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
云和市的傍晚起了風(fēng)，樹葉卷著微涼的空氣拂過街角。
懷念穿著薄風(fēng)衣，等在熟悉的茶餐廳門口，眼神一會看街口一會看玻璃門。
門鈴“�！币宦曧懫�，她抬頭，看到時嶼推門進來，身上還是他慣常的黑外套，風(fēng)一吹，衣角微揚。
他走到她面前，只是低聲問：“等很久了？”懷念搖搖頭，輕輕一笑：“沒有，剛到。
”他們坐在靠窗的卡座，點了兩人都熟悉的菜——豬扒包、菠蘿油、云吞面，還有一大杯凍檸茶，她說她想喝兩口，他就點了兩杯。
“明天幾點的飛機？”時嶼用筷子夾了一塊蛋撻給她。
“上午十點半。
”她咬了一口菠蘿油，聲音軟下來，“我媽說明天早點出發(fā)，怕早高峰堵車。
”窗外的車燈影影綽綽，她垂著眼看桌面，像是突然不想提“明天”這個詞。
時嶼沒有接話，只是低頭慢慢攪拌杯子里的凍檸茶，冰塊撞擊玻璃發(fā)出輕響。
他把她愛喝的那杯推過去：“你先喝，甜。
”懷念接過來，喝了一口，突然笑了笑：“其實我今天就是特意想來吃茶餐廳，最后再吃一頓。
”她頓了頓，又說：“你記不記得，我們國慶節(jié)那次也是在這家茶餐廳，吃完之后，你送我回去，還跟我說‘凍檸茶喝太多會牙酸’。
”時嶼看著她的眼神微微動了動，點頭：“記得。
”他們吃得不快，像是刻意拉長時間。
茶餐廳的人逐漸稀少了，只有老板在柜臺后頭看港劇。
懷念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要不……去你那邊坐坐？”時嶼看她一眼，沒有多問：“好。
”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小區(qū)門口的路燈照著一排排低矮的樓房，偶爾有人騎電動車呼嘯而過，風(fēng)里混著夜晚洗衣粉的味道。
時嶼開門，她跟著進來，屋里還是原來的樣子，整潔、安靜，有他帶著克制溫度的氣息。
她自顧自脫了外套搭在沙發(fā)上，看到書桌上還攤著一摞講義，忍不住開口：“你現(xiàn)在還在寫n系列？”“寫著玩。
”他站在茶幾旁倒水，語氣一如既往地輕。
懷念輕輕“哦”了一聲，笑著開玩笑：“當時我真以為是atheatics
notes，結(jié)果居然是ory_n。
你起名還挺文藝。
”他沒說話，把水杯遞給她，指尖碰到她的掌心，短暫卻溫?zé)帷?br />
懷念走到窗邊看夜景，一會兒轉(zhuǎn)頭看他：“那你呢？還想繼續(xù)寫嗎？”時嶼沒抬頭，只低聲說：“等你回來的時候，再更新。
”屋里靜了片刻。
懷念像是鼓起了點勇氣，回頭靠在窗邊，看著他問：“時嶼，我們以后真的要異地了。
”“嗯。
”“你不擔(dān)心嗎？”他終于抬頭看她，目光沉靜得不像高中時的少年：“有點。
但我更擔(dān)心你一個人太累。
”懷念鼻尖一酸，但沒說話，只走過去，輕輕把手放進他掌心，十指扣住。
“那我們約好，不管多遠，別丟了彼此。
”時嶼低聲“嗯”了一句，像是壓在喉嚨里的承諾，緩慢而堅定。
他拉她坐下，兩人窩在沙發(fā)里，懷念輕輕靠著他的肩膀，小聲說：“你要一直拍照給我，我不在你身邊，也想知道你看到的日落。
”他頓了一下，輕笑：“你又不是不回來。
”“可我會想你。
”她看向他：“你會嗎？”他輕輕扣住她的指尖，說：“早就在想了。
”夜深了。
窗外萬家燈火，出租屋的小燈光打在兩人相貼的影子上，像是短暫的距離，抵不過長久的陪伴。
這一晚，沒有說“再見”，只有“等我”。
次日清晨，云和機場的候機大廳人來人往。
時嶼陪她一路走到安檢線外，始終沒說太多話。
“我把航班號發(fā)你了。
”懷念輕輕說。
“嗯。
”“到時候別忘了看。
”“不會忘。
”他說。
她點了點頭，又低下頭：“……我今天特地沒發(fā)朋友圈。
”“為什么？”她抬起眼看著他，笑得有點委屈：“我怕太多人說再見了，我會舍不得走。
”時嶼沒說話，只是突然伸手，從她耳后撩過一縷頭發(fā)，像是下意識的小動作，卻藏著很多情緒。
“那就等你回來，我們再發(fā)。
”他說。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忍住眼淚，又突然湊近他，在他肩膀上靠了靠。
“我真的要走啦。
”“我知道。
”“你送我到這兒就好，等下我一個人進去。
”“我在這兒等你登機完。
”她點了點頭，眼神終于紅了，像是再也繃不住了似的，用力抱了他一下。
“你不準忘記我。
”“不會。
”他聲音低得發(fā)啞，“我在n相冊加了新照片，你不在的每一天都會有。
”她眼眶徹底濕了：“你到底是理科生還是文科生？”“為你是文的。
”他頓了頓，“我在學(xué)怎么想你。
”她哽了一下，然后吸了吸鼻子，用力地點了點頭：“時嶼，我們說好了——這不是結(jié)束。
”他看著她，一字一句：“是開始。
”懷念終于笑了，轉(zhuǎn)身走進安檢。
時嶼站在原地沒動，目送她的身影一點點消失在人群之后。
直到手機震了一下。
一條朋友圈悄悄跳出來：【n（ory_n）】：（飛機）配圖是一張安檢口拍的背影照，背對鏡頭的女孩拖著行李，逆著光，背影干凈卻堅定。
他點開點贊，也沒有評論。
只是將這張截圖存進了一個新的相冊。
名字仍然是——n。
機場出口處人來人往。
懷念原本以為來接她的會是江可音，直到看見江聿安站在不遠處，穿著白色t恤外搭一件黑色襯衫，站姿松弛，卻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她快步走過去：“你怎么來了？你姐呢？”江聿安接過她的行李，語氣淡淡的：“她臨時有課，叫我代勞。
”他說完，頓了頓，看了她一眼：“比賽剛打完，剛好順路，請你喝杯檸檬茶，當接機禮物。
”懷念沒聽出語氣里多余的意味，反倒笑起來：“你也太閑了。
”他沒回話，只側(cè)過身為她拉開副駕駛的門。
車窗外是熟悉的城市景色在倒退，懷念靠在椅背上，手機亮了一下，是朋友發(fā)來的問候。
她回了幾句，又點開了和時嶼的聊天框，看了兩眼，沒打字，退了出去。
江聿安看在眼里，卻只是握緊了一下方向盤，嘴角勾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朋友圈那個照片，”他說，“拍得還挺好。
”懷念心口一滯，輕輕“哦”了一聲，帶著點回避：“你也看到了啊。
”“挺多人看到了。
”他語氣不輕不重，像是不經(jīng)意一戳。
懷念低頭，輕聲解釋似的：“就是，官宣。
”“我看出來了，”江聿安說得很平靜，但眼神落在前方時，清晰得近乎冷靜，“你笑得很開心。
他也看你，看得很認真。
”懷念抿了抿唇，沒有回話。
車里沉默了一小段時間，他忽然輕輕笑了聲，自言自語似的：“你知道嗎，那個‘n’，我一眼就覺得不太對。
”懷念轉(zhuǎn)頭。
“之前他不是總在群里發(fā)‘n系列’的題嗎？你們幾個都以為是‘a(chǎn)theatics
notes’。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像在慢慢撥開一層霧。
“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他繼續(xù)，“你名字的拼音縮寫，不也是n？”懷念怔住。
“不過后來，看他發(fā)朋友圈那張圖，我就明白了，”江聿安語氣帶點感慨，“原來不是筆記，是紀念。
”“你們的。
”懷念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看向窗外，耳根悄悄泛紅。
車子緩緩?fù)Ｔ谒庾〉墓窍�，他幫她把行李箱放下，抬手搭在車頂，看她下車�?br />
“我送你回來，是因為答應(yīng)了她。
不是因為別的。
歡迎回來。
”他說，語氣很輕，卻不失分寸。
懷念回到公寓時，天色已經(jīng)全暗了。
她換了鞋，隨手把行李擱進玄關(guān)，手機就從包里震了出來，屏幕上還亮著未讀消息，是時嶼之前問她“到哪了”。
她咬了咬下唇，窩進客廳沙發(fā)，打字告訴他：【懷念】：我到公寓啦～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像是怕對方誤會，也像只是想實話實說：【懷念】：本來是江可音來接我的，她臨時有課，就讓江聿安來送。
她發(fā)完，手機靜了幾秒，接著亮起——【時嶼】：好。
就一個字，卻看不出情緒。
她抿嘴笑了下，習(xí)慣性地點開他朋友圈，剛剛沒有更新。
突然又想起那張比賽合照和假官宣的事，輕輕咬住指尖，打字時猶豫了一下。
【懷念】：他打完比賽剛好順路，還請我喝了杯檸檬茶當“接機禮物”。
她本意是解釋，字詞間卻又像是故意帶著點輕松的調(diào)侃。
對話框上跳出一條轉(zhuǎn)賬提醒。
【時嶼轉(zhuǎn)賬】備注：【晚餐。
不能白讓別人送。
】她盯著那串數(shù)字沒忍住，直接給他發(fā)了個視頻。
剛一接通，她就笑得像只偷吃成功的貓：“你真吃醋啦？”時嶼那邊的燈光不明不暗，他沒正面回答，只輕輕抬了抬眼：“你還沒吃飯？”“本來打算點外賣。
”她笑著晃了晃手機，“結(jié)果你這一轉(zhuǎn)賬，我突然有種被人養(yǎng)著的錯覺。
”他低低笑了聲：“你要真被我養(yǎng)著，也不能只吃茶餐廳。
”“那你怎么突然有錢了？”他頓了一下：“最近接了幾個線上輔導(dǎo)，輔導(dǎo)高中生數(shù)學(xué)競賽。
還有一篇代寫的科研文章剛過審，稿費剛到賬。
”“所以你是為了請我吃飯，熬夜寫了三篇論文？”“為了你三頓飯，順便三次想你。
”她一愣，心臟仿佛被誰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癢癢的、熱熱的。
時嶼看著她沒說話，又輕聲問：“檸檬茶你喝了嗎？”“喝了。
”“下次想喝別喝別人給的。
”“那喝誰給的？”“我。
”他說得平淡卻不容置疑，“我請。
”他沒有說話，但唇角的那點弧度，在屏幕上悄然彎起。
她安靜了幾秒，又輕聲說：“時嶼，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可我想讓你回來的時候，能一直看到我。
”“你現(xiàn)在說話怎么比以前甜？”“兼職多了，技能點加在嘴上。
”她笑了：“還有技能點加在哪兒？”他望著她，像是在認真思考：“加在……離你最近的位置。
”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原來異地沒那么遙遠。
只要他愿意說話，她就愿意一直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