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輕晃，心事靠岸
端午節(jié)后的早晨，陽光從窗簾縫里透進來，暖洋洋地落在地板上。
懷念早早起床，簡單洗漱后在廚房煮雞胸肉。
她沒刻意叫醒時嶼，鍋里水滾得咕嘟響時，房間門才輕輕開了。
“今天還真像周末。
”時嶼一邊扣著睡衣袖口，一邊倚在門邊看她，“你起這么早，是打算當大德行善了嗎？”“嗯。
”懷念頭也不抬，“帶你一起積福。
出門前要先安頓好家里的小祖宗們。
”她說的是饅頭和蛋撻。
時嶼走過去看鍋里：“雞胸肉？”“煮熟切丁，拌一點狗糧。
”懷念轉身去拿狗碗，“他們快要分得清出門順序了，一看我早起煮肉，就知道他們不一起出門。
”蛋撻果然已經蹲在玄關那塊毛毯上，耳朵微垂，一臉“我知道你們要拋棄我”的怨念表情。
饅頭倒是躺在沙發(fā)靠背上裝傻，眼神小心地偷看他們。
“汪星球幾點開門來著？”時嶼低頭套鞋。
“八點整，我們走下去就行。
”汪星球是小區(qū)樓下的一家寵物店，名字雖然活潑，但環(huán)境溫馨、整潔，老板也是個有耐心的鏟屎官。
兩只狗之前就在那里寄養(yǎng)過一次，對那兒并不陌生。
時嶼提著狗糧和玩具袋，懷念手里拎著小包，里面是紅繩、護身符和事先準備好的香火錢。
“再裝也沒用。
”她走過去蹲下，摸摸饅頭的耳朵，“不許在寵物店裝病騙零食。
”“它是真的能裝。
”時嶼在旁邊笑。
蛋撻小心翼翼地跳進她打開的狗籠，背影像極了一個勉強順從的小學生。
下樓只花了兩分鐘，汪星球的玻璃門剛剛拉開，熟悉的寵物味夾著消毒水氣味撲面而來。
“懷念姐，時哥，今天寄幾天？”寵物店的姑娘笑著迎出來。
“明天中午接。
”懷念把袋子遞過去，“蛋撻不挑食，饅頭如果趴著不動，不用太慣著。
”姑娘點頭笑著：“它上次也是一副心碎樣，我喂它吃雞肝它又高興得打滾。
”把狗安頓好，兩人走出汪星球，回頭還能看到玻璃門后蛋撻正扒著欄桿往外看，像是在控訴。
“等我們回來，再帶你們去樓下草地瘋跑。
”懷念輕聲說了一句。
她拉上車門，車窗徐徐升起時，那雙毛孩子的眼睛還掛在她心口。
“準備好了？”時嶼問她。
她點點頭，“去寺廟。
”車子緩緩駛出小區(qū)，駛向一個更靜更遠的方向。
陽光透過前擋風，落在她安靜的側臉上。
這是一個他們沒有刻意安排，但彼此都愿意出發(fā)的清晨。
沒有狗在身邊的一天，家像是突然空了，但那也讓他們可以更專注地面對彼此——不被打斷，不被打岔。
他們要去的那間寺廟，在郊外一處安靜的山上，要驅車將近一個小時。
但路途剛剛好，不遠不近，像某些心意，藏得剛剛好。
港鐵海洋公園線，周末早上九點。
五人原本并肩站在月臺上，但等到地鐵車門一打開，眼前的人流像洪水沖開堤壩一樣涌入車廂，瞬間就把他們沖散了。
白允然和葉栗最先被擠進車廂深處，葉臨書也被人潮裹著去了另一節(jié)車廂。
最后，只剩江昱恒和葉瑾瑜被人流困在這節(jié)車廂門口的位置。
地鐵啟動那一刻，葉瑾瑜站得不夠穩(wěn)，被身后一股力量往前一撞。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只手臂穩(wěn)穩(wěn)擋住。
“站穩(wěn)。
”江昱恒低聲說，聲音貼得很近。
她下意識抬眼，卻差點撞進他懷里。
眼前是他領口敞開的白襯衫，干凈的洗衣粉味混著一絲男士香水——味道并不濃烈，卻帶著淡淡的木質和冷調柑橘氣息。
很“江昱恒”。
理性、疏離，但又克制地好聞。
她略微側頭，聞到自己發(fā)梢在動——晨間洗發(fā)水的清香也浮動起來，像杏仁乳和一點點雪松的味道。
江昱恒在那一瞬間也察覺到了什么，鼻尖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目光落在她頭發(fā)一縷彎卷上。
車廂擁擠得幾乎沒了多余空間，他一只手撐在她身側的墻壁上，護出一點小小的緩沖地帶，讓她不至于被周圍人擠壓。
但那也意味著，他們的距離太近了。
列車經過一個轉彎，慣性讓所有人都晃了一下。
前方一個乘客突然一個趔趄，整個人往后倒。
江昱恒反應極快，伸手攔住葉瑾瑜的肩膀，把她往自己這邊一帶。
葉瑾瑜沒有防備，身子就這么撞進他懷里。
他的手落在她后背上，不是刻意的擁抱，只是本能地穩(wěn)住她的重心。
但她依舊感到整個人被一瞬包圍。
那股味道也隨之包圍了她——干凈、克制、溫熱，帶著一點點體溫浸潤之后更清晰的香氣。
貼得太近了，連他衣料輕微摩擦的聲音都清楚得令人心跳微快。
葉瑾瑜愣了一秒，沒有立刻后退。
江昱恒也沒催促，只是靜靜地護著她。
幾秒后，地鐵恢復平穩(wěn)，他輕聲問：“沒事吧？”“……沒。
”她聲音很輕，頭仍微微低著。
他這才松開手，退開半步，重新?lián)巫∩韨鹊姆鰲U，卻仍站得足夠近，像是在無聲地擋住其他人的靠近。
他們沒有再交談，但氣氛明顯變了。
葉瑾瑜重新站好，手緊緊握著吊環(huán)。
她沒再看他一眼，但耳朵染了一點淡紅。
而江昱恒則低頭略偏著臉，余光落在她耳側發(fā)絲上，那一縷輕輕揚起又落下的卷發(fā)，似乎還沾著一絲陽光，也沾了點他方才聞到的香味——溫和、干凈、帶一點杏仁味。
“下一站，海洋公園。
”車廂廣播響起，他忽然輕聲道：“你弟看著我們呢。
”葉瑾瑜抬眸，往前望去。
果然，白允然正透過人縫，朝他們這邊探頭，眼神像只不懷好意的貍花貓。
她沒說什么，只輕輕笑了一下：“他有空八卦，不如去復習。
”江昱恒低低一笑。
等車門打開，他們一前一后走出車廂，光線重新?lián)涿娑鴣怼?br />
葉栗在前面揮手：“快點快點，我們去坐纜車！”陽光落在每個人肩上，明亮得像什么新鮮的事剛剛悄悄發(fā)生，又被好好藏起來了。
寺廟在城郊的一處山腰，六月的風夾著新綠的香味，沿著山路蜿蜒而上。
石階間零散著落花，游人不多，偶有幾位香客，腳步安靜，仿佛怕驚擾山林的清寧。
懷念一身淺色長裙，頭發(fā)挽了半束，用一根青玉簪固定著。
她走得不快，偶爾駐足抬頭，看山門上方金字“靜慧寺”在陽光下溫柔地發(fā)光。
“小時候我媽帶我來過一次。
”她忽然說，“那時候覺得寺廟好神秘，香一插就能保平安。
”“那你今天想求什么？”時嶼在她身側問。
她側頭笑了一下，沒直接回答，只道：“進去了就知道。
”山門之后，香火靜靜裊裊，晨光被檐角的風鈴切碎，一片柔和。
懷念領了兩炷香，和時嶼一起在大殿前鞠躬、許愿。
她閉眼的那幾秒，神情安靜得幾乎莊嚴。
時嶼沒問她許了什么。
“去抽個簽吧。
”她睜開眼，說。
香客稀疏，簽筒擱在偏殿外的木案上，布簾隨風輕輕擺動。
懷念站在那兒，搖簽時閉著眼，唇角微微抿著，像在默念些什么。
直到“咚”的一聲，竹簽落下。
她低頭拾起，簽上寫著：“第四十一簽中簽：‘云開見月，事有轉機’。
”她看了一眼，沒說話，只遞給時嶼。
他接過念了出來，然后笑：“聽起來還不錯。
”“好像是說一段久困的事，會因為某個意外的契機開始轉變。
”懷念語氣淡淡地說著，但眼神不自覺地飄向遠處山林。
時嶼注意到她略有些走神，輕聲問：“你想起什么了嗎？”她愣了一下，搖搖頭，“沒有，只是覺得這個簽……有點像我。
”他沒有深問，只伸手把那簽紙疊好，收進口袋：“那我們就等著轉機來。
”她回頭看他，眼神柔下來。
“你不抽一個？”“我不求什么，和你來就行。
”懷念眼神里輕輕顫了一下，像是水波落進心湖。
她忽然覺得，自己藏在心里的秘密，像那藏在簽筒里的下一支簽，總會有一天被搖出來，落在他們之間。
早上天氣晴朗，藍天碧海相接，海洋公園門口人頭攢動。
五人掃碼入園，一起研究地圖的時候，葉臨書和葉栗率先指著“極速之旅”高喊：“先去這個過山車！”“你們不是剛吃完早點？”白允然打了個嗝，果斷退后一步，“我先緩緩。
”隊伍很快在游樂項目面前分成兩撥。
葉瑾瑜一向不熱衷刺激項目，剛準備開口說去找點慢節(jié)奏的，旁邊的江昱恒忽然淡淡地說了句：“我陪她。
”眾人看了他們一眼，沒多想，分頭行動。
第一站是水母館。
光線昏暗，圓形展示池中漂浮著各色水母，像無重力舞者，輕輕擺動。
葉瑾瑜站在池邊，安靜地看了一會兒，身邊忽然有人低聲問：“你小時候怕水母嗎？”她偏頭看他一眼，“你小時候被水母蟄過？”江昱恒低笑：“我堂弟被蟄過，我就怕了。
”兩人并肩走了一圈，輕聲聊著，一前一后穿過蜿蜒的展覽館，誰都沒刻意提別的——但步伐越來越同步。
快中午時，大家在餐廳匯合。
白允然嚷著點套餐，吃一半忽然發(fā)現江昱恒和葉瑾瑜吃的是同一款，連飲料都點一樣的。
“欸，你們……”他剛要調侃，葉瑾瑜低頭喝了一口，淡淡說：“優(yōu)惠券就那一張。
”飯后又分組玩水上漂流項目。
葉栗拉著葉臨書沖到前排，兩人沖勁十足。
白允然剛要跟上，被葉瑾瑜一把拉住：“你別又暈。
”他還想爭辯，江昱恒忽然把救生衣遞給她：“你跟我一組吧，我拿防水袋，手機能拍。
”漂流中水花四濺，兩人前后坐著，江昱恒時不時提醒她抓穩(wěn)——有幾次急轉彎她險些滑撞，他自然地伸手扶了一把。
“你今天狀態(tài)很好啊。
”她回頭看他。
“是你在，我就特別穩(wěn)。
”他沒笑，語氣卻輕得幾乎帶笑。
最后回到下船處時，白允然站在岸邊，對著他們豎起大拇指：“你倆漂流漂出情侶游氛圍了！”葉瑾瑜作勢要潑他，江昱恒卻只笑而不語。
下午在鯊魚館、摩天輪、碰碰車之間來回穿梭，每一次隊伍重新分配，江昱恒總會剛剛好和她一組。
一開始她還覺得是巧合，后來再一次在摩天輪下集合，葉瑾瑜站在原地，正猶豫要不要換車廂，耳邊就響起那人不緊不慢的聲音：“這次還輪到我們吧？”她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抬腳上了同一車廂。
摩天輪緩緩升高，車廂里沉靜。
窗外是錯落的建筑與藍得通透的天，江昱恒坐在對面，忽然開口：“你有沒有覺得，今天我們一直在一起。
”葉瑾瑜望著窗外，沒有轉頭，“我剛剛才發(fā)現。
”“那你……介意嗎？”她轉頭看他，眼神淡淡，卻不冷，“我介意的話，會和你坐這趟摩天輪？”他輕輕笑了一聲，什么也沒說，只是目光不自覺停留在她側臉多一點。
風從高空吹過，車廂輕輕晃動，他們都沒出聲，但某種靠近，就像氣流一樣，慢慢滲進彼此之間。
海洋公園的最后一場表演散場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去。
人流如潮，從出口緩慢涌出。
五人穿過燈光點點的園區(qū)，葉栗舉著買的鯨魚燈，閃閃發(fā)光：“這個太好看了，我要拿回去放在床頭。
”“你床頭快放不下了。
”葉臨書打著哈欠，聲音低低的，“今天真是被你們榨干體力。
”“我明明是被你帶著跑的。
”葉栗反駁。
白允然走在最后，手里拖著鯊魚玩偶，嘟囔著：“我明明還沒玩夠，那個極速之旅我還想再坐一遍。
”“你坐第三遍的時候臉都綠了。
”葉栗笑得前仰后合。
江昱恒低頭看一眼手表：“七點半，回去正好能泡個澡。
”“回去吃宵夜吧。
”白允然忽然來了勁，“我看酒店樓下的燒臘還沒關。
”“你不是說午飯吃撐了？”葉臨書一邊說一邊揉肩。
“撐歸撐，飯點歸飯點。
”白允然振振有詞，“況且——”他故作神秘地看了江昱恒和葉瑾瑜一眼，“今天某兩位該不會太忙于并肩作戰(zhàn)，忘了吃飽吧？”“白允然。
”葉瑾瑜語氣里透著輕微的警告。
“我什么都沒說。
”他立刻舉手。
進站時人流正多，地鐵剛一停穩(wěn)就擠滿了人。
五人沒能一起上車，只來得及互相招呼幾句。
“我們上后面那節(jié)車廂！”葉栗喊了一聲，跟著葉臨書擠進去。
白允然最后上車，眼看姐姐和江昱恒被擠到前車廂，也沒急著追：“哎呀，機會來了。
”地鐵車廂里人滿為患，站立空間有限。
葉瑾瑜靠著扶桿站著，江昱恒就站在她左邊，略側著身幫她擋住了一個猛擠進來的乘客。
下一站急停時，車身猛一晃，葉瑾瑜腳下一滑，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撞向江昱恒。
江昱恒下意識地伸手護住她，掌心按在她后背，語氣低沉：“站穩(wěn)。
”她抓住扶桿，輕輕呼了口氣，卻沒退開太遠。
兩人之間距離極近，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起伏。
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柚香味，帶點洗衣粉的干凈氣息。
江昱恒則察覺到她身上那種清清淡淡的香味，很輕，不張揚，卻讓人難以忽視。
地鐵一路晃著，他們誰也沒說話，但彼此心跳都不太穩(wěn)。
這一站，仿佛比別的長一點。
回到酒店時已經快九點，一行人陸續(xù)進電梯。
葉臨書靠在一側，打著哈欠，“我等下洗完澡直接癱在床上。
”“你不去吃宵夜？”葉栗意外地看他，“你不是還惦記著那家牛雜粉？”“你倆自己去吧，我要躺平。
”“那我跟你姐吃？”白允然一臉“無辜”。
“你敢去，她能敢?guī)闳�？”葉栗挑眉看著他，“怕不是半路被教育一頓。
”白允然哼了一聲，沒接話，反倒轉頭看向江昱恒，打著什么主意：“江哥，一會兒你下樓走一圈嗎？我想吃那家奶黃包。
”“行，我陪你。
”江昱恒淡笑。
電梯里燈光柔和，葉瑾瑜站在最里側，沒有說話，只靜靜看著電梯數字跳動。
電梯到達樓層時，幾人出了電梯，白允然忽然小聲嘀咕了一句：“我還是覺得你們今天太刻意了。
”江昱恒：“怎么刻意？”“就……太多‘偶然’了。
”他看向葉瑾瑜，“姐，你不會沒察覺吧？”葉瑾瑜掃了他一眼：“你話很多。
”“行吧行吧，我閉嘴。
”他作勢捂嘴，“我就看看，未來江哥是我姐夫有沒有可能。
”“白允然！”葉瑾瑜語氣一壓。
白允然逃也似地開門進屋：“再見各位！”江昱恒沒笑出聲，只是低低地嘆了句：“他是真敢講。
”葉瑾瑜沒有接話，只是淡淡地說：“早點休息。
”他點頭，“明天早上見。
”她輕輕“嗯”了一聲，轉身進門。
門關上時，江昱恒站在門口，沒立刻走。
他低頭看著手里拎的紀念品袋，嘴角慢慢揚起一點弧度。
這一整天，他沒說一句“喜歡”。
但幾乎每一個“并肩”，都在說著“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