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從眉骨到下頜,沒有一處不教她喜歡。
只是現(xiàn)在,季無月的眉心因痛楚微蹙著,她伸手輕輕撫平,心想著等回去了一定要讓他好好養(yǎng)傷。
在等他醒的這段時間,傅窈想了許多事。
腦海中浮現(xiàn)兒時的畫面,那時的季無月又乖又好騙,可是后來再見,他就變得兇巴巴的,卻原來是虛張聲勢。
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的季無月,只是覺得本該如此——
她喜歡季無月,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
這般想著,傅窈就迫不及待想要親一親他,想和他成親,一輩子都不分開。
于是在她剛親上他的眉骨時,季無月醒了,還在無聲地笑。
傅窈有些丟臉地迅速眨眼,這人一定是在笑自己不矜持。
“笑什么�!彼刂亍班!绷艘幌录緹o月臉頰,“你是我的人,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聽到沒有。”
“嗯�!奔緹o月乖覺斂了笑,任君采擷的語氣,“我是你的人,阿窈想怎樣都好�!�
傅窈不說話了,抱住他的脖頸甕聲道:“那我要你快點好起來,你從不從�!�
季無月剛要應聲,少女卻突然抽離,“我去找些東西果腹�!�
“我也去�!�
“不許動!”傅窈按住他,又偷香似的親了一口,“我去去就回�!�
已經是夜里,星斗漫天,洞穴外滿是蟬鳴,愈發(fā)襯得周遭寂寥。
傅窈惆悵皺眉,不知道仙君何時能找到他們,不過好在此地有水源有野果,勉強能撐些時候。
摘野果時傅窈尋到了一節(jié)竹筒,剛好可以用來盛水,她捧著柴火和野果來到溪邊,正待一顆顆洗凈果子。
溪水清澈,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少女俯身掬水,清流卻總從指縫漏盡,垂目望去,她駭出一身冷汗,眼前雙手不知何時竟化作黑霧,溪水倒映的半邊臉也布滿了黑色魔紋。
傅窈再定睛看去,黑霧與魔紋又都消失不見了,清澈溪水正好端端聚在掌心,仿佛方才只是眼花。
“你怎么出來了�!�
傅窈捧著薪柴野果回去時,季無月正屈膝坐在洞外仰首望天,她氣鼓鼓地嘟囔:“叫你不要動你還動,傷口又滲血怎么辦。”
她朝那人抬頭,全然未覺魔紋已再度爬上臉。
后者怔愣一瞬,突然沒來由來了一句,“今夜星漢甚美�!�
“你的眼睛好了?”傅窈驚喜問。
那人含糊應了,拍了拍身側示意傅窈坐下。
漫天星子的蒼穹下,少年將心上人攬入懷中,突然輕聲道:“我們成親吧。”
傅窈被野果酸得直皺眉,含糊問,“什么時候?”
“明日,或是后日……”他收緊懷抱,“越早越好�!�
“會不會太倉促了。”她仰頭看天,發(fā)覺今夜的星星很是奇怪。
“怎么那兩顆星星是紅色的?”她指了指天幕,東南方有兩顆星子呈暗紅色。
“熒惑守心�!奔緹o月聲音飄渺,只循著方才的話題接道:“哪里倉促,拜過天地飲過合巹就算禮成�!�
“可是……”
傅窈還想說什么,身旁人突然欺身籠下來,少年定定看著她,眸光里閃著某種傅窈看不懂的情緒。
“想早日和阿窈做名正言順的夫妻�!彼f。
這樣引人遐想的話教少女會錯了意,她推了推他,囁嚅著:“可是你的傷還沒好,不行的……”
季無月怔然,隨即反應過來傅窈口中的不行是什么意思。
傻姑娘,他在心里低喃了一句,卻壞心眼地促狹問:“為何不行?阿窈不是說喜歡我嗎,若是真的喜歡,又怎么會躲�!�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話音剛落,便被封住了唇舌,被迫接納著少年的親昵入侵。
一吻過后,他又問,“當真不許嗎?”語氣裹挾著晦澀的渴求。
季無月本想點到即止就作罷,可嘗到甜頭后便一發(fā)不可收拾。他是人,有血有肉亦有欲念的人,他心愛的姑娘就在他懷里,少年自暴自棄地想著,就這一回,僅有的也是最后一回,他想給她快樂,給她痛苦,只要傅窈記住他,永遠都忘不掉他。
少女本想拒絕,話都嘴邊又收了回去。
她覺得今夜的季無月很是反常,連眼睛都暈著淡淡的哀意,傅窈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是拒絕的話怎么都說不口,于是摟住脖子仰頸回吻他。
得了恩準的少年含住她因緊張而亂顫的睫羽,“別怕,我不傷害阿窈�!�
起先只是蜻蜓點水的啄吻,從眼皮到下頜,沿著脖頸一路向下時,漸漸變成親昵曖昧的吮吻。
直到鎖骨處傳來刺痛,傅窈才委屈地蹙眉,他居然敢咬她。
“阿窈要記得我�!彼ь^輕笑,貪心地想要傅窈不只要記得他的好,連他給的痛也要記得。
少年垂眸把玩她松散的衣帶,語氣幽幽:“其實我瞞了阿窈兩樁事�!�
傅窈愣住,“哪兩樁?”
說話的功夫襟帶已被他挑開,涼意驚得她蜷縮起來,“季無月,我不要了……”
季無月就知道她會這樣,少年人骨子里的惡劣基因作祟,指節(jié)輕輕柔柔地攏住雪色,眼眸晦暗道:“第一樁事,我剛醒時,雙目就已復明�!�
剛醒時……
傅窈緩緩眨眼,下一瞬臉頰驀地通紅,強烈的羞恥感叫她幾乎落下淚來,“你混賬,無恥�!�
話音剛落她就不受控發(fā)出一聲嗚咽,破碎不成調,身上傳來奇異的觸感,似是羽毛輕搔帶來的癢意,又似冰涼玉石輕觸。
她低眼,瞧見季無月耳畔那枚墨玉嵌尾羽的耳鐺碾過紅梅。
“混賬這一點,阿窈也要記住�!鄙倌暾J同她的說法,并身體力行地將混賬貫徹到底。
碎雪之上,紅梅漸漸舒展開,巍巍輕顫著。
季無月眼前發(fā)怔,終是忍不住銜住那抹艷色,齒關輕合時,她的聲音驟然變了調,“不要咬……”
其實不疼,但這種感覺太奇怪了,滿腦子都是濕熱的舔舐感,陌生又酥麻。
不僅如此,此刻的季無月也讓她覺得陌生,有種讓她害怕的侵略性,她又害羞又害怕,故而沒出息溢出了哭腔。
“哭什么,我弄疼阿窈了?”他將人密密實實攏在懷中,溫存動作與方才判若兩人。
傅窈點頭控訴,“你欺負我�!�
少女眼睫掛著碎珠,整個人羞郝地瑟縮著。
季無月突然就后悔了。
他不想讓她痛了,他只想給她快樂。
“不欺負了。”玉色臉龐蹭了蹭她的掌心,突然打橫抱起人,將她放在了火堆旁,柔軟外衫鋪就的石面上。
這回要小心翼翼許多,溫熱的吻落到小腿,逐漸向上游移……
好可愛,他呼吸紊亂地想,阿窈的每一寸都好可愛,想讓每一寸都刻上自己的印記。
不知是哪一下,傅窈猛地抬手擋在眼前,喉間溢出她自己都陌生的甜膩顫調。
太奇怪了,她下意識想要縮回身子,卻被眼前人鉗住動彈不得。
“涼不涼?”季無月聲音啞得不行,怕少女受涼,遂用溫熱掌心托住她,再度俯首的瞬間,少女蜷縮的腳趾倏然繃緊。
山洞外夜鶯啼鳴,歌聲婉轉。
少年人抬頭時,鼻尖和唇瓣都洇著水光,他的目光有些迷離,耳廓也紅透了,確實太出格了,可那又如何呢,就容他放肆一回罷,他只不過是想阿窈記住他。
身下人遮著眼,雙肩輕顫。
哭了,他如是想。
季無月輕輕移開她擋眼的手背,少女眼尾通紅,混著惱意與羞赧。
他的心又被她撞了一下,“不哭了�!奔緹o月想親她,卻被傅窈嫌棄地推開腦袋。
“你不準親我�!备雕浩^避開,鼻尖皺起小小弧度,他居然還敢來親她。
季無月忍俊不禁,她還嫌棄起自己了。
親不得,他就只能抱著她,掌心輕輕安撫著脊背,在她耳邊低語,“是我孟浪了,阿窈知不知道,你好可愛�!�
可愛得要命。
傅窈趴在少年懷里喘息,半晌才回神,悶悶道:“我看你是傷好了,這么有精力就趕快帶我回家�!�
后者默然片刻,才道:“好,我們回家�!�
“等等�!备雕捍了募绨�,“給我如實交代,你從哪學的那些,是不是背著我——”
“沒有�!奔緹o月捂住她的唇,“既要成親,前幾日我就尋了幾本圖冊�!�
他頓了頓,終于趁機親上她的唇角,接道:“總要讓阿窈舒心�!�
傅窈搓了搓又紅起來的耳垂,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那你瞞著我的另外一樁事是什么?”
季無月不說話了。
良久,聲音悶在發(fā)頂處:“一會再同你說�!�
“到底是什么呀�!备雕簩⑺哪橁蜃约海拔椰F(xiàn)在就想知道。”
她看向少年漆黑眼底,視線突然轉為驚懼。
“我的臉……”她透過季無月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爬滿魔紋的側臉,“怎么會這樣,你怎么不早說啊�!�
傅窈捂著側臉,神色倉惶,“難看死了�!�
“不難看�!奔緹o月籠著人細細密密地親吻,“別怕,我有法子除掉它�!�
說罷指尖勾勒起曾摹畫過的符咒,染血指節(jié)點在她額頭的剎那,傅窈又一次感受到熟悉的剝離感,她緊蹙起眉,突然自眉心被牽引出一墨色勾玉,勾玉周圍縈繞著黑氣,是被習通融合的陰泉。
傅窈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陰陽易位,她想,季無月是要用陰陽易位把魘魔送到自己體內。
從出生到現(xiàn)在,她從未感覺如此地輕盈暢快,她體內的魘息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凈,可傅窈卻簌簌落淚,她見到眼前人如玉的面上迅速覆上黑色魔紋,唇角再度溢出血線。
“第二樁事�!鄙倌昙贡丑E然坍塌,低笑道:“阿窈這十七年因魘息受的折磨,本就該是我受才對�!�
第102章
想為她遮一輩子風雨。
陰泉被從少女眉心引出,
漸漸融入到季無月體內。
后者靈臺劇痛無比,周身都如泡在了水里般凝滯住。
原來這就是魘息附身之感,她數(shù)年來日日吞咽的痛楚。
“對不起�!�
他心底更加愧疚,
近乎卑微地同她道歉,“阿窈受的苦都是代我受的�!�
但好在他現(xiàn)在能彌補阿窈了。
今夜熒惑守心,大魔出世之兆。
少女臉頰浮現(xiàn)魔紋時,就預示著魘魔會在今夜徹底吞噬她的意識,奪舍軀殼。但陰泉已與魘魔融合,
有了實體,他就能用陰陽易位將陰泉移花接木。
傅窈拭他唇角的血絲,“我早就知道了啊,傻子。”
季無月微微錯愕,枉他先前還為此困惱郁郁,怕傅窈知道了從此恨他惱他丟下他,
卻原來……
她一定早就原諒他了,
不然為何不告訴他,
也絲毫不怨他。
他虔誠地親吻她眉心,靈臺卻在此刻驟然抽痛,陽泉與陰泉本是一體,
如今卻因陰泉沾上魔氣而與之水火不容地撕扯著。
眼前視線逐漸模糊,
他的意識漸漸抽離,回到白茫茫一片的識海。
四周白茫茫的,霧氣中漂浮著數(shù)不勝數(shù)的小光點。季無月走近細看,
小光點中折射著許多光影。
畫面中的人不是他,而是傅窈。
季無月便猜是施陰陽易位時,
讓他無意間闖入了阿窈的識海。
他伸手觸到一個光點,光點化作流光四散,
在他面前幻化出一幅奇異景象來。
畫面有些模糊,閃爍得很快,一會是與傅窈八分相似的少女伏案疾書,一會是鐵皮巨獸呼嘯的街道……
季無月終于明白,為何她幼時總說些他沒聽過的怪詞,原是攜著模糊的前世記憶。
畫面結束后,四散的流光又凝聚回光點。
季無月接著往前走,這回半空浮現(xiàn)的場景,是他不曾見過的——傅窈獨自度過的七年。
畫面如褪色畫卷般灰暗,沒有玩伴與自由,只有日復一日的孤寂循環(huán),永遠與孤單為伴。
季無月終于明白傅窈親近沈澈安的緣由,在這片荒蕪里,書信往來的沈澈安是她唯一的慰藉,即便只是字句往來也足夠點亮死水。
下一個光點里的畫面是季無月剛歸家,與傅窈冷戰(zhàn)的情形。
這回的畫面有了色調,只是仍是冷峻色彩,畫面中的冷漠少年是傅窈眼中的他,總是一副冷硬如冰刃的模樣。
她不開心,記憶自然也沒有鮮活色彩。
“系統(tǒng),季無月他真的有那么討厭原身嗎,我有時覺得他對我還挺好的�!�
少女趴在榻上百無聊賴翻著話本,明明屋內沒有人,卻不知她在同誰說話。
直到另一道聲音響起,“那是他偽裝的技倆罷了,宿主可不要輕易相信他�!�
畫面一轉,少女手中拎著個芥子囊,芥子囊里溢出粉色流光。
“季無月他喜歡你�!苯孀幽依锏某贪驳馈�
季無月眉心一跳,原來程安早早給他賣了。
畫面還在繼續(xù),他看到少女失魂落魄走到一扇門前,伸手敲了敲門,門內走出來的正是他自己。
季無月記得這一幕,也記得那夜傅窈說了什么,只是這回是從傅窈的視角去看,除了當日的場景外,他還能聽到那時傅窈的心聲。
場景內,少女還完芥子囊就站在原地許久沒動,對面人悶笑了句,“氣傻了?”
話音落下少女要走,卻被自己拉住手。
季無月記得當時這姑娘叫他不許動手動腳,彼時他還以為她是真的厭惡自己親近,可眼下她的心聲卻不是這么說的。
少女面上發(fā)冷,心里想的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