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葉、葉同志，你怎么會在這里？”
“因為擔(dān)心你們的情況，醫(yī)院里派了我們過來，耀武是不是在那邊�。俊�
“這……”張團(tuán)長一時語塞。
要是兩支艦隊完全不知道對方的情況那還好，可偏偏現(xiàn)在兩支隊伍在一起，他說不知道，葉士蘭能信嗎？
早不碰見晚不碰見，又在這會兒和葉士蘭撞上。
張團(tuán)長頭疼。
這沉默的時間，葉士蘭多多少少也感覺到了什么。
嘴角的弧度漸漸消失，體會到這沉默中的含義，葉士蘭難以置信地哼笑一聲，問：“是不是耀武他……”
“不是不是。”張團(tuán)長趕緊擺手，“我們下來的時候，我沒有見到沈團(tuán)長，他的隊伍回來的人也不齊。”
再詳細(xì)的東西，張團(tuán)長也不知道了。
各人有各人的職責(zé)，上岸后他要負(fù)責(zé)整頓自己的隊伍，確實顧及不到其他。
葉士蘭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謝謝張團(tuán)長，我過去問問�！�
葉士蘭運(yùn)氣不錯，過去后就碰到了她來島上時接她的小李。連忙繞過旁邊的人，走上去叫道：“小李，你們團(tuán)長呢？”
小李還在擰衣服上的水，聞言抬頭看來。一張黝黑的臉上沾滿了水珠，發(fā)燒都還有水在不斷往下滴。
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他確認(rèn)了一番這是葉士蘭沒錯，才驚道：“嫂子？”
“是我，你們團(tuán)長呢？”
一直見不到沈耀武，葉士蘭也難免急促起來，問話中都有了催促的味道。
小李一臉抱歉地垂下眼眸，“團(tuán)長他……我們在撤回的時候，遇到出海被困在海上的漁船，團(tuán)長去幫他們，讓我們先帶隊回來了�！�
葉士蘭微微一怔，臉上唰的一下就沒了血色。
小李驚覺自己說得太直白，才準(zhǔn)備安慰一下葉士蘭，她豎起手掌，茫然地收回眼神，語氣卻與之相反的堅定，“我知道了，沒事的，你趕緊去把衣服換了，我這里去看看其他人的情況�！�
“嫂子，”小李尷尬地?fù)狭藫虾竽X勺，“團(tuán)長一般不會做沒把握的事，而且現(xiàn)在風(fēng)力已經(jīng)小下來了，肯定會沒事的�！�
葉士蘭抿著唇對他笑了笑，“謝謝�！�
語畢，她迅速轉(zhuǎn)身，看還有哪里需要幫忙。
這一忙起來，直到半夜才得到休息。
司令和師長們都趕過來了解了情況，知道沈耀武帶著幾個人協(xié)助困在海上的漁民撤退，都不約而同地皺了眉，最后決定繼續(xù)在淺海區(qū)域巡查。
葉士蘭忙了一晚上，等到傷員全部處理好，護(hù)士們的工作便全部結(jié)束了。
雨一直不停，天又黑著，大家便沒急著回家。
葉士蘭和衣躺下，興許是疲憊了一天，她很快就睡著了。可是這一覺睡不安穩(wěn)，夢境也是斷斷續(xù)續(xù)的，一會是兩個孩子鬧著要她做海鮮，一會是臺風(fēng)把房子都吹倒了，最后還夢見她親自送沈耀武出海巡查，結(jié)果整支艦隊都被海水淹沒了。
夢里的場景真實到令人害怕，她一下從夢中驚醒，看到窗外的天剛微微涼，另一張折疊床上，溫護(hù)士的鼾聲震天響。
鼾聲在耳邊不停，她的心緒也完全寧靜不下來，只要一閉上眼，就能想到小李昨個兒給她說的那些話。
張團(tuán)長他們能安全撤退，但是不代表誰都能做到。軍用民用的船天差地別，這一點上沈耀武比她清楚多了，他怎么還這么頭腦一熱就做這種決定呢！
葉士蘭擦了一下臉頰，輕手輕腳的從床上起身，做了登記后便先回去了。
兩個孩子被關(guān)大嫂她們接過去，家里沒有人，往常吵吵鬧鬧的房子冷清得跟什么似的。灶房里火沒燒，沒了做飯時常常聞到的香味，似乎都有些陌生。
葉士蘭上了樓，打開臥室門，要推開的時候卻突然停住了動作。
心里自欺欺人地抱了絲期望，好像她把門推開，能看到沈耀武在房間里，說他老早就回來了。
滿心忐忑地推開門，清晨的光線從窗外射進(jìn)來，在控制飛舞的細(xì)小茸毛和灰塵被光照得無所遁形，但其他的一切，與她離開時別無二致。
葉士蘭自嘲地笑了笑。
***
沈錦朝是最先發(fā)現(xiàn)他媽回來了的。
昨天晚上他和卜懷禮兩個人鬧得有些晚，卜懷禮被顧蕓訓(xùn)了一聲，二人才乖乖睡覺。
早上依依不舍地和周公說了再見，他和卜懷禮一起出來洗臉?biāo)⒀溃涂吹郊依锏拈T是打開的。
困意陡然散去，他跑到竹籬邊，就朝那邊喊：“爸，媽？是不是你們回來了！”
“爸！媽�。 �
葉士蘭從廚房里走出來，手上還沾著一把白面，“大早上就這么叫，不怕別人出來訓(xùn)你？”
小家伙眼睛一亮，“媽，你回來了！我們今早吃什么？”
這臭小子，滿腦子都想的是吃，葉士蘭忍俊不禁，“給你們做刀削面，快點洗了臉去把妹妹喊回來，你要磨蹭，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啊�！�
“好嘞！”
沈錦朝趕緊壓水出來洗臉，卜懷禮看著葉士蘭回灶房的背影，舔舔舌頭對沈錦朝說：“你媽做的刀削面是不是特別好吃？”
在這之前，他就經(jīng)常聽別人說葉嬸嬸做的飯菜味道特別香，每次沈家送來的東西，卜懷禮都很喜歡，最可惜的是上次的那罐腌菜，沒有多久就被吃光了，他都還沒嘗夠呢。
下次再吃到，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說到老媽的手藝，沈錦朝可就不困了，“當(dāng)然了，我媽做的東西就沒有不好吃的！而且光是刀削面也不行，要配上我媽做的豬骨湯才好吃。”
“豬骨湯？”
“對，就是用豬骨湯吊的，吊湯的豬骨頭弄完后你不要扔，里面還有湯水，吸一口超級好喝，都是肉的味道！”
這個年紀(jì)的孩子，多半都喜歡吃肉。
沈錦朝又是吃貨中的戰(zhàn)斗機(jī)，他媽教給他那些解饞的技巧，比記“三乘三等于六”還要記得清楚。
卜懷禮被他說饞了。
要說肉，他吃過的也不少，但是沒聽說過骨頭也能做湯，還能喝里面的湯。
早上小腹空空，他一邊想著肉的味道一邊咂咂嘴，對沈錦朝說：“我也要我媽給我做�！�
沈錦朝很得意，“那是我媽才能做出來的，這樣吧，你早上少吃一點，一會來我家，我分你�，F(xiàn)在我得去接韞韞了�！�
“好，你分我吃，我給你麻桿糖。”
沈錦朝這頭和好朋友商量好，就匆匆跑去杜家接妹妹。
杜安安不樂意葉書韞走，對來接人的沈錦朝很是不滿。還是葉書韞再三表示會來找杜安安玩，她才肯放人。
從獨(dú)家出來，葉書韞拉著哥哥的手，小聲音軟軟乎乎地問了句：“哥哥，媽媽回來了，是不是說明爸爸也回來了？”
“應(yīng)該吧？但是我剛才沒有看到爸爸�！�
“媽媽不是說她去接爸爸嗎？你怎么會沒有看到爸爸呀？”
沈錦朝完全忘了自己剛才為什么沒注意這個，想了好久，才給出一個回答：“可能是爸爸在睡覺，你看，爸爸去海上那么多天了，肯定沒有休息，現(xiàn)在在屋里睡覺呢。”
“我知道了。”
葉書韞點點頭，拉著哥哥一蹦一跳地往家里走。
不得不說倆孩子時間卡得很準(zhǔn)，到家時面剛出鍋，葉士蘭把面撈起來，在碗里倒上湯放佐料，端到托盤里一起端過去。
兩個孩子把桌椅擺好，果然不見沈耀武下來。
望著托盤里的三碗湯面，葉書韞問：“媽媽，爸爸不下來吃飯，是還在睡覺嗎？”
葉士蘭正要把面端出去，聽到葉書韞這樣說，手猛地一抖，碗里的湯汁往旁邊濺了一些出來，澆到了她的手指上。
“嘶——”葉士蘭吃痛地叫了一聲，趕緊把碗放下，抬手在空中晃了晃。
兩個小孩兒皆被嚇了一跳，動作整齊劃一地從位置上起身，朝葉士蘭伸過腦袋，“媽媽，你沒事吧？”
湯都是剛舀出來的，還燙得很。濺出來的液體不多，但葉士蘭的手指還是燙紅一片，她吹了吹手，又繼續(xù)對兩個孩子笑笑，把面端出來才去外面用冷水沖了一下。
經(jīng)過這個小插曲，錦朝和書韞都不敢說話了。
乖乖把早餐吃完，葉書韞喝得連湯都不剩。沈錦朝還記得和伙伴的約定，還剩一些的時候，就端著碗去院子里喊卜懷禮。
卜懷禮可就等著他這聲喊。
一溜煙從屋里跑出來，他先遞過來幾根麻桿糖，再接過沈錦朝的碗筷吃了幾口面。
沈錦朝吸了吸鼻子，“你聞到你家雞籠里的雞屎味了嗎？”
卜懷禮咬面的動作霎時頓住。
碗里的面頓時就不香了。
“我在吃東西，你就不能不說雞屎嗎？”
“行，你吃�！�
等卜懷禮把湯湯水水全部喝完，滿足地把碗遞給沈錦朝，用袖子擦了下嘴，“你媽媽做的面真好吃！以后你還可以分我嗎？”
“到時候看吧，如果有多的，我就分你�！�
“好，拉鉤！”
約定好，沈錦朝轉(zhuǎn)過身，就見出海幾天的張團(tuán)長剛進(jìn)院子。
他疑惑地停下腳步，打量了一通張團(tuán)長，“張伯伯，你現(xiàn)在才回來呀？”
張團(tuán)長疲憊地說：“錦朝啊，吃完早飯了？”
“吃完了，今天我們吃的面！”說著，他還把碗翻過來，給張團(tuán)長他們吃得多干凈。
拿著碗往前走了幾步，他一下想起來張團(tuán)長和他爸是一起出去的，怎么會沒有會沒有一起回來呢？
警惕心起，他連忙倒退，跑到張團(tuán)長跟前，“張伯伯，你怎么不和我爸一起回來？”
張團(tuán)長眸光一頓，“你媽沒有給你說？”
“說什么？”
畢竟是當(dāng)兵的人，張團(tuán)長再疲憊，腦子里還是清晰的。
沈耀武的情況，怎么看都是由葉士蘭給孩子們說好，他便拍了拍沈錦朝的腦袋，“你去問你媽吧�！�
孩子年紀(jì)小，但是不代表他傻。
沈錦朝敏銳的發(fā)現(xiàn)，事情也許不想自己想的那樣，他爸爸可能不再家里睡覺！
沖著屋里就大喊：“媽，我爸呢？！”
他一趟沖進(jìn)屋里，把手里的空碗胡亂一放，跑到葉士蘭身邊，“媽，我爸在哪？！”
葉士蘭不慌不忙地收著東西，“我聽到了，你爸暫時還沒有回來？”
“為什么沒回來？張伯伯都回來了！”
“因為爸爸還有別的任務(wù)，要完成了任務(wù)才回來�！�
沈錦朝微微睜大眼睛，好像是在猶豫該不該相信媽媽的話。
他的記憶力，葉士蘭從來不會騙他，所以每次媽媽說什么他都會相信，可是今天他有點慌慌的。
這種慌亂不知道從何而來，他捏緊拳頭，又重復(fù)了一句：“可是張伯伯都回來了！”
“我說了你爸還有其他任務(wù)！”似是小孩的固執(zhí)惹惱了她，一直緊繃的情緒在孩子執(zhí)著的堅持下突然崩斷，葉士蘭幾乎是對著沈錦朝喊出來的。
沈錦朝頓時懵了。
他以前也沒少被媽媽批評，可是從來沒有見過媽媽這么兇的樣子。
或許是小孩天生的固執(zhí)，他一點也不任務(wù)，就這樣對著葉士蘭喊了回去：“我想要我爸回來，為什么張伯伯回來了，他還不來！”
葉書韞聽到吵鬧聲走過來，弱弱地拉了一下沈錦朝的衣袖，“哥哥，你怎么了？”
小孩兒軟軟嫩嫩的聲線似是戳到他的軟肋，沈錦朝仰著腦袋，放聲哭了出來，“我爸為什么不回來，我要我爸——”
葉士蘭深吸了一口氣，“錦朝，你先別哭，先聽我說�！�
“我不，我要我爸，他為什么還不回來，爸……”
哥哥哭得這樣傷心，葉書韞心里也不舒服，嗅了兩下鼻子，眼眶頓時紅了。
這個場景太過熟悉，就在之前，沈錦朝也是這樣鬧著要他爸，葉士蘭當(dāng)時能從容不迫的安慰兩個孩子，因為當(dāng)時的她相信，沈耀武一定會回來的。
可是現(xiàn)在，她有些慌了。
葉士蘭向來覺得自己能處理很多事，但在今天，她深深地感覺到了一種無能為力感。
怔忡間，她感覺到衣角被人拽了一下，低頭看去，葉書韞眼眶紅紅的，大眼睛里噙著淚水，卻一直忍著不讓它出來，“媽媽，爸爸到底是去干什么了，是去打壞人了嗎？”
看見小女兒倔強(qiáng)地不讓眼淚掉下來的樣子，葉士蘭稍稍一怔，心里的壓力與崩潰瞬間消失了大半。
韞韞都這么堅強(qiáng)，她還有什么抗不過去的呢。
蹲下.身摸了摸葉書韞的頭，又擦掉沈錦朝臉上的淚水，葉士蘭溫聲說：“好了錦朝，不哭了，聽我說。爸爸來回來的路上，看到其他漁民伯伯被困在海上，所以他要去救人�！�
沈錦朝抽泣著：“我不要爸爸救人，我要爸爸回來……”
“爸爸不救人就回來的話，他會很難過很難過，這樣你也希望爸爸不要救人嗎？”
沈錦朝皺了一下眉頭，顯然不太能理解媽媽的話。
為什么不救人會很難過呢？
看兒子有了點反應(yīng)，她又拭去沈錦朝臉上的淚水，繼續(xù)道：“你知道你現(xiàn)在為什么可以吃好吃的東西，和韞韞懷禮他們一起玩嗎？那是因為以前有好多英雄打跑了壞蛋，救了爸爸媽媽，才有你的�！�
葉書韞突然道：“那爸爸去救人，爸爸也是英雄嗎？”
“當(dāng)然了，爸爸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英雄了�！�
套上了偉大的說辭以后，沈錦朝終于平靜了下來。
家里剛才的哭聲傳到隔壁，張大嫂過來看了看情況。
葉士蘭不想又惹孩子們哭，畢竟反復(fù)揭傷疤是件難受事，和張大嫂說了兩句就不再提。
不過這樣導(dǎo)致的結(jié)果就是，兩個孩子頓時蔫了。
一直到晚上卜師長來，他們才打起精神。
卜師長這番過來，目的還是安慰葉士蘭一家。沈耀武那邊的消息，到現(xiàn)在還是未知。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葉士蘭心態(tài)漸漸平和的，聽到這么說也沒有多大波動。
這次的臺風(fēng)過境，下了三天的暴雨，雨一停，天氣有了晴朗的趨勢。
萊州島被這臺風(fēng)搞得一片狼藉。
有的漁民房屋不牢固，里面漏雨不說，還有墻塌的。家屬院的情況還好，只聽到說這家的花盆碎了，那家的雞少了一只……不過比起這些，還是沈耀武沒有回來的事更值得在背后說道。
不少人一聽這個，都只能擱背地里搖搖頭，代表什么大家懂的都懂。
艦隊撤回來的第二日，葉士蘭請了一天假。沈耀武不在家對兩個孩子打擊有點大，她在家里陪了兩個孩子一天，之后學(xué)校開課，她讓兩個小家伙去上學(xué)，她也回了醫(yī)院。
醫(yī)院知道她這邊的情況，但是沈耀武的消息還沒確定，誰也說不準(zhǔn)，大家都不在葉士蘭面前說。
倒是主任給她提過，這次去做志愿者的幾位護(hù)士表現(xiàn)都很不錯，今年推優(yōu)評先，會優(yōu)先考慮。
葉士蘭覺得無所謂，這種東西是錦上添花，于她現(xiàn)在起不了太大的安撫作用。
比起她這邊，兩個孩子這里顯得艱難一點。
小孩子不如大人懂事，聽說沈團(tuán)長還沒回來，不少人還來向沈錦朝打聽。
沈錦朝不勝其煩，后面干脆誰來問都甩著臉色，成功勸退了不少人。
下午放學(xué)他接葉書韞一起回家，卜懷禮說前幾天臺風(fēng)，肯定有很多海貨被吹上來了，他們不靠海太近，就在沙灘上看看應(yīng)該能撿不少東西。
恰好沈錦朝想去海邊看看，捎上妹妹跟著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