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說罷，安意拂袖而去，他不能回頭哭喪著臉求那人，他還是一國之君。盡管宮內(nèi)的節(jié)日氣氛年復(fù)一年，令他無比厭煩，可比起扮作女人跟隨梁束身旁，他寧愿忍受前者。
安意回到寢宮休息了一會兒，短暫的打盹讓他做了一個怪夢。
他夢見他化為一盞紙燈，于水中飄蕩，周圍盡是形狀各異的紙燈，他順?biāo)�，快到岸邊時，他被一個人打撈上岸。
而那人的臉與梁束的一模一樣。
安意醒來已是黃昏，梧桐樹上的寒鴉悲鳴了幾聲，模模糊糊間他聽見遠(yuǎn)處傳來的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劉芳來稟說宮內(nèi)已備好七夕夜宴，特來請他赴宴。
七夕夜宴，總是那些老舊的樣式，欣賞歌舞，品嘗佳肴，毫無新意，他想要的七夕是今日被他拒絕那人口中熱鬧喧嘩的市井街巷。
安意告訴劉芳他今日乏了，不參加夜宴，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把劉芳叫來身前，細(xì)聲說他想要出宮。
劉芳未顯驚詫，昏黃的眼眸閃出一絲透徹。
“梁相怕陛下會反悔，已經(jīng)叫奴才把馬車備著了�！�
安意心頭又喜又亂，慌慌張張地抓住劉芳的手臂，讓他快點(diǎn)帶自己出宮。
他在宮內(nèi)的石板路上飛奔，換作往日，他的此番行為絕不會被允許，可如今他像是被老鷹追逐的瘋兔，顧不得什么皇家體統(tǒng)了。
宮門處已經(jīng)停著一輛馬車，安意悄聲地鉆進(jìn)馬車，只見那位置上放著一個包袱。
“梁相讓奴才轉(zhuǎn)告陛下，要想出宮夜游，需得換身衣裳。”
劉芳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逐漸微不可聞。安意心中了然，他打開那包袱，里面裝了一身女人的衣物。他拿梁束無可奈何，于顛簸的馬車?yán)飺Q上了。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安意腦中一直回蕩著梁束那聲“趕不上”，他的心兒似要插上翅膀飛出這高墻。
過了不知多久，馬車終于停下了，安意撩開簾子，近處黢黑一片，只有一個人影長身佇立著。
河上的燈火耀眼明亮，安意頓覺心中無比舒暢。
剎那間，他的手被人給握住，他的腰也被人給攬住，他整個人被帶下車來。
“陛下不是說過不扮女人嗎？”
“休要打趣我，你快些帶我去看花燈，晚了不是趕不上了嗎？”
安意的臉一陣紅潤，他的聲音輕快明朗，像是飛上林間的小鳥，任人聽出其中的喜悅。
“陛下還是和從前一樣�！�
梁束在他耳邊幽幽地開口，他感覺到那人寬厚的手掌正握著自己，雖然他不記得自己兒時是否牽過他這位老師的手，但這種感覺卻讓他無比熟悉。
“陛下等會兒可要把臣的手牽好了，不然人潮擁擠，走散了，臣就找不到您了。”
“再叫陛下，我這身衣裳換得還有什么意義�！�
“好，我知道了�！�
安意心跳不止，他二十多年來如此出宮，還是頭一次。
“咱們走吧�！�
他緊緊握住那人的大手，如七歲那年抓住刺眼的日光。
群~607~985~189?整理.2022?01?09
22:53:16
七
大街上果然花燈懸墜，燦若白晝，人煙奏集，熱鬧非凡。
一路上的玩意兒都令安意新奇，看見一家糖鋪，他想買塊麻糖來嘗嘗，卻驚覺自己并沒有帶銀子出來。
“梁束，給我買塊兒糖�！卑惨獬读顺读菏囊滦�，理所當(dāng)然地說著。
“行�！绷菏膊粣溃斡伤牟钋病�
那麻糖甜蜜軟糯，宮里的糕點(diǎn)糖果太過精致，倒還失了這份煙火氣。他剛想掰開一塊給梁束嘗嘗味兒，結(jié)果那人沒拿穩(wěn)，掉在了地上。
“可惜了�！�
安意悒郁不樂，卻見梁束不言什么，而只顧望著他淺笑。
“你的嘴邊沾了粒芝麻�！�
那人的手指撫過他的嘴角，他怔怔望著眼前人，一時間竟無了話語。
“走吧，咱們買兩盞花燈去放，再晚一些，恐怕擠不進(jìn)去了。”
安意的手心微微出汗，滑溜溜的，像條泥鰍，梁束轉(zhuǎn)而捏著他的手腕，將他護(hù)在身后。
他倆將兩個花燈順?biāo)帕讼氯�，安意因沒見過這么熱鬧的場面，于是站得格外靠邊，哪知旁邊的人突然一撞，眼看著他就要掉進(jìn)河里。
“安意！”
梁束始終牽著他的手，未曾放開過，安意本就瘦，被梁束像紙鳶一般拽了回來。
安意驚魂未定，剛一抬頭卻看見梁束比他更緊張，那是他從未在梁束臉上瞧見的慌亂的神色，當(dāng)下心里就有了分辨，但也沒說破，只顧暗自歡喜去了。
“我有些餓了�！�
“那去尋些吃食吧。”
安意點(diǎn)了點(diǎn)頭，跟著梁束來到了一條偏僻的街巷上，縱然此處位置不當(dāng)?shù)�，但卻不妨礙賓客絡(luò)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