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總有取舍
卻聽宋允接著道:“只是事情已成定局,圣上又下了口諭,如今我們也只能息事寧人,讓宋初意先記在您的名下,再見機行事,否則抗旨不遵的罪名扣下來,恐怕不能善了�!�
謝桐咬了咬牙,隱忍道:“讓她上族譜記在我的名下也并非不可,但鳶兒與五皇子的親事絕無可能,左右都是抗旨不遵的罪名,索性一并擔(dān)著便是�!�
她到底是武將出身,骨子里帶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
宋允斂去眸底的暗光,適時道:“父親應(yīng)允我,若是您愿意將宋初意記在名下,就讓三皇子去請求皇后娘娘收回賜婚的旨意�!�
謝桐:“當(dāng)真?”
“父親應(yīng)當(dāng)不會騙我�!彼卧誓托氖愕氐�,“他急著讓宋初意名正言順地坐穩(wěn)安王側(cè)妃的位子,妹妹與五皇子的婚事反倒是不足為重,母親不妨退一步,北洲蠻夷之地畢竟不是什么好去處,妹妹大病初愈,身子骨還弱,途中的舟車勞頓的辛苦都未必能經(jīng)受得住,兒子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只能委屈母親一二。”
謝桐閉了閉眼,長長吐出一口氣:“只要鳶兒與五皇子的婚事能夠作罷,便讓那孽種上宋家族譜記在我的名下�!�
見她答應(yīng),宋允松了一口氣:“父親的意思是明日開祠堂將此事給落定,宗族耆老那邊他已經(jīng)打點好了,對外就說宋初意是咱們府上的孩子,早些年不慎流落在外,近日才找回的�!�
宋家的宗族耆老自然是向著他們宋家人的,宋懷壁若是執(zhí)意要給宋初意上族譜,即便是她不答應(yīng),宗族耆老開祠也能上得了這族譜。
但宋懷壁要的是嫡出的身份,且還是她這個當(dāng)家主母公開所承認(rèn)的嫡出,如此宋初意的出身才能無垢,臉面上才更好看一些。
謝桐心灰意冷:“隨他去吧�!�
宋允見她默認(rèn)了此事,面色輕松了不少,道:“兒子先回明心閣讀書了�!�
一直未曾作聲的宋十鳶突然道:“大哥不是說明日了智大師會來府上,安王側(cè)妃上族譜這樣的大喜事與辟邪祛穢的法事撞一起,恐怕不大好�!�
宋允面露尷尬之色,對上她那雙晶瑩剔透的黑眸,他略有些窘迫,苦笑道:“先前是大哥混賬了,妹妹就原諒了我吧�!�
他語氣溫和低沉,似尋常人家再好脾氣不過的兄長。
宋十鳶撫著梅花槍的槍尖,笑容澄澈:“我從前最愛纏著兄長玩,總是耽誤兄長讀書,兄長都不曾生氣過,我又怎會因為三言兩句就與兄長置氣�!�
見她好似并未心存芥蒂,宋允舒了一口氣:“我這讓人去一趟寒山寺,積雪未化,就不勞煩了智大師下山了�!�
宋十鳶淺笑道:“我昨夜睡得不大安穩(wěn),還做了整宿的噩夢,說不得真是沾染了什么污穢之氣,了智大師能過府做場法事再好不過�!�
她不等宋允說話,就看向謝桐:“娘,我能自渾噩中清醒過來,應(yīng)是神佛保佑,女兒想聆聽了智大師的佛法,一來可洗滌身心,二來也算是向佛主還愿,感念神佛庇佑。”
謝桐聽她說昨夜做了一宿的噩夢,深以為然道:“那便讓了智大師來府上一趟�!�
宋允著急了:“可一場法事要三日之久……”
“三日怎么了?”謝桐冷笑,“他們連三日都等不及?”
宋允體會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先前他就不該一時口不擇言,說派人去請了智大師過府。
為避免再生波折,宋允只得道:“兒子這就去轉(zhuǎn)告父親,通知宗族耆老三日后再開祠堂。”
看著宋允的身影走遠,宋十鳶才與謝桐道:“娘,我不想你為我受這個委屈,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人是要為自己而活的,首先最緊要的便是自己,您不該因為是我的母親,就隱忍退讓,讓自己的余生都過不痛快�!�
謝桐怔忡了下,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我知道這話說出來實在太輕飄飄了,甚至是有些空洞�!彼问S看著謝桐眼角的細紋,認(rèn)真地道,“但女兒從不覺得一個母親就該為了子女委曲求全,人這一生,婚姻也好,孩子也罷,從來都不是人生的全部�!�
謝桐看著女兒,一股酸澀之氣灌進了鼻腔里,她扯了扯唇角,卻沒能笑出來,反倒是那股突如其來的酸澀令她眼前蒙上了一層水霧。
那片朦朧的水霧里浮現(xiàn)出一個少女的身影,她一襲烈焰紅裝,在安南的平川曠野之間縱馬飛奔,笑容明艷鮮活。
那時的她,眼中天地寬廣,吹過面頰的風(fēng)都是肆意而自在的。
不曾被困囤于這內(nèi)宅四四方方的片瓦檐棱之間,整日埋頭打理后宅的瑣碎事物。
她有些記不清是從什么時候起,侍奉丈夫、生兒育女竟成了她人生的全部價值。
明明年少之時,習(xí)得一身武藝的她,最想做的是能夠如男兒一般上戰(zhàn)場殺敵,最不喜的就是被束縛在內(nèi)宅的方寸之地里,洗手作羹湯,三從四德,逆來順受。
謝桐忍住了眼底的濕意,那記憶里的從前也隨著水霧一同消散了。
她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發(fā),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心中既慰貼又感動。
“娘不委屈,凡是人,總有取舍。”
從前她肆意縱馬耍槍是一種快活,但而今照看一雙兒女,看他們長大成人,是另一種幸福。
做母親也是在做她自己。
宋十鳶柔聲道:“嫁給五皇子去北洲未必有咱們想象中的那般壞,朔北距西京千里之遙,那里山高皇帝遠,沒有西京的權(quán)勢紛擾,難得清凈,而且還能與舅舅團聚�!�
她昨夜想了許久,雖然她的金手指在西京也能發(fā)揮用處,但必須得謹(jǐn)小慎微,小心行事,否則一不小心被人盯上,恐怕小命都要不保。
去朔北邊關(guān)則截然不同,那里荒僻貧瘠,大有可為,她想做些什么至少不必束手束腳。
見謝桐蹙眉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宋十鳶繼續(xù)道:“昨夜謝嬤嬤跟我說了些朔北的情況,朝廷連那些在戰(zhàn)場上舍命殺敵將士們的軍糧都能短缺,那舅舅如今在朔北的日子又能好過到那里去?朝廷與北洲所簽的議和盟約,分明是想舍棄了朔北,以朔北之地來飼養(yǎng)安撫北洲夷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