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別被發(fā)現(xiàn)（4）
陳德清的嘴角幾乎要咧到耳邊，呆滯的眼珠居眼眶中央，面孔朝著林將：“你去哪？”所有人同時轉(zhuǎn)過頭，視線黏在林將的臉上。
她深呼吸一口氣，盡力克制臉部肌肉的抽動，平靜道：“既然你沒事，我就沒有必要留在這里。
”“管正明，李行。
”林將喊道：“我們不是還要找線索嗎？走吧。
”管正明疑惑地抬起一邊眉毛，但對上林將的眼神，又將疑問吞了回肚子，她拉過一旁的張夏芳：“林將說得對，既然你沒事，那我們先走了。
”陳德清的臉色蒼白得可怖，隱隱透出一種青黑來，林將盯久了，總覺得他的臉皮下有另一張臉在猙獰地掙扎。
他嘴型夸張，好像第一天剛學會說話：“線索，我也有。
”“你也有？”李行眼睛一亮：“難道是和昨晚的規(guī)則觸發(fā)有關(guān)？”陳德清一直維持著奇怪的笑容：“對。
”他說：“我知道了這里真正的規(guī)則。
”“李行。
”林將嚴肅地喊道，加大音量又催促了一遍。
“行了別管他，人家有自己的規(guī)劃呢。
”管正明一把攬過林將的肩膀往外走。
行吧。
林將心想。
人各有命，反正她是提醒過他了。
出了門，林將才感到背后那股一直幽幽注視著她的陰森視線消失。
“怎么說？”管正明收回手，抱著胳膊抬抬下巴。
“我想去一樓找點東西。
”林將問：“你有電梯卡嗎？”管正明點點頭：“在我媽那。
”林將轉(zhuǎn)頭看向張夏芳，發(fā)現(xiàn)她神情恍惚。
管正明也察覺了她的異樣，皺著眉，用胳膊肘搗搗她：“你怎么了？”“啊。
”張夏芳眨了兩下眼睛，這才回神，遲疑道：“我好像聽到了狗叫。
”“哪來的狗叫，你幻聽了吧。
”管正明沒當回事。
林將倒是留了個心眼。
從早上開始張夏芳的狀態(tài)就不對勁，現(xiàn)在仔細看來她的臉色也比昨天蒼白了很多。
“你冷嗎？”林將突然問道。
張夏芳后知后覺地搓搓胳膊：“好像是有點。
”她念叨道：“上了年紀就是這樣，所以說你們趁著年輕就應該多注意身體啊。
”管正明將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打斷她的話：“啰嗦。
”幾個人走到電梯前，林將按下一樓的按鈕，張桂芳進去刷卡。
三個人在電梯中的倒影搖搖晃晃，林將看著昏暗的光線在電梯廂中扭曲，想起陳德清的怪狀：“你們難道沒發(fā)現(xiàn)陳德清很奇怪嗎？”“那個啊。
”管正明無所謂道：“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吧。
”林將：“……那你們怎么還敢留在那個房間？”管正明聳聳肩，理所當然：“反正李行離他最近，要是出事第一個也應該是李行。
”林將感慨：“好深的思想覺悟。
”張夏芳聽了他們的話大驚失色：“什么？小陳已經(jīng)不正常了？！”她憂心忡忡：“那小李怎么辦？他還和小陳單獨在一屋呢。
”管正明哼笑一聲：“你以為他不知道陳德清不正常？人家心里門清著呢。
”張夏芳愣�。骸澳撬趺锤液托￡悊为氃谝晃�？”林將淡淡道：“賭性大。
”賭自己能獲得關(guān)鍵線索，賭自己能在鬼的手里全身而退。
電梯門緩緩打開，幾個人往外走。
林將及時將話題拉了回來：“現(xiàn)在就是不確定陳德清是否因為違反了規(guī)則才變成這樣。
”她越過大廳看向空蕩蕩的前臺：“你們還記得我在一樓遇到的原住民嗎？”“記得。
”管正明點點頭。
“陳德清給我的感覺和他一樣。
”林將快步走到前臺，胳膊支在柜臺翻過去，滿地的灰因為她的動作飛揚起來，林將揮揮手，咳了兩聲。
管正明撐在柜臺看上看她灰頭土臉地翻找：“你要找什么？”在管正明的視角中，林將頂著一頭的灰拱來拱去，她忽然很想上手摸一把。
事實上她確實也這么干了。
林將拿著兩本厚厚的老舊本子起身，她將本子拍在柜臺上，面無表情道：“你敢在我身上擦灰就死定了。
”管正明心虛地將手背在身后擦了幾下，她湊上前去：“這是什么？”“自公寓建成以來的住戶登記冊。
”林將分給管正明一本：“你來查這本。
”管正明點點頭，接過來開始翻頁搜查。
一旁的張夏芳怔怔地看著門外。
登記冊很厚，事無巨細地登記了每一個在安馨公寓居住過的住戶，甚至包括了一些不常規(guī)的大額流水入賬。
隨著翻的頁數(shù)變多，林將發(fā)現(xiàn)公寓從76年建成之后就不斷地有住戶入住，卻時不時會出現(xiàn)記錄斷代——在某個期間沒有住戶入住登記，取而代之的是紅筆記錄的一些事件，包括踩踏，坍塌以及火災。
李行提供的線索和登記冊對上了。
人名不斷涌入腦海，林將發(fā)現(xiàn)了奇怪的一點。
所有入住的用戶都會在事故發(fā)生的當天搬離公寓。
這么巧嗎？她記得報紙上安心公寓每次的事故可都是有著人員傷亡的。
林將加快了翻頁的頻率，接近以一目十行的速度閱覽所有文字，她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自打公寓初建成后就入住在這里，哪怕是在事故發(fā)生期間不也不曾搬離公寓。
她飛快地翻完了一整本，最后合上登記冊，神情嚴峻。
管正明和她翻閱的速度相差無幾，差不多是在她翻完的下一秒，管正明也合上登記冊。
兩個人對視。
林將問：“你那本登記冊有沒有出現(xiàn)一個……”話還沒說完，管正明就回答道：“有。
”她攤開登記冊，掉個轉(zhuǎn)推到林將面前：“住戶201。
”在林將翻頁的間隙，管正明說道：“我這本登記冊是從79年開始記錄的，這名201住戶從未離開過安馨公寓。
”“還有這里。
”管正明將登記冊翻到最新一頁，手指輕點：“你看一下。
”林將看到上面的內(nèi)容猛然怔住。
上面記錄著兩行數(shù)據(jù)。
81年7月14日，住戶402、404、403、407登記入住。
81年七月15日，住戶402登記離開。
對照門牌號，林將推斷出這是他們的登記入住時間表。
而陳德清出事的那一晚，登記冊上出現(xiàn)了他的登記離開的信息。
他真的離開了嗎？還是說這只是公寓掩人耳目的一種手段。
這記錄同時也意味著當前時間是81年，并非84年往后的時間。
可她在81年的時間里，翻到了84年的報道。
他們被困在了過去的時間線里。
一瞬間，林將感覺遍體生寒。
怪不得安心公寓白天沒有太陽，因為真正的太陽照不進過去的時間里。
她抬起臉，更覺得這棟公寓鬼影重重。
如果這里是過去，那么除他們以外的原住民，究竟是時間投射的幻影，還是枉死被困在時間里的冤魂？管正明伸出手，林將借力翻出柜臺。
“住戶201。
”林將低頭拍拍身上的灰：“他是關(guān)鍵人物，我得找個時間和他打下交道。
”管正明幫忙拍了拍她背后的灰塵：“我認為陳德清之前說的話就不老實，肯定藏了線索。
”管正明一攤手：“房間長什么樣，怎么進行的交易都沒和我們說。
”她嗤笑一聲：“光說是個正常人的樣子。
”“藏私藏到最后把自己送走了。
”林將摸摸下巴，忽然喊了一聲張夏芳：“張阿姨！”張夏芳正盯著門外出神，聽到呼喚猛然驚醒，神情恍惚：“怎么了？”“沒事。
”林將黑白分明的瞳孔看著張夏芳，讓張夏芳想起很久以前見過的夜行貓類。
“就想問問你，201的內(nèi)部長什么樣？”“什么意思？”管正明蹙眉：“你問她做什么？她又沒見過……”張夏芳的眼神緩緩失焦，她有些費力的回憶道：“房間內(nèi)很亮，很溫暖，書架上擺滿了金銀財寶……”管正明臉色一變，打了個哆嗦，幾乎是咬牙切齒：“你背著我去和他做交易了？”陳德清怪異的模樣浮現(xiàn)在管正明腦海里，她的眼前不自覺閃過張夏芳變成那副鬼樣子時的模樣。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她囑咐過張夏芳無數(shù)次，在副本世界里不要輕舉妄動，可她從來不聽。
在她母親的心底，從來沒把她當做至親至愛的人去信任。
怒火從心底升騰而起，燒得她臉部肌肉控制不住的痙攣，堆疊了很久的不滿與憎怨在她眼底迸發(fā)，她自然而然地口不擇言道：“你總是這樣任意妄為！不在意你自己的死活，也不在意我的死活！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你女兒，就會給你兜一輩子底？你是不是覺得你想怎么使喚我就怎么使喚我，哪怕讓我當條狗、當個踏腳石也不會有怨言？”管正明深呼吸，扯開一個笑容：“你做夢！像你這樣人就應該和你最愛的兒子一起去地獄待著！”張夏芳嘴唇哆嗦著，眼睛瞪大，踉蹌著邁步來到管正明面前，高高揚起手。
管正明嬉皮笑臉，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將臉湊上去：“扇啊！你不是最擅長這樣拿捏我嗎？”張夏芳揚起的手顫抖著，她一眼望進管正明毫不掩飾的憎恨里，心狠狠抽痛。
“啊！”她喊了一聲，仿佛用盡所有力氣，然后捂面跌坐在地上。
林將嘆口氣，上前輕拍管證明的肩膀，平靜道：“讓她把話說完。
”管正明轉(zhuǎn)過頭，撞進林將古井無波的眼神里，定定看了許久，忽然咧了一下嘴。
她閉上眼，只覺得這一切都讓她疲憊。
她說：“你還真是無情。
”林將覺得自己只是太過理性。
但理性有什么錯呢，這只會幫助她更快地從不健康的關(guān)系中脫離。
她蹲下身子，輕柔地掰開張夏芳捂住臉的手：“繼續(xù)說，201里有什么？”張夏芳抬起一張淚水打濕了的臉，怔怔地看著她。
管正明平復了情緒，抱著胸居高臨下地看著張夏芳：“說話。
”張夏芳又陷入了恍惚之中：“很漂亮的一個房間，有金子和珠寶，有燭火，有豐盛的餐品，還有……”“還有什么？”張夏芳打了個寒顫：“……一具貓的尸體。
”隨著她話語落下，樓上傳來的一聲巨響在公寓在眾人耳邊炸起，整棟大樓都開始搖晃起來。
林將扶住柜臺，和管正明對視一眼。
李行出事了！管正明立刻撈起張夏芳，火急火燎前往電梯往四樓趕。
出了電梯，還未多走幾步路，就看前一塊巨石壓在走廊。
巨石下有個人影，林將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是李行，此刻已經(jīng)沒了動靜。
他的死狀眼神驚恐，四肢反擰彎曲，手腳筋處血肉模糊。
林將注意到李行的肩膀處有一個血手印，明顯是被人從背后拍上。
安馨公寓規(guī)則第六條。
當你熟悉的住戶舉止奇怪時，不要相信他，不要讓他走在你的身后。
一灘血跡從李行的身底下緩緩擴散開來。
“啪嘰”一聲，一雙鞋子踩過血液來到她們面前。
林將抬頭。
是陳德清。
他微笑著：“公寓發(fā)生了坍塌，很不幸，李行沒能幸免。
”沒有人說話。
管正明的手表在安靜中發(fā)出了急促的“滴滴”聲，她低頭看了一眼，輕聲道：“夜晚要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