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公司
遠舟的會議室在東南角，落地窗外陽光正好，玻璃上映著幾道淺淡的反光。
室內(nèi)空調(diào)不算強，氣氛倒意外地集中而安靜。
時嶼翻過最后一頁項目總結(jié)資料，把手里的筆合上。
聲音不急不緩：“整體做得不錯，客戶反饋先不急著收尾，我這邊再過一輪修改意見，到時集中整理。
”江昱恒靠在椅背上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這季度確實趕得緊，下個項目我們時間表可以稍微松點。
”“但預算不會松。
”時嶼話鋒一轉(zhuǎn)，帶點慣常的平穩(wěn)，“下個提案周三前我想先看到第一版框架。
”“收到。
”葉瑾瑜邊說邊在筆記本上記著，語氣一如既往的利落。
幾秒沉默之后，時嶼忽然看了一眼時間，順手把手表調(diào)了調(diào)：“今天下午不用太趕，大家辛苦了，下午茶我請。
”葉瑾瑜一愣，隨口笑著說：“哇，時總大方。
”江昱恒坐直一點，眼神帶著點調(diào)侃：“那就勞煩我們瑾瑜負責點吧。
你點東西最合口，別又是我們上次那個咬不動的司康。
”葉瑾瑜“嘁”了一聲：“那明明是你選的。
”“我選的也是你下單的。
”江昱恒聳聳肩，轉(zhuǎn)頭看向時嶼，“你看，女將一出手，整個部門都跟著吃香喝辣。
”時嶼沒搭這個話，只是語氣淡淡：“預算不限。
”“哎喲。
”江昱恒打趣，“那我要點份和牛。
”葉瑾瑜笑著看了他一眼，又低頭開始劃手機上的外賣app。
會議氣氛緩了下來，幾個人陸續(xù)準備收拾筆記，江昱恒出去接了個電話。
會議桌邊一時只剩時嶼和葉瑾瑜兩人。
她忽然抬起頭，像是隨口一問，又像是藏著點小心思：“時總，我一直想說——怎么不讓嫂子來我們公司上班��？”她語氣輕松，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時嶼沒馬上回答，只是將手邊的水杯輕輕放下，目光落在桌面上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你們天天在一起多方便。
”葉瑾瑜又笑，“而且嫂子文案那么強，又懂調(diào)性，簡直是我們組的天選之人。
”時嶼這才開口，聲音不高，卻溫和得很：“她有自己的工作節(jié)奏，不太適合這邊。
”葉瑾瑜“哦”了一聲，又像是隨意地加了一句：“不是怕別人說閑話吧？”時嶼看了她一眼，神情沒什么波動，只道：“她不喜歡被圍觀。
”那語氣不像在解釋，更像是陳述一個早就知道的事實。
簡短，卻極穩(wěn)。
葉瑾瑜沒再多說什么，只點點頭：“明白了。
”她低下頭，繼續(xù)挑選下午茶，仿佛只是問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問題，沒多深意。
可她心里卻知道，時嶼這類話——從來只對真正關心的人說得很穩(wěn)。
江昱恒接完電話回來，推開會議室門時正聽見葉瑾瑜在笑。
“笑什么呢？”他一邊走回來，一邊看向兩人，“我才出去幾分鐘。
”葉瑾瑜一臉“你錯過好戲了”的表情：“剛在問時總，要不要讓嫂子來我們公司上班，聽說瑞禾加班賊狠。
”江昱恒挑眉：“你這是為嫂子好，還是為你自己好？”“當然是為大家好。
”她笑著反駁，“這么一來我們天天有下午茶吃，說不定還能摸魚聊情感問題。
”時嶼沒說話，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沒反駁也沒附和。
“不過——”葉瑾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來上回那份方案資料，我不是臨時替江總你送給時總嘛。
”江昱恒“嗯”了一聲：“怎么了？”“我不是從公司出發(fā)嘛，走到樓下才接到時總微信，說‘地址我發(fā)你了’。
”她邊說邊偷看了時嶼一眼，“我一看才反應過來，不是時總家的地址。
”“……而是嫂子家的。
”葉瑾瑜語氣一頓，慢悠悠補完，表情配合得剛剛好，像是在等誰反應。
會議室靜了一秒。
江昱恒一邊拉開椅子坐下，一邊看向時嶼，忍著笑問：“你這是……公私不分了？”時嶼面不改色，把手邊的水杯往前推了推，淡淡回道：“我當時剛好在她那兒。
”“嘖。
”葉瑾瑜感嘆，“‘剛好’這個詞一聽就不普通。
”她撐著下巴看他：“是不是早上出門還順手喝了人家咖啡、吃了人家煎蛋？”時嶼沒理她，像是對這些調(diào)侃已經(jīng)免疫，只低頭繼續(xù)翻開一頁項目總結(jié)。
江昱恒看他一眼，笑著轉(zhuǎn)移話題：“所以你到底考慮過沒有，讓懷念來遠舟？她來咱們這，你下班也不用趕著飛回去。
”“我倒是愿意，”葉瑾瑜立刻跟上，“我可以天天跟嫂子學習怎么把時總拿捏得服服帖帖。
”“你想得倒挺遠。
”時嶼終于開口，語氣還是不緊不慢的，“她工作狀態(tài)好，不想被打擾。
”“她能被你打擾也很幸福了。
”葉瑾瑜嘆氣，“換我們，工作日連個聊天都要看你心情。
”“你可以不用看我心情，”時嶼合上手里的資料，語氣平靜，“你可以看江總的。
”江昱恒一邊笑一邊搖頭：“別轉(zhuǎn)火力了，下午茶你請的，這鍋你得背。
”話音剛落，會議室門又被敲響，是行政小助手送下午茶來了。
甜品盒一字排開，空氣里立刻彌漫出香氣。
葉瑾瑜一眼掃過去，立刻發(fā)現(xiàn)了熟悉的紙杯上那行字：“怎么還有瑞禾樓下那家拿鐵？”她瞇著眼看向時嶼：“你點的？”時嶼淡聲：“她習慣那家的。
”“喲。
”江昱恒笑出聲，“還附帶思念味道的下午茶。
”“下次不請了。
”時嶼靠在椅背，淡淡抬眼看他，“你自己點喜茶。
”會議室里一陣笑聲，陽光斜斜照進來，像是把那些藏著的溫柔和默契都投成了一道安靜的光影。
茶水間午后的光線柔和，安靜得像時間被拉長。
懷念正在洗咖啡杯，簡遇白靠著操作臺站著，手里拿著一瓶礦泉水沒開。
陳思怡坐在高凳上晃腿，一只手撐著下巴，像是剛從ppt里逃出來。
“你五一有安排嗎？”簡遇白忽然問懷念，語氣很輕，卻不隨意。
“還沒定。
”懷念把杯子放好，擦干手，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可能哪天出去走走吧。
”“一個人？”他問得像不經(jīng)意，目光卻沒有移開。
“……不是。
”她頓了一下，“和我男朋友。
”陳思怡笑出聲來：“別問了，人家有男朋友，五一肯定甜甜蜜蜜。
”簡遇白唇角動了動：“我也沒別的意思。
”懷念沒回話，只低頭擺弄自己的水杯。
陳思怡抱著罐蘇打水轉(zhuǎn)了個話題：“那你呢？簡遇白，你要去哪兒玩？”“回家一趟。
”他輕輕咔噠一下打開瓶蓋，“簡梓萱和江可音回悉尼前把我媽順帶也帶上了，我最近才把她‘撈’回來。
”“你媽這波出國還挺瀟灑。
”陳思怡咂舌，“那你五一回去陪她？”“嗯，也順便躲清靜。
”他語氣平緩，接著看向懷念，“你如果想安靜點，我知道有個地方不錯。
”懷念抬起眼，眼神一閃即逝：“我不太喜歡安靜。
”陳思怡又笑：“她這人你還不了解？嘴上說不喜歡熱鬧，其實最怕冷場。
”“嗯。
”簡遇白點頭，笑了下，沒有再追問。
短短幾句對話，各自的心思都藏在語氣的停頓和笑意背后，像薄霧一樣若隱若現(xiàn)。
懷念捧著水杯站在那，忽然覺得手心也熱了。
簡遇白走后，茶水間安靜了幾秒。
陳思怡擰開一罐蘇打水，喝了一口，又慢吞吞地把罐子放下，忽然轉(zhuǎn)過身，胳膊搭上懷念的肩，壓低聲音笑問：“喂，我問你個問題。
”懷念側(cè)頭看她一眼：“什么？”“遠舟那個時總……”她眨了下眼，笑意藏不住，“是不是你男朋友？”懷念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指尖還搭在杯蓋上，像是沒聽清：“誰？”“你別裝傻。
”陳思怡笑得意味深長，“你以為你下班有車接的事，大家都沒發(fā)現(xiàn)？你一出公司門口，不出三分鐘就上車，車從來沒換過。
”懷念無奈地笑了一下：“觀察得夠仔細啊。
”“別打岔。
”陳思怡追著問，“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懷念沒有馬上答，只低頭把杯子擰緊，過了幾秒才輕聲道：“……以前認識。
”“以前？”陳思怡眼睛一亮，“前任？”懷念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她愣了下，像在飛快拼湊腦內(nèi)劇本，才慢慢開口：“所以你們……復合了？”懷念輕輕“嗯”了一聲，語氣不高，卻格外認真。
“你也太低調(diào)了。
”陳思怡一臉“你騙得我好慘”的表情，“我之前還以為你和簡遇白……有點什么。
”“沒有。
”懷念語氣平穩(wěn)，“他是朋友，剛來不久，平時也只是偶爾聊聊。
”“但他喜歡你。
”陳思怡篤定地說。
懷念沒接話，只是垂下眼睫，像是選擇了沉默。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茶水間，映出斑駁的光影，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咖啡香。
“行吧。
”陳思怡終于收起八卦臉，拍拍她肩，“不管怎么說，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比剛來那會兒好多了。
”懷念笑了笑：“我自己也覺得。
”“那你打算什么時候公開？”陳思怡笑著問，“還是說，等你們哪天領證再一口氣驚掉我們下巴？”懷念沒回答，只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午后的天清得像沒有一絲雜念。
她輕聲說：“我想一步一步來。
”陳思怡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有什么事，別一個人扛著。
別忘了，你還有我們。
”懷念心頭一暖，點了點頭，笑意漸濃：“謝謝你，思怡。
”晚上七點，懷念剛從會議室出來，手機還夾在耳邊，和同事確認最后一組數(shù)據(jù)。
她的語氣有些倦意，步子卻沒慢下來，繞過前臺正準備回座位，就看到謝淮初從茶水間方向走來。
“還在加班？”他先開口，聲音不高，卻不難聽出一點關切。
懷念一愣，摘下耳機點點頭：“嗯，還有點東西沒收尾。
”“這周是不是連著幾個提案？”他停下腳步，看她手里的文件，“你眼底都青了。
”懷念笑了笑，摸了摸眼角：“被你發(fā)現(xiàn)了。
”謝淮初沒笑，語氣溫和：“我剛?cè)ゲ杷g拿咖啡，給你順了杯低因的。
”他說著把手里的紙杯遞給她，杯套還是新?lián)Q的防燙款，顯然是剛從機器里拿出來沒幾分鐘。
懷念輕聲說了句“謝謝”，伸手接過。
“你現(xiàn)在做這個城市更新項目，壓力應該挺大。
”他語氣不急，“如果中途有什么想換思路，或者需要人一起看看，就說一聲。
”懷念點點頭：“好。
”謝淮初頓了頓，又道：“不過也別太撐。
我不是讓你偷懶的意思，只是，有些事不是非你一個人抗著才能做好的。
”懷念看著他，眼神有一瞬的放松：“你還是老樣子，說話很像前輩。
”“我就是你前輩。
”他笑了一下，低低的聲音像夜風吹過走廊，不動聲色。
懷念低頭喝了一口咖啡：“我知道。
”兩人站在過道里，燈光打在天花板上，泛出一層柔淡的光暈。
氣氛沒有過界，也沒有多余的話。
謝淮初看了她一眼：“那我先回辦公室，晚上早點回去。
”“你也是。
”懷念抬手晃了晃咖啡杯，“謝謝。
”他點了點頭，沒再說話，轉(zhuǎn)身走回那一排安靜的辦公室。
洗完澡出來時，外賣剛好送到。
螺螄粉的香味已經(jīng)在屋里彌漫開來，懷念吸了吸鼻子，笑著走過去。
“你還真點了啊。
”“你說想吃的。
”時嶼拆著外賣袋，把兩份粉和飲料擺在茶幾上，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加了你愛吃的腐竹，奶茶是少糖烏龍，檸檬茶也點了，等會兒一起喝。
”他說著，轉(zhuǎn)身去把蛋撻和饅頭關進籠子里，順手拍了拍柴犬的腦袋，薩摩耶則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沒怎么掙扎，像是早已習慣了規(guī)矩時間。
懷念坐下，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粉，沒急著動筷，只拿起筷子輕輕戳了幾下，一邊喝著奶茶，一邊跟他說起公司里今天誰又加班到十一點，誰偷偷跑去樓下吃冰淇淋。
時嶼一邊聽，一邊拆著料包給她攪粉，偶爾應一兩聲，像習慣了這樣的背景聲，也愿意就這樣聽她說下去。
說到一半，他忽然把檸檬茶遞到她嘴邊：“來，換一口。
”懷念接過喝了一口，剛要遞還給他，時嶼卻忽然湊近，在她唇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淡淡的檸檬香氣在唇齒間化開，清清爽爽，像風掠過心尖。
“你干嘛啊。
”她低聲笑著，語氣里帶著點羞意，又像撒嬌。
“分你點甜的。
”他說，語氣依舊淡淡的，卻透著藏不住的溫柔。
飯后兩人把外賣盒收拾好，懷念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去洗碗，你把那兩只放出來吧，不然一會兒又鬧脾氣。
”“別動，我來洗。
”時嶼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接過她手里的碗碟，“你剛洗完澡，別碰涼水。
”懷念被他輕輕推回沙發(fā)，一邊坐下，一邊假裝不服氣地嘟囔：“你是不是怕我把碗摔了。
”時嶼沒搭理她，只是笑了笑，把碗端進廚房。
籠子里的蛋撻已經(jīng)開始扒門，饅頭則趴在里面裝無辜。
懷念過去把門打開，兩只狗一下子竄了出來，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后各自找了個角落趴下，好像飯后的例行巡邏也完成了。
她揉了揉饅頭的腦袋，又和蛋撻對視了一眼：“你們也真會挑時間，剛吃飯的時候一點不吵。
”“知道它們媽媽喜歡安靜。
”時嶼從廚房出來，擦著手說。
懷念假裝沒聽見，轉(zhuǎn)身進了浴室，把電吹風拿出來遞給他：“那你既然這么體貼，來，繼續(xù)服務。
”時嶼接過吹風機，熟練地插上插頭，拍拍沙發(fā)：“坐好。
”她坐下，低頭滑著手機，發(fā)絲垂落在肩上。
他一邊溫柔地給她吹著頭發(fā)，一邊輕聲說著：“明天早點下班，晚上想不想去河邊走走？”懷念懶洋洋地“嗯”了一聲，像只剛被風吹熱的貓，不太想動，卻又暗自開心。
吹完頭發(fā)，她揉著眼睛回房。
時嶼順手關了客廳的燈，狗狗已經(jīng)自覺地鉆回了窩里。
臥室的床鋪已經(jīng)換上了那套她喜歡的純白色棉被，軟軟的、帶著洗衣液淡淡的香氣。
床頭只留一盞暖黃的小燈，光線柔和，窗簾被風吹得微微擺動，空氣里混著夜的安靜和一點點檸檬味殘留。
懷念抱著枕頭蜷在床的一側(cè)，腳背輕輕晃著，手機屏幕映著她的側(cè)臉。
時嶼倚在床頭看著她，等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懷念。
”“嗯？”“你有沒有認真想過——來遠舟？”她手指一頓，屏幕還亮著，卻沒再動。
片刻后，她抬起頭看他，眼里有明顯的猶豫和一點沒說出口的情緒。
像剛剛醞釀出一句話，又悄悄咽了下去。
夜色把一切都包裹得很輕，不慌不忙，像是給他們留出了足夠的時間，也像在等她給出答案。
她緩緩抬頭，目光與他相遇。
那一刻，時間似乎慢了下來，兩人的眼神里都藏著些許未說出口的情緒。
時嶼輕輕伸出手，溫柔地環(huán)住她的肩膀，把她攬進懷里。
懷念放下手機，頭靠在他的胸膛，能聽見他的心跳，穩(wěn)穩(wěn)的，有力的。
兩人靜靜地靠著，彼此的呼吸漸漸合拍，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彼此。
過了好一會兒，懷念微微抬起頭，望向時嶼的眼睛，聲音柔軟卻帶著探詢：“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天天這樣在一起，會不會膩？”她的話輕輕地飄在空氣中，像一朵緩緩綻放的花，帶著些許擔憂。
時嶼的目光更深了幾分，輕輕笑了笑：“我想過。
”他握緊她的手，語氣平靜而堅定：“但在我這里，不管多久，每天看見你都像第一次一樣特別。
”“膩？不會。
只要是你，怎么都不夠。
”懷念聽著，心頭那層隱隱的不安似乎被這句話緩緩融化了。
他又說：“感情不是因為天天在一起而疲憊，而是因為學會了怎樣陪伴，怎樣理解，才會越來越深。
”懷念靠在他懷里，輕輕閉上眼，感受到他心跳的溫度，漸漸安心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