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說著，想起自已還要去醫(yī)院給兒媳婦送雞湯，就先回家了。
蘇雨眠低頭看著手里的雞蛋，有點懵，如果她沒記錯，邵溫白似乎不怎么愛吃煮雞蛋？
……
晚上十點，大雪又悄無聲息的落下來。
邵溫白收了傘，堆積的雪簌簌從傘上抖落，沒一會，就融化成了水。
實驗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接連不斷的麻煩，即便是他，處理起來也不免有些疲憊。
越近年底，年味也越來越濃。
他幾天沒睡個好覺，難得今天實驗數(shù)據(jù)終于修正到安全數(shù)值，想著馬上要到小年了，索性給大家放兩天假。
邵溫白掏出鑰匙，正要轉動門把，身后的門響了一聲。
暖黃的燈光從門縫鉆出來，傾瀉在地上，也落在他身上，昏暗的走廊瞬間亮起來，蘇雨眠的聲音也像寒冬里的一抹熱源。
“邵教授今天回來好早，三樓阿姨添了個小孫女，下午的時候送了紅雞蛋過來，你的那份在我這兒，你稍微等我一會，我給你拿……”
邵溫白的感知比普通人更敏銳，這會聽著她清亮又溫柔的聲音，腦子里的節(jié)奏卻慢了半拍，直到手上被塞過來一個小竹籃，里面裝著幾個圓滾滾的雞蛋，還有她今天燉的牛骨湯。
半晌，他才回過神，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了句：“謝謝�！�
冷風從樓道里穿堂而過，蘇雨眠哆嗦了一下：“湯和雞蛋我都熱過了，你趁熱吃，我先關門了�！�
“好�！�
短暫的光亮熄滅，門也重新關上。
邵溫白推門進屋，開了燈，空曠的房間今天似乎格外冷寂。
他揉了揉有些發(fā)沉的眉心，擰開保溫壺蓋子，熱乎乎的湯面上還飄著幾點蔥花，蘿卜已經(jīng)燉的軟爛入味，他咬了一口，咸淡剛好。
他看了眼手邊的雞蛋，眉眼間露出幾分糾結，但最終還是剝開一個，就著牛骨湯，似乎……也沒那么難吃？
很快，身體就暖乎起來。
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fā)上，放任思緒遨游，心情也逐漸輕松起來。
桌上的手機傳來幾聲振動，不用看也知道，是誰發(fā)的消息。
前些年，他一直待在國外，老宅每次聚會，他都是缺席的那個。
今年，他有了長期留在國內的打算，家庭聚會自然是避不開的。
這不，上午的電話他掛了，晚上的微信轟炸又來了。
他拿起手機，果然，大多數(shù)都是母親的試探和關懷，少部分是家里兄弟姐妹的各種詢問和關心。
只有一條，是來自父親的消息，內容大意其實跟母親相差無幾，不過是催他回家一趟。
邵溫白一一回復，表示自已會盡快忙完。
放下手機，邵溫白目光落在保溫壺上，湯已經(jīng)見了底，蘿卜也只剩下兩塊。
他突然想到，過兩天回去，等再見她的時候，應該已經(jīng)是年后了吧？
她會留在京城過年嗎？
……
邵溫白幾次想把保溫壺還回去，卻都沒能敲開蘇雨眠家的大門。
無他，此時的蘇雨眠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去往高鐵站。
六年，她一次都沒回過家。
在手機買票界面徘徊猶豫了好久，幾次退出又點進去，最終還是按下了購買鍵。
有些事逃避不了，始終要面對的。
第66章
人言可畏
清晨八點，臨市最大的菜市場，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蘇老師，又來買魚��？”
“對。有鱸魚嗎？”
“有有有！給您留著吶……”中年婦女一邊說，一邊動作麻利地稱秤、去鱗，“好了。”
蘇晉興拿出手機：“多少錢？”
“嗐，不用錢，您拿去吃！我家王志飛平時沒少讓您操心……”
“這不行，你開門做生意，怎么能不收錢？”蘇晉興直接掃碼轉了30過去。
只多不少。
女人聽到收款信息“喲”了一聲：“這怎么好意思……”
蘇晉興：“不收我才不好意思，那你先忙，我再去買點蔥�！�
“欸，蘇老師等等……”
“還有事嗎？”
“咳！是這樣的，”女人緊張地攥了攥身上的皮圍裙，“我聽說二中每年都有物理競賽的推薦名額，如果得了國際金牌還能保送b大、q大這樣的名校咧！”
蘇晉興點頭：“是有推薦名額�！�
“那您看我們家王志飛合不合適？”
蘇晉興沉默一瞬：“志飛媽媽，首先你要明白競賽的意思，你可以理解為學生需要運用超出現(xiàn)階段所有知識的更高水平，去完成學科的競技比拼。換句話說，考題肯定會比平時難得多�！�
“學校確實有推薦名額，各個學科都有，不過通常都是挑選一些單學科成績格外突出，學習能力和競賽思維都比較強的學生參加�！�
女人有些著急：“我們家志飛成績很好的呀！年級排名沒掉出過前20，這還不算格外突出和能力強嗎？”
“志飛媽媽，你先聽我說，”蘇晉興耐心解釋，“首先，年級排名看的是綜合成績，單學科排名才有參考意義�！�
“其次，這回競賽推薦名額，校方已經(jīng)定下人選了。所以，我也無能為力。”
“這樣啊……那算了……”女人強撐笑臉擺擺手。
“那你先忙，我繼續(xù)逛逛。”
“欸，您走好，下回再來。”
然而在目送蘇晉興走遠后，女人笑容一收，當場呸了聲：“扯什么單學科排名，我家志飛科科優(yōu)秀，眼睛瞎了才看不到！還說什么人選定了，無能為力，假惺惺……”
“王嫂子，你一個人對著魚盆叨叨什么呢？誰惹你了？我剛才好像看到蘇老師往那邊兒去了，還想問問我家小曼的學習情況呢�！�
“別問了，人家連我們志飛都看不上�！彪y道還看得上你家那個學習成績回回墊底的女兒？
“怎么了？”
女人撇嘴：“說什么我家志飛不夠資格參加物理競賽，切，誰不知道當年他女兒一個人參加了那么多場，不僅是物理，還有什么化學、計算機，他怎么不說不合適？”
“說白了，自家出了個上b大的女兒，就不興別人家也出個上q大的兒子唄！”
“王嫂子，你這話可別亂說，蘇老師不是那種人！”
“我管他是哪種人，不讓我兒子參加，就是見不得別人比他好！我看他能好到哪兒去，有個上b大的女兒怎么了？還不是幾年不回家，早就把他們兩口子忘了�！�
“我還聽說，他那個優(yōu)秀得不得了的女兒，大學畢業(yè)之后，研究生也不讀了，工作也不找�！�
“啊？不會吧？！不讀書，不工作，那她做什么？”
“給有錢人當小蜜唄！躺下去，腿一張，錢就來了，這多容易��？還找什么工作？”
“嘶！王嫂子，這種話可不興亂說！事關人家姑娘的名聲呢！”
“哼，他女兒要是正兒八經(jīng)地工作，為什么幾年都不回家？還不是嫌她丟人，不讓回來，咱們這小地方，一有什么消息，傳得飛快，蘇老師可不得捂緊點？否則，他還怎么為人師表？”
“天哪……”
這些議論，蘇晉興自然沒聽到。
或許就算聽到，他也只會選擇沉默。
因為在他眼里，女兒做的那些事，跟有錢人養(yǎng)金絲雀沒什么區(qū)別。
……
蘇雨眠下了高鐵，忍不住裹緊身上的羽絨服。
雖然臨市比京都靠南，但這個月份依舊很冷。
坐在出租車里，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跟記憶中的家鄉(xiāng)慢慢重合。
臨市人口不多，由于重工業(yè)陸續(xù)遷出城區(qū)，近些年政府開始大力發(fā)展旅游業(yè)，道路兩旁綠化做得很好。???
矮舊的樓房做了翻新，公園也是剛建的。
只有老城區(qū)還保留著原貌，臨河將新舊兩區(qū)一分為二。
夏天，有人在河上泛舟，冬天，流動的水面會結上一層薄冰，輕輕一碰，就會散開，蕩漾在水面上，像剔透的鉆石，閃耀著明亮的光芒。
河上有一座年歲久遠的拱橋，蘇家就在橋的一端。
穿過小巷，遠遠的，就能看見“臨市二中教職工小區(qū)”幾個大字。
蘇晉興作為那個年代q大物理系高材生，被特聘到臨市第二中學當物理老師，短短一年就升了物理組組長。
他還親手組建了二中物理競賽小隊，往國際賽場上輸送了一批優(yōu)秀的競賽苗子。
這些學生無一不是被保送名校，如今更是功成名就。
說句桃李滿天下也不為過了。
過硬的教學實力，讓他成為最早一批享受分房福利的老師。
并且，還是那批老師中最年輕的一位。
想起父親，蘇雨眠眼中泛起一陣潮濕。
“……我教你讀書，你就是這樣讀的？為了一個男人，連學業(yè)都不要了？！”
“把自已的女兒教成這樣，我蘇晉興枉為師表！”
“你如果跟他走，那這輩子都別回來，也別認我們！”
“眠眠，你真的想好了嗎？真的要為他，放棄爸爸媽媽？”
“好，從今往后，我不是你爸，你也不是我女兒！”
……
“姑娘，到了。”司機師傅再次開口。
蘇雨眠猛地回過神，拿出手機付錢：“謝謝�！�
蘇家住一樓，有個小院兒，因為母親喜歡紫色，所以父親為她搭了個紫藤花架。
每到開花時節(jié)，垂落下來的樹藤開滿鮮花，她最喜歡坐在院子下乘涼。
父親見她喜歡，就抽空給她做了一個秋千，后來，隨著年齡增長，秋千也閑置下來。
等她離家求學，就更沒有機會再見，六年了，也不知道院子里的紫藤花和秋千怎么樣了……
想到這里，蘇雨眠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站在家門前，深吸口氣，抬手敲了敲。
第67章
雨過天晴，真好
“誰�。俊�
蘇晉興聽見敲門聲，立馬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看了眼剛做好的清蒸鱸魚，小心把魚端到桌子上，才去開門。
房間里正在給綠植澆水的宜敏也聽見了，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誰來了？是不是嘉誠？”
“嘉誠早上才發(fā)消息，說是明天到，這個點估計是隔壁的楊嬸，你這兩天身體不舒服，我問她買了些土雞蛋讓她送過來——”
門口，蘇雨眠看著開門的父親。
六年不見，他鬢角的白發(fā)似乎又多了些，方方正正的臉上皺紋更多了。
小時候，她最喜歡坐在爸爸肩膀上，可如今，父親老了，背也彎了，唯有那雙眼睛，依然清明銳利，一如六年前。
“爸爸……”她輕輕開口。
蘇晉興從起初的怔愣，到后來的錯愕，忽地臉色一沉：“你回來做什么？”
外頭突然沒了聲音，宜敏等了一會，覺得奇怪，便從客廳出來，走到院子里，一邊走，還一邊說：
“老蘇，你怎么不回話了？是誰呀？”
然而在看到門外站著的人時，她手一松，水壺“啪”的一聲砸在地上。
蘇雨眠雙眼含淚，母親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優(yōu)雅，歲月似乎格外偏愛她。
四目相對，她忍不住呢喃一聲：“媽媽……”
聽見女兒的聲音，宜敏雙手微微顫抖，嘴唇幾番開合，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半晌，才沙啞著聲音：“老蘇，先進來吧�！�
客廳里——
氣氛沉悶得猶如六月的雨天。
蘇晉興坐在沙發(fā)上，面無表情：“你還回來做什么？當初說過的話都忘了？”
六年前，蘇雨眠為了一個男人拒絕了碩博直讀，他是最后才知道的，當晚氣得高血壓病發(fā)，直接進了醫(yī)院。
他從小教導她，培養(yǎng)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一切。
他還記得，當他千里迢迢趕去京都質問她時，她說，愛情和學業(yè)，她已經(jīng)做出選擇，永不后悔！
現(xiàn)在想起當時的場景，蘇晉興的胸口依然堵得慌。
“我早就說過，從今往后，你去追你的愛情，我和你媽過我們的日子，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爸……”蘇雨眠兩行淚水滑落。
“別叫我�！碧K晉興背過身去，不看她，“我不是你爸，也沒有那個能耐當你爸�！�
可能是情緒波動太大，血壓不受控制地往上飆，宜敏見狀，趕緊拍了拍他后背，“行了，明明知道自已血壓高，說話還這么大聲！”
宜敏吼完他，又轉頭看向蘇雨眠。
這個女兒……是真倔��！
當年他們勸也勸過，罵也罵了，可她鐵了心要往火坑里跳。
自已寫過那么多，筆下的女主角都是剛正直爽、倔強頑強的性格，卻沒想到，女兒在談戀愛這件事上，比里的角色還軸！
甚至宜敏一度覺得她戀愛腦上頭！已經(jīng)徹底失去理智了！
她硬了硬心腸，冷聲開口：“你也看見了，你爸身體不好，經(jīng)不起刺激，你要是還把我們當親人，就不要再刺激你爸了，現(xiàn)在就走吧�！�
蘇雨眠的喉嚨像是被哽住一樣，鼻子驟酸，淚水瞬間涌出，模糊了視線。
“爸媽，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爸，我知道您一直以來對我的期望，希望我能往前走，去更高更遠的地方，是我讓您失望了�！�
她深吸口氣，轉頭看向宜敏：“還有媽媽，您一直教育我，女孩子要自立自強，不做任何人的附庸，對不起，我沒能做到……”
“這次回來，一是太想你們，二是希望爸爸媽媽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彌補曾經(jīng)犯下的錯�！�
這些年，她一直不敢回來，就是因為害怕看見父母失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