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很快了�!監(jiān)說,“拖五分鐘。”
“沒問題�!�
“通了!”一句雀躍的緬甸話飄進了所有人的耳朵中。
A立刻走到亓弋身邊拽住他:“哥!快走!”
“嗯,你們先走,我斷后�!痹捯魟偮�,又是一陣劇烈到讓人無法站立的晃動。亓弋的身體肌肉先于大腦做出反應,然而蜷身躲避護住要害的動作還未完成,他就被人撲了一下,直接向后摔去。這一次,晃動根本沒有停止的意思。
“要塌了!”
“山體滑坡!”
“快跑!”
此起彼伏的喊叫聲在周圍響起,在一片慌亂之中,亓弋看清了身后。在他剛剛站立的地方,宋宇濤被石塊壓住了腿。二人對視時,宋宇濤的眼神仍是堅韌的,或許是因為響動太大聽不清,又或許是宋宇濤根本沒有喊出聲,亓弋只看到了一個非常明確的口型:“快走�!�
升格只是影視中常用的技巧,在真實的世界中,那不過是一瞬間發(fā)生的事情。宋宇濤又一次喊道:“別管我!快走!”
亓弋從一瞬的失神中恢復了理智,他撿起槍,做了個口型,之后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去。宋宇濤欣慰地松了口氣,還好是他,不用解釋,不用廢話。為了任務,所有“小我”都是可以犧牲的。與其彼此拖累著到最后一起死,不如保留一個完成任務的希望。
“活著�!边@是亓弋留下的話。宋宇濤強忍疼痛,伸出手扒拉著身邊掉落的相對完整的石塊,用盡全力給自己搭建出一個勉強能夠緊急避險的安全三角區(qū)。
“我會活著的。但你更要活著�!彼斡顫s在原地,無聲說道。
滾落的砂石伴著山崩地裂的轟鳴聲,讓所有人都望而生畏。碎石落地揚起的沙塵被密集降落的雨幕打濕變成泥水,泥漿混合物傾斜而下。天災與人禍碰撞在一起,變成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崩潰與毀滅。長達一分鐘的山體滑坡帶著要蕩平一切的吞噬力量,讓直升機的風噪都顯得微不足道。
深沉的夜幕之中,緬甸語和漢語交疊響起,直升機的燈光來回閃動。海同深跪在泥沙漿中,不顧旁人的阻攔,瘋狂地挖著手邊的石塊。
“就在這兒……定位信號就在這兒……”
“海支!信號器有可能已經(jīng)掉——”
“沒有!不可能!”海同深嘶喊著打斷了耳麥里的聲音,“亓弋!我求求你!你答應一聲好不好!我來晚了……我錯了……我來晚了……你別生氣……我給你買……”
等等!海同深猛地抬起頭,他按住耳麥喊道:“4號機!燈光投在我兩點鐘方向!”
頭頂?shù)闹鄙龣C立刻調(diào)轉(zhuǎn)燈光方向。海同深的心幾乎要提到了喉嚨,當確認了剛才那一下真的是光線折射而不是眼花后,海同深立刻站起身,踉蹌著奔到了折射光發(fā)出的位置。
血液與泥土混合,幾乎遮蓋住了亓弋,但海同深卻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拼了命地挖掘,不顧一切的抹去身上的污泥,海同深此刻已經(jīng)失去了分寸。周圍的同事先后趕來幫助,直升機拋下繩索,無論生死,也要最快速度將人送離這片泥淖。
劇痛。從未有過的劇痛。意識的蘇醒遲于感覺,亓弋慢慢睜開眼,血腥氣溢滿口鼻,讓他覺得惡心,緊接著,一雙焦急的眸子撞入眼簾。真好看啊,亓弋想。當這個想法被理智識別到,亓弋接著詰問起自己來:我是活著?還是死了?
“我們回家�!焙M畹穆曇粼诙呿懫�,“家里的奇異果還沒吃完,我來接你了。”
“深哥……”亓弋知道自己根本沒有發(fā)出聲音,而眼前那雙漂亮的眼睛也變得模糊起來。沒關(guān)系,這樣很好,或者說,是真好。
美好的人應該是完整的,還好,我沒有玷污這美好,沒有讓他跟著我墜落深淵。亓弋這樣想著,在意識消散之前,嘴角用力扯動了一個笑。
“亓弋!別睡!求求你別睡!”海同深顫抖著給急救醫(yī)生讓開位置,死死盯著心電監(jiān)護儀上波動的線。看著那線幾乎成了連綿的山峰,又看著那線驟然拉平,直到直升機帶著他們跨過國境,直到第四次電復律結(jié)束,心率波動終于恢復了規(guī)律。
海同深攥住了亓弋的手,伏在他耳邊一遍遍重復著,“亓弋,我們回家了�!�
警校里同學們的歡笑,被選中進入特訓班時的雀躍,第一次見到蘭正茂時的拘謹,剛到DK身邊臥底時的提心吊膽,一次又一次跟人對狙時候的命懸一線。短短三十年時光中所有重大時刻在亓弋腦海中呼嘯而過,他想抓住些什么,卻什么都沒能抓住。直到感受到了來自背后的眼神,亓弋警惕地回頭,看到了那一個能融化所有寒冬的微笑:“抱歉,冒犯了�!�
是初見時的第一句話。
“跟他走吧�!必吝亩呿懫鹆饲逦穆曇�。
是誰?是誰在說話?亓弋四下尋找起來。
十四年來,與他打過照面的警員,不幸犧牲的烈士們站成一排,出現(xiàn)在亓弋面前,向他揮著手道:“快回去!跟他走!”
“你們……”亓弋想跟上他們。
“不悔!”
“不怨!”
“替我們活下去!”
……
“亓弋!”
“醒了!”
“醫(yī)生——!”
醫(yī)院走廊內(nèi),謝瀟苒和曲鴻音緊緊相擁,鄭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蘭正茂長出一口氣,拍了拍付熙的肩膀,說:“該我們了�!�
轉(zhuǎn)角處,晏闌和蘇行十指相扣,并肩而立。
這一刻,醒來的不止是亓弋,更是烈士英魂。
英靈不滅,薪火相傳。英雄們前赴后繼,用血肉鑄就千里國境,不悔付出,無畏犧牲。
第一百三十章
事后所有人談論起亓弋當天的行動時,都會不約而同地說出一句話:“太狠了�!�
雨季山體泥土松軟,高地生讓人連續(xù)兩次引爆炸彈,最終引發(fā)了山體滑坡。信號基站全部失聯(lián),所有通訊都是靠衛(wèi)星通訊完成的。就在這樣極端的情況下,亓弋的定位信號卻一直在線,甚至就連對信號接收器一直保有絕對自信的軍方技術(shù)代表都開始自我懷疑,這還是真的嗎?他們不是懷疑技術(shù),而是懷疑信號器已經(jīng)與亓弋分開了。但當亓弋被送到醫(yī)院進行急救時,所有人都只能發(fā)出感慨,亓弋是個狠人。他把定位信號塞進了自己有鋼釘?shù)淖蟊郏直凵系陌毯墼錾谏w了塞入定位器的傷口,所以他在換過衣服之后還能攜帶信號順利通過亞扎布置的金屬檢測門。一個絕佳的臥底,擅長利用各種條件達成目的,而亓弋,他甚至利用了自己。
幫助海同深在深夜中定位到亓弋的,是他植入自己身體里的定位器,也是他向Nando索要的那面鏡子。鏡子曾經(jīng)很多次把他置于險地,但這一次,卻成功救了他。在找到亓弋之后不久,搜救隊也成功挖到了宋宇濤。因禍得福,宋宇濤被石塊壓住腿,反而躲過了泥石流的沖擊,他給自己搭起的三角區(qū)保護了他的主要臟器,甚至讓他一直保持著意識清晰,直到救援到來。雙腿脛骨腓骨全部粉碎性骨折,再加上外傷感染,宋宇濤也吃了很多苦,想要站起來需要長時間的復健,而且雙腿都會留下后遺癥,但終歸是留了一條命。被送回俞江之后,宋宇濤的妻子撲在病床上大哭了一場,過后卻沒向任何人提出任何求助,宋宇濤更是三緘其口,沒有一句抱怨。當然,該有的幫扶都
已經(jīng)到位,沒有讓他們因為治療和康復而加劇經(jīng)濟負擔。
天亮之后,搜救隊在半山上找到了意識模糊的Nando和Nanda,還有護送他們出來的一些手下,有傷有死,但都得到了妥善安置;當天下午又從堰塞湖邊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鐘昊,還找到了已經(jīng)被泡腐爛的亞扎的尸體。等水退去之后,就是更多的尸體辨認工作,當然,這跟海同深他們就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
高地生在第二次爆炸發(fā)生之前就原路返回了,所以他并沒有死,也沒有受傷,當緬北軍政府按照要求派出救援隊時,高地生還在原地進行指揮,就好像他并不是導致山體滑坡的罪魁禍首一般。
鐘提和孔德也因為亓弋安置的定位器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被緬北軍政府一窩端了。后續(xù)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談判拉扯,孔德、孔娜、孔南、鐘提和鐘昊全部被引渡回國,等待著我國法律的制裁。
亓弋一共經(jīng)歷了三次轉(zhuǎn)院,在佤源市人民醫(yī)院完成急救之后直接送到云曲省第一醫(yī)院,全國各地的專家再一次被急召會診,為亓弋完成了第二次和第三次手術(shù)治療,而亓弋的第一次蘇醒也是在這里。等他從ICU轉(zhuǎn)出,傷情趨于穩(wěn)定之后,他們轉(zhuǎn)回了平潞市醫(yī)大二院。之所以沒有回到俞江,是因為海同深不想讓亓弋的休養(yǎng)被打擾,也是方便后續(xù)的調(diào)查工作。
最終他們沒能趕上為白苓慶祝退休,甚至連海同深的生日都是在醫(yī)院過的。向來“最討厭醫(yī)院”的海同深,在這期間達成了連續(xù)陪床一個半月沒有離開醫(yī)院的記錄。
相比四年前,這一次亓弋的傷不算重,但或許是沒了那一口氣吊著,又或者是積壓的損傷太多,已經(jīng)到達了身體的極限,他的恢復卻比上一次慢得多。直到春節(jié)前,他才算有了些精氣神。亓弋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介于中間地帶,住院休養(yǎng)也行,回家休息也沒有危險,在反復確認亓弋自己的意愿之后,臘月二十八那天,海同深給亓弋辦了出院手續(xù),由司機開車把他們倆接回了俞江。
看著車一路開進大院,亓弋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心中的疑惑,想要開口詢問。海同深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不用擔心,回家再說�!�
之前亓弋在醫(yī)院養(yǎng)傷的時候,岑羨經(jīng)常過去照看,但是海云垂一次都沒有出現(xiàn)過,所以此時是亓弋第一次與海云垂見面。海云垂的行事作風完全沒有高官的“刻板印象”,他給亓弋的感覺,就只是一個平易近人的長輩。
“你住院的時候我這邊有些事情沒有解決,所以一直沒去看你,你別見怪�!边@是海云垂的開場白。
“別,叔叔您別這么說。”亓弋受寵若驚,連忙回道。
海云垂不疾不徐,輕輕笑了笑,說:“你是聰明孩子,看到我現(xiàn)在這個狀況就知道我已經(jīng)沒事了。一直沒讓深深告訴你,是怕你心里有負擔,但他說你問過幾次,所以你是猜到了,對吧?”
“是。我在高地生的辦公室里看到了一幅書法,應該是首詩,具體出自哪里我不知道,但里面有您的名字。緬甸那邊一直把他稱呼為云,然后孔德又說高地生跟咱們軍方有聯(lián)系,我就……大膽猜測了一下�!�
“他倒是比我有文化,我都不知道哪首古詩里有我的名字�!焙T拼菇忉尩溃爱斈陜缮捷啈�(zhàn)時,我所在的部隊接替參與輪戰(zhàn),完成了968高地、55號陣地和310陣地的戰(zhàn)役。在完成輪防,與后面部隊交替時,越軍偷襲408高地,我們當時已經(jīng)撤下了主戰(zhàn)場,但撞上了被擊潰撤退的一小股越軍,順手掃了尾,并救下了一個不知道怎么跑到附近的小孩。那孩子說他是中國人,是被拐子帶走的。拐子帶著他翻山,正好趕上輪戰(zhàn),他就趁拐子不注意跑了。”
海同深都不知道這個故事,他追問道:“是……高地生?您救了他?”
海云垂點頭:“他說他叫黃云。我手下的小排長就開玩笑說,這是大云救了小云。他這個情況我們也不能把他扔下不管,跟上級請示之后得到的指令是先把他帶到后方安全地帶,等確認身份之后安排人送回原籍。在撤退的路上,他踩了炸彈,是我救了他�!�
之后海云垂重傷,在醫(yī)院躺了一年多才康復,那也是海同深記憶中,討厭醫(yī)院的開端。海同深追問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海云垂:“是我沒讓追究這件事,追究也沒意義,在那地方找一個孩子太難了。我撿了條命,部隊安全撤離,沒有戰(zhàn)斗減員,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我傷養(yǎng)好后寫了好幾份情況說明,把這件事上報,后續(xù)參與輪戰(zhàn)輪防的部隊都沒再遇到這個男孩,直到最后取消戰(zhàn)備,都沒有其他部隊再上報同樣的遭遇,這事也就結(jié)束了�!�
亓弋:“高地生……所以他這個名字是408高地,偷生?重生?”
“那我就不知道了。”海云垂輕輕搖頭,“如果不是深深跑去云曲后蘭正茂給我打電話,我都已經(jīng)忘了這個人了。他讓蘇行按照高地生現(xiàn)在的照片做出了不同年齡的復原照給我,我才認出現(xiàn)在的高地生就是當年的黃云。后來經(jīng)過請示批復,我跟高地生通了話。其實也沒說什么,我就是告訴他,他欠我的,是時候該還了。他炸了山,引發(fā)泥石流,但深深他們一行人用的直升機也是他提供的,臨時線路也是征用了他的,所以我也說不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能說,幸好一切都過去了�!�
“那您……還是受影響了�!必吝吐暤�。
海云垂說:“你看我現(xiàn)在還能住在這兒,還有司機、保姆和警衛(wèi)員,一切待遇都還在。放心吧,影響不大。就是原級別退休而已,而且就算給我降一級退休待遇,我這退休金也足夠咱們一家人生活的。錢財待遇都是身外之物,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才最重要。”
“對,人還在就行�!焙M钗兆×素吝氖郑艾F(xiàn)在放心了吧?可以好好吃飯了嗎?”
“嗯�!必吝c頭。
一家四口用過午飯,亓弋被強制送回臥室午休,他閉著眼靠在海同深的懷里,語氣平和而輕緩:“沒連累到叔叔就好�!�
“都說了,一家人,談不上連累�!焙M顡崦吝哪�,“爸還說想問問你的意見,以后想住在這里嗎?”
“嗯?”
“他退休之后可以繼續(xù)住在這里,也可以去干休所或者其他地方。我們是一家人了,當然要參考一下你的意見。雖然以后也肯定是咱們倆單獨住,但是偶爾還是要回來的�!�
“叔叔說了算,我在哪都一樣。”亓弋的聲音已經(jīng)變成了近乎夢囈的呢喃,“有你在,哪里都好。”
“睡吧�!焙M钤谪吝~頭上落下一吻,拍撫著把亓弋哄睡。
待亓弋睡熟,海同深走出臥室關(guān)好門,端了杯茶送到海云垂面前。海云垂抬頭看了一眼,說:“干什么?做錯事了?”
“當兒子的給親爹倒杯茶怎么了?您哪來的這么大的防備心?”
“你上一次主動給我倒茶是管我借錢買房,再上一次是要買車,再再上一次是公大預錄取名單公布,你瞞不住了。再再再——”
“打��!謝謝您嘞,別揭短了。”海同深無奈。
海云垂轉(zhuǎn)了椅子,面對著海同深說:“你先說這次要干什么,我聽完之后再考慮一下這杯茶能不能喝�!�
“我想把房子重新裝修,裝修期間父親大人能不能收留一下您兩位無家可歸的兒子?”
“受傷那個可以管,身體健康這個……”海云垂撇了撇嘴,“不太想管�!�
“我交生活費�!�
“然后讓我掏裝修錢?”
“那不能夠�!焙M罾艘巫幼胶M顚γ�,“認真的,您管不管�!�
海云垂笑著拿過茶杯,說:“裝修的事建議你等等。亓弋這次算得上是重大立功表現(xiàn)了,獎金和福利不會少。我前段時間跟蘭正茂聊過,他說當初亓弋回來沒給分房實際上亓弋自己的要求,是在給他重新回去那邊做出一個警方對他不好的假象�,F(xiàn)在案子徹底完了,當年他的功績就已經(jīng)有資格拿房了,現(xiàn)在更不會缺了他的。到時候你們看看他那邊能拿到什么樣的福利待遇,再做打算�!�
“行,那我再等等�!焙M罱又�,“父親大人能不能再給我指點一下現(xiàn)在的情況?”
“不著急,等到三月份你再看�!�
“這么快?!那我就提前跟亓弋透個底,他這段時間情緒不高,我估計就是這事一直壓著沒個結(jié)果鬧的�!�
“行了,回去陪他吧。你上班之后要是不放心就繼續(xù)讓他在家住,我讓人帶他去三號地散散心�!�
“那不行,三號地只能我?guī)�!”海同深笑道,“爸您慢慢喝茶,別燙著,我回去陪他了!”
“臭小子!”海云垂笑罵一句,而后呷了一口茶。
一個不算熱鬧但很溫馨的春節(jié),是亓弋十多年未曾有過的家的溫暖,守歲熬夜他還做不到,好在家里也沒這個傳統(tǒng),等敲過零點鐘聲之后就各自回屋休息了。初一一早睡到自然醒,還賴在床上的亓弋就收到了短信提醒。
他緩緩坐起身,推了推身邊還在犯迷糊的海同深,把手機舉到他的面前:“我是眼花了嗎?”
海同深睜開眼,反復數(shù)了一下數(shù)字,而后又把亓弋拽回到自己懷里,說:“忘跟你說了,這是爸媽給的進門禮�!�
“��?”
“以前給我留著娶媳婦用的,雖然現(xiàn)在這個性別當不了媳婦,但是這錢不能不給。沒多少,你留著吧�!�
“你是少看了一個零嗎?這叫沒多少?”
“那孔德身家好幾千萬美元,你綠萼的名號掛在暗網(wǎng)上都值九位數(shù),十幾萬都算委屈你了�!焙M罹o緊抱住亓弋,在他耳邊說道,“我的結(jié)婚基金可多了,這只是剛剛開始,以后都是你的,就是給你買純金的奇異果都能堆滿一間屋子。我不花錢不是因為沒錢,只是因為不需要�!�
亓弋反復品了一下這句話,之后吐槽道:“我算看出來了,你比晏哥還燒包。他是擺在明面上的咋唬,你是暗戳戳地秀�!�
“不喜歡?”
“喜歡�!必吝诤M畈弊由陷p輕嘬了一口,“深哥,你給我蓋個章吧?”
“你給我找個干凈的能蓋章的地方!你身上全是疤了!我都不敢碰�!�
“這里�!必吝M畹氖址诺阶约盒厍靶呐K的位置,“這里在為你跳動。”
“一大早就勾我,真想吃了你�!焙M钤谪吝笮馗浇昧σ晃�,而后抬起頭說道,“新年快樂,以后每一天都快樂。”
春節(jié)過完就到了二月底,海同深回去上班,亓弋仍舊繼續(xù)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養(yǎng)膘生活,也不知道海同深是用了什么方法,反正只要亓弋一動去健身房的念頭,就一定會被吃干抹凈到下不來床。最后亓弋繳械投降,兩個人達成了一致,在得到醫(yī)生確認可以恢復健身之前,亓弋日常最大的活動量就只能是外出散步,而且還要控制速度。
三月初的一天,海同深難得準時下了班,他走進書房,將一份報紙放在桌上,從后面抱住了亓弋。
霽州省省委書記、省委辦公廳主任、俞江市市長、副市長、俞江銀行董事長、黨委副書記、俞江市發(fā)改委副主任、云曲省辦公廳主任、副主任、云曲省公安廳辦公室秘書、佤源市公安局副局長……一長串的官職和人名逐一羅列,每一個人的罪名都有了初步定性。海同深拉過亓弋的手,帶著他一起將報紙翻了面,指著一行字給亓弋看。
“公安部副部長賈長健被開除黨籍,已將其涉嫌犯罪問題及線索移交司法機關(guān)進行進一步調(diào)查。其妻倪涵開除公職,妻弟倪元根開除黨籍,一并移交調(diào)查�!�
亓弋的呼吸逐漸加重,少頃,他轉(zhuǎn)過身伏在海同深肩頭,失聲痛哭起來。
自上而下的大清洗開展的轟轟烈烈,藏在陰暗中的前十年后八年的狗屁倒灶的破爛事都被抖落在了陽光下,行賄受賄、濫用職權(quán)、金融犯罪等等罪名罄竹難書。而引起這場風暴的人,此刻正在愛人的陪同下到了烈士陵園。這一天,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
去給楊予然掃過墓之后,兩個人碰到了獨自來陵園的曲鴻音。曲鴻音向他們打了招呼,出于禮貌,二人也去給曲鴻音的父親獻了花。站在墓前,曲鴻音將一張照片遞給了亓弋:“這是我跟我爸唯一一張合影�!�
拿著那照片,亓弋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少頃,他抬頭看向曲鴻音,哽咽著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哎呀,亓支你這是干什么?我可沒有怪你的意思�!鼻櫼粢布t了眼眶,她強忍著情緒說道,“我也是前段時間才知道的。案卷公開后,我才知道我爸也參與了這起案子。我爸完成了他的任務,他沒完成的部分,我也參與其中幫他完成了�!�
“你爸是……”海同深驚訝道,“當年被那倆變態(tài)電死的那位同志?”
“是。”曲鴻音擦掉眼淚,“我以為我繼承警號之后就能知道我爸犧牲的原因,結(jié)果還是保密的。不過現(xiàn)在我知道了,亓支,我覺得你應該也想知道的,對吧?”
“是�!必吝{(diào)整好情緒,鄭重地向著墓碑鞠了一躬,而后堅定說道,“曲徵前輩,謝謝您。”
曲鴻音攔住準備彎腰向自己鞠躬的亓弋,忙道:“亓支你可別這樣,我真的受不起。我親自到了那邊才知道那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會有多么危險。你不怪我之前無知時候?qū)δ隳欠N態(tài)度,是我應該謝謝你才對。怕犧牲就不會當警察,我爸一直都這么說的,他也做到了。”
“你……”亓弋呼出一口氣,終于平復了心情,他清了喉嚨道,“你母親沒一起來?”
“沒,今天不是忌日也不是清明,這件事還沒到向外部公開的階段,我也沒跟我媽說。”
“等公開之后,我應該去拜訪一下的。”亓弋說。
“那也到時候再說了,亓支,你現(xiàn)在就應該養(yǎng)好身體,趕緊歸隊,我們可都等著你呢!”
“好。”亓弋用力點了頭。
三人又說了會兒話,曲鴻音就先行離開。海同深將亓弋帶去了一處合葬墓之前,墓碑上的字是新刻的,海同深將花放在墓前,安靜地退到了一旁。亓弋抬起手,摸過那幾個字的輪廓——
烈士亓航畢靜之墓
終于,他們的名字可以大白于世,他們的功績得以被所有人銘記。
安靜佇立了許久,亓弋的嘴角帶上了笑,他轉(zhuǎn)過身走到海同深身邊,輕輕挽住手臂,說道:“走吧,我們回家�!�
在他們的身后,陽光灑在描金的姓名上,熠熠生輝。
回家的路上,亓弋的電話響了,廖一續(xù)仍舊是那樣風風火火的:“上哪兒玩去了?復查了沒有?”
“陵園。往回走了,上禮拜復查沒問題�!必吝卮稹�
“下周再去復查一次,讓醫(yī)院開個證明,回市局銷假吧�!绷我焕m(xù)說。
“什么?”
“緬北那邊找到了與亞扎體內(nèi)子彈相匹配的彈殼,確認了射出子彈的槍,槍上沒有你的指紋�!绷我焕m(xù)停頓片刻,又道,“是高地生堅持徹查的,他在礦區(qū)駐扎了大半年,前幾天才找到這關(guān)鍵性證據(jù),因為怕緬北那邊的技術(shù)不行,他還主動聯(lián)系我們,把槍支和彈殼全都送到我們這邊來檢驗。他當時……他應該是真的沒打算殺你�!�
“知道了,謝謝領(lǐng)導。”
“哎呦我的天,受不了你這么說話,掛了吧,我忙了�!�
忙音響起,亓弋笑了一聲,也跟著掛斷了電話。他側(cè)頭看向正在開車的海同深,說:“今天回家吃飯吧。”
“好�!�
-正文完-
第一百三十一章
番外·生日(上)
因為沒有現(xiàn)場視頻,醫(yī)生們只能通過已有的傷口和檢查結(jié)果來推斷,亓弋的頭部受了嚴重的撞擊,已經(jīng)到了必須開顱清除血塊減壓的程度。海同深和蘭正茂同時作為亓弋的家屬簽了字,把他送上了可能上去就下不來的手術(shù)臺。
這些能被蘭正茂和海云垂通過官方或者私人渠道緊急召喚而來的醫(yī)生都是全國最頂尖的專家了,但醫(yī)生是人不是神,即便有最頂尖的團隊和不計代價的財力支持,醫(yī)生也只能治病不能逆天改命。二次手術(shù)后,專家們已經(jīng)給了定論,醒與不醒,要看個人造化。所有藥物都已經(jīng)用了,所有儀器都在盡力工作,只要顱內(nèi)壓能降下來,人能從昏迷狀態(tài)里蘇醒,哪怕只是睜個眼哼一聲,這一關(guān)就算闖過了,至于顱腦損傷對意識和認知的傷害要等人清醒之后才能判斷。
術(shù)后第十三天,仍然在昏迷中的亓弋不知為何,生命體征突然降到了臨界值,腎上腺素打了幾輪,甚至除顫都做了兩次,各位專家或明示或暗示,讓等在外面的人提前做好心理準備,所有身在云曲的人幾乎全都放下手中的工作趕到醫(yī)院。雖然他們也無能為力,但畢竟此刻無論是誰都需要陪伴和扶持。
到了ICU探視時間,幾番談話和拉扯,最終醫(yī)生還是妥協(xié),同意了海同深單獨進去探視,但要求是探視時間不能超過五分鐘,因為亓弋的情況實在太危險,一點外來的擾動都有可能給他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
海同深換了衣服走到床邊,他安靜地握住亓弋的手,沒有說話,也說不出任何話。五分鐘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就在在護士已經(jīng)走到床邊,要請海同深離開時,病床上亓弋的胸口突然有了超出以往的起伏。原本在呼吸機的作用下都只是勉強保持微弱呼吸的亓弋,這一口氣卻呼得十分綿長。
海同深以為那是臨終之人的嘆息樣呼吸,心中一沉,泫然欲泣,然而緊接著,亓弋就睜了眼。
海同深的一顆心在轉(zhuǎn)瞬間經(jīng)歷了大起大落,他已近失神,先是看著亓弋,緊接著就轉(zhuǎn)而看向護士,甚至沒有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