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段姨娘眼中劃過一道“精明”,虞氏看在眼里,無奈地問,“你是想將你那侄女塞進來?”
被猜中心事的段姨娘不好意思地點頭,“確實是不合規(guī)矩,夫人也曉得,我家原是殺豬的,自打我進了公府,家里是豬也不殺了,全靠我接濟,我哥哥看我過得好,竟生出了送親女兒去做妾的念頭。”
第233章
說到這里,段姨娘嘆了嘆,“我侄女打小生得貌美,我是不想她做妾的,可有這樣好吃懶做的爹娘,她想嫁個好人家都難,剛好府里有嬤嬤教養(yǎng),將來傳出去,也是被宮里嬤嬤教養(yǎng)過的,到底好聽些,將來還有選擇人家的余地。”
段姨娘家的情況,虞氏比寧國公還了解。
因為段姨娘的話很多,虞氏在頭不疼的時候,還是愿意聽她絮叨解乏的。
虞氏心有顧慮,“你也知道,身份不符,許氏和寶珠都不會愿意的�!�
段姨娘想了想,退一步,“如果不以學規(guī)矩的名義呢?就當給嬤嬤請個幫手,或者……家里的公子們都有書童,給四小姐找個陪伴也說得過去吧?身份上自然是不敢跟四小姐平起平坐的,反正怎么都好,至少在府中住一陣子,省得我哥哥背著我把她賣了�!�
虞氏長舒一口氣,“她遲早是要回去的�!�
“是,我一定在這段時間里,給她找個好歸宿�!倍我棠镎\懇道。
虞氏見此,還是點了頭。
總歸只是個陪伴學習的存在,何況以裴寶珠的情況,能多個人日夜看著也好。
但也不全是因為裴寶珠,更多的,還是為了裴徹。
忽略裴徹前幾日逛青樓的事不談,裴徹現(xiàn)在還是要上進的,將來混個高些的官職,也能幫襯衍兒。
虞氏考慮的長遠些,裴徹是庶子并不妨礙升官,但親表妹給小門小戶去做妾,會很不光彩。
若不是小門小戶,而是給同僚做妾,裴徹更會在其他同僚面前失了顏面。
想到這些,虞氏道:“讓你侄女也暫居怡景軒吧�!�
“多謝夫人成全!”段姨娘十分感動,她想不到虞氏所想的這些,只是單純不想讓侄女做妾。
這邊,兩人才商量出結(jié)果。
那邊,許氏還沒找到女兒。
根據(jù)下人所說的地方,找了兩三遍,也沒看見女兒的身影。
“寶珠啊,寶珠啊!”許氏和下人們一起尋找。
草叢里根本沒人,連余嬤嬤都火冒三丈地趕來了。
余嬤嬤帶著“四大勇士”,站在草叢外,厲聲道:“四小姐,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今日落下的課程,今日是必須學完的�!�
草叢里還是無聲,換作平時,裴寶珠哪里會有這么淡定。
許氏聽余嬤嬤的口氣,心中不滿,但為了女兒,強忍著。
綠油油的草叢蓋住了小半堵墻,也蓋住了狗洞。
早在半刻鐘前,裴寶珠哭喪時就發(fā)現(xiàn)了狗洞,想到自己要被禁足,干脆從狗洞爬了出去,毫無形象可言,連頭上都添了雜草。
一邊擦眼淚,一邊爬,同時心靈上也受到了創(chuàng)傷,畢竟從未受過爬狗洞的屈辱。
墻的另一面,就是寧國公府后門對應(yīng)的街,人煙稀少。
裴寶珠剛爬出一半身子,忽聽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
“姑娘,你還好嗎?”
裴寶珠下意識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白色虎紋錦衣,再往上,是年輕男人俊秀的臉,他氣質(zhì)矜貴,一看就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可他清風霽月,平易近人。
在這一刻就如謫仙般,逆光降臨。
裴寶珠看呆了眼,下一瞬,只聽男人輕笑一聲,喃喃道——
“今日真是幸運,遇見寶了�!�
他竟說她是寶?
緊接著,男人蹲下身,伸手幫她撿走了頭上的雜草,他眉眼愈發(fā)溫柔,生怕扯到她頭發(fā),撿了幾根雜草,突然停下手,“可有冒犯?”
裴寶珠咽了咽口水,搖搖頭。
男人松了口氣,彎彎唇角,“若扯疼你了,你就告訴我。”
于是繼續(xù)去撿她頭上的草,將頭上的草放進衣襟里收藏,最后才道:“姑娘,怎么不走正門?”
裴寶珠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有多么狼狽,趕緊從狗洞里爬出來,站起身,拍拍衣裳上的灰,“我……”
根本說不出理由。
男人看出她的窘迫,禮貌地退后一步,沒有再問,轉(zhuǎn)身就走。
裴寶珠不自覺跟進兩步,悄悄跟在他身后,最后發(fā)現(xiàn)他走進了——
寧國公府正門。
裴寶珠止步,躲在石獅子后面,猜不到對方身份,可心里就跟犯了癢癢一樣,撓不到很難受。
府中。
裴如衍在榻上躺了足足一個時辰,光聽屋外主仆倆說話了,也沒見人進來陪陪生病的他。
這一刻,他心中的懷疑達到巔峰。
夫人肯定是知道了點什么,所以才不關(guān)心他。
否則,不可能不關(guān)心他。
突然,門外聲音斷了,腳步聲響起,越來越靠近房門,他呼吸一滯,莫名的緊張。
夫人來了。
他閉上眼裝睡。
房門“吱嘎”一聲,來人并未靠近,只聽瓷器被放置在桌上,應(yīng)該是藥。
因為味很沖。
裴如衍沒有顯露表情,但被子里的手動了動。
下一瞬,房門被關(guān)上,人又出去了。
裴如衍睜開眼睛,房間刺鼻的藥味讓他皺眉,真想把藥扔出去,可是不能。
但也不想喝。
這藥,苦到有折壽的感覺。
“少夫人,四小姐失蹤啦!”門外,有小丫鬟來稟。
與此同時,玉翡淡定的聲音也響起,“世子,杜公子聽說您中毒了,來看望您了。”
……
房中一陣死寂。
裴如衍閉上眼,將被褥蓋住臉,只覺得好吵。
該來煩他的人不來,其他人都會來。
門外,沈桑寧波瀾不驚道:“失蹤了去找啊,她能跑多遠,在一里之內(nèi)找就行了,說不準在哪個柱子后頭躲著呢�!�
她吩咐完,一隊護衛(wèi)就出動了。
即便如此,沈桑寧都沒停下擺弄手里的花草。
這秋天來了,小花小草都變禿了,都得修剪過才能好看。
正當她心無旁騖時,身后房門開了。
她聽得動靜,頭也不回,“快來幫我看看,這樣剪好不好看�!�
身后的人逐漸靠近,也不發(fā)聲。
但沈桑寧能感覺到,身后的怨氣好像很重。
她沒忍住回頭瞧了一眼,看見裴如衍好端端地站在門口,看著他,假裝詫異地關(guān)切道:“呀,你怎么起來了,不用坐輪椅了嗎?”
說話的時候,連剪子都沒放下。
她感嘆,“良藥苦口果然沒錯,簡直是神藥��!來人,再去多熬兩碗!”
裴如衍唇線僵直,“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第234章
她佯裝不知,“知道什么?”
裴如衍就靜靜看著她,自己似乎很難開口說出“裝”字,“從什么時候知道,我沒中毒?是阿舟告訴你的?”
他終于說出來了。
沈桑寧沒好氣道:“你管呢�!�
裴如衍醞釀道:“雖未中毒,但被蛇咬是真的�!�
說著,他撩開袖子,將包裹的白紗布一層層取下,露出臂腕。
沈桑寧湊近一看,“都嚴重到看不出來了。”
“你——”裴如衍言語一滯,把袖子放下,“怎么還陰陽怪氣�!�
沈桑寧繼續(xù)陰陽怪氣,“恐怕這還沒你屁股上疼吧?”
鵝卵石上顛的那幾下,可有他好受的。
談及此,裴如衍偏開了臉,結(jié)果看見憋著笑的玉翡,涼涼道:“你在笑什么?”
玉翡沒想到世子會突然轉(zhuǎn)頭,趕緊嚴肅,“世子,杜公子來看望您了,您是過去還是讓他進來?”
正好,裴如衍有了借口逃離夫人的問責。
“我去見他。”這話,大概是講給沈桑寧聽的。
裴如衍抬步朝院外而去,沒走兩步又走了回來,他皺著眉嚴謹?shù)溃骸八麃硖讲�,哪有我親自去的道理?”
明明沒中毒,腦子差點糊涂了,他冷靜下來,找到輪椅坐下。
沈桑寧就這么看著他裝,聽他一本正經(jīng)地道——
“總不能讓外人看笑話,還請夫人配合�!�
畢竟旁人都以為他是中了毒,還為此告假,這會兒若被發(fā)現(xiàn)是裝的,他最在乎的體面、威望,也要受損了。
沈桑寧當然不會拆穿他,“知道了�!�
玉翡得了裴如衍的吩咐,出去將杜承州領(lǐng)了進來。
沈桑寧小聲道:“做戲要做全套。”
裴如衍還不知她心中所想,見她走進屋內(nèi),方有不祥預感。
想阻止,卻因坐在輪椅上,阻止不及。
那廂,杜承州一襲白衣,已經(jīng)走近,神色凝重,一邊將拎來的探病之禮放下,“裴兄,多多保重身體,陛下也很關(guān)懷你�!�
裴如衍微頷首,“你那……是什么?”
這倒不是裴如衍冒昧,主要是杜承州的胸太鼓了,上次還不是這樣,實在有些怪異。
“哦,是些寶貝藥材,”杜承州將衣襟里的幾根草取出,眼中興奮,“這可是好東西,看似和平常小草無異,但細看就有很大的區(qū)別,想存活對土壤的要求非常高……”
杜承州莫名其妙地開始講起了這草藥。
聽得裴如衍有些不耐,但出于禮貌沒有打斷,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偶爾朝房門看一眼。
當看見沈桑寧捧著藥碗出來的時候,他更是閉上了眼,閉了足足有兩個瞬息,才睜開。
沈桑寧也聽見了,杜承州講藥材就跟河水開了閘似的,杜承州不愧是在皇家圍獵場挖人參、摘雪蓮的人。
說起來,這也是有原因的,杜承州的母親——鎮(zhèn)國公夫人是軍醫(yī)出身,杜承州對藥材的敏銳度是與生俱來的,但這不妨礙杜承州是從武的。
最后,杜承州才說到重點,“沒想到,裴兄家中還有這樣的寶地。”
此時,沈桑寧已經(jīng)將藥碗端了過去,裴如衍被迫接過,一聽杜承州的話,借機就將碗放下了,順勢問道:“我家?”
他琢磨著,仿佛在認真思考,沒有故意不想喝藥。
奈何沈桑寧看透了,重新將藥碗端起,“夫君,再不喝藥要涼了。”
杜承州見狀,也意識到自己話多了,“裴兄,你先喝藥�!�
裴如衍垂了垂眸,壓低的嗓音充斥著無奈,“夫人�!�
“哎,”沈桑寧脆脆地就應(yīng)了,跟哄孩子似地開口,“別想逃過這碗藥,你喝完,我給你拿蜜餞�!�
裴如衍抬眸,兩人的目光交錯,明明都柔和得很,卻像是在打架。
當然了,一旁的杜承州不覺得是打架,看看兩人的氛圍,怎么都覺得是夫妻間的默契和情趣,頓時牙齒發(fā)酸,“裴兄是怕苦?”
苦就苦唄,能有多苦?
這生活還不夠甜嗎?
杜承州在心里腹誹。
裴如衍最終敗下陣來,在沈桑寧的視線下,將藥喝了。
沈桑寧要進屋取蜜餞,他卻道:“不用�!�
然后繼續(xù)同杜承州說起剛才的話題,“你這草藥是從哪里挖的?”
杜承州搖頭,“不是挖的,從一個姑娘頭上撿的�!�
裴如衍無法理解。
杜承州繼而道:“我方才經(jīng)過國公府后面那條街,看見一個姑娘頂著雞窩窩從狗洞爬出去,湊近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不是雞窩窩,是草藥,話說那姑娘到底是誰,涕淚橫流的,丫鬟不像丫鬟,小姐不像小姐,莫不是小賊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裴如衍哪里還會不懂,尷尬地閉了閉眼,違心道:“不知道�!�
身側(cè),沈桑寧悄然離開,讓護衛(wèi)到后巷去把裴寶珠抓回來。
沒過多久,杜承州就準備走了,為避免和裴寶珠撞上面,裴如衍特意吩咐陳書將杜承州送出去,不要在府中閑逛。
裴寶珠還在后門左顧右盼的時候,只見護衛(wèi)突然沖了出來,非常有目的性地朝她過來。
那陣仗,跟抓犯人似的,裴寶珠拔腿就跑。
可哪里跑得過護衛(wèi)呢,沒兩步就被抓回去了,好在后巷人煙稀少,都沒引起外人關(guān)注。
“放開我!”
幾個嬤嬤把裴寶珠高高架起,抬進怡景軒。
許氏見狀,跟在一旁,“輕點,輕點!寶珠啊,你這樣子跑出去干什么呀。”
這樣子,哪樣子?
不就是哭了一會兒嗎。
裴寶珠被放下的瞬間,余嬤嬤端著一面銅鏡走到她面前,“你自己瞧瞧。”
裴寶珠看見自己的臉,嚇了一大跳。
胭脂水粉全部暈染開,就像是幾塊畫布,各花各的,眉毛更是慘不忍睹,兩條黑黢黢的像兩根毛毛蟲,暈黑一片。
“�。 边@是誰�。�
裴寶珠大叫一聲,掩蓋心中忐忑。
完了,這世上竟有比爬狗洞更狼狽的事。
方才那位公子定然是看見了她可怖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