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藍水花</p>
新星體育館,四層樓高,曉瑩后腦勺觸地,法醫(yī)確認其死亡后的第五天,警方說,現(xiàn)場沒有他殺痕跡。</p>
“這不可能,我女兒不會無緣無故跑到樓頂去,你們肯定是搞錯了!” 我翻著尸檢報告單,嗓子因為這些天的哭喊,變得嘶啞不堪。</p>
黎繼偉,市刑警隊隊長,用一種意料之內的眼神看著我。</p>
袁家興摁著我的右手臂,阻止我從沙發(fā)上跳起來。</p>
他沉聲道,戈菲,你冷靜一點,我們聽聽黎隊長怎么說。</p>
“冷靜?這種情況你還有心思叫我冷靜!你作為曉瑩的父親,什么時候見她爬高過?她在你心中是那種頑劣的孩子嗎!” 我的胸腔上壓著大石,上下劇烈起伏,五指抓著胸口,想把大石撓開,它卻紋絲不動。</p>
聽說曉瑩的案子原本不是黎繼偉在管,直到袁家興托了朋友,找了人,他才把案子接了過去。</p>
“董女士,我們理解你的心情。</p>
這個結果對于家屬來說,的確很難接受。</p>
但是,我們的法醫(yī)及痕檢,在事發(fā)地點沒有找到可疑之處。</p>
死者的身上,除了她本人的指紋以外,只剩下你的指紋。</p>
這種情況下,我們無法判定死者死于謀殺。</p>
” 黎繼偉解釋得很平靜,也很仔細。</p>
他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嘴里的話,邏輯有序,我卻聽得格外刺耳。</p>
咬緊牙根,我憋著股氣,道,黎隊長,你們能不能別叫她死者。</p>
我女兒她有名字,她叫董曉瑩。</p>
黎繼偉無奈地朝袁家興看了一眼,我心中怒火更盛,覺得他們和我之間,筑起一道透明墻。</p>
“死者,咳,董曉瑩,事發(fā)當天,為什么會去體育館?她出門前有任何異常嗎?” 黎繼偉問。</p>
我搖頭道,沒有,她看起來和平時一樣。</p>
“戈菲,你再想想,曉瑩最近有沒有心事,她在學校有沒有受欺負?是不是進入十三中后,學習壓力太大了?” 袁家興帶著哭腔,逐字追問。</p>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p>
八月十三號是星期六,暑期游泳班也只有一、三、五上課。</p>
為了保證孩子營養(yǎng),我請了個做飯保姆,叫曾姨,每天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一日三餐,不定時給家里打掃衛(wèi)生。</p>
“那個做飯的保姆呢?她知不知道曉瑩為什么會去體育館?” 袁家興再問。</p>
我搖頭說…</p>
新星體育館,四層樓高,曉瑩后腦勺觸地,法醫(yī)確認其死亡后的第五天,警方說,現(xiàn)場沒有他殺痕跡。</p>
“這不可能,我女兒不會無緣無故跑到樓頂去,你們肯定是搞錯了!” 我翻著尸檢報告單,嗓子因為這些天的哭喊,變得嘶啞不堪。</p>
黎繼偉,市刑警隊隊長,用一種意料之內的眼神看著我。</p>
袁家興摁著我的右手臂,阻止我從沙發(fā)上跳起來。</p>
他沉聲道,戈菲,你冷靜一點,我們聽聽黎隊長怎么說。</p>
“冷靜?這種情況你還有心思叫我冷靜!你作為曉瑩的父親,什么時候見她爬高過?她在你心中是那種頑劣的孩子嗎!” 我的胸腔上壓著大石,上下劇烈起伏,五指抓著胸口,想把大石撓開,它卻紋絲不動。</p>
聽說曉瑩的案子原本不是黎繼偉在管,直到袁家興托了朋友,找了人,他才把案子接了過去。</p>
“董女士,我們理解你的心情。</p>
這個結果對于家屬來說,的確很難接受。</p>
但是,我們的法醫(yī)及痕檢,在事發(fā)地點沒有找到可疑之處。</p>
死者的身上,除了她本人的指紋以外,只剩下你的指紋。</p>
這種情況下,我們無法判定死者死于謀殺。</p>
” 黎繼偉解釋得很平靜,也很仔細。</p>
他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嘴里的話,邏輯有序,我卻聽得格外刺耳。</p>
咬緊牙根,我憋著股氣,道,黎隊長,你們能不能別叫她死者。</p>
我女兒她有名字,她叫董曉瑩。</p>
黎繼偉無奈地朝袁家興看了一眼,我心中怒火更盛,覺得他們和我之間,筑起一道透明墻。</p>
“死者,咳,董曉瑩,事發(fā)當天,為什么會去體育館?她出門前有任何異常嗎?” 黎繼偉問。</p>
我搖頭道,沒有,她看起來和平時一樣。</p>
“戈菲,你再想想,曉瑩最近有沒有心事,她在學校有沒有受欺負?是不是進入十三中后,學習壓力太大了?” 袁家興帶著哭腔,逐字追問。</p>
我的大腦一片混亂。</p>
八月十三號是星期六,暑期游泳班也只有一、三、五上課。</p>
為了保證孩子營養(yǎng),我請了個做飯保姆,叫曾姨,每天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一日三餐,不定時給家里打掃衛(wèi)生。</p>
“那個做飯的保姆呢?她知不知道曉瑩為什么會去體育館?” 袁家興再問。</p>
我搖頭說,八月十三號那天, 曾姨家里有事,做完午飯就走了。</p>
我是下午三點出的門。</p>
出門前,曉瑩還坐在課桌邊寫作業(yè),我還和她說,晚上回來帶她去肯德基吃雞腿堡。</p>
我雙手捂著臉,再說不出一句話。</p>
那些日子,我不斷又不斷地回憶著,八月十三號那黑白分明,陰陽兩重的二十四小時。</p>
無數(shù)次半夢半醒之間,我看見曉瑩雙手背在身后,低著頭,走到正在穿鞋的我身旁問,媽,你最近忙嗎?我有件事想告訴你。</p>
如任潔所說,報了她的名字后,徐啟勝教練的暑期游泳班曉瑩很快報上了名。</p>
盛夏的蟬,吠得無序。</p>
體育館離新星小區(qū)走路約十五分鐘。</p>
我給曉瑩買了連體的平角褲泳衣,藍白相間顏色,繡有 Hello Kitty。</p>
曉瑩試穿后很不滿意,說我眼光不行,挑的款式未免也太丑了。</p>
“我問了體育用品店的人,說這款穿在身上,水里阻力最小。</p>
” 舉著泳衣,我在曉瑩肩膀上比劃,不短不長,剛剛好。</p>
曉瑩鼓起腮幫子,說自己想要分離式的,下身有小裙子的那種。</p>
我笑著說,等你學會了,游得好,媽再給你買。</p>
說不定你三分鐘熱度,學了兩天,跟媽說太累了,鬧著不想繼續(xù)了,那買再多泳衣也沒用。</p>
徐教練的第一堂課,在期末考試結束后的第二周,七月八號。</p>
我拉著曉瑩的手走進體育館二樓的游泳場,一眼便瞧見泳池邊上穿著綠色碎花連衣裙的任潔。</p>
“曉瑩媽媽,我剛還和徐教練提你呢,這么快就來了。</p>
” 任潔熱情地打著招呼。</p>
徐啟勝站在任潔身旁,一米八五的個子,古銅色皮膚,泳鏡架在腦門上,身材很是魁梧。</p>
他伸出手道,是董曉瑩的媽媽吧?我是徐教練,幸會!</p>
我連忙點頭稱是,把曉瑩拉到身邊說,這是我女兒。</p>
曉瑩,快叫徐教練好。</p>
“孩子以前游過泳嗎?怕水嗎?” 徐教練笑著問道。</p>
曉瑩搶著說,教練,我是旱鴨子,以前只跟我爸去海邊游過兩次泳,我爸說我那叫“狗刨式”。</p>
徐啟勝哈哈大笑出來,說,別擔心,跟我學完,保準你爸夸你“游泳小飛將”。</p>
泳池里濺起水花,有人在打鬧。</p>
徐啟勝讓曉瑩跟在身后,走到泳池邊,把池子里的小人們都叫上岸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任潔的兒子蔣宇龍,游得最遠,儼然不是初學者模樣。</p>
我和任潔在看臺上坐下。</p>
泳池邊五個孩子,跟著教練的指揮,扭動四肢,舒展筋骨。</p>
任潔湊過來說,曉瑩的身材比例不錯啊,手長腳長的。</p>
“還行,她會長,挑著我和她爸的優(yōu)點長。</p>
” 我笑道。</p>
聽見我提起伴侶,任潔張了張嘴,又把話咽了下去。</p>
我也不甚在意,主動說道,是前夫,我和他離婚了。</p>
任潔有些許不自在,說,那你也挺辛苦的,自己帶著孩子,平時還要工作。</p>
我抿了抿嘴,說,辛苦是難免的,誰讓我們當了媽媽呢?工作倒是我自愿的,畢竟也不想因為孩子放棄了自己。</p>
任潔將目光投向第一個再次下水的蔣宇龍,問,可你不覺得花時間培養(yǎng)出個優(yōu)秀的孩子,很有成就感嗎?</p>
我想了想,說,確實,看見孩子優(yōu)秀,我們這些做家長的,肯定引以為傲。</p>
但是吧,孩子有他們自己的路,我們也只能做他們的指路人。</p>
任潔的脖子前伸,目光一刻不離兒子身上。</p>
蔣宇龍也不負她所望,下水后以極其標準的姿勢,完成了五十米蛙泳,徐教練開始拿蔣宇龍作范例,詳細講解蛙泳的分解動作。</p>
“穿橙色泳衣的小姑娘,是 503 房家的孩子,叫黃璐。</p>
” 任潔用下巴指了指,“他們家是開連鎖超市的,在市里開了五六家店。</p>
泳池邊上那個穿灰色格子衫的是她爸。</p>
對了,你見過她媽沒?”</p>
我搖頭說,小區(qū)里除了你和宇龍以外,其他人都不太認識。</p>
“她媽特好認,嗓門很大,叫朱燕如。</p>
一般都是她老公帶著女兒。</p>
下次你見到人自然就對上了。</p>
”</p>
“還有那個,穿紫紅色半身裙的。</p>
” 任潔將目光投向坐在池子邊板凳上翹著二郎腿的女人,說,“她住在 202,叫丁芮,是不是長得挺漂亮的?下面那個大胖小子,曾子瀚,是她兒子。</p>
她是去年搬進小區(qū)的,我沒見過她男人。</p>
”</p>
“那個呢?” 我指了指泳池里穿著黑色連體泳衣的女孩,問,那是誰家的孩子?“</p>
任潔四處張望,看向泳池的東南角,低聲說,那是三樓,301 房的孩子。</p>
她媽就站在那呢,是十三中的歷史老師。</p>
我跟你說,那個李老師,可傲著呢。</p>
見我面帶不解,任潔解釋道,那個李秀琴老師,在十三中高中部教歷史,聽說她爸還當過副校長。</p>
人家家孩子,上十三中高中部重點班是板上定釘?shù)氖隆?lt;/p>
小區(qū)里很多人都想巴結她,讓她介紹老師,給自己家孩子私下補補課,她都愛搭不理。</p>
像徐教練的課,她家孩子可以隨時插班進,聽說她和徐教練以前是同事,熟得很。</p>
我朝那個叫李秀琴的女人望去,只見她身材消瘦,臉色有些暗黃。</p>
她緊鎖著眉頭,直著腰,眼珠子黏在黑色連體泳衣的女孩身上,一動不動。</p>
她離泳池邊站得最遠,似乎有意保持了一段距離。</p>
我問任潔,宇龍媽媽,你在新星小區(qū)住了多久?感覺你和這里的人都很熟。</p>
”三年了,我兒子讀初中前,我們就搬過來了。</p>
三年前房價還沒現(xiàn)在那么貴。</p>
“</p>
任潔對她兒子的上心程度,肉眼可見。</p>
我看著不遠處滿臉水珠,朝我揮舞著雙臂的曉瑩,不由得自責起來。</p>
我所選擇的離婚,對曉瑩而言,是不是太過自私?</p>
因為工作,沒辦法時刻陪伴她成長的我,還能不能算是合格的母親?</p>
執(zhí)意帶她離開原本的居住環(huán)境,她又會不會感到孤獨?</p>
生下曉瑩后的半年里,我被產后激素持續(xù)綁架著。</p>
嬰兒沒有規(guī)律的啼哭,吮吸所導致乳頭皸裂的劇痛和順產后下體撕裂所引發(fā)的后遺癥,對我的身體和精神,翻倍折磨。</p>
在最后一次與袁家興歇斯底里的爭吵中,我站在鏡子面前,已經(jīng)認不出自己。</p>
沒錯,我是曉瑩的母親。</p>
但除此以外,我還是我嗎?我還是不是那個叫董戈菲的女人?</p>
思緒比池水深。</p>
淡淡的消毒劑味道,無聲無序,刺激著五感三觀。</p>
徐啟勝對孩子們喊著”閉氣——呼吸“,我也在一浪又一浪的自責中嘗試呼吸。</p>
忽然,有人發(fā)出一聲尖叫,淺藍色水底浮上點點猩紅,像一朵朵盛開的、弱小的杜鵑花。</p>
我和任潔全身緊繃,同時站起身來。</p>
”媽媽,王至怡流血了!“ 蔣宇龍朝我們的方向喊道。</p>
我看見徐啟勝抱起穿黑色連體泳衣的女孩,大步走出水面。</p>
那個叫李秀琴的女人,瘋了一般地沖上前去。</p>
還有那個叫曾子瀚的男孩,在池子中心捂著嘴,努力地憋著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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