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謝恩
見自己母親這般說,晏誠只訕訕得“哎”了一聲也不去計較,他自己的幾斤幾兩,也正因為如此才從來沒有仗著自己是兄長為難過晏謙。
“既然如此我便與大家說句實話�!闭f罷便退散了一干伺候的人,雙手一抬就見青色的袖緣被他托起,坐到一旁肩背筆直,面色清峻。
沉默半晌才繼續(xù)道:“珣兒的名次和答卷,皇上給我看過了,說句公允的話若非珣兒是晏家的孩子,這三甲的名次也守不住�!�
不難聽出他聲色里的失望,晏珣聽他如此說面上一熱,心里知道自己這次沒答好題,一聽卷子被自小敬仰的三叔看過就臊的抬不起頭來。
晏老夫人狠狠捶了捶羅漢塌上的小幾罵道:“混賬!哪有這樣說自己侄子的!”
晏謙并不答話,只與晏誠對視一眼才繼續(xù)道:“至于上任的事,皇上的意思珣兒約莫是在山東。山東官場素來重視學(xué)風(fēng),珣兒近些日子也要勤勉用功,去了山東要見賢思齊,若是做得好自然能夠回來。”
晏誠聽罷忙起身道:“圣上隆恩,這孩子不爭氣讓你費心了。”
山東雖不算近,但他知道是清正的地方,每年考評上等的官員也比旁的省多些。自己的兒子什么斤兩他知道,若是按著吏部分派必然是要將他丟到西南或東南歷練的。
晏老夫人仍是不滿道:“山東太遠了,京郊附近就沒有空缺了?”
“母親莫要再說了,珣兒若是自己爭氣定不會辜負三弟的一番苦心,他能去山東已是天恩�!标陶\一錘定音,又吩咐晏珣道:“還不快謝過你三叔!”
晏珣在國子監(jiān)讀書也聽說了朝堂的事,山東是孔姜之鄉(xiāng)學(xué)風(fēng)嚴謹,這次秋闈得好名次的許多都是山東籍的考生,如今知道自己要去山東雖有些畏懼還是不敢違逆忙起身作揖道:“多些三叔,侄兒無用,讓三叔費心了。”
晏謙看了一眼他烏青的眼圈又平淡的收回了目光道:“山東歷來規(guī)矩嚴苛不下于玉京,你出去也算是自立了門戶,男兒志在廟堂江湖,士大夫當(dāng)克己復(fù)禮,莫要做出什么讓家宅不寧的丑事出來�!�
他這話說的重了些,可這話也是藏在心里鞭撻自己許久的話。
王氏眼里一冷,兒子的通房妾室與自己夫君比起來是算不得少,可畢竟晏家香火不旺,傳宗接代也是頭等大事,如今見兒子被晏謙當(dāng)著眾人訓(xùn)誡自然是面上掛不住。
朝廷的謝恩宴是在放榜七日后舉辦的,晏珣這些日子不敢再出門,心里有擔(dān)心去了山東被人看不起,每日在書房里看著政論明法。
今晨接了消息忙沐浴焚香,過了午后便換上了同進士的圓領(lǐng)藍羅袍,頭戴進士巾兩邊簪了對瓊花,看得晏老夫人和王氏又是欣喜又是落淚。
舒娘在眾人之中看著他四平八穩(wěn)的走在前面忍不住低頭咬了咬嘴唇,平日里本就疾步如風(fēng)桀驁不馴的人,如今刻意穩(wěn)重倒像是戲班子里武生的步伐般生動。
姜麗娘跟在他身后仰著頭看著他,嘴上還帶著與有榮焉的笑,看上去倒是恩愛的新婚夫妻般。
“郎君今日這身倒是俊朗呢�!鼻嘈∧镂嬷煨⌒膵尚〉�。
舒娘見她對自己眨著眼睛便頷首回應(yīng)了她。
見她云淡風(fēng)輕的,青小娘繼續(xù)笑道:“這大喜日子,不知道姜小娘會不會沾光呢。”
進門快兩月了還未與郎君共寢,好不容易郎君進了她的屋子,她又不爭氣遇著小日子,真是讓人貽笑大方。
舒娘素來有些潔癖,聽的這話想起紅玉后來為了報恩告訴了她晏珣偶爾會帶著樓里的倌人,扮做云飛的模樣與他一道偷偷回府,且在書房里荒唐之事,忍不住皺了皺眉。
“青小娘也知道這是大少爺與少夫人的好日子,你我二人只需好好侍奉便是沾光了�!笔婺镎�。
青小娘這些日子也是看明白她了,從一開始覺得她是刻意藏拙到如今覺得她是半點心氣也沒有,見她語氣不善便諷刺道:“我看姜小娘倒不是來做妾的,原是來做丫鬟的�!�
這些話舒娘向來是過耳不過心,只當(dāng)作未聽見,依舊是眼觀鼻鼻觀心的跟在眾人身后。
一行人將晏珣送到了門口就見晏謙一身紫袍官服,頭戴烏紗帽背著手立在檐下,腰間的白玉腰帶兩邊掛著象牙佩襯得人尊貴威嚴,與晏老夫人作揖后一臉肅穆端方,神色斐然。
晏珣見這一身紫不覺自慚形穢,臉上得意之色早已煙消云散,規(guī)規(guī)矩矩的作揖問安:“侄兒不孝,勞三叔久等了�!�
舒娘只覺得一道眼風(fēng)從自己頭上掃過,怕自己在那人眼里太過跳脫,頭不禁又低垂了些。
“你父親托我照顧你,如此你便與我一同過去吧,國子監(jiān)那邊我已差人回稟了�!标讨t知道自己兄長這是想他提點晏珣一番,今日謝恩宴皇上要親臨,保不準要出題考教一番,若是點到了誰答不上來,這板上釘釘?shù)氖送疽惨豢巯隆?br />
晏珣哪里有半分的不情愿,二品大員的車架可比國子監(jiān)準備的馬車舒服多了,忙謝道:“多些三叔�!�
晏謙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眉頭蹙一一下,低沉的聲音帶著冰冷的“嗯”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前掃了一眼府中眾人。
王氏見馬車緩緩離去才拍了拍心口道:“三弟這性子真是……”
后面的話她沒有再說,但眾人都是明白的。
晏謙,太冷了些。
一場謝恩宴在皇城瓊林苑辦的熱熱鬧鬧,晏謙坐在弘德皇帝下首,與內(nèi)閣眾人坐在了前面,清風(fēng)鼓袖,朗月正冠。
今日能來赴宴的官員都是在京四品上的,紫袍為尊其次是紅袍,而這其中最打眼的當(dāng)數(shù)那位眉目濃烈,眸光冰冷,雖身形消瘦卻似佛塔般不可撼動地坐在案前。
新科進士都知道他是誰,五年前不過二十歲就以傳艫的名次入仕朝堂,從七品都察院御史到二品內(nèi)閣閣員、戶部尚書,輔助新帝登基,雷霆手腕收服舊臣而后改革新政,固蕃削爵,如今執(zhí)掌天下田戶、錢谷之政令。
明明是二十五的年紀,看著也是玉面郎君的樣貌,可他那身沉穩(wěn)氣韻卻與周遭年長的官員融為一體,讓人不禁側(cè)目。
晏珣今夜被人拉著說的最多的話就是談?wù)撟约旱娜�,所有人都感慨他好命,竟然生在了晏家,能得晏尚書的言傳身教�?br />
本來得意的晏珣漸漸心里有了煩意,他悶頭喝了一口酒,看著那頂明亮的光環(huán)覺得自己似乎如何都不能突破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