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長公主說完頓覺口干,從陸驥手中接過了杯子飲了一大口茶,杯子一撂,她忽然發(fā)現(xiàn)陸驥正直勾勾地看著她,仿佛不認(rèn)識她似的。
“看我做什么,我說的不對?”長公主看回去。
“……對,很對�!标戵K聲音有些虛,他抵著拳咳了一聲,“那你是將他們趕出去了?”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這兩人屬實是可恨,自然不能留!男的攆到了莊子上去,做個苦役,女的讓牙婆發(fā)賣了,眼不見為凈,可別在府里帶壞了孩子們�!遍L公主爽利地道。
陸驥頓時咳的更厲害,長公主給他倒了杯茶,遞了過去:“怎么,你覺得太重?”
陸驥抿了口茶,張唇想說什么,轉(zhuǎn)念一想,不過是個丫鬟她便如此義憤填膺,若是平陽知道他還有個同二郎一般大的兒子,且是同她最信任的裴絮——
陸驥張了張口,到底還是沒說出口,緩緩坐下。
“……不重,是他們罪有應(yīng)得�!�
===落水(“她不準(zhǔn)去”...)===
因是繞了小路,
故而陸縉沐浴完時,江晚吟也恰好躺在了榻上。
除了呼吸略有些不穩(wěn),她已經(jīng)熟練到絲毫看不出異樣。
陸縉躺下時,
也一如之前,
只是當(dāng)五指穿過她的發(fā)時,他忽然來了一句:“你身上哪兒來的青草味?”
她剛剛是抄了小路,從灌叢里穿過來的,難免沾了些草葉。
她不自在地將那縷纏在他指尖的發(fā)輕輕往回抽:“……有嗎?”
陸縉扯著她那縷發(fā)離得更近了些,薄唇擦過她耳際:“還挺重,怎么,好端端的,從小路走的?”
江晚吟偏過了頭:“夜涼,園子里的三色堇開了,
我看著好看,走近了些,興許是那時沾上的�!�
陸縉笑了下,
沒說話,
一聽到提起園子又想起了晚間撞見的那一幕,
握著她的腿緩緩收緊,
將她擺成了同樣的模樣。
江晚吟亦是發(fā)現(xiàn)了,
她雙手一撐,
想起那女子的哭聲,現(xiàn)在是當(dāng)真有些害怕。
小腹也隱隱作痛,她忽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yù)感,回頭推著陸縉的腰,
試圖拒絕:“不行……”
陸縉卻反握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按到了拔步床的床柱上。
后背忽地貼上一個溫?zé)岬纳眢w,
江晚吟咬著唇嘶了一聲。
陸縉撩著她裙擺的手一頓:“我衣服尚未解,你是不是喊早了?”
江晚吟臉頰發(fā)燙:“不是,我、我小日子似乎來了……”
陸縉這還是頭一回遇到這種事,握在她腿側(cè)的手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生生地卡住。
江晚吟亦是覺得巧,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至于如此尷尬。
可很快,大約是隔了兩個月,這回小日子格外洶涌,小腹一抽疼,她疼的倒吸一口涼氣,也無暇去顧及難堪的局面。
陸縉也感覺到了,手一抽,用她的衣擺擦了下,握著她的腰躺下:“疼?”
江晚吟想開口,一啟唇,又疼的說不出話來,只抿著唇嗯了一聲,叫了女使換洗。
然而過了一會兒,她疼的愈發(fā)厲害。
“怎么疼成這樣?”陸縉下意識去點燈。
“不礙事�!苯硪鬟B忙抱住他后腰。
陸縉知道她不敢,在黑沉沉的夜里回望她:“那請個大夫來?”
“不要,小事而已�!苯硪鬟是不敢,略帶祈求地道,“時候不早了,我歇一歇就好�!�
陸縉見她執(zhí)意不肯,便回身將她放平:“那你睡吧,我陪你一會兒。”
江晚吟著實疼的厲害,應(yīng)了一聲,便蜷著身子縮成了一團(tuán)。
疼的厲害的時候,她似乎聽到一聲嘆息,緊接著,一只寬大的手伸過來替她揉著小腹。
手心熱熱的,力道也極為適中,江晚吟好受了許多。
江晚吟知道這個時候該推開,為防暴露最好現(xiàn)在就走,可人在脆弱的時候抓住了一個浮木哪里那么容易放手。
尤其這肩膀如此寬厚,迷迷糊糊的時候,江晚吟想若他們是真的夫妻就好了,也不必如此小心,連一個肩膀不敢靠。
她一定是疼糊涂了,才會生出這種想法。
再待一會兒,只一會兒,江晚吟埋在他肩上暗暗告誡自己。
可一會兒又一會兒,這一拖便成了一整夜,她直接靠在他身上睡了過去。
直到天亮?xí)r,江晚吟才猛地驚醒,頓時又慌了神,生怕被陸縉發(fā)現(xiàn)。
但身邊早已空了,她問了女使方得知陸縉四更天便走了。
四更,天還是黑的,那時他應(yīng)當(dāng)看不見,定然也不會發(fā)現(xiàn)。
江晚吟松了口氣,這才回了自己的水云間去,可這回實在疼的厲害,她飲了姜茶仍是無用,不得已還是悄悄請了個大夫。
大夫一摸脈,猶疑著問:“小娘子,你是否用了寒涼之物?”
江晚吟忽然想起了入府前嫡母和長姐讓她喝的推遲小日子的藥,想來,那寒涼之物指的恐怕是這藥。
她沒說實話,只說:“未曾,興許是這幾日吃多了冰窖里的瓜果�!�
大夫不疑有假,捋著須應(yīng)了一聲:“原來如此,那小娘子你可需注意,你大約是吃的太多,傷了身,需好好養(yǎng)著才是,我給你開副暖身的藥,切記不能貪涼,冰鑒里少用些冰,更不能沾冷水,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傷身,日后恐難有孕�!�
江晚吟卻想不能有孕也好,反正事發(fā)之后她也不會留下來,她只想攢下一些情分不牽連舅舅罷了,以陸縉那樣的正人君子,她只要好好說說,想必也會放她走。
她沒說什么,謝過了大夫,又叫晴翠抓了一把金瓜子去。
大夫一走,晴翠合上門,罵了起來:“這大娘子實在欺人太甚,竟叫您服下了這種藥,她倒是快好了,可您呢,差點便毀了身子,這心腸著實歹毒了些�!�
“大夫不是說了沒什么大礙,養(yǎng)養(yǎng)便是�!苯硪魇疽馑曇粜⌒�。
晴翠不得已忍了回去,看著江晚吟淺淡的唇色卻心有戚戚,將冰鑒里的冰減了一半:“那娘子,您這幾日可得注意些,千萬莫要沾涼。”
江晚吟覺得她太過小題大做,輕輕笑了一聲,由著她去。
躺下歇了一會兒之后,江晚吟雖不適,但家塾那邊已落下了許多,再不去實在說不過去,因此喝了藥好轉(zhuǎn)了一些之后,還是去了。
這一去,卻見到了一個生面孔,是個身著簟紋翠羅衫的女子。
那女子樣貌并不十分秾麗,但個子高挑,氣質(zhì)清雅,同江華容年紀(jì)相仿,一看出身便不凡,正由長公主領(lǐng)著朝水榭這里來。
陸宛也陪在一旁,親昵地挽著那女子的手臂,有說有笑,模樣與平日的矜持冷淡大不一樣。
相反,江華容卻笑的卻并不那么自然。
江晚吟并不甚了解京中這些貴女,但一瞧見其他幾個小娘子交頭接耳的樣子,便猜到這女子出身定然不凡。
“這是平南王的獨女安平郡主吧,她不是許了盧首輔家,怎的來了上京?”
“你還不知,盧家大郎病死了,這婚事自然也是成不了了�!�
“……嗐,這你便不知了吧,平南王剿匪有功,兩月前剛平了益州的匪患,自己也重傷,正在休養(yǎng)。因著這個緣故,這位安平郡主如今可是圣人面前的紅人呢,聽說她這回入京就是為親事而來。如此身份,父親又立了大功,這一回來王府的門檻都要被人踏破了,哪里有人在乎什么望門寡!”
忽然又有人嗤了一聲:“這算什么,你們還不知吧,平陽公主的胞妹平寧公主早逝,這位安平郡主打小養(yǎng)在太后身邊,同咱們府里的這位世子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又是表兄妹,若是兩年前沒出了那回事,如今這長孫媳還不知是誰呢!”
幾個小娘子聞言皆眼皮一跳,再看向那邊親親熱熱的姑表幾人,眼中多了些打量意味。
“那郡主如今過來難不成是舊情難忘?”
“可世子已經(jīng)娶了妻,她難不成要做平妻?”
“噓,江小娘子還在呢——”
又有人扯了下那心直口快的小娘子的衣袖,那小娘子立馬訕訕地閉了嘴,看向江晚吟:“我并非此意,江妹妹莫要誤會�!�
江晚吟知道她們是怕她同長姐告狀,她微微側(cè)目,狀若不知:“我剛剛腹痛,怎么了?”
入府這么些時日,江氏對這個妹妹著實算不上親近,想來江晚吟也不會向她告狀,于是眾人皆笑笑,云淡風(fēng)輕地揭過去。
“沒什么,你歇著吧�!�
江晚吟卻有些了然,難怪長姐昨晚回來時一副霜打了的茄子的樣子,聽聞她昨日去的正是平南王府,想來也是聽到了風(fēng)聲,心里不痛快吧。
江晚吟對這位郡主倒是沒什么成見,只是當(dāng)安平郡主瞧見她時,目光卻微微怔住,在她同江華容身上打了個圈:“——這是?”
長公主笑了:“我就知你會認(rèn)錯,這是江氏的妹妹,如今在咱們家塾里念書。”
安平又仔細(xì)看了一眼,這才發(fā)覺眼前人同江氏大不相同,且出挑許多,簡簡單單的揉藍(lán)衫子杏黃裙,卻清麗不可方物,她略含歉意:“是我眼生了,許久沒回來,京里添了不少新人。”
這話頗為惆悵,知道內(nèi)情的人心思皆轉(zhuǎn)了幾圈,長公主微微嘆了口氣,上前執(zhí)著她的手:“什么新的舊的,你多待些時日自然便熟了�!�
說罷,便拉著她的手同眾人介紹。
如今平南王正得圣心,幾位小娘子對她皆陪著笑。
陸宛笑的最是開懷,她挽著安平的手臂,語氣親近:“表姐,今日我們學(xué)的是斗茶,你從前斗茶最是厲害,一別兩年,不知現(xiàn)在如何了,可愿教教我?”
安平莞爾:“我哪里敢教你,切磋罷了�!�
這話雖在自謙,到底還是答應(yīng)了。
“好啊,那便切磋切磋。”陸宛挑眉,又看向江華容,“長嫂要不要同我們一起?”
江華容知道她們皆是個中好手,她自然是比不上的。
但她有的,安平也比不上,于是江華容搖搖頭,狀似無奈:“不了,快入秋了,這天一日日的見涼,那些婆子懶怠,你二哥的秋衣尚未制好,我今日須得去催催,免得誤了時。”
她一開口,安平頓時默然,許久才開口:“……那是該盡早準(zhǔn)備�!�
陸宛也自知說錯話了,忙找補道:“既然長嫂有事,那不妨讓江姐姐來吧�!�
江晚吟突然被點到,她并不想摻和進(jìn)去,但江華容瞥了她一眼,她只好答應(yīng)下來:“我才疏學(xué)淺,還請郡主莫怪�!�
“不妨事,玩鬧而已�!卑财降弥私硪魃矸莺�,并不把她放在心上。
這斗茶以茶“新”為貴,用水以“活”為上。斗茶的好壞,一斗湯色,二斗水痕。湯色越白越好,純白者為勝,灰白、青白、黃白者皆是不到火候。水痕晚出為勝,效果最佳的名曰“咬盞”,甚至能做到緊咬盞沿,久聚不散。
安平自小在宮里長大,做起點茶的事情來姿態(tài)優(yōu)雅。
江晚吟在青州長大,青州盛產(chǎn)茶,飲茶成風(fēng),故而她對各種茶也稍有了解,不緊不慢,加之她樣貌好,光是看著便極為賞心悅目。
等器具都擺放好,安平選了經(jīng)冬的雪水,江晚吟選了山泉水,陸宛打量了一圈,卻都不滿意:“我瞧著這些水都不好,新荷尖尖的晨露,清冽甘甜,滋味最佳,用其做引最好�!�
“你倒是刁鉆,從哪兒學(xué)來的?”安平笑了一聲。
“二哥平日里喝茶便是這么喝的,新荷露配上蒙頂石花,滋味最佳,不信你們等著瞧。”陸宛頗為得意,說罷便領(lǐng)著人去河岸邊采一些荷露。
“說的天花亂墜的,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確如你所說�!�
提起陸縉,安平眉峰微挑。
“表姐且等著吧�!�
陸宛愈發(fā)得意,說罷,便領(lǐng)了女使去了湖邊采露。
安平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在選茶餅時不知有意無意拿了蒙頂石花
江晚吟卻刻意避了開,選了顧渚紫筍。
兩個人選好了茶餅,等著陸宛回來,然等了好一會兒,外面卻遲遲沒動靜,正當(dāng)他們準(zhǔn)備出去找人時,陸宛身邊的女使卻慌里慌張的跑了過來。
“不、不好了,姑娘落水了!”
“什么?誰落水了?”
水榭里的人齊刷刷的回頭。
“是咱們姑娘,日頭已經(jīng)出來了,外面的露水不多,她非要去夠里面的芰荷,一不小心踩滑掉下去了�!�
“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去救人了嗎?”王媽媽問道。
“我們是想下去,可我們不會水……”那女使快嚇哭了,聲音也在哆嗦。
這倒也是,上京偏北,懂水性的人并不多。
王媽媽一邊派了人去找懂水性的,又看向水榭里的小娘子:“諸位可有懂水性的?”
在座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一臉慌張地?fù)u頭。
“我會,我去吧�!�
江晚吟站了出來,提著裙擺便要出去。
晴翠連忙拉住她手臂:“娘子,您不能,這湖水如此冷,大夫說了這個時候您可不能受寒�!�
“人命關(guān)天,哪里還管的了那么多�!�
江晚吟輕輕掙開,直接朝著湖邊奔去。
“娘子!”晴翠急的直跺腳。
江晚吟看著浩渺的湖水也隱隱發(fā)憷。
她何嘗不怕,但她同安平她們不同,貴人們最看重的便是身體,卑賤者最不看重的便是身體,最值錢的也唯有身體。
她若是能救了陸宛,陸縉必會念著她一分情,到時事發(fā),實打?qū)嵉亩髑楸仁裁达L(fēng)花雪月都要來的可靠。
河邊傳來掙扎聲,正準(zhǔn)備出門的陸縉回了頭:“怎么了?”
水榭里的小娘子正好追了出來,連忙解釋道:“陸宛不小心落了水,剛好有識水性的小娘子準(zhǔn)備下去救。”
“落水?”陸縉眉頭深皺,一回頭果然看見河面撲通著兩只手臂。
他快步折了回去,邊走邊問:“是誰要下去?”
“是您的妻妹,江小娘子。”王媽媽答道。
“她不準(zhǔn)去�!标懣N直接打斷。
“……為何?”
眾人齊刷刷的盯著陸縉。
安平尤是。
陸縉沒說話,只是想起江晚吟昨晚在他懷里疼的滿頭是汗,腳步愈發(fā)地快。
正在此時,河面“撲通”一聲,江晚吟解開了褙子,直接跳了下去。
“胡鬧!”
陸縉斥了一聲,縱身一躍,也跟著跳了下去。
===發(fā)火(眾目睽睽之下的親密...)===
幾個人面面相覷,大約……不對,必定是為了陸宛。
眼下不是細(xì)究這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