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明里也奉承,暗里卻一直冷眼旁觀著。家里于家老太太也是各種小娼婦、破鞋地罵。一方面卻還是不敢得罪郭家,每每派他送些東西給郭田。郭田總是不卑不亢地退回去,于慶心里更是窩著火。
沒過多久,晉陽城就傳來香香有孕,去宮里養(yǎng)胎的消息。他更是氣結(jié)難平。后來郭陳氏去王府照顧,人家王府派人來接的時候,那馬車、陣仗,他不看也擋不住到處有人說,真是聽得一肚子火。這人就是這么奇怪,他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卻并不是盼著香香被人一刀殺死�?傔是想著她落魄回來,眼看著自己與徐家姑娘過得如何稱心如意。
再之后就聽說慕容厲與慕容博逃離晉陽城的事,這會子他可是打了雞血,心想你身為一個逆王妾室,這回還不落得衣食無著的下場?王爺,切,失去爵位權(quán)勢,王爺有屁用!
還不如老子這個平頭百姓安穩(wěn)呢!
正伸長脖子,眼巴巴地等著在哪個雨夜,香香一身濕透,哭著敲響他們家大門呢。這回夢的內(nèi)容變了——你要敢回來,老子就把你當(dāng)欽犯交給衙門!
哼,只是在你被抓走的時候,老子自然還得當(dāng)面數(shù)落你一通。你個不貞不潔的女人,一心只知道攀附權(quán)貴,現(xiàn)在知道來求老子了?牢里后悔去吧!
然而香香沒有來,郭家雖然不如以前的車水馬龍、高朋滿座,但是也沒有落敗的模樣——慕容厲只要沒死,誰敢動郭家?
一直又等了些日子,不知道為什么,晉陽城里又傳來康王、巽王回宮,復(fù)又風(fēng)平浪靜的消息。于慶還在嘀咕,之前不是說謀反嗎?說放下就放下了?這皇帝老兒,也太兒戲了吧?
直到這次香香回來探親,于慶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想象中的香香跟眼前的香香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印象中的香香,還是當(dāng)年豆腐坊荊衣布裙的豆腐美人。雖然清靈秀麗,但容易親近。
而現(xiàn)在的香香,錦衣華服、珠圍翠繞,她的容貌沒有太大的變化,但是那種氣質(zhì),竟然讓他有了一種近乎惱羞成怒的自慚形穢!
以前的她,就是個小女孩。整天在豆腐坊幫忙,為著兩個大錢一碗的豆腐腦好脾氣地應(yīng)對每一個客人。那時候于慶覺得自己娶這個女孩,雖然是滿意,但算起來也是自己門庭更高。他在她面前,無形中一直有種優(yōu)越感。雖然愛護(hù),卻也有種以自己為主導(dǎo)的感覺。
而現(xiàn)在的香香,舉止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就比如她會很自然地對她的丫頭說:“碧珠,把我為母親繡的衣裳拿過來�!�
于慶憤怒地發(fā)現(xiàn),她成了那種傳說中舉止優(yōu)雅、嫻靜端莊的貴婦。這個認(rèn)知像野獸一樣撕裂著他的心,那個豆腐坊里跑堂傳菜、熬煮醬料的豆腐女,去哪兒了?!
那個會為他擦汗,為他所贈的一朵絹花而喜悅羞赧的郭香香去哪兒了?!
那個他從小青梅竹馬,自以為伸手就能摘得的女孩去哪了?
他還在作著她歸來痛悔哀求的夢,可是那個女孩已經(jīng)不在了。她變成了如今這樣做作虛榮、珠光寶氣的女人��!
什么飛上枝頭作鳳凰?她跟那個王爺有什么感情?能抵得過自幼的兩小無猜?
他抬頭,又看了一眼看臺上的香香,發(fā)現(xiàn)香香并沒有看他,而是盯著前面的戲臺。郭田出去叫了果品,戲園子里的老板親自給送了過來。又聽說香香也在,精神頭都來了,說什么也要求香香親點第一出戲。
香香對戲其實知道得不多,以前雖然偶爾也去看,但是畢竟是小戶人家,也就看個熱鬧。現(xiàn)在她還是照著戲園老板遞過來的戲單,才點了一出四郎探母。
沒多久,戲臺上鑼鼓鏗鏘。戲子踩著鼓點兒上場。香香喝了一口茶,轉(zhuǎn)頭跟郭蓉蓉說笑。郭蓉蓉往臺下一看,突然說:“下面那個,是于家小子吧?”
香香嗯了一聲,笑意也淡了。郭蓉蓉怒道:“爹爹,你看下面那個于家小子,就這么直不愣登地盯著香香看!他也真有這個臉!”
郭田看了一眼,也是怒。但到底年紀(jì)大些,老成,說:“別理他�!毕阆惴凑魝幾天就回王府了�,F(xiàn)在跟他鬧將起來,傳到他人耳朵里更不知道說些什么難聽的話。
之前本就是有婚約的,前情舊賬再翻出來,難堪的到底還是自家女兒。
有時候?qū)Φ牟灰欢ň蜁痪S護(hù),有人艷羨自然有人嫉妒。他是無所謂,但自己女兒不能再被這些莫須有的人和事牽累。
臺上戲子唱到某一處,臺下哄然叫好。各種打賞的物什都扔到臺上。碧珠和向晚站在外面伺候,畢竟人家家人難得一聚,站在人面前郭田等人也不自在。
香香笑著說:“唱得不錯吧,比前年那個好�!�
郭蓉蓉說:“嗓子更亮些,妹妹現(xiàn)在是貴人了,要不要也打賞些什么?”
香香對向晚說:“向晚,你看看咱們帶了些什么東西,打賞一點吧�!�
向晚答應(yīng)一聲,夫人說賞,那不能小氣,她隨手就往臺上拋了一錠金子。全場皆靜,這一大錠金子,成色十足,看個頭不下五十兩。按一兩黃金可兌十兩白銀,這五十兩黃金,可就是五百兩銀子!!
香香根本沒看賞的是什么,戲臺上的人卻都紅了眼了——五百兩銀子�。∵@豪門貴婦,隨隨便便就讓個丫頭扔上戲臺了!
戲園子老板忙又親自過來,還笑嘻嘻地試探著問:“香夫人,可要見見旦角?”其實是暗里試探,那時候戲園子本就亂,遇到大主顧,小生、旦角出來陪陪酒也不是沒有的事。這一下子往上扔五百兩,老板也吃不準(zhǔn)夫人是不是有這個意思。
只是畢竟是王府的妾,不好直說,就委婉地提了一下旦角,沒敢說小生。香香不知道,死也沒往這方面想過啊��!
她就說:“能夠請過來坐坐嗎?我看唱得挺好!”
老板自以為心領(lǐng)神會,將小生、旦角都請過來,跟香香說了一番話。自然是謝謝打賞之意。再者,令支縣飛出去一只金鳳凰,那可是全縣聞名的事兒。老聽人說起這位昔日的豆腐西施是如何美貌動人,如今有緣一見,這些戲子們也都是好奇的。不免三不四時拿眼角直瞟香香。
這有男有女的,郭田一看不成樣子,也沒讓他們坐,說了幾句就客氣地將人請走了。然后訓(xùn)香香:“王府雖然家大業(yè)大,但你身為妾室,也要恪守本分!一個人無論身居何等富貴門庭,也不能胡亂揮霍,不識柴米之貴!”
香香一怔,再一問,這才知道向晚打賞了五十兩金子的事。登時也是頗為不安,郭田見了,反倒是安慰了幾句,只說日后萬不可如此。
那于慶在一樓,眼見得二樓人家父女、姐弟說笑,全不把他看在眼里,真是又羞又惱。恨得直磨牙,卻也不知道自己在跟誰置氣!當(dāng)年郭田看見自己,那可是左一個賢侄,右一個賢侄叫得很順口的啊!
再說那個郭陽,毛都沒長齊,也能到縣衙里跟著團(tuán)練教頭學(xué)功夫了!以前他見到自己,一口一個于慶哥,叫得比親哥哥還親。現(xiàn)在看見可是眼高于頂,理也不理了。人在氣頭上,大多時候只恨他人過,不思自己非。他自動無視了自己的退親,自動無視了當(dāng)年自己家里遭匪時,于老爺子下落不明,郭田一邊收留他在家,一邊滿縣城跑斷了腿一樣替他尋找他爹。
也忘記了當(dāng)時于家錢財被土匪洗劫一空,于老爺子下落不明,無數(shù)媒人上門勸郭田退掉這門親事,將香香另許人家,而郭田卻稱舊誼難舍,豈因貧富論交情的事。
他只覺得一口氣咽不下,但又無可奈何!先前他還覺得自己現(xiàn)在家境好了,自己努力拾掇了于老爺子先前的產(chǎn)業(yè),將生意慢慢做得又有了些起色。一年千八兩銀子是穩(wěn)穩(wěn)地跑不掉了。這個收入,在令支縣無論如何也稱得上一個富字了。
然而原本以為可以用來炫耀的本錢,被向晚扔到戲臺上那錠金子砸了個粉粉碎。
慕容厲打獵回來,香香有些心虛,說:“王爺,今天我跟父親、姐姐和弟弟去戲園子聽?wèi)颉!蹦饺輩栢帕艘宦暎娝ㄖㄟ磉淼�,不耐煩:“說!”
香香有些緊張,說:“他們都往臺上扔?xùn)|西打賞,我就讓向晚也打賞一點,但我沒想到……”怕慕容厲怪罪向晚,轉(zhuǎn)口說,“不小心扔了一錠金子�!�
慕容厲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想了想他懂了。怒道:“陶意之,你要是不會管事,就滾回晉陽城,讓管玨換個會管事的來!”
陶意之腿一軟,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是跪在地上了。跪是跪下了,但仍舊一頭霧水啊,轉(zhuǎn)而看香香。香香也摸不著頭腦。慕容厲怒目,老子的女人要打賞伶人,身上竟然只有一錠金子。臺上戲子那么多人,一錠金子夠分?!你想死�。�!
當(dāng)天夜里,陶意之就急急命金鋪融了五百兩黃金熔成金瓜子、金葉子,出門時讓向晚、碧珠都帶上一些,以供香夫人賞人之用。
☆、第55章
小人
第五十五章:小人
這頭于慶回到家里,晚上就看什么都覺得不入眼。不知道為什么,錦衣華服的香香總在眼前晃悠。面前的妻子就怎么也看不順眼了。忽而心里又想——她真的完全忘記我了嗎?
當(dāng)然不可能,十幾年的感情,豈是說忘就能忘的?她其實不過是一直同自己賭氣罷了。然后又腦補(bǔ)了一出香香對他情深意重,卻又礙著王爺勢大,不能表露的凄楚來。
輾轉(zhuǎn)了一會兒,總是睡不著。人總是如此了,放在眼前的時候可有可無,真要掛高了,就覺出垂涎三尺之意來了。
一時睡不著,他披衣起來,見外面春月如鉤,偶爾有幾聲貓兒叫春。于慶只覺得心里也抓心撓肝一樣癢起來。出了院門,不知不覺、鬼使神差地,竟然走到了郭家大宅外面。
時間挺晚了,里面燈火已熄,沒有人聲。于慶狗一樣來回轉(zhuǎn)了幾趟,突然身后有個影子,鬼魅一樣貼上來。于慶突然轉(zhuǎn)頭,嚇得差點軟倒在地。那人身著黑色緊身夜行衣,臉上只露出兩只眼睛,在半月之下狼一樣閃著寒光:“什么人?”
于慶嚇得聲音都哆嗦了——他看見了對方腰間的刀。對方也是覺得他毫無威脅,連刀都沒拔,只是問問。若是遇到真有點身手的,只怕這時候已經(jīng)血濺當(dāng)場了。
慕容厲平素不喜歡呼奴喝仆、眾星拱月,他我行我素慣了。但是這并不表示堂堂巽王身邊就連親衛(wèi)死士都沒有了。趙武吃白飯的啊!只是這些人平素都影子一樣,香香至少是完全感覺不到的。
她就是覺得回家了,很自由啊,想去哪里帶上向晚和碧珠就行了。
于慶目光遲疑閃爍,對方察覺了,二話不說,一招鎖喉!這時候于慶感覺到對方逼人的殺氣了,他只覺褲襠一濕,嘴唇抖抖索索了好一陣,終于說:“我……我只是路過。我沒想做什么,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不知道為什么就站都站不住了,兩腿面條一樣軟,黑影一看是個孬人,冷冷丟下一句:“滾!”
于慶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家里,越想越氣——那不過是王爺手下一個狗腿子!自己怎么就跪下了?要依著平時,自己也算是個人物。慕容厲就算了,肯定是惹不起。但是他手下一個人就能把自己嚇成這樣?
一種深刻的恥辱在心里反復(fù)發(fā)酵,然后不知道為什么,就釀成了仇恨。那個女人攀了高枝了,我竟然還受她的惡仆如此羞辱!我于慶也是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豈能容這見異思遷、朝秦暮楚的淫婦好過?
他換了褲子,躺回床上,徐氏還睡著,見狀只模糊問了一聲:“去哪了這是,深更半夜的�!�
于慶罵了一聲:“閉嘴!”
這時候,身邊的女人突然就狗屎一樣了。他一腔憤怒,又想那王爺不就是投了個好胎?老子要是生在慕容家,指不定比他有出息多了!他憑什么就可以這樣欺辱老子?
在外面受了羞辱,無處發(fā)泄,他將徐氏攥過來,覆身上去。只把她當(dāng)作郭香香,又咬又掐,一邊剝她衣服,還一邊惡狠狠地道:“死淫婦,讓你浪,讓你浪!”
徐氏不知道他發(fā)什么瘋,推拒了幾下,于慶一巴掌扇在她臉上,腰身一挺,開始逞兇。
徐氏的哭聲驚醒了于老太太,于老太太披衣起身,問了句:“什么事啊三更半夜的?”
于慶如今是家里的頂梁柱了,也不怕娘了。又想起當(dāng)初就是她毀了自己跟郭香香這門親事,沒好氣地說:“睡你的覺!”
徐氏一直哭,于老太太本就偏心兒子,登時也橫眉豎眼地罵開了。一家子一夜也沒睡好。
香香是睡得很好,枕著慕容厲的手臂一覺到天明。慕容厲覺得縣里不好玩,興致缺缺,也還沒起。香香睜開眼睛,就見他一手?jǐn)堉�,一手正看一本書。不免有些驚奇,慕容厲是很少看書的。
慕容厲是不覺得有什么好驚奇的——皇子出身,即使不愛讀書,也上過太學(xué)、作過文章的啊。香香輕聲問:“王爺今天不出去?”
慕容厲不答反問:“身體好些了?”
香香啊了一聲,其實她并沒有什么大病,只是受了驚嚇,又染了風(fēng)寒。數(shù)日睡眠不好,人就顯得特別憔悴。如今在家里,心情舒暢,又有人陪著說話,病勢竟然不藥而去了大半了。
回來的時候還用胭脂遮掩病容,現(xiàn)在已經(jīng)透出些健康的顏色。這時候聽見慕容厲問,她說:“謝王爺關(guān)懷,已經(jīng)好多了�!�
慕容厲翻身壓住她,含住她的丁香小舌,香香哭笑不得。原來他問這話,是問她能不能……
她臉都紅了,這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外面已經(jīng)傳來郭陳氏跟著碧珠、向晚她們做早飯的聲音。無論如何也不能做這樣羞人的事�。。∠阆阌昧ν扑骸安徊�,王爺!”一時情急,只得推說,“我……我還有點頭昏�!�
慕容厲聽罷,松開她,又有些欲求不滿。香香笑著哄他出去玩,說:“王爺喜歡釣魚嗎?令支縣城外有一處深潭,今天天氣不錯,去釣魚好不好?”
慕容厲嗯了一聲,你說去就去吧,反正也沒什么事。
待到吃過早飯,郭陽就領(lǐng)著慕容厲,興高采烈地去釣魚了。郭田身為家主,自然還是陪同為上。香香跟郭蓉蓉沒有去,一則她推說身體不適,二則蓉蓉陪著去成什么樣子。
香香還是想留下來,跟母親和姐姐說說話。一別多日,真是把人都想壞了。
母女三人在院子里曬太陽,適逢桃花盛開,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紅。聊的也都是些瑣事,卻都挺開心。小桌上盛著甜茶,放著些女人愛吃的蜜餞果干。陽光懶懶地照在身上,從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正說著話呢,外面突然有人送了好些東西過來,說是陶爺采買的。三個女人都不以為意,陶意之經(jīng)常買東買西送過來。有時候一天送好幾趟,大家都習(xí)慣了。
香香讓向晚把東西都撿好放起來,繼續(xù)說著話,也沒細(xì)看。
慕容厲一行直到下午才回來,魚是釣了一大堆。家里是吃不完的,郭田只好送給鄰居街坊。然而回來的時候,臉色卻怪怪的。只有見到慕容厲,才勉強(qiáng)恢復(fù)正常應(yīng)付過去。
香香看出來了,等慕容厲不在,才輕聲問:“爹,怎么了?”
郭田欲言又止,半天之后,說:“不過是些諢話,你不必知道。”
香香長吸了一口氣,笑著說:“爹爹既然知道是諢話,不如讓女兒知道。也免事出突然,女兒無法應(yīng)對�!�
郭田憐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這令支縣多少人都看見她的風(fēng)光,然而誰又知道她的不易?
他輕嘆一口氣,說:“說來說去也都是爹失策,上次讓馬敬山去王府給你捎?xùn)|西。街上不知哪個混帳東西傳出流言,說你跟他……有首尾,還說什么小郡主……這個該死的東西,讓我知道是誰干的,我非拎下他的腦袋不可!”即使是他這樣的正人君子也是怒火燒心了。
香香聽了卻只是說:“女兒知道了,爹爹不必上心�!�
然而晚上,謠言就越演越烈了。甚至傳出馬敬山戲園傳情,私下里給香香寫了情書,想要月下會佳人等等。
☆、第56章
壞人
第五十六章:壞人
郭田當(dāng)然憤怒,香香也聽說了,就讓碧珠去自己房里找找。碧珠覺得不可思議:“怎么可能有什么情書,明明自從來這里后奴婢就整天都跟著夫人……”
香香說:“如果沒有,就不會有人傳出這樣的謠言,多少總是有的。”
碧珠跟向晚過去找了很久,最后竟然在一把垂金小扇中找到一張紙條。還真是約香香夜半私會的。碧珠都愣了,送去給王爺吧。碧珠看了她一眼,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小聲道:“夫人……”
身邊郭田也急道:“這說的是什么諢話!原本沒有影子的瞎話,你怎么能……”男人心里,多少人能不在意這個?
香香卻異常堅決:“去吧。”
慕容厲拿到那紙條,上下看了一陣,問碧珠:“夫人讓你送來的?”
碧珠便將流言、紙條的事俱都說了一遍。慕容厲只說了句:“知道了�!�
于慶很得意,大凡流言這種東西,最是沒法查證來處。最好是慕容厲在香香房里搜出這張紙條,再查查當(dāng)初馬敬山是不是去過王府。這樣一來,看那個淫婦還哪來的好日子過!
而就算不成功,這樣的流言一傳十、十傳百的,哪里還能牽連到老子身上?
他喝了點小酒,只覺得渾身松快。
其實這世界有些人,并不是過得不好。但是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比自己過得更好的時候,他們就整個人都不好了。
于慶正悠然自得,然而突然之間,門被踹開,幾個人沖進(jìn)來,二話不說,押了他就走!
于慶嚇壞了,連連高喊:“你們要干什么?你們這是私闖民宅!你們……”
幾個人不耐煩了,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于慶嗚了一聲,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再也說不出話來。黑衣人沒有下死手,因為王爺要活的。于慶的娘嚇壞了,也跟著尖叫。
幾個人拎了于慶就走,她一個小腳婦人,也追不上,只得拍著大腿痛哭。
于慶嘴里吐著酸水,兩腳再次落地的時候,發(fā)現(xiàn)面前站著一個人。身后的侍衛(wèi)將他往下一壓,根本沒用力,他已經(jīng)撲嗵一聲跪地上。慕容厲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咦,這就是她的那個小竹馬?
于慶這時候哪還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頓時連連磕頭道:“巽王爺!”
慕容厲一句閑話沒說,他又不是來跟這家伙嘮嗑的,還要問聲好�。�
多大臉!
他看完了,說:“把他舌頭拔了�!�
于慶整個人都傻了,他早就準(zhǔn)備好一套推諉的說辭,正準(zhǔn)備等慕容厲一訊問就招來。將馬敬山當(dāng)然如何在店里幫忙,跟香香如何暗中茍且等等都描述上一通。然而——拔舌頭?就這么一句話不問?直接拔舌頭?!
他慘叫:“王爺!您請聽小民一言,這事跟小民沒關(guān)系啊,王爺!”
已經(jīng)有侍衛(wèi)撬開他的嘴,他牙被打出血來,突然意識到這是真的!這個魔王真的會一聲不吭直接拔了他的舌頭!他哭叫道:“王爺!你這樣冒然行事,萬一事情不是出自小民之口呢?!”
慕容厲理所當(dāng)然地說:“那就是拔錯了唄�!�
于慶簡直是瞠目結(jié)舌,你他媽還能不能講點道理了�。�
慕容厲冷哼,講什么道理?老子出身皇族,十幾歲進(jìn)入軍營,帶兵近十載,就是為了跟你講道理?
你臉大�。�
反正老子覺得你有嫌疑,先抓過來廢了再說。什么?要是真不是你?
那不好意思,廢錯了。反正父王是個賢明的君主,你不服你可以去告御狀嘛,對吧。
什么你舌頭被拔了說不出話?那關(guān)老子屁事啊!
于慶這輩子,自以為見多識廣。然而真遇上了慕容厲,才知道什么是壞人!
那侍衛(wèi)手往他嘴里一伸,揪住那根惹事生非的舌頭,狠狠一拔。于慶只覺得嘴里一痛,然后立刻滿嘴鮮血。他嗚了一聲,屎尿齊流,兩眼一翻白,昏了過去。
慕容厲回到郭家,香香已經(jīng)張羅好了晚飯。見他回來,沒事人一樣為他脫了風(fēng)氅,輕聲說:“娘做的麻婆豆腐遠(yuǎn)近聞名呢,今兒個特地給王爺做了一點,王爺嘗嘗�!�
慕容厲嗯了一聲,在桌前坐下。
郭田和郭陳氏俱都十分忐忑,香香在他身邊陪坐下來,拿碟子給他挾了菜。慕容厲掃了一眼——你們倆這樣木木呆呆地看著本王是什么意思?
郭田和郭陳氏坐下來,忐忑不安地開始吃飯。一切如常,那件事慕容厲根本提也沒提。
有什么好提的?老子的女人受了委屈,老子替她出頭。至于這事是不是真的——馬敬山若是真跟她有私情,還敢滿世界宣揚(yáng)?若他不敢張揚(yáng),誰能說得這樣活靈活現(xiàn),有鼻子有眼?
一個人可以壞,也可以蠢,但又壞又蠢就是該死!
吃過晚飯,香香主動說:“令支縣夜市極為熱鬧,我陪王爺出去走走吧?”
慕容厲嗯了一聲,香香對郭田夫婦寬慰地笑笑,轉(zhuǎn)而跟慕容厲一并出去。三月春風(fēng)似剪刀,柳樹開始發(fā)芽,在溶溶曉風(fēng)中透出新綠。慕容厲走在前面,香香上前一步,突然伸出手,輕輕握著他的衣袖。慕容厲腳步不由自主就放慢了。
那只手柔柔軟軟的,五指修長細(xì)嫩,試探著從他的袖角攀到他五指之間。慕容厲從來沒有試過,有生之年這樣跟一個女人五指相扣,走在街頭。藍(lán)釉是從來不會的。也會多年以前,他的生母曾經(jīng)這樣牽過他的手吧?
宮人們說,那也是個非常溫婉的女人。
他是沒什么印象了,卻平生第一次,眷戀這種溫軟的觸感,微微出汗的溫度。
他沒有甩開香香的手,兩個人沿著令支縣的護(hù)城河慢慢行走。路邊有賣餛飩的老人,風(fēng)中還有豬腳面的香氣。香香指著河面,笑著說:“小時候我跟姐姐每年正月十四都到這里放花燈呢�!�
慕容厲看了一眼水面,嗯了一聲。仍然沒有什么話,但是聽著這樣的廢話,卻并不覺得聒躁。香香輕聲說:“那邊橋上有時候會有人表演猴戲,猴子又聰明又好玩!我們過去看看!”
慕容厲跟著她走,心想猴戲有什么好看的。只是想想,沒說。
橋上真的有人表演猴戲,那猴兒足有半人高,香香牽著慕容厲跑過去。慕容厲只是把步子放大一點便跟上她,心想沒見過猴啊?
耍猴人敲著鑼,一邊讓猴兒表演各種動作。有時候翻斗爬竿踏車輪,有時候穿上紅衣,裝成小美人,引得路人頓足圍觀,時而哈哈大笑。
香香一直牽著慕容厲的手,那猴兒端著托盤討賞錢。香香摸出兩粒金瓜子放在托盤里。猴子見慣了大錢,不認(rèn)識啥東西,站在她面前不肯走。周圍人一片哈哈大笑,香香尷尬得不得了,馴猴人過來,連連道謝。感激其出手大方,又引著猴兒再開啟箱籠,讓它表演了一回穿衣戴帽。
香香開心得不行,慕容厲看看她的笑臉,心想有啥好看啊,笑得跟傻子一樣。打開箱子穿衣服,放這里誰不會��?換成猴子就有看頭了?無聊加低級。
……不過如果她高興的話,嗯,看就看吧。
一直也沒催。
兩個人在橋上站了好一陣,黑夜會讓人覺得孤寂,也會讓人覺出安寧。區(qū)別只在于身在暗夜中的人,是一個還是一雙。
等到看完猴戲,慕容厲是不安排去哪的。在他看來,這整個夜市就沒一個值得看上一眼的地方。賣的東西都是什么破爛玩意兒,還有這人來人往、擠來蹭去……
香香擠到豬腳面那里,給他買了一碗面。人太多了,小攤沒地方坐。香香把碗放橋欄桿的小獅子頭前面,從小攤上拿了兩雙筷子,遞給慕容厲一雙。慕容厲哼了一聲,不接——你竟然敢給本王吃這個!
香香自己先吃了一口,那面還不錯,很有些筋道,有咬勁。她挾起一箸,喂給慕容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