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家附近的小超市人滿為患，貨品也有限，宜敏索性開車去了市中心那家大超市。
停了車，母女倆乘電梯到一樓。
還沒進門，就看見左右兩個立牌上寫著大大的福字。
再往里瞧，人挨人，人擠人，都是買年貨的，一派喜氣洋洋。
家里沒有小孩，但大過年少不了和蘇家那邊的親戚走動，畢業(yè)了的學生上門拜訪，還有附近鄰居也偶爾過來串串門，所以干貨和水果免不了。
路過零食區(qū)，宜敏又挑了些品牌糖果和薯條餅干。
想起家里的油鹽醬醋也快用完了，又買了些瓶瓶罐罐。
逛到海鮮區(qū)，看著活蹦亂跳的羅氏蝦，宜敏回頭就想問問蘇雨眠要不要買點蝦回去。
結(jié)果，一直跟在后面的人沒影了。
宜敏挑了挑眉，推著購物車往后走了兩排，果然看見蘇雨眠手上拿著一根根冰涼涼的生巧往購物車里放。
巧克力有點微苦，但在家里，吹著暖氣，吃著冰棍，感受著那股從頭到腳的涼爽，絕對是冬天獨一檔的存在。
她本來想悄悄拿兩根，沒想到這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
她眨了眨眼，可憐巴巴的看著宜敏：“……我可不可以留兩根？”
宜敏好整以暇：“你說呢？”
最后宜敏還是沒全部放回去，給她留了一根在購物車里。
“媽，需要這么嚴格嗎？一根怎么夠吃，還有你跟爸呢！”
“我和你爸不吃。”
“那我可以��！”
宜敏白了她一眼：“美得你！一根，不能再多。”
蘇雨眠：“……好吧。”
“欸，宜敏？”突然，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
母女倆一齊回頭。
只見一個四十上下的女人，穿著白色西裝，頭發(fā)梳起來，在腦后盤成一個髻，再用簪子固定。
商務(wù)中帶點文藝氣息，長相普通，五官平平，甚至過于挑高的眉形讓她看起來有那么一點兇。
“柳編，好巧。”宜敏笑著招呼道。
“是啊，”女人笑著走到母女倆面前，目光落在蘇雨眠身上：“這是？”
宜敏：“我女兒�！�
“都這么大了？！記得上次見面，她還在讀高中吧？”
“對�！�
柳念掃過蘇雨眠的臉：“出落成大姑娘了，真漂亮，像你。”
宜敏笑容愈發(fā)真切。
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不喜歡聽別人夸自已的女兒。
“對了，早上在電話里說的轉(zhuǎn)型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宜敏笑容一滯。
蘇雨眠聽到這里才反應過來，面前這個女人居然是母親的編輯。
第70章
這么賺錢？她怎么不知道呢？
宜敏：“剛才忘記買十三香了，眠眠，你去那邊貨架上拿一包。”
“好�！碧K雨眠知道，母親這是想支開她。
看見女兒走后，宜敏這才開了口：“我早上也說了，我還在考慮�！�
“考慮考慮，這個事情我三個月前就跟你提了吧？你當時也說要考慮，好，那我給你時間考慮，可一直拖到現(xiàn)在，你都沒有給我一個準確的答復。”
宜敏皺眉，“我們合作了這么多年，你應該很清楚，我擅長的就是懸疑驚悚類的中短篇，二三十萬字左右。你現(xiàn)在突然讓我轉(zhuǎn)型去寫網(wǎng)絡(luò)，這……兩者根本不搭邊��！”
“不都是嗎？怎么就不搭邊了？文學都是共通的，沒有什么搭不搭邊！”
女人語氣有些嚴厲，笑容也收斂起來。
宜敏試圖分析給她聽：“首先，網(wǎng)絡(luò)基本都是長篇，動輒百萬字以上。其次，受歡迎的網(wǎng)文類型，比如都市言情、豪門婚戀，這些都不是我擅長的，你讓我怎么寫？”
“《青澀果》的教訓難道還不夠？當初也是說要轉(zhuǎn)型，可結(jié)果呢？”
《青澀果》就是宜敏那本被罵得很慘的青春校園。
柳念目光微閃，語氣軟了下來：“我知道，當年那本害你口碑暴跌，你心里至今過不去，甚至退網(wǎng)了……”
“是，你既然知道我退網(wǎng)，為什么還要讓我去迎合網(wǎng)絡(luò)市場寫那些霸總言情？”???
“宜敏，你別激動，先聽我說，”柳念好聲好氣，“《青澀果》沒能打開版權(quán)市場，是因為你出得太慢了，等你寫完、出版，都三四年了吧？影視劇風向早就變了，當初我提出讓你朝這個方向轉(zhuǎn)型的時候，確實青春校園類別很火��！”
“所以，這個鍋不能簡單粗暴地甩在我身上，對吧？你也有責任，當然，我們都有責任。我不是在推脫，我只是在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
宜敏不說話。
她承認，自已確實寫得慢，可那根本不是自已擅長的題材，甚至她思路都是亂的，怎么寫得快？
柳念見她沉默，繼續(xù)苦口婆心：“但這次不一樣，就網(wǎng)文市場來說，都市言情和豪門婚戀那都是常青樹，無論你寫得快還是慢，都不用擔心，上次出現(xiàn)的問題，我保證這次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宜敏眉頭蹙得更緊：“你發(fā)給我的那些網(wǎng)文，我都看過，快節(jié)奏，新奇刺激，并且脫離實際地夸張，開頭倒是有可讀性，可越往后看，劇情越水，甚至百萬字以后連主角名字都變了。我不是說網(wǎng)絡(luò)不好，也不是在批判什么，它會火一定有它火的道理，可就我個人而言，確實不適合這類風格的創(chuàng)作。”
柳念眼神一厲：“我說了這么多，跟你溝通了這么久，你一句‘不適合’就完了？”
宜敏疑惑：“不然呢？本來就不適合啊�！�
“呵，”柳念冷笑一聲，“非要我把話挑明嗎？行，那我今天就好好跟你說說，這十年，你只創(chuàng)作了一本，并且銷量慘淡。如果你再不拿出新的東西，那你作為一個作者，還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一個無法產(chǎn)出作品，創(chuàng)造銷量的作家，還是一個作家嗎？”
宜敏也生氣了：“我有很多構(gòu)思，可你……”
柳念直接打斷：“你那些構(gòu)思毫無特色，沒有賣點，寫出來只會浪費時間，浪費書號，根本賣不出去！你以為你還是那個炙手可熱的‘懸疑女王’嗎？”
“說難聽點，你現(xiàn)在早就過氣了！宜敏，你現(xiàn)在需要認清現(xiàn)實，也認清自已！”
“媽——”蘇雨眠再也聽不下去，大步從貨架后面走出來。
宜敏立馬逼退眼中閃爍的淚花，扯出一抹笑：“拿來了嗎？”
蘇雨眠晃了晃手里的十三香，“這里喲。我看時間不早了，爸爸說不定已經(jīng)從學�；貋砹�，我們趕緊結(jié)賬回去吧？”
“好。”
“那柳阿姨，我們就先走了�！碧K雨眠替母親告了別。
因為她知道，宜敏現(xiàn)在肯定非常難過，根本不想面對那個讓她這么難過的人。
柳念微微一笑：“好，我還要再逛逛。”
說完，她看向宜敏：“我剛才說的，你好好考慮考慮吧。唉，都是老朋友了，合作了這么多年。”
宜敏半垂著眼，沒有說話。
蘇雨眠接過購物車，帶她離開。
“媽，你跟那個柳……阿姨是簽了十年的約嗎？”
“嗯�！�
“如果我沒記錯，今年應該是最后一年？”
宜敏算了算，“還真是。”
“你覺得她這個人怎么樣？”
宜敏沉默兩秒，擠出一句：“……還是很專業(yè)的�！�
蘇雨眠笑了笑，沒說什么，只道：“你們的合同還在吧？”
“在的，怎么了？”
“今晚能不能找出來，給我看看呀？”
宜敏：“你看這個做什么？”
“就隨便看看呀。怎么，不能給我看呀？”
“當然不是！媽媽的東西，你都能看！”
“嘻嘻……媽媽最疼我了。那你這些年自已在家寫的也發(fā)我一份唄！”
宜敏更驚訝了：“都是練筆的廢稿，你看它做什么？”
“就、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個作家媽媽是一件很酷的事，想認真拜讀一下你的作品，萬一以后有人問起來，我也好跟人聊呀！不然人家還以為我撒謊呢！”
小時候，蘇雨眠非常想看宜敏最暢銷的兩本書——《殺器》和《荒村學�！贰�
但每次宜敏都說“太血腥”、“少兒不宜”、“等到十八歲以后才可以看”。
可真正滿了十八歲，蘇雨眠卻沒有興趣再翻開母親的作品。
大學畢業(yè)之后，在無數(shù)個等待江易淮回家的日子里，她才把這兩本書看完。
不得不說，母親是個懸疑天才！
從邏輯，到懸疑設(shè)置，再到劇情轉(zhuǎn)折，都形成了完美無可挑剔的閉環(huán)。
難怪至今這兩本書都還在圖書暢銷榜上。
可最近十年，母親卻再也沒有懸疑作品面世，蘇雨眠雖然覺得奇怪，但并沒有探究過原因。
直到今天，看見母親的編輯，她似乎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一個出版社編輯也能穿成套的dlor？背愛馬仕鱷魚皮鉑金包了？
什么出版社，這么賺錢？
她怎么不知道呢？
第71章
除夕夜想她
而且，從她和母親的對話里，蘇雨眠聽到的沒有編輯對作者的關(guān)心，只有壓迫和PuA。
“可不可以嘛！可不可以嘛~”
“行，一會兒回去發(fā)你，就怕你沒那個耐心看完！”
蘇雨眠保證：“絕對不會！”
……
到了家，蘇晉興正在門口貼對聯(lián)，他自已看不全面，倒是蘇雨眠歪頭看了一下：“爸，好像有點歪�！�
“往左邊一點�！�
宜敏下了車，嘖嘖搖頭：“我看著怎么覺得太往上了？你往下挪挪�！�
蘇晉興順從的把對聯(lián)往下拉了幾公分，又聽見宜敏說：“不行，太低了，還是高一點�！�
蘇雨眠：“這樣就差不多了�！�
蘇晉興貼好，從梯子上下來，比對了一下兩邊，總覺得有點怪：“是不是沒對齊？”
宜敏看出問題所在：“……你是不是貼錯了？”
蘇晉興干咳一聲：“……好像還真是�！眡?
他把大堂的對聯(lián)和大門口的對聯(lián)弄反了，兩邊根本不對稱，他就說怎么看起來怪怪的。
宜敏輕飄飄開口：“完了，這一放了寒假，腦子就真轉(zhuǎn)不動了……”
蘇晉興：“……”
蘇雨眠噗嗤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
……
大年三十，除夕當天。
宜敏親自揉面，包了蘇雨眠喜歡的酸菜餃子，皮薄肉多，沾一點香醋，開胃得不行。
按照習俗，蘇晉興準備一桌好菜，除了有必備的雞鴨魚，還有當?shù)厝讼矚g的扣肉和蒸餃。
寓意年年有余，蒸蒸日上。
下午五點，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了頓豐盛的年夜飯。
飯后，蘇雨眠幫忙收拾，宜敏趕緊讓她放下：“別弄別弄，去客廳看電視，我跟你爸就可以了。”
蘇晉興從廚房探出頭：“就是就是，坐不住就去外面院子玩兒�！�
話雖如此，但蘇雨眠還是幫忙收拾了垃圾，又把水果洗出來，切好，零食打開，用籃子裝著方便取拿。
七點，收拾完，一家三口坐下來，外面已經(jīng)陸續(xù)有鞭炮聲傳來。
蘇雨眠打開窗，黑夜里盛開的煙花高懸在空中，綻放又熄滅，她拖著下巴，感受著短暫的平靜和幸福。
突然，手機振動。
是邵雨薇的拜年短信，蘇雨眠翹起嘴角，也回了一大段祝福。
那頭立即彈過來一個視頻電話。
邵雨薇長發(fā)微卷，頭上戴著珍珠發(fā)夾，和她平時的風格不同，文靜又淑女，看來回家之后收斂了不少。
蘇雨眠一看就猜到了，她只有在見長輩的時候，才會收起那一身反骨。
倒是邵雨薇，看見她身后的背景墻，有點詫異：“我以為你跟往年一樣，還是在京都過年，想著一會兒吃完飯約你出來玩，不過，看你這房間，回老家了？”
蘇雨眠跟江易淮在一起那六年，除夕都是在京都過的。
舒玉琴不喜歡她，覺得她出身一般，學歷一般，還妄想進江家大門，對蘇雨眠從來沒有好臉色，更別說邀請她一起過年了。
起初，蘇雨眠還會難過，后來也想開了，既然舒玉琴不喜歡她，那她們就不遠不近地處著吧。
面子上過得去就行，誰也別招誰。
江易淮夾在中間，很多時候都是回避的態(tài)度，不主動提，也不過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從來沒想過要解決女朋友和親媽之間的種種問題。
蘇雨眠體諒他，從不提要求。
比如除夕夜到底在哪兒過，是陪自已，還是陪舒玉琴，她從來不給他出這種難題。
如今再回頭看，當初自已的退讓、隱忍、體諒，都是自我感動罷了。
男人不會珍惜，只會習以為常，并且覺得理所應當。
蘇雨眠：“嗯，想爸爸媽媽，就買票回來了。”
她說的簡單，邵雨薇卻清楚，她能鼓起勇氣回家，一定很不容易。
“叔叔阿姨身體還好嗎？好久沒見他們了，替我問聲好�！�
“挺好的，剛才吃飯的時候還問起你呢。”
大學時期，蘇家夫婦就知道邵雨薇是自家女兒最好的朋友，暑假回家，還經(jīng)常讓蘇雨眠帶一些特產(chǎn)過去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