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方宜呢喃道：“還沒好……不行……”

    鄭淮明笑了，含住她的耳垂輕咬下去：

    “不行……誰說的？”

    濕熱的氣息在耳垂蔓延，方宜被吻得一抖，感覺到了這危險的氣息步步逼近。

    男人俯身將她牢牢禁錮，她陷在柔軟中，指尖不禁攀上鄭淮明結(jié)實的后背。

    從尚能回應(yīng)他不間斷的親吻，到最后倦得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

    方宜眼角通紅，尾音帶了一點哭腔：

    “之前你……你騙我……”

    明明一周前還被她撩撥得無力反抗，怎么就……

    鄭淮明沒有回答她，一雙幽暗的眼眸中是深不見底的濃濃熾熱愛意，幾乎將她完全吞噬。

    “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他再一次與她十指相扣，欺身而上，用一個吻堵住她所有音節(jié)。

    -

    三月初，海城一中百年校慶。

    方宜在二院所拍攝紀(jì)錄片《人間》突破重圍，一舉拿下年度紀(jì)實類大獎，備受媒體關(guān)注，她作為知名校友被邀請上臺發(fā)言。

    鄭淮明特意從醫(yī)院請假，和方宜一起回了海城。

    畢業(yè)后，這是他們第一次回到高中，這個曾經(jīng)他們有過千絲萬縷聯(lián)系，卻不曾相識的地方。

    綠蔭小路，外墻掉漆的教學(xué)樓，十多年過去，一如當(dāng)年。

    陳舊的校門上，掛著校慶的橫幅標(biāo)語。學(xué)生和校友們來來往往，人流如梭。

    方宜牽著鄭淮明的手，堅定地帶他走向那個無比熟悉的位置。

    只是，高高的紅色光榮榜上，第一排寫著——

    鄭淮明，04年理科狀元，北川大學(xué)醫(yī)學(xué)院。

    照片已經(jīng)有些褪色，少年戴著一副眼鏡，斯文而清爽，書生氣十足。

    然而，那不再是單獨一個名字。

    右側(cè)掛著另一張照片，少女扎著青澀的馬尾辮，臉龐白皙稚嫩，略有羞澀地垂下視線。

    方宜，08年文科狀元，北川大學(xué)外語學(xué)院。

    這個小縣城里，自此再沒有人打破奇跡。光榮榜換了又換，他們的名字并排位列榜首，從未改變。

    “你知道嗎，以前我經(jīng)常站在這里，仰望著你的照片……”

    方宜笑了，對曾經(jīng)考學(xué)的艱辛只字不提，輕描淡寫道：“這里是風(fēng)口，一到冬天真的特別冷�！�

    鄭淮明握緊她的手，一想到他曾錯過她那么多辛苦的歲月，心中無比遺憾：

    “要是當(dāng)時……”

    方宜眸中泛起柔軟的光：“如果當(dāng)時不是想再次遇見你，說不定我也考不上北川大學(xué)，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那最無助、痛苦的日子里，是他的名字，給了她黑暗中唯一一束光，讓她尋著光的方向拼了命摸索前行。

    那時“鄭淮明”三個字，只是一個符號，可如今，他是站在她身邊、近在咫尺的人。

    強大、溫柔，卻也有脆弱角落的、完完整整的一個人。

    人來人往間，方宜眼含笑意，克制地將頭輕輕靠在鄭淮明的肩頭。

    下午的校慶儀式隆重而盛大，操場中央擴(kuò)建出十幾米寬的主席臺。四周的樹梢纏滿了鮮艷綢帶，校徽圖案在枝椏間搖晃，折射著冬日暖陽細(xì)碎的光斑。

    “接下來，我們有請08級優(yōu)秀校友——方宜，她不僅是北川大學(xué)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也是榮獲大獎的紀(jì)錄片《人間》的導(dǎo)演�！�

    淺杏色長裙外，搭著一件正式而不失優(yōu)雅的法式小西裝。柔順光澤的長卷發(fā)披肩，方宜踩著高跟鞋，落落大方地走上主席臺。

    掌聲熱烈響起，直到站在中央，望著底下密密麻麻數(shù)千名學(xué)生、家長、領(lǐng)導(dǎo)和校友，方宜仍有些恍惚。

    十多年彈指一揮間——觸眼可及的操場、教學(xué)樓、綠樹，都還是曾經(jīng)的模樣。

    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方宜手握話筒，堅定而自信地開口：“大家好，我是方宜，很榮幸今天能作為校友的代表，在這個特殊的日子……”

    她有過太多次站在臺上的經(jīng)歷，卻沒有一次像這樣，內(nèi)心盈滿了溫?zé)岬牧α俊?br />
    咬字清晰、不急不緩，方宜講述著自己這些年的求學(xué)經(jīng)歷，談及《人間》的創(chuàng)作感悟，再到對母校、老師的感激、對學(xué)弟學(xué)妹的鼓勵，一氣呵成。

    臺下無數(shù)雙眼睛望向她，可她偏偏感受到了那一縷最熾熱的視線。

    鄭淮明就站在臺下側(cè)邊，身穿一件深灰色大衣，清冷挺拔，長身玉立，是那樣顯眼。可他目光是溫柔的，隔著人群和距離，遙遙對她四目相對。

    年少時，方宜躲在校門口，也曾這樣隱在人流中，遠(yuǎn)遠(yuǎn)望著他萬眾矚目的背影。

    如今，時過境遷，換做他站在臺下，眼中只有她一個人。

    方宜眼眶微微潮濕，擱下話筒時，深深鞠躬。

    在掌聲雷動中，她一眨眼，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落下……

    -

    慶典結(jié)束后，兩人一起去拜訪了當(dāng)年的老師。

    不少老師都還記得這兩位當(dāng)年傳奇般的狀元，感嘆著這從指縫中溜走的十年。而他們緊緊相牽的手，更昭示著那不用言說的一切。

    從校門走出來時，已是日落。

    暖黃的夕陽灑滿整座城市，為萬物描繪上一層金燦燦的輪廓。

    兩個人牽著手，沿著曾經(jīng)放學(xué)必經(jīng)的路一直走，直到看見那條熟悉的河流。

    它橫向穿過整座海城，也是當(dāng)年方宜遇上交通事故、意外溺水的地方。

    “在這里……我們第一次遇見�！�

    這么多年過去，這座橋仍是許多百姓下班、放學(xué)的必經(jīng)之路。一到傍晚，車流不息，四處是歸家的上班族、接送孩子的老人，還有一群群穿著校服、歡笑打鬧的學(xué)生。

    方宜目光落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輕聲道：“當(dāng)時掉進(jìn)河里，水那么急，我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那一刻，她永生無法忘記——水影搖晃模糊，不斷下沉的窒息感將她包裹，意識似有似無，在那最無助、絕望的瞬間，是一只少年的手將她緊緊拉住。

    命運的齒輪，早在十三年前就緩緩轉(zhuǎn)動。

    “如果不是你救了我，現(xiàn)在我也不會站在這里……”

    即使曾許多次感嘆，再次和他談及，方宜心中仍濕漉漉的。

    鄭淮明輕輕握緊她的手，沉默了許久，開口時聲音已有些艱澀和沙�。�

    “是你……救了我……”

    聽到這句話，方宜有些詫異地轉(zhuǎn)過頭，只見他清俊深邃的眉眼間，藏著一絲她看不真切的復(fù)雜情緒。

    鄭淮明垂下眼簾，睫毛微微顫動：“那天，我跳下去救你……其實……”

    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的河面，再一次勾起了他的回憶。

    那是鄭澤離世后不久，鄭國廷逃避般地酗酒、消失，葉婉儀崩潰入院……年少的他白天上學(xué)，放學(xué)了再去醫(yī)院照顧母親，接受她的責(zé)問、怒罵。

    每一夜都是輾轉(zhuǎn)難眠，他在愧疚和痛苦中自我折磨，即使累到極致陷入淺睡，也會一次次被噩夢驚醒……

    那一天傍晚，他放學(xué)路上經(jīng)過這座大橋，眼看公車撞斷圍欄，車門玻璃碎裂。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姑娘被摔出車外，墜進(jìn)深河……

    他沖向橋邊，毫不猶豫地跳進(jìn)了冰冷的暗流，拼盡全力將她救起。

    就在托著她游到岸邊，有好心人已經(jīng)拽住那小姑娘的手臂時……

    整個人沉浸在刺骨的江水中，水流不斷地涌向耳膜和口鼻，那樣刺痛，卻一時蓋過了他內(nèi)心的痛苦。

    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自己在此刻沉下去，一切就終于……終于可以結(jié)束了……

    于是，他松開了她的手，想要放任自己意外溺死在這深不見底的河水里。

    然而，下一秒，那小姑娘竟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說是力氣大到快將骨頭捏碎也不為過——她五指深深攥住他的腕骨，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

    幾秒鐘后，他被連帶著拉上了水面，岸上的陌生人齊心將他拽到了岸上。

    直到半跪在踏實的岸邊喘息，那小姑娘受了驚，渾身濕透了，卻依舊握著他不放、瑟瑟發(fā)抖……

    “后來我回過神，才覺得自己當(dāng)時實在太自私了。”鄭淮明唇角慘然地彎了彎，“要是我死了，那個被我救上來的女孩該有多內(nèi)疚……”

    方宜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沒想到那被她視為救贖的美好回憶中，是他想過要結(jié)束自己生命的瞬間……

    她眼睛紅了，喃喃道：“我……我當(dāng)時可能只是很害怕……”

    那只是一個剛剛經(jīng)歷溺水的人，被救起后本能地想要死死抓住拿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知道，但你確實……拉住我了�！�

    鄭淮明將方宜摟進(jìn)懷里，輕輕安撫她因后怕而微微顫抖的脊背：

    “別怕，那是很近以前了，我不會再有……再有這樣的想法�！�

    在那一刻，不只是他將她從河水中救起，陰差陽錯地，她也拯救了他的生命。

    暖融融的日落照亮兩個人依偎的側(cè)影，淹沒在這一片人間煙火中。

    “你怎么不早一點告訴我？”方宜有些后悔，當(dāng)年相戀時，她好多次滿臉幸福地提起這件事。

    鄭淮明清澈的眼眸中，那一絲釋然的笑意那樣真切。

    他抬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珠：

    “就是怕你像現(xiàn)在這樣難受……”

    方宜忍住眼淚，拼命眨眼：

    “那我不難受……我不哭……”

    她蹙著眉、強忍眼淚不往下掉，那神情實在是太過可愛，鄭淮明不禁笑了。

    方宜吸了吸鼻子，嗔怪著拍他：“你笑……你還笑……”

    忽然，鄭淮明從大衣口袋中拿出一個深紅色精致的小盒。

    方宜來不及反應(yīng)，那盒蓋已經(jīng)打開，那黑色的絨布中，靜靜躺著一枚鉆戒。

    在這金黃的日落中，鄭淮明緩緩單膝下跪，鄭重地說道：

    “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所以，……我也想在這里和你求婚……”

    他眼中飽含溫柔的愛意，仰視著那個此生唯一深愛的人

    “方宜……嫁給我，好不好？”

    四周有路人投來祝福的目光，有放學(xué)路過學(xué)生們新奇的驚呼，還有車輛駛過的噪音、小鳥鳴叫的聲音……

    但這一刻，一切都是安靜的。

    方宜眼中只有那個向她求婚的男人，夕陽在他眉眼間染上一絲暖意，鄭淮明的眼眸中也泛起些許水光，深深地注視著她，滿是柔情。

    四目相對，其實這一句回答是多余的，他們早就了然彼此的心意。

    可方宜還是一字一句地回答他，眼角潮濕，嘴角彎起：

    “我愿意�！�

    鄭淮明聞言也笑了，他沒有立即起身，修長的手指捏過那一枚戒指，維持著這個虔誠的姿勢，將它戴進(jìn)了她的無名指。

    微涼的金屬戒圈劃過皮膚，方宜心尖也跟著微顫。

    鄭淮明緩緩站起來，將她再一次抱進(jìn)懷里。

    他眉眼帶笑，俯身低下頭……

    方宜以為他要吻自己，微微仰起頭，閉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中的吻沒有落在她唇上——

    鄭淮明撥開她額間的碎發(fā)，輕輕地、憐惜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他清朗的嗓音響起：

    “還你一次……”

    方宜眨眨眼：“還什么？”

    “在醫(yī)院……我欠你兩次�！�

    一個吻，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里。

    一個吻，是在大雪紛飛的夜晚。

    方宜想不到他還念著這個，笑著問：“那第二次什么時候還？”

    鄭淮明彎腰將她緊緊摟住，下巴抵進(jìn)她頸窩，溫聲說：

    “等五十年以后再還……”

    “五十年？那要付很多利息了�！�

    “多少利息都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