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刮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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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非聲的狀態(tài)如此奇怪，把上官紅一下子愣了，手里剛買的雞蛋煎餅一放：“他吸毒？！”
“不，不是毒癮�！敝荛伳樕埠懿缓每矗坪跏切那椴缓�，“是低血糖……趙屏�。 �
趙屏還在門外打外勤電話，聞言趕快走了進(jìn)來：“隊(duì)長，怎么了？”
周閬隔著玻璃一指屋子里面，聲音都抬高了好幾個度，似乎是真的發(fā)怒了：“你怎么回事，叫你看人就這么看的？你知不知道低血糖是會死人的？！”
一直在這邊看著的一個年輕警察不由得替小趙警官說話：“真不是……周哥，你吩咐了目前只是詢問，所以我們一直都有給他好吃好喝的送，這些時間點(diǎn)心茶水幾乎就沒斷過，還專門讓實(shí)習(xí)生去西點(diǎn)店買了蛋糕牛奶�？伤静怀�，碰都不碰一下，我們小麗女警剛才好言好語勸了好一陣子了，他一開始還聊兩句，后來估計(jì)嗓子聊干了就不說話了，但還是連水都沒碰一口。”
周閬更氣了，甚至氣笑了，心想這人是怕警察局的條子下毒毒死他怎么的？
“我進(jìn)去會會他。”
他吸了一口氣走進(jìn)去審訊室，里面的人正闔著眼皮坐在椅子上，像是在淺眠。
顧非聲醒著的時候就一副溫柔端莊的樣子，現(xiàn)在低血糖犯了閉著眼仰著頭，從個尖尖的下巴到凸起的喉結(jié)，再到衣領(lǐng)子露出一個深深的鎖骨凹陷，都成了一條雪白又脆弱的曲線。
周閬這時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估計(jì)是正義感使然，心想不能看著他就這么死了。他把手里沒開封的礦泉水?dāng)Q開了，走著湊過去遞到他嘴邊想給顧非聲喂一點(diǎn)怕他脫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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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是人民警察人道主義關(guān)懷，要是拍下來放社區(qū)宣傳，都能評先上“警民一條心和諧新社會”的欄目了�？蛇@算是好心好意的一點(diǎn)喂水舉動，卻引來了極大地排斥。
顧非聲瞬間就睜開了眼睛，周閬?zhàn)赃@人進(jìn)局子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他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和現(xiàn)在這個反應(yīng)比，之前審訊時候顧非聲那點(diǎn)可憐兮兮的驚慌都像是羊皮上的虱子一樣微不足道了。
他一巴掌大力猛地扇開周閬的手，那一下力氣大的離譜，周閬都沒想到他能扇得他手幾乎以為斷了。這還沒完，顧非聲猛地一下子從座位上跳起來，先前還是低血糖奄奄一息要死不活，現(xiàn)在就像是一條剛掉進(jìn)油鍋的鮮魚。
顧非聲似乎想沖出去，但門卻緊鎖著。周閬直接把他抓住，卻差點(diǎn)被他瞬間爆發(fā)的力量掙開。可周閬畢竟是警校出生，放在全省的警廳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能打的角色，直接沒兩下就把這個俏圖書管理員給壓下了。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讓審訊室玻璃背后的警察們炸了鍋，趙屏直接想沖出去幫忙，卻被上官紅按住了。
周閬死死壓著顧非聲：“還跑！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
顧非聲被壓著，瞳孔收縮，全身顫抖地連壓著他的周閬都覺得震。然后就聽見他從喉嚨里響亮的發(fā)出一聲：“嘔——！�。 �
周閬：“……”
上官紅總算松開了趙屏，面色復(fù)雜地對他說：“去吧，去給你周哥送個桶，再帶上濕毛巾和換洗衣服�！�
顧非聲事實(shí)上沒吐出來什么，他長時間什么都沒吃，胃里接近空空如也，只是不停還在吐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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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閬沒想到自己給他喂個水而已，反應(yīng)居然這么大。他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換了，穿了個黑色的緊身衣，將肌肉分明的強(qiáng)壯上身毫無保留地勒了出來。周閬站在一邊幽幽地喝水，邊喝邊問：“顧先生，你是想報(bào)復(fù)我嗎？”
顧非聲實(shí)在是吐不出東西了，整個人更加虛弱，像是下一秒就要咽氣。他面色蒼白如金紙，拿著濕毛巾捂著口鼻，企圖用消毒藥水的味道來壓一壓胃里翻江倒海的惡心。
“對不起，周隊(duì)長�！鳖櫡锹曁撊醯街皇Ｒ豢跉獍銛鄶嗬m(xù)續(xù)地說，“我這人有個毛病，我只能吃自己做的食物。別人經(jīng)手過的，我根本吃不了�！�
周閬看著他，他故意當(dāng)著他的面喝水。他知道胃酸反噬流過食道的感覺就像是有火在灼烤，可即使是這樣，顧非聲也沒有朝自己要一滴水喝：“你為什么會這樣？”
顧非聲露出一個虛弱的表情：“我小時候被綁架過，為了保證我全程沒有反抗能力，被歹徒強(qiáng)行灌過利多卡因口服液。有時候我抗拒不喝，甚至?xí)苯佑皿a臟的管子通食道和鼻孔進(jìn)行灌食。都留下童年陰影了，請你體諒�！�
“這我就很不能理解了�！敝荛佁裘紗柕溃奥樽硭幬锓治�、注射和口服三種方式，吸入式的七氟醚它不香么？給個孩子喝利多卡因干什么？”
顧非聲輕聲道：“就地取材罷了�！�
周閬瞬間明白過來。
利多卡因是用以局部麻醉的藥物，它是□□的一種衍生物，一般來說是毒品的副產(chǎn)品。也就是說，當(dāng)年綁架他的那群人，很大可能和毒販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
還沒到四十個小時，周閬就把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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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顧非聲這人不吃不喝還犯病，簡直就是在玩命。而且就算想要順藤摸瓜破案，那也得有藤可摸�，F(xiàn)在那楊星月說是被謀殺吧，也只是理論上的。真說他自殺，也不是不能結(jié)案。
再說周閬知道顧非聲是誰以及他的家境如何以后，是怎么也不擔(dān)心他能跑了。顧李兩家在南安城可是家大業(yè)大富可傾城，顧非聲還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他又能跑哪里去。
在三十個幾小時的時候，周閬嗔怒地瞪了顧非聲一眼，道：“算了，誰讓你長得漂亮呢�？熳甙�，快走吧，拿你沒辦法！”
顧非聲勉強(qiáng)把自己撐起來往外走。他腳步不穩(wěn)險(xiǎn)些坐回去，還是周閬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小心�！�
顧非聲被他抓著手臂，虛弱極了：“多謝。”
周閬看他一眼：“你來的時候是警車送你來的，現(xiàn)在我送你回去，別一會兒你打車還暈人出租車司機(jī)后座上�！�
顧非聲愣了一下，其實(shí)他完全可以叫人來接他。想了想還是道：“好……那就麻煩周隊(duì)長了。”
周閬看過他家資料，知道他住哪。他開得自己私家車，一路開到富人區(qū)，在一棟別墅下停下。
顧非聲腳步虛浮地用按遙控開了鐵欄桿大門，然后走過院子來到屋子前，按密碼開了房門。
周閬一直跟在他背后，跟著他純粹是怕他暈在家門口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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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非聲沒心情管他，明明看上去已經(jīng)又餓又渴了，但他一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塊先前沒來得及吃的羊排給丟了。然后接著從一個大冰箱里拿出一個玻璃瓶裝的冷藏礦泉水，在周閬冷漠的注視下，跌跌撞撞地?cái)Q開倒入一口不銹鋼奶鍋里燒開，撒進(jìn)去一把錫蘭茶葉。
他拿出一罐鮮奶，倒進(jìn)了褐色茶湯里，用一個細(xì)紗濾網(wǎng)過濾出茶葉后，從消毒碗柜拿出一套精致的淺藍(lán)色茶具。
顧非聲把香濃絲滑的奶茶倒進(jìn)茶壺，然后拿出兩個茶杯，各沏了一杯。這時候才急迫的把那杯奶茶給喝了，接活過來一般又倒了一杯。
足足把那壺加糖奶茶喝了一大半不再口渴后，他才有心思把另一杯往周閬面前一推：“你第一次上門我招待不周，現(xiàn)煮了點(diǎn)茶，你嘗嘗看？”
周閬端起那杯錫蘭奶茶，眼神復(fù)雜道：“我現(xiàn)在完全相信，你就算是世界末日，也不會吃別人經(jīng)手過的食物了�！�
顧非聲一口一口喝著奶茶，口干緩解了，但如火一般燒灼五臟六腑的饑餓還沒減少：“別說世界末日了，被周隊(duì)長你關(guān)警察局兩天都差點(diǎn)弄死我……還請高抬貴手吧。”
奶茶一入口，絲滑得像是綢緞一般討好著口腔，奶糖的甜味與微苦的茶香結(jié)合地恰到好處，比外面賣的好喝了幾倍不止。
雖然是裝的低血糖，但被關(guān)了那么久總歸不好受。顧非聲見這人一直不離開，心想估計(jì)他還是有目的。于是心下完全了然，他垂眸把茶喝空，將杯子一放：“周隊(duì)長你是第一次來我家，要不要吃頓便飯?jiān)僮�。�?br />
周閬：“麻煩么？”
顧非聲溫柔又大方，喝了奶茶以后恢復(fù)了些端莊從容：“不麻煩，只要不嫌棄我的手藝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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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閬手里拿著杯子，看了他一會，忽然認(rèn)真道：“顧管理員你讀的書多，封建舊社會里如果有人想娶那種很有錢的大家閨秀，比如你這種，該出多少彩禮？”
？
這問題問的沒頭沒腦的，但顧非聲還是沉思片刻，還是有問必答：“那要看哪個朝代。氓之蚩蚩，抱布貿(mào)絲。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戰(zhàn)國時期多以布料為聘，漢朝之后錦緞金線。唐朝以后，就要三茶下禮，聘金要連送三次，稱乾宅送到坤宅的聘金叫‘茶金’。不過，你問這個干什么？”
周閬聽得很感興趣，感覺在和一個移動的圖書館聊天。他轉(zhuǎn)移話題：“你打算做些什么吃？”
“潮汕海鮮粥，粵式蒸點(diǎn)，可以嗎？”顧非聲精神還有些不濟(jì)，胃里依舊餓得酸痛，伸手拿過一個圍裙反手在腰間系上。
“相當(dāng)可以�！�
顧非聲在轉(zhuǎn)頭面對灶臺背對周閬的時候，臉上從容的表情就消失了。他挺直了一桿瘦骨，腰背都是纖瘦筆挺的。他告訴自己，必須要放松，后面這個人是刑偵隊(duì)長，行為邏輯推理能力非常強(qiáng)，一點(diǎn)破綻都不要露出來，絕對不能在他面前想別的有的沒的。
放松，什么都別想……什么都別想……
顧非聲在自己心里反復(fù)告誡，可越是這么念叨，他在拿起菜刀的時候，那些潛藏在心底壓抑的想法又都浮上來了。
他從冰箱保鮮室里拿出一包鮮蝦，一個個摘下頭，用刀把大蝦肉去殼開背，撒上鹽以后再次沖洗，用廚房紙巾去掉粘液放著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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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非聲在鍋?zhàn)永锩娴谷胗�，把蝦頭放進(jìn)去文火慢慢炸，看著鮮紅的蝦油一點(diǎn)點(diǎn)流出來……他忽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鍋中烹飪的仿佛變成了充滿腥氣的血，被金黃的橄欖油漸漸熬得通紅如血海。
另起一口煮鍋，大米淘水，放入砂鍋倒水。
等到大火煮開以后米湯顏色漸漸變成白，顧非聲看著，忽然想到了用石灰來掩埋尸體的樣子。生石灰碰上水，熱度可以達(dá)到一百九十度，足可以燙壞一切肌肉組織……人若是活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埋住身體的石灰給燒化。聽著米湯沸騰冒泡的聲音，顧非聲把鮮紅的蝦油倒進(jìn)去，然后放入蝦仁、螃蟹塊、瑤柱、芹菜碎，最后用勺子不停熬煮，出鍋撒上白胡椒粉和鹽。
在熬粥期間，鍋上已經(jīng)架好了竹蒸籠，全部都是之前顧非聲自己包的點(diǎn)心。做多了在冰箱速凍著，有水晶蝦餃，鮮肉燒麥，鮮蝦腸粉和蝦肉鮮竹卷。
他將圓滾滾的點(diǎn)心用小蒸籠碼好，上鍋蒸熟。在很小的時候，父親帶年幼的顧非聲看西游記。有一集師徒四人被妖怪都抓了，放在一個四層的大蒸屜里面要把他們蒸熟了吃掉。
當(dāng)時顧非聲還小，居然被《西游記》饞得流口水，問：“爸爸，妖怪為什么要吃唐僧他們？是不是因?yàn)樗麄兒芎贸�？�?br />
他想，唐僧的肉一定是最香的。畢竟他是神仙轉(zhuǎn)世，被蒸籠一蒸，肉質(zhì)入口一定和冰淇淋一樣全化了，又鮮又嫩又醇。其次應(yīng)該是豬八戒的肉，因?yàn)樗址视执�，油脂充足。如果上鍋前能夠在油鍋里先兩面炸一下，油炸出個酥皮后再上鍋用高湯蒸，那必定湯底雪白，肉質(zhì)醇厚。至于孫悟空吃起來可能會有點(diǎn)麻煩，煉丹爐都沒煉化他，說不定不能吃。
他父親聽完他的話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許他再看《西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