的腰間，將羞恥的內(nèi)褲遮掩住，他傻呵呵地作出回應(yīng)：
沒，其實也沒什么，哈哈~
忍耐著快要溢出的怨氣，瞿夜瞇起眼睛假笑著說道：
好了，我家小雪決定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
選擇
聽到這個詞，在維持著傻笑的情況下，光毅立馬警覺起來。
嗯。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把真相告訴你。
即便被凌雪真摯的注視著，一旁瞿夜的存在仍警醒著他不能松懈。
真相什么真相啊難道是有關(guān)拍電影的！
你可以不用再裝傻了。
……
裝出興致勃勃的樣子，卻被一語戳破。意識到話題的嚴(yán)肅性，他收起了虛假的表情。
‘降靈’，還有那只怪物的事，對吧。
嗯，其實我們‘降靈師’一直都保守著這個世界的秘密，不讓普通人知道。
秘密，凌雪道出的詞帶起了過往的漣漪。僅在三年之前，身為物理學(xué)博士的哥哥興高采烈地向家里人宣告，他發(fā)現(xiàn)了隱藏在科學(xué)世界之外的秘密，然而短暫的振奮最終并未成為美好的記憶。他永遠不會忘記，烙印在心底的那份刻骨銘心的痛楚，以及懷中妹妹那撕心裂肺的哭泣。
收起波動的思緒，他還不至于被粗淺的誘惑蒙蔽理性。
為什么突然又想告訴我一定是有條件的吧。
他明白這么做會有些許失禮，但依舊以警惕地目光注視向她們，特別是表里不一的瞿夜。
這是因為……
當(dāng)然，怎么可能隨便把秘密告訴外人。
伸手將凌雪攬到身后，瞿夜強行把她想要托出的話語蓋過。她絕不會讓凌雪再背負多余的罪惡感。
小雪，剩下的由我來說就好了。
下一瞬間，她大幅度地甩過手臂，同時拋灑出數(shù)張白色的紙片。
召來，劍——！
這是……
光毅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下一瞬間，飛舞的紙片綻放出青色的光輝，六把利劍從中刺下，將他包圍在中心。
瞿夜拔起相隔在兩人之間的七尺長劍，銳利的鋒芒直指光毅的喉嚨。
很簡單，乖乖被抹除記憶，或者被我就地處決。
……
光毅沒有貿(mào)然作聲，第二次目睹利器憑空出現(xiàn)，已經(jīng)不可能再用魔術(shù)一類的詞來欺騙自己。聯(lián)想到這名少女可能擁有的運動能力，逃跑也是不可能的。
強壓下對死亡的恐懼，他只靜靜地注視著對方。
不過，因為我家小雪的善良，在你保守秘密的基礎(chǔ)上你還有第三種選擇。
話鋒一轉(zhuǎn)，瞿夜又放棄了似地收回長劍。但光毅明顯感覺到了，那一瞬間指向自己的殺意。
從之前的表現(xiàn)來看，或許你也有成為‘降靈師’的可能，所以這就是最后的選擇。
我……
當(dāng)然，你也可以選擇不聽，反正都是要忘記的。
瞿夜的這句話并沒有傳進光毅的耳中。
——指向真相的疑問，能否在這里得到解答
只有光毅本人能覺察到，此時他的雙腿不安地顫抖起來。明明期望著真相，卻又害怕起真正得知答案的那一刻。喉嚨深處卡著魚刺一般隱隱生疼，他強咽了口唾沫，將干涉的喉部潤濕，以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
我希望知道真相，請告訴我。
……好吧，我只簡要地說明。
與凌雪一致，那不可動搖的眼神觸及到了瞿夜心中的某個地方。雖然很不情愿，她還是遵守了諾言。
這個世界并非你們所見到的那么簡單，以你們淺薄的雙眼看不到陰影的另一面。首先，每個人體內(nèi)都存在‘靈’。
瞿夜指著自己的心口說道。
‘靈’是指‘靈魂’
雖說近乎于宗教信仰的觀念已不會再讓他覺得奇怪，不過他還是忍不住發(fā)問。
可以不要插嘴嗎
……
帶有殺意的笑容讓光毅不禁閉上了嘴巴。但他并沒有怨言，只要能得知世界背后的秘密。
‘降靈師’與‘普通人’的區(qū)別就在于我們可以以‘靈’為契，操縱‘元素’的力量。
眼前這些長劍可能就是用這種力量召喚出來的，和方士能夠呼風(fēng)喚雨興許是類似的原理，雖然那些概念只停留在神話傳說中。
不過，瞿夜提到的一個要點令他相當(dāng)?shù)脑谝�，使得胸口萌生出一股焦躁感�?br />
‘降靈師’的義務(wù)就是‘降靈’，凈化那些因為‘負面’堆積而產(chǎn)生的‘惡靈’。當(dāng)然，普通人是看不到惡靈的。
這時，光毅已經(jīng)明白了瞿夜之前提到的可能，正是由于那晚他看清了惡靈的樣子。但那股焦躁感卻不是源自于此，愈演愈烈至終于忍耐不住的程度，他打斷了瞿夜的話。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從對方的表情上看顯然是很不悅，但光毅在她開口拒絕前先行說了出來。
以‘靈’為契……難道，你們是……
光毅沒能把話說完，因為如果他的猜測屬實，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她們。
其實沒什么啦，只要……
你猜得沒錯，代價就是你口中所謂的‘靈魂’。但我們并不需要你們的同情，‘降靈’是我們的使命！
凌雪微笑著想要插嘴，卻再次被瞿夜打斷�？杀绕鹚胍f出口的樂觀態(tài)度，光毅反倒更偏向于聽到瞿夜嘴里的陰暗。因為，這份殘酷絕非可以一笑帶過。
……
——不僅要與那種怪物戰(zhàn)斗，還得削減自己的性命嗎！
鮮血的腥氣與頻死的滋味至今仍在腦海中回蕩。少女們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陰影里守護著世界的光景，光毅不愿去想象，卻怎么也無法停下思緒。
——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說聲抱歉嗎。
緊咬牙關(guān)，光毅壓下了心中的話語，他清楚隨口的安慰只會成為低賤的憐憫。
收起你那些愚蠢的問題，還有最后一點我要告訴你。
撥開垂至肩前的發(fā)絲，瞿夜切換回了帶著冷漠笑容的表情。
惡靈是由‘負面’中誕生的，恐懼、嫉妒、憤怒……人類的消極情感都可以納入其范圍。雖然你的腦子里塞滿了色情和變態(tài)，應(yīng)該還是有縫隙用來思考吧，如果‘存在看不見的嗜人怪物’這種消息傳播出去的話。
就會引起恐慌……
同為負面情緒中的一種，便同樣會促使惡靈的誕生。為了世界的未來著想，將騷亂抹殺在源頭，的確是合理的方法。
‘降靈師’的數(shù)量并不充裕，所以你的出現(xiàn)就是在添亂！還偏偏選在‘災(zāi)厄末日’快要……不、沒什么。
為了掩飾不小心的失言，瞿夜揮了揮手。只不過那個詞已經(jīng)印在了光毅心中。
——末日……
他不敢去妄加猜想其背后隱含著的深意，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與名為惡靈的怪物戰(zhàn)斗的光景。如果他的靈魂、他的性命因此……
好了，快點做決定吧。是成為‘降靈師’還是忘掉一切
瞿夜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特意貼近自己的身邊，她以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惡狠狠地說道：
給我選擇忘記！
……
其實根本不需要瞿夜的脅迫，答案早已在光毅的心中扎根�？杉幢闳绱耍麉s不明白自己最終說出的話語為何是——
我希望，能讓我考慮三天。
PART
3
寂靜的夜幕早已降臨，高懸于空中的明月卻因飄過的雨云而被遮掩，朦朧之中灑落著縹緲的光輝。
人際的喧囂被蟲鳴替代，清幽得宛如在譜寫一曲安眠之樂。只是，那安魂的樂曲無法流入光毅耳中。繁亂的心緒依舊在胸腔里回蕩，越是想要靜下心，分立于兩頭的決斷便越是令他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忘掉一切，還是成為降靈師，嗎……
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繼續(xù)待在科學(xué)世界過著平凡卻又安寧的生活；還是踏入那以生命作代價、與怪物廝殺的血染世界。
……
顯而易見的答案，為何自己卻依舊優(yōu)柔寡斷抬動胳膊抵在額頭上方，他小聲地嘆了口氣。
——那是因為……
忽然間亮起的手機屏幕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個點還有廣告嗎。
雖然第一反應(yīng)是騷擾短信，他還是翻過身，拿起了手機。令他沒有料想到的，發(fā)件人竟是凌雪�！畬Σ黄鹋丁屇忝鎸@么為難的選擇（>﹏
很符合她風(fēng)格的短信。見此，光毅露出了苦笑。是單純因他的遭遇而特地表現(xiàn)出關(guān)切還是將他的彷徨歸咎于自己的責(zé)任而感到愧疚亦或是真心希望他能成為共同守護世界的戰(zhàn)友無論是哪方，他的煩惱都并非那么簡單。
這或許是找到失蹤三年的哥哥——鄒志軒的唯一線索�？闪硪环矫妗�
可惡！
他咬著牙，用力捶打自己的大腿——他只是在尋找著用于掩飾軟弱的借口。
******
喂，光毅，該起床啦——
后背感覺到一陣推搡，雖然有催促的意味，力道卻微弱到似乎是在小心翼翼。
會如此注意言行的一定是大白，雖然平素一直大大咧咧的一個人，也會在昨晚那個微妙的時刻覺察到光毅的非比尋常：約會八成是沒后文了，否則不會如此消沉。面對這樣失魂落魄的舍友，想要偷襲他的憤慨已然轉(zhuǎn)變成無奈，以及同情。
換作馬哥的話，大概會采取默默守望的方式，讓光毅再清靜一個早晨。只是大白知道，今早光毅有著必須準(zhǔn)時起床的使命，雖然這么做有些殘忍，他還是大聲地繼續(xù)喊了出來。
今早的校選你妹妹也選了，你忘了啊
一夜無眠讓光毅腦袋有些發(fā)暈，倦意隨著朝陽的升起反倒愈加濃重，他原本打算就這樣再睡過去，但在聽到大白的提醒后猛然從床上跳起，以最快的速度換好了衣服。
跳下床之后，一邊刷著牙，他用空余出的另一只手整理起書包。
現(xiàn)在幾點了
7點20。
把早餐省略的話還能再空出些許時間。匆忙地洗了個頭，順便把胡子剃干凈，他照著鏡子整理好衣領(lǐng)，確定自己看上去精神十足。
好，搞定！
在旁邊等待的大白斜著眼，投去了鄙視的目光。只要是會碰見妹妹的場合，光毅都會像這樣精心打理一番。
還死不承認(rèn)，你這家伙絕對是妹控！
哼，跟你說了你也不會懂。
雖然口頭上這么說，光毅還是打心底感謝執(zhí)意叫起他的大白。同時，他抬手彈去了肩膀上的灰塵。
******
從講臺上源源不斷地傳來著名歷史事件的解說，配合上教授那生動的表情以及極富激情的腔調(diào)，換在平時這堂課可謂相當(dāng)有質(zhì)量的文化洗禮。慕名而來的光毅當(dāng)然不只是為了難得能和妹妹一起上課才選了它，雖為理科的學(xué)生，他對歷史也興趣十足。只不過，短短十五分鐘里他第三次垂下了腦袋。
哥，你昨晚有好好睡覺嗎
耳邊傳來平淡的質(zhì)問聲，令他受到電擊般猛然坐直，而后揚起清爽的笑容回答道：
有，當(dāng)然有啦，你看我這不是精神頭十足嘛~
是嗎。
反觀另一邊，留著單馬尾的少女——他的妹妹——鄒晨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兩眼，而后重新將視線移回投影屏上。
原本妹妹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冷漠，反倒是經(jīng)常掛著燦爛的笑容。自從哥哥消失之后，一切都變了。感覺到心口深深的刺痛，光毅暗自咬著牙，不讓自己的情緒被覺察到。
換上呆呆的傻笑，他樂呵呵地說道：
嘿嘿，我怎么可能讓史上最最可愛的妹妹擔(dān)心呢~！
……
用看到污物般的厭惡眼神瞥了光毅一眼，鄒晨小小地嘆了口氣。
哥，快去找個女朋友吧。
光毅一瞬間聯(lián)想到了凌雪，可惜那終歸是不切實際的妄想。眼下他唯一的心愿只有陪伴妹妹度過平和的日常。
那樣不就沒時間陪小晨了嘛~我要守護你到穿上婚紗的那一天！
再惡心下去媽媽會傷心的。
聽聞這般不動聲色的叱責(zé)，光毅裝出深受打擊的模樣，以夸張的動作掩著胸口。
怎、怎么能這樣傷哥哥的心……哥哥好心痛……
是了是了。
鄒晨不難煩似地揮了揮手，示意自己不準(zhǔn)備繼續(xù)搭理他。雖然妹妹的反應(yīng)有些傷人，光毅卻感到了久違的舒心�？蛇@份平和終究是微妙而又脆弱的，并且差點打破它的正是自己。
——如果，我繼續(xù)深入下去，會不會像志軒哥那樣……
而后，他所守護的一切便會在頃刻間支離破碎，落下獨自一人的妹妹。
——絕對不行！
只有這個未來是絕對不容允許的！
——果然，我還是——
留給自己更多的時間，只會愈加地偏離正軌。不再把多余的心緒放在那上面，連早已寫好的內(nèi)容都不再多看一眼，他用力點下了發(fā)送鍵。
******
又是這里嗎，儀式進行的地方。
在那棟僻靜的小房間前，光毅停下了腳步。
——真是諷刺呢，在這里得知的真相，又要在這里遺忘。
他的躊躇沒有持續(xù)太久，已經(jīng)下定的決心推動著腳步邁進其中。窗戶均被封閉的房間中密不透光，泛著微光的地面使得陰暗感反而上升了幾分。
相隔著中心的陣符，凌雪和瞿夜正站在房間的另一側(cè)。光毅掃了眼腳下勾畫好的復(fù)雜幾何圖案，以及最外圍相隔了一小段距離的幾張紙符。
那是驅(qū)人用的咒符，快點過來。
注意到他的視線，瞿夜順口解釋道，并示意他站到陣符的中心。
只要踏進那里面，無論是惡靈的秘密，還是與凌雪她們發(fā)生的往事，全部都會被抹除。雖有遺憾，相比于另一個選擇所要付出的代價，并不值得遲疑。光毅用力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回歸平靜。
抱歉，耽誤你們時間了。
不會啦~應(yīng)該道歉的是我們，把你卷到這些事情里真的很不好意思。
凌雪以笑臉予以回應(yīng)。但那笑容看上去卻似乎夾帶著些許落寞。
——自作多情罷了。
光毅自嘲著。對方可是千金大小姐，豈是他能高攀上的，更不用說會莫名對自己抱有別的情感。
早作決定就不需要這么費事。
對不起……
面對瞿夜的指責(zé)，他誠心地道出歉意。淺淺的愕然轉(zhuǎn)瞬即逝，瞿夜不再多說什么，只是向凌雪多加了一句小雪，不用緊張，按練習(xí)的時候一樣做就可以了。便默默地走向外側(cè)。
注視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凌雪再度開口，以不像她風(fēng)格的細小聲音問道：
光毅同學(xué)，真的想要‘遺忘’嗎
她低著頭，將表情埋入了光輝的陰影中。沒有多猶豫，光毅以淡然的口吻回答她：
恩。
這樣啊……
凌雪一時沒有做出任何舉動，光毅也不準(zhǔn)備去揣測她的心境，反正幾分鐘、又或者幾秒鐘后他連瞿凌雪這個人都會忘記，徒增不舍沒有任何意義。
時間在沉悶的靜默中悄然流逝，他記不清過去了多久，只見凌雪從紙符中召出了一把雉尾編織而成的羽。
我們開始吧，光毅同學(xué)。請你暫時不要動。
她以莊重的神情說道。
好的。
緊接著，凌雪微閉雙眼，細膩地踏出腳尖，在陣符之中翩然起舞。側(cè)身垂睫，抬腕舒羽，隨風(fēng)舞動的雉尾恰如輕淌而去的流水，又似四散翻飛的落花，靜謐之中仿佛響起了清冷的簫聲，婉轉(zhuǎn)卻又凄美。
那是絕對不容許打擾的舞之儀式，神圣而又端凝。僅是注視著，整個靈魂都為之吸引，甚至連呼吸都被忘卻。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忘記她！’
腦中忽然回蕩起另一股聲響，仿佛由內(nèi)心深處發(fā)出的吶喊，倉惶催促著光毅阻止儀式的進行。然而光毅并沒有動彈，因為他已經(jīng)選擇了相悖的未來。
不一會兒，凌雪的起舞迎來了終幕，從空中飄下無數(shù)散發(fā)著光芒的羽翼，迷離而又虛幻。沐浴在這片潔白的光之絮雨中，重新睜開眼的凌雪帶著不舍似的寂寞表情，道出離別的話語。
再見了，光毅同學(xué)。
換做是他的話，道出的應(yīng)該是永別吧。只不過，在他回應(yīng)之前，在他企圖銘記住這最后的光景之前，無可奈何的遺憾、連帶著意識一并沉入了純白的光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