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唐縣令不解，“我記著你們家跟楊縣令也走得挺近的。”

    “那不一樣，楊縣令是本縣父母官，而我們是這兒的大戶，跟楊縣令走得近理所應(yīng)當(dāng)，而唐大人不一樣�！眲⒗戏蛉艘馕渡铋L的道：“尤其唐大人還家學(xué)淵源，您去我家的消息旁人聽了沒什么，但有心人聽了總會多想的�！�

    劉老夫人看了一眼白善，道：“我們白家如今只是一介布衣，經(jīng)不起太大的風(fēng)浪�！�

    唐縣令想了想，點(diǎn)頭道：“好，我喬裝前往�！�

    劉老夫人就松了一口氣。

    滿寶和白善對視一眼，立即跟著道：“我們也要跟著。”

    劉老夫人對倆人笑道：“這是大人的事，你們還是孩子呢�！�

    老周頭也拉住滿寶，對她一個勁兒的搖頭，那個什么貪官，什么王爺?shù)�，一聽就很危險，他們家才是真的布衣，才是一點(diǎn)兒風(fēng)浪都頂不住，所以還是離遠(yuǎn)點(diǎn)兒好。

    滿寶卻掙脫開老周頭的手，跑上前道：“老夫人，我想知道我爹娘的事。”

    劉老夫人看了錢氏一眼，道：“滿寶，你想知道什么可以問你娘�！�

    “我娘已經(jīng)把知道的都告訴我了，但我想知道更多的，”滿寶嚴(yán)肅的道：“他們是我的父母，含冤十二年，我總不能就干坐著等，什么都不做吧？”

    白善也站到了滿寶身邊，“祖母，是您從小教導(dǎo)我要繼承父親的遺志的�！�

    “你們現(xiàn)在還小呢�！�

    “不小了，”白善道：“我都已經(jīng)是府學(xué)二級的學(xué)生了，我的同窗皆是十六七上，我心智不比他們?nèi)酢！?br />
    滿寶點(diǎn)頭，“我也依舊能給人看診開方了，軀體只是桎梏人的東西，主要看的是心智�！�

    唐縣令聽著眉頭直跳。

    滿寶還看向他，“唐大人，我們可是很厲害的，你應(yīng)該知道的吧？”

    唐縣令撫了撫額，他看了一眼劉老夫人和周家夫婦，決定袖手旁觀。

    這兩個一定程度上都是人家的獨(dú)苗，他可不要摻和進(jìn)去，萬一真出點(diǎn)兒什么事，他拿什么來賠人家？

    白善和滿寶從小要做什么事還真的沒有做不成過，也因此，倆人性格中都有些霸道，說要做就要做。

    不管老周頭怎么勸都不行，就是錢氏勸了都沒用。

    錢氏看了滿寶的小臉半響，最后嘆了一口氣道：“隨她去吧�！�

    老周頭沖她生氣，“你怎么能什么事兒都由著她，這是能玩兒的嗎？”

    “可這脾氣是遺傳的，你能有什么法子？”錢氏淡淡的道：“當(dāng)年老二要賣身，我們死都不答應(yīng)，結(jié)果怎么著，他自己跑到縣城里把自己給賣了，誰攔得住他？”

    老周頭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滿寶搞定了自己爹娘，就回頭沖白善得意的笑。

    白善嘟了嘟嘴，執(zhí)意的看著他祖母，見劉老夫人總是不答應(yīng)，眼里就不禁委屈的盈滿了淚水。

    劉老夫人看著心疼不已，眼見著他淚水都快要出來了，她也不由猶豫起來。

    唐縣令見了便忍不住道：“劉老夫人，我十三歲的時候也已經(jīng)跟著父親在外游歷，跟著破案了�！�

    話一說完，唐縣令就想打自己的嘴巴，叫你多嘴，又闖禍了吧？

    明明下定主意要袖手旁觀的。

    劉老夫人便嘆息一聲，微微閉了閉眼睛道：“那就一起吧。”

    大家商定，便一起笑著出門，守在門外的江琦等人立即從凳子上站起來，透過白家的下人看向唐縣令。

    剛才白家的下人把他們請出來，然后團(tuán)團(tuán)圍住門口，將他們隔絕出來，也不知道在里面說什么。

    唐縣令對江琦微微點(diǎn)頭，示意沒事，這才道：“我看這山上的景色很好，打算夜宿于此，你先帶著人回去吧，別人要是問起，就說我和觀里的道長聊得投機(jī)，所以留宿在山上�！�

    江琦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應(yīng)下，看了一眼白家的人后帶人退下。

    雖然說了要去白家，但唐縣令還真的不急，做戲要做全套嘛，說了要和觀里的道長聊得投機(jī)，他還真就去找觀里的道長了。

    滿寶和白善對視一眼，連忙拔腿追上去。

    劉老夫人沒有阻攔，留在了原地，然后看向老周頭和錢氏，側(cè)身請他們?nèi)雰?nèi)，事情說開了，她自然要好好的感謝一下老周家，也解釋一番，為何這四年來都沒上門相認(rèn)過。

    錢氏看了一眼滿寶消失在轉(zhuǎn)交處的背影，轉(zhuǎn)身跟著劉老夫人入內(nèi)。

    滿寶和白善追上唐縣令，問道：“劉祖母說什么你信什么？”

    唐縣令笑，“你猜？”

    滿寶發(fā)脾氣道：“我不想猜，你直接說吧�！�

    唐縣令用扇子輕輕地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道：“脾氣見長呀，這會兒就有小脾氣了�！�

    白善問，“你是不是誆我祖母的，就想看我祖母手里的證據(jù)？”

    唐縣令就停下腳步道：“你說得對了，但也說得不對�！�

    他道：“我誰都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祖母，不相信你們，甚至連江琦都不太相信，更不會相信益州王和益州府之前大大小小的官員，我只相信看得到的證據(jù)，相信我的判斷。”

    “那你聽了我祖母的陳述后判斷是什么？”

    唐縣令道：“你祖母說的是她認(rèn)為真實的東西�！�

    “我祖母知道的還能是虛假的嗎？”

    唐縣令道：“不僅你祖母，就是你們兩個的父親，哪怕他們已經(jīng)死了，他們說過的話，留下的東西也未必就是真實的。我見過太多受害者留下的虛假東西，你們呀，還太小，見識也太少了�！�

    滿寶和白善便聽得一愣一愣的。

    唐縣令見他們?nèi)绱�，就好似看到了少年時的自己，忍不住一樂，倒起了談興，他左右看了看后問，“這兒是哪兒，怎么沒一個游客？可以肆無忌憚的說話嗎？”

    滿寶就道：“你想說些不被人聽到的話？我領(lǐng)你去�！�

    第815章

    不同的理想三

    滿寶領(lǐng)著唐縣令左拐右轉(zhuǎn)，走著走著，唐縣令察覺不對，回頭看去，就發(fā)現(xiàn)他們不知何時出了道觀，把道觀拋在了身后。

    他訝異的看向滿寶：“我們出道觀了？”

    滿寶點(diǎn)頭，“前面是守清道長他們新開的菜地，繞過那兒再往上去一段就有一塊凸出來的大石頭，在那里望遠(yuǎn)特別好，外面的人都不知道。”

    唐縣令就問，“那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白善道：“我們和觀里的小道士熟，他帶我們過來玩兒的。”

    唐縣令跟著他們走，沿路只看到雜樹雜草，但他們穿過一個山洞，沿著山路往上走了十幾步，前面豁然開朗，一出去便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它延伸出去，站在它上面往遠(yuǎn)處一看，只見入目之處皆是田野，特別的空曠。

    藍(lán)天白云，盡收眼底，看著便心曠神怡。

    唐縣令站著看了一會兒，然后扭頭去看另一邊，發(fā)現(xiàn)他們剛才在菜園里看不到這兒，但在這兒去能很清楚的看到菜園，因此來不來人，這兒一眼就能看到。

    的確是聊天談秘密的好地方。

    唐縣令撩起袍子盤腿坐下，嘆氣道：“可惜了，少一席子，三蒲團(tuán)和一壺好茶�！�

    滿寶和白善各自找了位置坐下，聞言道：“你也太會享受了些，這是修行的地方，順其自然便好，拿那么多東西來，事后還得再收拾，多累贅呀�！�

    唐縣令就指了站在一旁的明理和大吉道：“不累贅，有他們在呢�！�

    唐縣令在石頭上坐好，整理了一下袍子后笑道：“好了，現(xiàn)在我們便開誠布公的來談一談吧�！�

    唐縣令并沒有讓明理退下，他是他的心腹，同理，他也不會讓大吉退下。

    他知道，大吉存在的意義是比明理還要可信的，所以如果他信得過白善，可以跟他交心說這些，自然也可以讓大吉聽到。

    雖然沒有茶，但唐縣令依然談興頗濃，問他們，“我們是朋友嗎？”

    滿寶和白善一起點(diǎn)頭。

    唐縣令就笑，又問道：“那你們與楊和書是朋友嗎？”

    倆人再度點(diǎn)頭。

    唐縣令問：“你們覺得是我這個朋友比較好，還是楊和書這個朋友比較好？”

    滿寶就糾結(jié)起來，“唐大人，你和楊大人都是我們的朋友，為什么要做這個比較？”

    “就是呀，我就不會問滿寶，是我比較好，還是白二比較好�！�

    唐縣令道：“我這是在考驗?zāi)銈兊母杏X和智慧，懂嗎？”

    滿寶覺得現(xiàn)在正有求于人，說實話不太好，因此道：“在我心里你們都是一樣的。”

    唐縣令不客氣的道：“這話一聽就是假的，你呢？”

    說罷看向白善。

    滿寶也看向白善。

    白善便想了想道：“我更喜歡與楊縣令相處，有如沐春風(fēng)之感�！�

    唐縣令就好奇的問，“那與我相處呢？”

    白善看著他許久不說話。

    唐縣令鼓動道：“說吧，說吧，我不介意的。”

    白善就斟酌道：“與唐大人說話，總也忍不住找些話反駁回去�！�

    滿寶便低頭憋笑，唐縣令瞥了她一眼，和白善道：“你這個感覺很準(zhǔn)，然后你就認(rèn)定楊和書這個朋友比我更好？”

    白善這才認(rèn)真道：“唐大人，才我說的話也是認(rèn)真的，我覺得朋友是沒有相較之處的。雖然滿寶比白二更聰明，我也與滿寶更投契，但作為朋友，他們不一樣，卻又一樣，我是不會把他們放在一起比較的�！�

    滿寶連連點(diǎn)頭。

    唐縣令便感嘆道：“我總算知道長博為何那么輕易就跟你們交上朋友了。”

    他頓了頓后回歸正題，問道：“所以你們是全相信老夫人說的話了？”

    倆人一起點(diǎn)頭，白善道：“祖母不會騙我們的。”

    “那你們認(rèn)為老夫人知道的都是真實的嗎？”

    倆人沒說話了。

    唐縣令道：“我不信。”

    他用手往后一撐，微微抬起下巴看著倆人，道：“或者說，老夫人一定還隱瞞了什么關(guān)鍵的事，比如，老夫人為何那么謹(jǐn)慎害怕，還有人來盯著你們家？”

    “十二年前的舊案，聽著是挺大的，但那是在犍尾堰未決堤之前，”唐縣令道：“四年前，犍尾堰決堤，三年前，益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員被問罪了一大半，節(jié)度使被流放，刺史被砍，全家也都被流放，跟著被砍的官吏整整十六個�！�

    “這十六個人，全是魏大人查出來的有貪墨犍尾堰修繕款的人，除了益州王，該問罪的都被問了一遍，”唐縣令道：“魏大人沒有確鑿的證據(jù)證明是益州王主貪墨之事，所以只能帶著御史們從監(jiān)察，以及一些口供上找益州王的麻煩，知道為什么你祖母拿到了賬冊卻沒有交給朝廷嗎？”

    白善不太開心的道：“因為皇帝已經(jīng)因為犍尾堰之事申飭了益州王，還收了他一鄉(xiāng)的封地，賬冊交上去也是舊事重提，就算把我父親的人命案牽扯出來，那多半也是落在已死的閆刺史身上，最多益州王再被申飭一頓�！�

    唐縣令點(diǎn)頭，“不錯，益州王是太后的幼子，是當(dāng)今的親弟弟，你覺得多大的罪可以讓其被問罪？”

    白善不說話了。

    滿寶也沉默了好一會兒，“所以這事就這么算了？那我爹娘和白善的爹，以及當(dāng)年枉死的那些人都白死了嗎？”

    唐縣令嘆氣道：“當(dāng)然不，最少也要把當(dāng)年的事揭開，讓他們的冤屈得以昭雪，尤其是你父母，總要讓你光明正大的祭拜�！�

    唐縣令頓了頓道：“我不知道白縣令及蜀縣一眾人是否是因犍尾堰的事犧牲，但我可以確定你父母是無辜的�！�

    白善不高興了，“為什么不信我爹？”

    唐縣令道：“因為周銀夫婦只是路過的熱心路人，而你父親卻是真實參與整個事件的，除非我能得到更多的信息和證據(jù)，不然我是不會直接下定論的�！�

    唐縣令道：“這也是我想與你們說的話，和我查案，我提出的疑問有可能會讓你們不舒服，尤其是白善你，畢竟被我懷疑的人是你的至親。所以我不喜歡有親緣關(guān)系的人直接參與到案件調(diào)查中，但你們是個例外。”

    第816章

    不同的理想四

    白善好奇的問，“我們?yōu)楹问莻�例外？”

    唐縣令一笑道：“或許是因為你們和我年少時很像吧�！�

    白善沒忍住，和滿寶露出了些微的嫌棄。

    唐縣令就笑道：“怎么，你們還嫌棄上了？果真就只喜歡長博那樣的？”

    滿寶這會兒沒忍住了，道：“楊縣令可比你好多了，又大方又和氣�！�

    “那你們知道楊和書仔細(xì)的查過你們的家世嗎？”唐縣令看向滿寶，“尤其是你。”

    滿寶一愣，問道：“為什么要查我？”

    唐縣令見她眼中只有疑惑，沒有生氣，便又重新笑開，問道：“你不生氣？”

    滿寶撓了撓腦袋道：“現(xiàn)在還不太生氣，等我再長大一些就生氣了�！�

    唐縣令好奇的問：“為什么？”

    “因為我越大秘密就越多呀，我現(xiàn)在還沒什么秘密。”

    科科靜靜地呆在滿寶的腦海里，閃了閃，提醒她它的存在。

    滿寶沒理科科，她覺得科科不會有人看見，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所以不用在意。

    唐縣令就哈哈大笑起來，贊許道：“你說的不錯，人越大秘密就越多，不過我事無不可對人言，我不怕被人查，但有的人不一樣�！�

    倆人都好奇的看著他。

    唐縣令見他們目光純凈，便知道他們不怎么在意這一點(diǎn)兒，更放心了，倒也坦誠了許多，“長博年輕的時候遇著過一個人……”

    滿寶打斷他道：“唐大人，楊縣令現(xiàn)在也很年輕，所以他年輕的時候是多大？”

    唐縣令就想了想道：“我那會兒是十二歲，他比我略小些，那會兒是十歲，還是九歲吧�！�

    十二歲的滿寶就扭頭對十三歲的白善道：“九歲，還是個孩子呢�！�

    唐縣令默然無語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道：“九歲，他那會兒的心智也比你們這會兒的大�！�

    唐縣令頓了頓后道：“他那位新交的朋友比我們都大，十四歲吧，雖然大了好幾歲，卻很投契，真的是無一處不服帖，不論是讀書習(xí)字，為人處世，都處處與我等相合。尤其是與長博相合，所以長博將他引為知己�！�

    白善道：“不就和我們一樣嗎？”

    唐縣令看了倆人一眼道：“不一樣�！�

    白善：“哪兒不一樣了？”

    “你們是一男一女，人家是兩個男的，”唐縣令嫌棄他們總是打斷他，問道：“你們還要不要聽了？”

    倆人一起點(diǎn)頭，好奇的問，“然后呢？”

    “然后，我十二歲那年開始跟著我父親巡查天下，再回京城時便是要過年的時候，他們二人已經(jīng)孟不離焦了，”唐縣令道：“好到連我這個世交之子都要退一射之地�！�

    “但那一年，京城發(fā)生了一起人命案，”唐縣令嘆氣道：“那算是我第一件主導(dǎo)查辦的案件�！�

    滿寶和白善“哇”的一聲，問道：“你十二歲就能查案了？朝廷聘你當(dāng)官了？”

    “沒有，干的白工，便宜朝廷了，”唐縣令才升起來的傷感情緒叫他們這一聲“哇”給驅(qū)散了，“我父親是刑部侍郎，他接了這案子，我便跟著一起查了�！�

    “一個農(nóng)戶因病致貧，就將女兒賣了活契，簽了三年的活契，最后被一戶大戶人家聘去做丫鬟了，結(jié)果三年期滿，農(nóng)戶去接人，卻發(fā)現(xiàn)上個月還見過的女兒卻死了，而且還被告知是病死，卻不給尸骨。”

    “農(nóng)戶覺得不對，便告到了衙門，長安縣的衙役走了一趟，將農(nóng)戶女兒的尸首找了出來，發(fā)現(xiàn)身上有很多傷痕便立了案，最后長安縣是按照虐仆的罪名判了主家�！�

    白善道：“虐仆可判的不重，那農(nóng)戶必定不服�！�

    唐縣令贊許的點(diǎn)頭，“不錯，他不服，最主要的是，他查出他女兒不是被主家的人虐死，而是在外被虐死的。他不服氣，便告到了刑部。我父親當(dāng)時剛巡查回來，碰巧見到了這個案子便接了�！�

    唐縣令道：“這一查就查到了我們那個朋友身上，而且越往下查，牽扯出來的人命案越多，扯出來的其他東西也越發(fā)多。一個人，兩幅面孔，對著人時是一個謙遜有禮又多才的貴公子，背著人時卻是一個暴虐的頗多算計之人。長博為此很受打擊�！�

    白善問，“他算計的是楊縣令？”

    滿寶好奇，“他算計楊縣令什么？”

    唐縣令輕咳一聲道：“不管他算計什么，總之長博為此很受傷就是了，就跟你們兩個，有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對方接近你是帶著目的的，以前面對你的一切都是假裝出來的，你們傷不傷心？”

    滿寶和白善對視一眼，然后狠狠的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