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海水就蔓在她鼻間,耳道,嘴邊。
淺淺一層,卻已經(jīng)足以不能讓她呼吸。
可是后來,她又在那個冬天,看到余華那句:或許總要徹徹底底絕望一次,才能重新再活一次。
她想,冬天的雪不管多厚,總會在春風吹拂下消失不見。
那她就再忍忍吧。
她都已經(jīng)忍了。
簡幸默不作聲?,掉了一滴眼淚。
真是太可惜了。
她還是為生活,掉眼淚了。
她再次閉上眼睛。
反正這天,再也不會為她亮起。
同?一個夜晚,簡茹在家里,沉默地,發(fā)狠地看著堂屋里供奉的那尊觀音。
她還記得那一年,滿山香火氣味,有人攔下她一家,說她的女兒,是個沒有愛情?的命。
因為愛情?會要了她的命。
不如?就供一座觀音吧,日日虔誠,管教約束,從源頭規(guī)避。
簡茹不信。
又不敢不信。
她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害怕的。
從簡幸很小的時候,鄰居夸她女兒臉又小又白,眼睛黑得像葡萄,一看長大就能嫁個好人家。
后來,小姑娘開始學會交朋友。
先?從小女生開始。
可她害怕。
她害怕呀。
她不讓她交朋友,男的女的都不行。
她已經(jīng)把能做的都做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簡茹忽然大步走向觀音,一把拿起,狠狠砸在地上。
她嘶吼著,質(zhì)問觀音:“到底是哪里不對!我還要怎么做!還要我怎么做!”
呂誠跌跌撞撞從簡幸屋里出來,他?手里拿著簡幸明天要用的干凈的毛巾。
他?咬著腮幫子,隱忍著問:“你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想殺人!”簡茹喊,“我辛辛苦苦養(yǎng)一個女兒我容易嗎!”
呂誠不想聽這些?。
他?轉(zhuǎn)身重新回簡幸的屋里,他?小心翼翼給簡幸整理簡幸大概需要的東西。
等他?出門要走的時候,他?又看到簡茹跪在地上,一邊哭一邊要把碎掉的觀音粘在一起。
碎片把她的手劃破,血流了滿地。
她像不知痛一樣,手忙腳亂地粘,最后發(fā)現(xiàn)無法粘到一起,又把碎片抱在懷里哭。
她一直哭,一直哭。
她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是她親手把那個少年,送到她女兒身邊的。
也是她親手,把她推到那個少年世界里的。
因為還要高考,簡幸最終選擇保守治療。
呂誠也回到了簡茹家里,他?住在姥姥的房間。
簡茹還是每日出去賣小吃,只是每天會回來得早一些?,給簡幸做晚飯,熬中藥。
七月份,簡幸參加期末考試。
考完那天是七月十?號,也是農(nóng)歷六月初十?。
簡幸的生日。
這是過了十?四歲以后,她第一次過生日。
她吹了蠟燭,吃了蛋糕。
晚上陳煙白找她聊天,祝她生日快樂。
[幸運的幸]:嘿嘿嘿!簡幸十?七歲啦!
[幸運的幸]:簡幸距離成年還有一年!
[幸運的幸]:簡幸沖!
簡幸回:好咧!
零點一過,她改了Q的簽名?。
這是有Q以來,她第一次記錄她自己的生活。
她說:我為我的王國,戰(zhàn)斗到??。
七月底,期末考試成績公布,物?理再次沒有及格。
與宏志部擦肩而過。
八月份,簡幸去精神科復(fù)診,抑郁癥好轉(zhuǎn)偏中度。
這次的實習醫(yī)生是江別深,江別深笑著恭喜她,也預(yù)祝她高考順利。
簡幸笑了笑說:“我會的�!�
九月份,和中開學,簡幸順利進入高三。
開學第一天,周奇提出了跳宏志部的事情?,一班只去了一個人。
所有人都不覺得奇怪,仿佛他?本?身就不屬于這里。
他?只是回到了他?應(yīng)去的地方。
他?與他?們,只是露水之緣。
徐正清是晚自習走的,走之前在黑板上留下了八個字:
山高水遠,來日方長。
不知道是誰自發(fā)地在黑板上開始留言。
敬高三。
敬青春。
敬大學。
敬自由。
敬你我。
簡幸是放學后最后一個走的。
教室的窗戶關(guān)閉,燈也滅了。
只有月光照亮了黑板一角。
那里是一筆很清秀的字跡。
敬山水。
十?二月,深冬加重了簡幸的病情?。
她開始頭疼得睡不著覺,開始一把一把地吃藥。
裝中藥的碗比吃飯的碗都大。
開口說話也都是中藥味。
十?二月三十?一日,是個周六。
進入高三,學校每周只放一個晚自習的假期,就是周六。
但是宏志部不放假。
過渡班的學生也自發(fā)地在教室里自習。
簡幸吃過飯,拖著有些?沉重的身體在校園里轉(zhuǎn)圈。
她走過涼亭,繞過了狀元湖,站在橋面上,看到了她和徐正清初次相見的地方。
湖邊的樹已經(jīng)枯了,大石頭還在,水線下沉,2011快過去了。
簡幸最終還是繞去了宏志部。
她看到拐角有幾只貓在吃糧,貓碗換了新的,貓糧的顆�?瓷先ヒ膊皇侨ツ昴且粋牌子。
簡幸蹲在一旁看它們吃飯,看著看著,目光投向了宏志部的教學樓。
宏志部管得很嚴格,平時不太允許別的學生進去。
即便是路過,她也只能走到這里。
他?于她,真的成了遠方。
2012年開春,一場倒春寒推倒了簡幸。
她開始在醫(yī)院里自習,偶爾會去天臺吹風。
同?樓層有一個小姑娘因為抑郁住院,時常也去天臺,她是去看落日的。
簡幸后來也開始看。
可她從來沒看過日出。
小姑娘有一次問她:“你不想去找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