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3) 黎家滅門真相
柒和驚得睜大雙眼:十年前,景鈺滅殺元嬰就如此輕松了么?
不,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輕松。景鈺身上亦是傷痕累累,面上染血,呼吸紊亂。
方才被兩人打斗所驚的屋子紛紛熄了燈火,重新暗了下去。
當(dāng)年的景鈺修為并不低,能聽到那些人細(xì)細(xì)碎碎的聲音,在他記憶中的柒和自然也能聽到。
“噓,別人家的事,少管�!�
“快去睡覺,和我們沒有關(guān)系”
他們皆壓低了聲音,急急忙忙縮回床榻,生怕殃及自己。
景鈺雙手已布滿猩紅的液體,不知是他的還是黎紹的,順著指尖、劍尖,滴滴答答墜下,落地濺出朵朵紅梅。
生死一戰(zhàn),他卻未有半分懼色,金眸淺淡地劃過黎家宅院,嘴角勾起嗜血的笑意,他很開心。
柒和愣愣地,她看出他傷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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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耳邊一聲驚叫,是密室的方向。
柒和循聲望去,黎宣拎著把劍,垂著頭,周身黑氣繚繞。
那把劍光華四散,鋒利無比。
若寒予當(dāng)日所說沒錯(cuò),后來黎家滿院劍痕便是出自這口寶劍。
半鉤殘?jiān)卤粸踉茡趿舜蟀耄幊羻柩实娘L(fēng)開始吹刮,撩動黎宣的袍角。
他動了,揮劍,收劍,揮劍,收劍。
眸中一片黑沉,看不到眼白,猙獰地咧嘴笑著,滿身癲狂之氣。
他雖不是劍修,但自身的修為加之入魔后的提升,揮斥之間,如入無人之境。
有的人睡夢中,被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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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醒著的仆從還未來得及彎下腰鞠躬,便被一劍斬成兩半。
有的機(jī)靈些的族人,見他氣息不對轉(zhuǎn)身便跑,也被從后背心穿膛而過,血從胸口和嘴角涌出。
還有的,見少主人如此,本可抵抗,出招卻猶豫片刻,便身首異處。
驚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黎家外的住戶仍靜靜悄悄地閉門熄燈,裝作未知。
他們以為在黎家大開殺戒的,是滅殺黎紹的景鈺,一個(gè)他們?nèi)遣黄鸬�,�?shí)力足以滅殺元嬰修士的人。因此他們害怕,恐懼,閉門不出。
柒和暗暗捏緊拳頭,黎宣雖然修為甚高,但在這半隅榆江,難道就沒有修為比之更高的人么?但凡有一個(gè)人,念著黎家的好,出來看一眼,也不至讓黎家滿門慘死。
可惜,從始至終都沒有人理會,旁人只當(dāng)是聾了耳,瞎了眼,蒙了心。
直到黎彥破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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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彥與李彥長得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gè)人。但氣質(zhì)又那么迥然,令柒和不敢肯定,思明山莊里那個(gè)偏執(zhí)陰郁的李彥,竟是這個(gè)少年黎彥。
如周晉記憶中一樣,他意氣風(fēng)發(fā),神采飛揚(yáng),滿臉未經(jīng)滄桑的少年意氣。
他似乎是有事外出晚歸,離著很遠(yuǎn)聽到宅中慘叫,狠狠推門而入。
滿目瘡痍,遍地橫尸。
黎宣絲毫不覺黎彥的出現(xiàn),仍獰笑著,機(jī)械地?fù)]劍。
黎彥大喊一聲:“哥哥!你在做什么?!”
聽到黎彥的聲音,黎宣猛然轉(zhuǎn)向他,格格笑了兩聲,怪聲道:“弟弟?殺了你,我就是黎家家主了。嘿嘿�!�
這一聲怪笑讓柒和汗毛倒豎。
黎彥似乎還沒料到發(fā)生了什么,怔愣之間被黎宣長劍穿胸而過。他呆呆地低頭看了看,張口疑問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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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shù)血沫從他嘴里涌出。
黎宣霎時(shí)拔劍。黎彥倒在地上,胸口血洞汩汩留著血。他恍若未知,看著自己平日里可親的哥哥,仍重復(fù)道:“哥哥?”
——黎夫人呢?
“黎夫人在入定修煉。”景鈺的聲音傳入柒和耳朵。
柒和聽到這句話的時(shí)候,已經(jīng)被拉到了景鈺身邊。
他是那副剛與黎紹戰(zhàn)斗完的樣子,遍體鱗傷,渾身浴血。但是神色卻與剛才不一樣。他此時(shí)非常清淺淡漠地,看戲一般看著當(dāng)下發(fā)生的一切。
柒和知道,現(xiàn)在的景鈺,是真正的景鈺了。
他依舊踏在園中最高的梨樹之下,將柒和攬?jiān)趹牙铮瑪[了個(gè)舒服的姿勢,將下巴擱在她腦袋上,環(huán)住柒和,道“別急,一會就出來了�!�
柒和沒空關(guān)心景鈺做什么,全神貫注地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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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句話的功夫,黎彥已經(jīng)被黎宣刺了數(shù)劍。
“彥兒?宣兒?!”忽聞一聲驚叫。黎夫人自房中沖出,她總算是意識到外面在發(fā)生著什么,滿面驚怒看著黎宣。
此時(shí),黎彥雙眼已然失神,眼神渙散地看向自己的母親。
模糊間,他看到母親奔向自己,將黎家最強(qiáng)的護(hù)身法器放到自己身上,有微微的靈光從自己的母親掌中渡向自己。
黎夫人在救黎彥。
見此情狀,黎宣周身黑氣更甚,他提高聲音嘶叫道:“母親!為什么你不先看看我?!”
然后,一劍刺出。
黎夫人登時(shí)吐出一口鮮血。
“為什么她不先控制住黎宣,再救黎彥?”柒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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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黎夫人之修為,為什么要一邊承受入魔的黎宣的攻擊,一邊給黎彥渡靈力?
“黎彥要斷氣了,再晚片刻,他就隕落了。”景鈺如是道。
只見黎夫人擋在黎彥面前,受著黎宣不斷刺來的冰冷長劍,卻不抵抗,渾身靈力向黎彥渡去。
——她在用自己的命,一位母親的命,換孩子的命,換黎彥的命。
黎彥的氣息漸漸可聞,黎夫人的臉色卻越來越差。
黎彥神志清醒過后的,出自黎彥,被黎夫人用命換回人間的黎彥。
黎彥總算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或者說,終于接受了,兄長入魔之事。
代價(jià)是,自己的母親在面前隕落。
他的哥哥,入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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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彥眼里似乎要噴出熊熊烈焰,他終于明白了,這一切,真的是他的哥哥造成的,傾盡全力擊出一掌。
黎宣猛然受了這一擊,本就是心緒不穩(wěn),神識紊亂,沒有做出任何自衛(wèi)動作。他僵硬著回頭,看到目眥欲裂的黎彥,竟如釋重負(fù)般地笑笑,嘴唇輕動,似乎喊了聲“弟弟�!�
黎彥眸中燃起的怒火登時(shí)熄滅。在黎宣斷了氣的身體面前,頹然跪下,捂著臉嗚嗚咽咽。半晌之后,跌跌撞撞,奪門而出,不知朝哪個(gè)方向奔去。
景鈺的聲音在柒和耳邊幽幽響起:“他也有心魔了�!�
柒和知道,僅剩一口氣的黎彥,大抵是不敢面對這件事:自己的哥哥入了魔,屠了滿門,卻在恢復(fù)神智的時(shí)候被自己一掌轟死,于是生了心魔。
于是黎彥不問方向,不辨來處地四處奔逃。
中間再有什么,柒和便不知道了,只知最后他拖著殘破之軀,在蒼梧山奄奄一息之時(shí),被明霜所救。
直到柒和的神識被景鈺拉回現(xiàn)實(shí),她仍一口氣沒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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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清晨,柒和卻覺得頭暈。
小七還在床頭懶懶趴著,自己仍在景鈺臂彎之內(nèi)。
柒和悶悶道:“心魔毒,是你放的,如果不是你,黎宣不會入魔�!�
雖然知道景鈺那時(shí)也是為天雪樓行事,但很難不把這樁慘案與他聯(lián)系起來。
景鈺道:“那點(diǎn)心魔毒,你以為真的會讓一個(gè)金丹修士頃刻入魔么?”
是他一貫的態(tài)度,冷漠,消極。景鈺是“人性本惡”觀念最忠實(shí)的信徒。
柒和沉默,景鈺繼續(xù)道:“他因家主之位,噪聲怨懟,妒火中燒,心魔是他自己早就種下的。那點(diǎn)心魔毒,不過是一點(diǎn)引子�!�
柒和掙開景鈺桎梏,退到幾步之外,冷聲道:“那黎紹呢?如果不是你殺了黎紹,黎宣也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屠殺!”
景鈺終于被柒和惹的瞇眼,危險(xiǎn)地勾唇,淡淡嘲道:“不如去怨黎夫人,為何那時(shí)在入定修煉,不聞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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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落在他身上,捂不暖他滿臉的冷意。
柒和語塞,她一向能言善辯,卻偏偏屢次在景鈺的詭辯面前啞口無言。歸根結(jié)底,兩人思考問題的方式根本就不是一個(gè)路子。
他只看到黎宣為心魔所控,卻看不到黎彥的手足之情,看不到黎夫人的舍命救子,臨終仍不放棄喚醒黎宣的舐犢之情;他只看到旁人對黎家當(dāng)夜的冷漠,卻看不到還有如周晉一樣的人在默默地追尋真相,懷念故人。
——三觀不同,還是早日一刀兩斷。
柒和暗下決心,面上卻未流露半分,她清楚景鈺若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周府會變成第二個(gè)黎府。
玄清會變成第二個(gè)天雪樓。
是的,周晉說出天雪樓覆滅的那一刻,柒和便知道,是景鈺所為。
十年前他便能誅殺元嬰,十年后,面對尤笏更是輕描淡寫,還能旦夕之間,毀滅一個(gè)宗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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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和從未這樣覺得他可怕。
柒和臉側(cè)貼上景鈺冰冷的指尖,她不由得打了個(gè)激靈。
景鈺臉色瞬時(shí)沉下,片刻后換上冷冷的笑,他啟唇道:“害怕?”
柒和調(diào)整表情,裝作若無其事,拉住他的手,同昨日一樣,道:“沒有,該去看看季宗主那邊情況了�!�
她自以為笑得自然,景鈺卻眸光更深。
他知道柒和在害怕,害怕自己,或者說,厭棄自己。雙手染血,冤魂纏身的自己。
景鈺無所謂地笑笑,他早知道柒和會這樣。
他早知道自己不配得到愛意。
他早知道自己的生命就是一灘污泥,卑微,低賤,丑陋,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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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柒和不愿與他這樣的污泥在一起,他便拉她一同沉溺,在罪惡的深海中,哭也好笑也罷,她只能是他的。
若是她寧死也不愿,那他就拉這世界,隨柒和一同毀滅。
要么和他一起生,要么和這個(gè)世界一起,和自己一起,死。
景鈺淡淡揚(yáng)唇,袖中泛黃的羊皮卷,字跡有些模糊,依稀可見:
女媧
重明骨
蛟龍筋
陸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