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亮貓</p>
疼,真疼。</p>
黃璐坐在沙發(fā)上,齜牙咧嘴,眉頭擰成死結(jié)。</p>
母親朱燕如嘴里不斷溢出咒罵,往沙發(fā)上丟去一卷紗布。</p>
黃璐伸手想接,沒抓穩(wěn),紗布隨慣性滾下地去。</p>
父親黃照泉彎下精瘦的身子,手伸進沙發(fā)底下去撈,費了好大勁,才將逃跑的紗布抓了回來。</p>
”所以說你這個孩子,到底能做什么!家里最貴的一把傘,也能落在教室。</p>
淋得像個落湯雞,還把手給摔了。</p>
這個家到底要你有什么用!“ 朱燕如在廚房里猛跺腳,拎起地上的羅非魚,摔在案板上。</p>
一刀下去,魚身首分離。</p>
今天黃照泉回家得早,發(fā)現(xiàn)女兒躲在衛(wèi)生間,久久不肯出來。</p>
他去敲門,問女兒怎么了。</p>
女兒支支吾吾,不愿吭聲。</p>
他把女兒的手拉過來,看見孩子的嘴唇變了顏色,這才發(fā)現(xiàn)左臂關(guān)節(jié)上的傷。</p>
他問女兒,璐璐,快跟爸爸說,這是怎么弄的?黃璐垂著眼瞼,不敢看他,說,回家路上地滑,摔的。</p>
黃照泉心口一陣痛,翻出酒精和棉花棒,小心翼翼地幫女兒消毒敷藥。</p>
傷口不淺,擦破了一整塊皮,血不間斷滲出,黃璐死死咬著嘴唇,也不喊疼。</p>
”你能不能別說了,孩子又不是故意摔的跤。</p>
“ 黃照泉朝廚房方向懟了一嘴。</p>
朱燕如右手握著菜刀,沖了出來,刀口對著沙發(fā)上的兩父女,大罵道,怎么不是故意的!這孩子做的哪件事不叫人心塞!那個游泳班,她不是吵著喊著要上嗎?最后上完了嗎?錢都浪費了,以后我要再給她報什么暑期班,我就不是她媽! ”夠了!“ 黃照泉把紗布摔在地上,提高音量壓了過去,”你他媽能不能閉嘴,有完沒完!“ 朱燕如黑著臉,罵罵咧咧地把廚房的推拉門用力摔上。</p>
黃璐聽見母親在里面罵她,怎么不早點死去才好。</p>
黃璐從小就知道,母親不喜歡自己。</p>
那種不喜歡,是寫在明面上的。</p>
母親總說她是沒用的女崽。</p>
她不明白了,是因為自己力氣太小,所以沒用,還是因為她長相一般,才不討喜。</p>
直到五歲那年,開始記事,她跟著母親回了趟老家,看著姥姥和母親對著小表弟又親又抱,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沒用“,原來是老天在她出生時,忘了給她的襠部安個把。</p>
好…</p>
疼,真疼。</p>
黃璐坐在沙發(fā)上,齜牙咧嘴,眉頭擰成死結(jié)。</p>
母親朱燕如嘴里不斷溢出咒罵,往沙發(fā)上丟去一卷紗布。</p>
黃璐伸手想接,沒抓穩(wěn),紗布隨慣性滾下地去。</p>
父親黃照泉彎下精瘦的身子,手伸進沙發(fā)底下去撈,費了好大勁,才將逃跑的紗布抓了回來。</p>
”所以說你這個孩子,到底能做什么!家里最貴的一把傘,也能落在教室。</p>
淋得像個落湯雞,還把手給摔了。</p>
這個家到底要你有什么用!“ 朱燕如在廚房里猛跺腳,拎起地上的羅非魚,摔在案板上。</p>
一刀下去,魚身首分離。</p>
今天黃照泉回家得早,發(fā)現(xiàn)女兒躲在衛(wèi)生間,久久不肯出來。</p>
他去敲門,問女兒怎么了。</p>
女兒支支吾吾,不愿吭聲。</p>
他把女兒的手拉過來,看見孩子的嘴唇變了顏色,這才發(fā)現(xiàn)左臂關(guān)節(jié)上的傷。</p>
他問女兒,璐璐,快跟爸爸說,這是怎么弄的?黃璐垂著眼瞼,不敢看他,說,回家路上地滑,摔的。</p>
黃照泉心口一陣痛,翻出酒精和棉花棒,小心翼翼地幫女兒消毒敷藥。</p>
傷口不淺,擦破了一整塊皮,血不間斷滲出,黃璐死死咬著嘴唇,也不喊疼。</p>
”你能不能別說了,孩子又不是故意摔的跤。</p>
“ 黃照泉朝廚房方向懟了一嘴。</p>
朱燕如右手握著菜刀,沖了出來,刀口對著沙發(fā)上的兩父女,大罵道,怎么不是故意的!這孩子做的哪件事不叫人心塞!那個游泳班,她不是吵著喊著要上嗎?最后上完了嗎?錢都浪費了,以后我要再給她報什么暑期班,我就不是她媽!</p>
”夠了!“ 黃照泉把紗布摔在地上,提高音量壓了過去,”你他媽能不能閉嘴,有完沒完!“</p>
朱燕如黑著臉,罵罵咧咧地把廚房的推拉門用力摔上。</p>
黃璐聽見母親在里面罵她,怎么不早點死去才好。</p>
黃璐從小就知道,母親不喜歡自己。</p>
那種不喜歡,是寫在明面上的。</p>
母親總說她是沒用的女崽。</p>
她不明白了,是因為自己力氣太小,所以沒用,還是因為她長相一般,才不討喜。</p>
直到五歲那年,開始記事,她跟著母親回了趟老家,看著姥姥和母親對著小表弟又親又抱,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沒用“,原來是老天在她出生時,忘了給她的襠部安個把。</p>
好在她還有父親,至少母親吼她時,父親會時不時幫著她。</p>
只是父親太忙,大部分心思都放在生意上。</p>
她家原本條件極差,是父親借了親戚的本金,在銀蓮市老城區(qū)開了第一家超市。</p>
由于地理位置選得好,父親又勤懇,超市很快做到了盈利。</p>
還了本金后,父親和母親帶著一眾鄉(xiāng)下的親友,超市連著開了一間又一間,錢也跟著滾了起來,他們也成了許多人口中的”暴發(fā)戶“。</p>
”璐璐,以后受傷了,要及時跟爸媽說,傷口化膿就麻煩了。</p>
“ 黃照泉拿起棉簽沾了紅花油,剪斷紗布,在女兒的傷口處敷上。</p>
黃璐眼里噙著淚,她看見父親眼角的魚尾紋日漸疊加,到嘴邊的話又吞了下去,淡淡地應了一聲”好“。</p>
處理完傷口,黃照泉幫女兒把濕透的校服外套脫了下來,說,小心手,你洗澡的時候,注意把左手舉著,別碰著水,明天早上我再幫你換一次藥。</p>
看見女兒乖巧地點頭答應,黃照泉又問,那個游泳班是怎么回事?你媽說徐教練的課,你不愿意去了?</p>
黃璐的心開始劇烈跳動,差點躍出嗓子眼。</p>
她往廚房方向瞄了一眼,憋著嗓子對父親低聲道,爸,我覺得那個體育館里有鬼。</p>
董曉瑩死了,就是在那被害死的。</p>
猩紅的花散在了池水里,驅(qū)趕著人們都上了岸。</p>
我跑到水池邊,反復確認著曉瑩身上,所幸沒有傷口。</p>
”媽,我沒事,是那個叫王至怡的女生,好像割到腳了。</p>
“ 曉瑩往徐教練離開的方向看去。</p>
”被什么割到了?難不成水里有玻璃?“ 任潔也走了過來,麻利地給蔣宇龍披上一條大毛巾。</p>
蔣宇龍用毛巾擦著頭,說,不清楚,我正練習憋氣,聽見她叫了一聲,睜開眼看見水已經(jīng)變紅了。</p>
任潔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埋怨道,這體育館里的設施,是市里一等一的了,怎么還會有孩子受傷。</p>
不行,我得找徐教練好好談談。</p>
”會不會是池底的哪塊磚松動了?這個泳池大,有時候工作人員維護得可能不夠細。</p>
“ 我說。</p>
任潔點頭道,最好是把水抽干了,挨著每一寸磚查,要不然也太嚇人了。</p>
不知道那小姑娘傷到了哪里,徐教練后天的課還能不能繼續(xù)上。</p>
我環(huán)顧四周,看見 503 房的男人和 202 房的丁芮站在一起。</p>
男人看著和丁芮差不多高,肉眼不到一米七,脊梁挺得筆直,手臂很瘦,但很結(jié)實。</p>
丁芮的口紅是和她半身裙一樣的紫紅色。</p>
她緊張地將雙手搭在自己兒子肩背上。</p>
她兒子曾子瀚長得比蔣宇龍更高更壯,泳褲上方擠出一圈白花花的肉。</p>
”媽,你煩不煩,一個問題問了十來遍,誰知道她是怎么受傷的。</p>
“ 曾子瀚抖動著肥碩的臂膀,從丁芮手底下掙脫出來。</p>
”子瀚,你媽媽也是擔心你才問。</p>
你和黃璐當時不是站在王至怡身邊嗎?“ 503 房的男人雖板著臉,語氣卻也稱不上嚴厲。</p>
曾子瀚撿起腳邊的游泳圈,負氣似地往水里一扔,大聲道,都說了,沒看見!你們這些人到底煩不煩!媽,我餓了,我想吃麥當勞的原味板燒雞腿堡!</p>
丁芮略帶歉意地看向大家,柔聲說道,那我先帶子瀚走了,如果有消息,告訴我一聲。</p>
她朝 503 房的男人和任潔分別點了點頭,在兒子的催促聲和拖拽中,快步離開了體育館。</p>
”感覺 503 房的男主人脾氣挺好?“ 我輕聲嘀咕了一句。</p>
任潔笑道,能不好嗎?攤上他那個老婆,誰的脾氣都得好。</p>
桌上擺著隔水蒸雞和紅燒羅非魚。</p>
雞皮金黃泛著油光,骨頭也蒸得酥爛。</p>
黃璐吃了不到小半碗米飯,停了筷。</p>
”你小鳥胃��?不會是學那些個不三不四的女學生減肥吧?黃璐,我跟你說,你本來就長得矮,像你爸。</p>
再不吃飯,以后長大了看哪個男的會要你。</p>
“ 朱燕如擓了勺魚肉,塞進嘴里,邊吃邊說,也不像罵。</p>
黃照泉嘆了口氣,勸道,璐璐啊,飯菜還是要好好吃,不然傷口哪能恢復得快。</p>
眼下開學了,課業(yè)壓力也會大,你的精力得跟上才行。</p>
把碗里的雞肉和青菜都吃了,別讓你媽操心。</p>
黃璐站起身說,真吃不下了,我下樓倒個垃圾。</p>
”誒,你說這孩子,非要杠!黃照泉,我跟你說,這女兒就是被你慣壞的!我真是生了個賠錢玩意,連吃飯都要人哄著喂!“</p>
黃照泉沒理會妻子的喋喋不休,對著廚房喊道,璐璐,那袋垃圾你別管了。</p>
你手受傷了,別弄了。</p>
黃璐給垃圾袋口打了個死結(jié),用右手提了起來,朝門外走去,說,爸,沒事,我馬上回來。</p>
黃璐當然知道樓里的每一層都有垃圾房,但今天的她,想多走幾步,一路走到了樓底下。</p>
垃圾的腥臭味連帶母親難以入耳的咒罵,消失在夜間清朗的風里。</p>
黃璐抬起頭,那是大雨過后的明月,新鮮照人。</p>
黃璐從來不喜歡太陽。</p>
那玩意太過耀眼,像蔣宇龍,又像董曉瑩。</p>
她只想做夜晚的月亮,靜靜地躲在云層之間,沒人吵,也沒人擾。</p>
小區(qū)里的野貓,聞著垃圾袋里剩飯剩菜的味道,悄聲靠了過來。</p>
黃璐見過它們,那是一只黃白毛相間的母貓,身后跟著三只小崽。</p>
黃璐給母貓起名”年糕“。</p>
也許母貓被人叫過無數(shù)個名字,但它顯然對”年糕“二字并不厭惡,反倒經(jīng)常大著膽子靠近,討要黃璐手里的早餐和零食。</p>
黃璐對著母貓說,今天沒給你帶飯,餓了吧?母貓用前爪撓著黃璐腳邊的垃圾袋,眼神里似有詢問。</p>
黃璐剛想蹲下身子,卻聽見頭頂揚起幾聲大笑,母貓和崽子們被嚇得不輕,四下逃竄,躲進了草叢,不見蹤影。</p>
”你還能跟貓說話?該不會是游泳游傻了吧?“</p>
曾子瀚握著瓶雪碧,站在黃璐身后。</p>
他擰開瓶蓋,仰著頭,咕咚灌下汽水,朝黃璐的后頸打了個飽嗝。</p>
潮濕的熱氣打在皮膚上,惡心又粘膩。</p>
黃璐想把腳邊的垃圾袋甩在對方臉上,但她想起還在發(fā)疼的左臂,深吸了口氣,最終硬是忍住了。</p>
”你爸媽還讓你丟垃圾��?你不是獨生女嗎?還干家務啊?“ 曾子瀚不知道閉嘴。</p>
黃璐一秒也不想多呆。</p>
她瞧也沒瞧曾子瀚,扭頭朝樓道里走去。</p>
曾子瀚單手捏扁了雪碧塑料瓶,朝黃璐的后背砸了過去,不偏不倚,正中女孩后心。</p>
黃璐站定腳步,渾身上下都在發(fā)抖。</p>
她聽見曾子瀚的口哨聲在身后響起,知道他朝自己走了過來。</p>
”曾子瀚,我們不熟!“ 黃璐轉(zhuǎn)過頭,怒目而視。</p>
曾子瀚頂著圓盆似的臉,掛著咧嘴的笑,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黃璐,不急不緩地揶揄道,怎么能算不熟?你穿三角褲泳衣的樣子我都看過了,這還叫不熟嗎?</p>
黃璐的胃里翻江倒海,像是要把晚上的小半碗米飯都給嘔出來。</p>
曾子瀚饒有興趣地看著黃璐,俯下身子,貼近她的耳邊輕聲問道,董曉瑩死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p>
黃璐的全身又開始抖,她感到冷,比淋了大雨回到家時還要冷。</p>
曾子瀚龐大的身軀遮擋了來自月亮的光,她感覺自己要被他吞沒了。</p>
”曾子瀚,你夠了。</p>
“ 黃璐手指甲摳進掌心,印出深紅的痕。</p>
”曾子瀚,你知道嗎?“ 黃璐抬起頭,直視著眼前滿臉譏諷的少年,后槽牙擰緊,恨道,”我看見了,從一開始我就看見了,只是我誰都沒說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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