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護(hù)士走到床邊查看,感到手中有輕微動作的海同深終于回神,確認(rèn)了那動作是亓弋發(fā)出的之后,他才顫著聲喊出了名字:“亓弋!”
“……深……哥……”亓弋沒有發(fā)出聲音,海同深卻聽到了。
“醒了!醫(yī)生——”護(hù)士的一聲招呼,讓值班醫(yī)生接連趕來。
那天醒了之后沒多久,亓弋就又沉睡過去,等真正意識清醒的時候,他已經(jīng)到了平潞市醫(yī)大二院。醫(yī)大二院大外科主任是蘇行母親生前好友,二院新任副院長又是知名神外教授,正在二院組建新的神外團(tuán)隊,而這位教授正是當(dāng)年給海云垂做手術(shù)的醫(yī)生之一,當(dāng)然,當(dāng)年他還只是一助。但無論如何,有著這兩層關(guān)系在,亓弋在醫(yī)院的休養(yǎng)是絕對安全且穩(wěn)妥的。
這就是那天亓弋蘇醒前后的故事,是經(jīng)過許多人不同版本的講述之后,亓弋自己拼湊出來的。之所以是拼湊,是因為海同深絕口不提那段時間的事情。亓弋的身體近乎是打碎重塑,即便是海同深“薅資本家羊毛”,把高效進(jìn)口藥不要錢一般往身上砸,亓弋的身體恢復(fù)起來也并不快,所以他也實在是沒什么精力去追究這件細(xì)微小事。
轉(zhuǎn)眼就到了年底,12月17日,是海同深的生日。
亓弋提前拜托蘇行買了蛋糕和奇異果,恰好那天晏闌不上班,就由他把東西送到病房。亓弋沒料到來的是晏闌,有些意外,沒多想就說了一句:“怎么是你來了?”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這話太容易引起誤會,他正要解釋,晏闌就直接玩笑著解了圍:“我就知道你覬覦我家蘇行,所以我得來宣示主權(quán)。”
“我沒……”
“開玩笑的。他那身體你知道,比你現(xiàn)在強不到哪去,這入了冬又降溫又空氣污染的,今天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我就沒讓他折騰�!标剃@把東西放好,給亓弋倒了杯水過去,“你也是,注意保暖,空氣凈化器該開就開,別跟我客氣�!�
“嗯,深哥也這么說�!�
“我猜也是,他肯定說的是‘資本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對吧?”晏闌道,“沒關(guān)系,使勁薅。錢只有花出去了才是錢,不然只是無意義的數(shù)字而已�!�
亓弋莞爾,海同深確實是這么說的。
晏闌又多叮囑了幾句,見時間差不多,就先離開。走廊里正巧和海同深相遇,晏闌直接把手機收好,拉著海同深到了電梯間說話。
“剛要給你發(fā)消息就看見你了,正好,直接跟你說�!�
“怎么?”
“給你松松神�!标剃@道,“人家亓弋一點事沒有,你快把自己熬廢了。當(dāng)初你勸我的話原樣還給你,還得再加一句,海同深同志,你現(xiàn)在這樣子跟鬼一樣。”
“亓弋跟你說什么了?”海同深立刻緊張起來。
“冷靜,他什么都沒說。”晏闌拍了兩下海同深的肩膀,“我剛才給他送東西,他說話時候明顯沒過腦子,無論是出于哪種角度,這都說明他現(xiàn)在腦子里那根弦已經(jīng)松了。以前他無論跟誰說話,都是深思熟慮,都是一句話在嘴邊倒騰七八遍反復(fù)琢磨確認(rèn)不會引起誤會之后才真的說出口。當(dāng)然,你可以理解為他把我當(dāng)作自己人來看待,但就這一點,也能說明他已經(jīng)在開始正常人的正常生活了。”
“他說什么?”
“他預(yù)期的應(yīng)該是蘇行過來,所以看到我之后說了一句怎么是我來了。你好好想想,要是以前,他會這么說話嗎?”
如果是以前,亓弋只會很平靜地道一句“謝謝”,最多再補一句“麻煩你們了”。
褪去了克制與疏離的亓弋,終于不再像個嚴(yán)絲合縫的機器一樣,終于有了除去工作和任務(wù)以外的屬于自己的情感流露。海同深靠在墻壁上,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大好的日子,別作妖啊!”晏闌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盒子扔給海同深,“喏,生日禮物,別再說我摳門兒了。電梯到了,我走了�!�
海同深回到病房時,亓弋正在病房的窗前曬太陽。這次他沒傷到腿,雖然大手術(shù)后身體虛弱,但畢竟不影響走路,現(xiàn)在影響他最大的還是顱腦損傷帶來的后遺癥——頭暈、頭疼、短暫的感覺障礙和肢體麻痹,還有因為前期臥床一個月帶來的肺部感染仍需要治療觀察。海同深走到亓弋身后,從背后抱住他,低聲問道:“沒聽見聲音?”
“聽出來是你了。”亓弋往海同深的懷里靠了靠,“我可不會把后背留給別人�!�
“站在窗前不冷嗎?”
“不冷,暖氣熱得都燙手。”亓弋握住海同深的手,“不用擔(dān)心,冷了我會自己添衣服的。見到晏哥了?”
“嗯,我倆正好在樓道里碰上了。”
“富二代沒給你表示表示?今天可是你生日�!�
海同深笑了一聲,騰出一只手從口袋里拿出晏闌剛?cè)咏o他的盒子,就著背后擁抱的姿勢,把盒子拿到了亓弋手邊:“一起看看�!�
亓弋接過來反復(fù)看了看那盒子,說:“看起來就貴,你打開吧�!�
“嗯�!焙M顡е吝�,和他一起把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個白色的打火機。海同深愣了一下,旋即道:“這燒包!從哪搶來的?”
“嗯?”
海同深把那打火機從盒子里拿出來,翻出底部展示給亓弋看:“這是限量款,全球發(fā)售1950件。”
“1217……”亓弋輕聲道,“他特意選了你生日這個序號。這個很貴嗎?”
“來,讓你看看富二代們平常是怎么燒錢的�!焙M羁焖倌贸鍪謾C點開購物軟件,很快找到了旗艦店,展示給亓弋看,“都彭的打火機很有名,也很貴。入門級四位數(shù)起,經(jīng)典款五位數(shù)往上。這一支是畢加索和平鴿限量版,特殊號碼想買都買不到�!�
“那看來你也挺有錢的�!必吝p輕摸過那打火機,“你家展示柜里放了不止一支這個牌子的打火機�!�
“你看見了?”
亓弋無奈道:“我這是狙擊手的眼睛,你是不是也太瞧不起我了?”
“當(dāng)然不是。只是沒想到你會在意,那幾個都放在展示柜里面了�!焙M罱忉屍饋恚耙郧皠偵习嗄菚䞍涸诨鶎�,曾經(jīng)跟過一次盜竊案,失主是個富二代,報失的清單里有一個都彭的打火機,他當(dāng)時跟我說他那個打火機七萬塊錢,偷那個打火機的一定不是普通的賊,絕對識貨。但那賊也笨,偷了個帶唯一編碼的限量版,后來我們順著線索去找,果然在轉(zhuǎn)手交易的時候把賊給按了。我當(dāng)時好奇啊,這七萬多的打火機跟七塊錢的打火機能有什么區(qū)別?不都是點煙的嗎?”海同深把打火機攥在手里,用拇指推開蓋子,讓打火機發(fā)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而后才說,“就是這個聲音,那失主拿著打火機點了根煙,我當(dāng)時覺得腦漿子都被這聲音凈化了一下,后來就入坑了。都彭這
個牌子每一支打火機的開蓋聲音都有輕微差別,越貴的越好聽�!�
“這就是錢的聲音是吧?”亓弋笑了笑,“那給我講講唄,你的愛好是怎么從大幾千的打火機變成了幾十塊的指尖陀螺的?”
“錢的聲音還是放家里聽聽就好,指尖陀螺這東西丟了壞了都不心疼。要是第一次送你的是都彭的打火機,你跟我說丟了,我肯定轉(zhuǎn)頭就跑去現(xiàn)場翻了,哪還能讓你騙我這么久!既然說到這里了,”海同深輕輕箍了一下亓弋的腰,“老實交代,你為什么騙我說丟在現(xiàn)場了?”
“那會兒睡不好覺,留個你的東西在身邊,當(dāng)個心理寄托。”
“這是讓我心疼呢?”海同深攥住亓弋的手,“以后不會睡不好了�!�
“嗯。”亓弋輕輕呼出一口氣,低聲道,“頭暈了,扶我去坐會兒吧�!�
“好�!焙M畎沿吝龅缴嘲l(fā)上坐穩(wěn),之后坐到他身邊把人抱進(jìn)懷里。
亓弋靠在海同深的肩頭上緩了一會兒,才又道:“畢加索的和平鴿,晏哥這禮物送的真是有心了。蘭叔說,我媽的日記里記錄了不少她跟DK談?wù)摦吋铀鞯膬?nèi)容,我媽應(yīng)該是真的了解并喜歡著畢加索的藝術(shù)的。”
“不想談可以不勉強的。”海同深拍著亓弋說道。
“是你不想談,一直以來都是你在替我回避這些事情。深哥,你在害怕嗎?”
安靜片刻,海同深回答說:“理智上我知道你不會用感情開玩笑,但我還是忍不住去想,任務(wù)完成了,等你傷養(yǎng)好了,我們——唔——”
唇齒糾纏片刻,亓弋拉開了距離,輕聲說:“等我傷養(yǎng)好了,換我追你,可以嗎?”
“……啊?”
“咱倆到底是誰傷到了腦袋?”亓弋笑著又親了上去,“感情從來不是能被利用的東西,我說了太多的謊話,利用了太多的人和東西,但我沒有利用過你的感情,一次都沒有。”
“我知道�!�
亓弋抵住海同深的額頭,語氣真誠:“對不起,我讓你擔(dān)心了,我奪走了你的安全感,是嗎?”
“你奪走了我太多東西,但給我的更多。我不用你重新追我,也不用你做什么彌補和表態(tài),我現(xiàn)在就只有一個要求�!�
“你說。”
“好好活著,健康平安地活著。”
“嗯�!必吝J(rèn)真點了頭,而后蹭到海同深的耳邊,“生日快樂,深哥,我也給你準(zhǔn)備了禮物�!�
“蛋糕?還是奇異果?”
“不止這些�!必吝畯暮M顟牙飺纹饋�,扯動了下嘴角,從病號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個馬口鐵盒,“沒有晏哥那樣好的品味,也沒他那么土豪,這小東西不值錢,但我覺得你會喜歡�!�
海同深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個造型新穎的指尖陀螺。沒有常規(guī)的指尖陀螺的葉片,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相對厚的圓盤,銀色的圓盤上均勻地開了六個孔,每一個孔里都塞著一個金色的圓柱體。
“翻過來看�!必吝罩M畹氖职涯侵讣馔勇莘诉^來,從正面看,六個圓孔里放著的不再是圓柱體,而是更像球體。這一次,海同深看出來了,那是左輪手槍的輪盤造型。
亓弋用手摸著海同深的胸口,說:“你本來不用挨這一下,開槍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我們都能活著,我這輩子都欠著你的。這一槍我沒辦法還你,當(dāng)時那槍的彈殼也沒了,后來看見這個東西,我就想,以后你可以拿著這個來要挾我,這是我的把柄,現(xiàn)在交給你了�!�
“你只射了一槍,這上面可有六個子彈。”
“欠你太多了,六個都不夠還的�!必吝α讼�,“你還別說,這六個子彈都能拆下來,哪天我要真惹你生氣了,你就拆下一個來,我保證立刻認(rèn)錯�!�
“拆下一個配重就亂了,轉(zhuǎn)起來會歪�!焙M畎涯侵讣馔勇菥o緊握在手里,“傻瓜,這可不是把柄,這是屬于我們的紀(jì)念品——或者說,是象征意義�!�
“喜歡嗎?”亓弋問。
“當(dāng)然。東西不貴,但是心意無價�!焙M畎沿吝匦�?lián)Щ氐阶约簯牙�,“還有兩個月,我要想想給你準(zhǔn)備什么生日禮物了。”
“今年不是過過生日了嗎?”
“2月14號再過一次。以后你一年過兩次生日,有兩份禮物可以收�!焙M铑D了頓,又道,“不對,2月14號是情人節(jié),那你可以再多收一份禮物。”
“好了可以了,別跟那土豪學(xué),他有錢可以扔著玩,你又沒那身家。”
海同深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他揉了揉亓弋的頭:“還暈嗎?要不要回床上躺會兒?”
“床上躺不下,就這樣吧,想讓你抱著我�!必吝淹确诺缴嘲l(fā)上,自己挪了個舒服的位置,“到午飯時候叫我,我陪你吃蛋糕�!�
“好�!焙M罱o亓弋蓋上薄毯,又替他戴好眼罩,最后握住他的手腕,不再挪動。
指尖傳來的平穩(wěn)有力的脈搏讓海同深放下心來,自從這次住院以來,亓弋沒再說過心臟不舒服,掛著心電監(jiān)護(hù)的時候也沒有突然心動過速的情況,但海同深一直不敢掉以輕心,以前的亓弋有多嘴硬他是見識過的,而這個人演技有多好他也是清楚的,能演出重病的狀態(tài),自然也能掩蓋住身體的不適。但他畢竟逐漸在恢復(fù),心電監(jiān)護(hù)不可能一直帶著,后面這些日子,海同深就時不時攥著亓弋的手腕來感受他的脈搏。亓弋知道海同深在擔(dān)心什么,海同深也知道亓弋知道,但誰也沒戳破,畢竟一個心里有愧,一個滿心擔(dān)憂,如果這樣能讓彼此都舒服,又何樂而不為呢?
海同深垂眸看著亓弋那仍舊蒼白的臉龐,腦海中把晏闌的話反復(fù)琢磨過。是啊,以前的亓弋不僅不會正常社交,更不會坦然地把后背留給任何人,哪怕是海同深。那時哪怕只有兩個人在家,海同深走到亓弋身后,也都會先收獲一個警惕的回眸,或者是緊繃著的后背。至于承認(rèn)自己不舒服,主動說想要身體接觸,那更是極少數(shù)。但現(xiàn)在,這幾乎是每天都會發(fā)生的事情。坦白自己的需求,坦誠地想要溝通,亓弋已經(jīng)給海同深拋出了許多個臺階,只是海同深一直處于“劫后余生”的慌亂和對得而復(fù)失的恐懼之中,不敢直面也不敢相信亓弋真的“回來了”。海同深想,或許這一次,有PTSD的是自己,而不是亓弋。
睡了小半個小時,還沒到午飯時間,亓弋就自行醒來。海同深溫柔地替他摘了眼罩,又拿了水和熱毛巾來,讓亓弋慢慢緩神。
“深哥,你多久沒離開過醫(yī)院了?”亓弋擦完臉把毛巾遞回給海同深時狀若無意地問。
“兩個月?差不多。你轉(zhuǎn)院過來之后我就一直陪著你。怎么了?”
“你不討厭醫(yī)院了嗎?”亓弋問。
海同深手中疊毛巾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呆了片刻,背過身往洗手間走去,同時說道:“毛巾涼了,我再去過一遍熱水�!�
等衛(wèi)生間里傳來了水聲,亓弋才慢慢站起身跟了進(jìn)去。他伸手關(guān)了水龍頭,攔腰抱住了海同深。
沒有說話,也沒有更進(jìn)一步的動作,安靜片刻,抽泣聲漸起。亓弋輕輕拍撫著海同深的后背,過了許久,直到抽噎逐漸平復(fù),直到海同深回抱了亓弋,亓弋才終于說了話:“我喜歡你的情緒穩(wěn)定,但如果這代價是讓你這樣內(nèi)耗自己,我寧愿撤回我的喜歡。為了我強忍著在極其厭惡的環(huán)境里生生扛了兩個多月,你這么辛苦,被我戳穿之后難道不應(yīng)該兜不住委屈號啕大哭的嗎?”
“閉嘴�!�
“我偏不,就是要勾著你把這口氣吐出來才行�!�
“哪學(xué)的這些歪招?!”海同深埋下頭,在亓弋肩頭擦了淚。
“怕你把自己憋出個好歹來。到時候我出院了,你直接進(jìn)精神病院了,你讓我怎么辦?”
“放心,不至于的�!焙M畋ё∝吝�,“你對你自己選中的人這么沒信心?”
“這是夸你呢還是夸我呢?”
“隨你怎么理解。”海同深直起身,眼眶雖然還紅著,但還是扯了個笑,“你比我堅強得多�!�
“是你比我勇敢得多�!必吝f,“從你敢于拋下一切到云曲找我開始,我就知道,你比我勇敢太多。我當(dāng)初是無牽無掛,可你跟我那時候不一樣。這段時間,我承受的只是身體上的疼痛,可你經(jīng)歷的是心理上的折磨,我躺在病床上昏睡的時候,你是清醒著煎熬著的,我能明白,也沒有忽視你的感受……”
“說了讓你閉嘴�!焙M钣梦欠庾×素吝竺娴脑�。
亓弋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fù),禁不住狂風(fēng)暴雨,不消片刻就腰酸腿軟,被海同深抱回到了床上。都是知道分寸的,也都明白彼此的心意,有些話點到為止,沒必要直接揭開。海同深把蛋糕放到小桌板上,推到亓弋面前:“今天你主吃�!�
“我可吃不了這么多�!必吝弥灎T,象征性地插了幾根在蛋糕上,“這小蛋糕上插不了三十多根,病房里也點不了蠟燭,只能湊合著了�?煸S愿吧�!�
海同深從來就沒有生日許愿這個習(xí)慣,原本想拒絕,但轉(zhuǎn)念想起亓弋從小就沒正經(jīng)過過生日,這些事情或許是他對生日的向往,也就不忍心拒絕,于是雙手合十,對著并沒有點亮的蠟燭閉了眼,說道:“第一個愿望,希望我愛的人健康平安,遠(yuǎn)離災(zāi)禍病痛。第二個愿望,希望亓弋所有的愿望都能實現(xiàn)。第三個愿望——”
“第三個愿望不能說出來。”亓弋打斷道,“還有你第二個愿望算什么愿望?這樣不靈的�!�
“心誠則靈,我是壽星我說了算。還有,第三個愿望是最應(yīng)該說出來的�!焙M钗兆∝吝氖�,一字一頓地說道,“第三個愿望,我希望天下無毒�!�
第一百三十二章
番外·生日(下)
這一年的春節(jié)晚,情人節(jié)那天正好是大年三十。過生日的事情,在醫(yī)院說過之后,亓弋并沒有放在心上,再加上現(xiàn)在在海云垂家,亓弋就更沒想過還會有生日,所以中午在餐桌上看到蛋糕時,亓弋著實有些意外。
亓弋驚喜的表情被盡收眼底,海同深笑了笑,帶著亓弋到了桌邊,讓他踏實坐好,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說道:“壽星最大,今天你坐主位�!�
“別……叔叔和阿姨……”
“坐著吧�!贬w走到他身邊,“別聽臭小子瞎說,家里可沒有什么主位不主位的,從來都是隨便坐�!�
海云垂也走到桌邊,放下手機說:“就是的,方桌一人一邊,哪有什么主位?無非是你那邊挨著暖氣,深深這是心疼你,怕你受涼�!�
“爸!”海同深被戳穿之后有些尷尬。
“這有什么的?”海云垂隨手給岑羨拉開椅子,等岑羨坐好之后才走向旁邊空著的椅子,接著對亓弋說,“小弋,你別挑理,今年這是趕上除夕了,中午咱們一起過了生日,晚上就是年夜飯,這樣都不耽誤。”
亓弋:“謝謝叔叔,我沒事的。其實過不過生日也就那么回事,我這么多年也一直沒過過�!�
“還是不一樣的�!贬w把蠟燭插好,“來,先許愿,一會兒切完蛋糕咱們邊吃邊聊�!�
海同深拿打火機點了蠟燭,之后把蛋糕往亓弋面前推了推。亓弋雙手合十,對著點燃的蠟燭輕聲說道:“第一個愿望,家人健康平安�!�
亓弋哪里還有家人?這“家人”明顯說的就是現(xiàn)在在坐的幾人。海同深側(cè)開頭輕輕呼了一口氣,他覺得最近自己淚點變低了好多。
“第二個愿望,希望海同深的所有愿望都能實現(xiàn)�!�
“哎——”海同深打斷道,“你怎么還學(xué)我呢!這個不算,重新許一個�!�
亓弋睜開眼,笑了笑,突然加快了語速說道:“第三個愿望希望所有人都遵紀(jì)守法!”
“欸你這人……”海同深阻攔未果,最后只能轉(zhuǎn)為輕輕嘆息,“早知道之前就不給你打樣了,你這說的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岑羨欣慰地說道:“多好的愿望啊,有小家也有大愛,我們小弋是個好孩子。快吹蠟燭吧!”
一家四口吹過蠟燭,便開始了這頓生日宴。
手術(shù)之后四個月,亓弋的身體還談不上完全康復(fù),再加上在醫(yī)院養(yǎng)成的習(xí)慣,現(xiàn)在他午飯后最少也要睡上半個小時。海同深請了長假,這段時間一直陪著,自然也知道這習(xí)慣,飯后沒說兩句話就帶著亓弋回了房間休息。他一邊幫亓弋鋪床弄藥,一邊說道:“一會兒司機去把兩邊老人都接來,晚上可能會吵,你抓緊時間休息,養(yǎng)精蓄銳。都是最親近的家人,你不用擔(dān)心�!�
“我沒擔(dān)心。就算是有親戚來也沒什么,你是怕我不會應(yīng)酬?還是沒出柜?”
“我是怕你累著!你個小沒良心的!”
亓弋笑著攔住海同深,道:“我有沒有恢復(fù)好你還不清楚嗎?昨天晚上……”
“你還說?!”海同深把溫水和藥粒送到亓弋面前,“什么時候添毛病了?疼了都不知道說話!我要沒發(fā)現(xiàn)呢?你是打算疼暈過去嗎?”
他們原本就是習(xí)慣開著床頭燈的,昨晚又多了一盞香薰蠟燭,兩種光線疊加,把氣氛渲染得足夠曖昧。畢竟是出院之后的第一次,海同深擔(dān)心亓弋吃不消,所以讓亓弋躺著,全程自己主動。濃烈的糾纏之中,亓弋卻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出聲,只是扭頭到?jīng)]有光源的一側(cè)。
海同深俯身湊到亓弋臉旁,這才看清他眼尾尚未完全干透的淚痕。一瞬間理智戰(zhàn)勝了欲望,海同深把亓弋從床上撈起來,小心地詢問:“弄疼你了?”
海同深肩頭承住了亓弋的一滴熱淚,他想問,卻被亓弋抱得更緊了。少頃,亓弋才出聲說:“嗯,有點疼,但是想要,繼續(xù)吧……”
“你看我今天不是一點事都沒有嗎?”亓弋吃了藥,“真的沒那么疼,我就是想起以前了�!�
海同深沒再回味昨晚的事情,順著亓弋的話問道:“以前?多久以前?”
亓弋掀開被子鉆了進(jìn)去,很快就找了舒服的姿勢躺好:“那天晚上,我計劃好了所有,其實也想過最后跟你好好做一次,但是沒想到做完飯我就不太舒服,等你上床的時候,我連說話都快沒力氣了�!�
海同深知道亓弋說的是他詐死離開前的那一天,那晚亓弋在家做了一桌云曲風(fēng)味的飯,海同深第一次吃了折耳根。以為是最平常的一天,后來事發(fā),海同深才品出那頓飯中蘊含著的,淡淡的告別的意味。因為前路艱險,生死難料,所以才想留下些溫馨平淡的記憶。
“最后?!”海同深咬牙說道,“什么就最后?!誰告訴你那是最后!”
亓弋順從地改了口:“嗯,不是最后�!�
“你可真知道我的軟肋在哪!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心臟不舒服你都忍!那是要命的你知不知道?!你要不想讓我知道就干脆藏好一點,偏偏又給我留下個藥盒讓我后知后覺,你怎么這么會折磨人��?!”
亓弋避開海同深熾熱的眼神,側(cè)了身勾住他家居服的袖口,低聲說:“我第一次心悸難受之后,就想到了可以用這件事來騙取孔娜的同情心。當(dāng)時我壓根沒想讓你摻和在里面,不告訴你也是猜到了你知道后肯定會把我扭送到醫(yī)院,我怕耽誤我的計劃。留下藥盒是因為我不敢確定到底內(nèi)鬼滲透到哪一層,如果咱們身邊真的有,這藥盒算作物證,被內(nèi)鬼看到之后肯定會告訴那邊,也算是給我一個輔證�!�
“連自己都利用�!焙M钌焓诌∝吝淖蟊�,隔著衣服碰到了他左臂瘢痕處,“這里也是,切開瘢痕用來藏定位器。你是個活生生的人啊,干什么要把自己當(dāng)成工具?!多疼啊……”
“深哥,”亓弋抬了手,撫過海同深的眼尾,“我錯了,我發(fā)誓以后不會了,別難過�!�
海同深上了床,把亓弋翻了個身抱在懷里:“以后都這個方向睡,那邊壓心臟�!�
“這樣抱著我,你不就壓著心臟了嗎?”
“我沒�。〔幌衲�!不許頂嘴!”
亓弋往海同深懷里蹭了蹭,笑著說:“以后真的不會了。深哥,我拼盡全力搏這一次,以后就躺平等退休�!�
“我巴不得你現(xiàn)在就退休!我給你供在家里,不讓你再受一點傷�!焙M钣檬稚w住亓弋的眼睛,“趕緊睡覺,睡醒了帶你遛彎去,提前享受退休生活。”
“嗯�!卑察o了許久,甚至海同深都以為亓弋已經(jīng)睡了,亓弋卻突然開了口,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清楚地落在了海同深的耳朵里。
“昨晚我是在想,幸好我還活著。我還能見到你,擁抱你,和你做最親密的事情,這種感覺真好�!�
想起昨晚的場景,海同深眼眶一熱,險些淌下淚來,他摸了摸亓弋的頭發(fā),低聲哄道:“快睡吧。”
睡醒之后亓弋有了精神,海同深就帶著他去了之前去過的“3號地”。原本那地方就沒什么人,趕上大年三十就更沒人了。兩個人輕車熟路地上了樓,進(jìn)入訓(xùn)練室之后海同深就鎖了門。
“怎么?趁著現(xiàn)在想打贏我?”亓弋調(diào)侃道。
海同深拉著亓弋坐到長凳上:“現(xiàn)在我也不會贏你。上次帶你來這里的時候我就在想,這輩子都輸給你好了�!�
“那時候就想這么多了?”
“你那天在這里發(fā)泄了兩個小時,足夠我想很多了�!焙M钅抗饩季嫉赝蜇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