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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黑夫道:“沒錯,由朝廷出面,修五帝、夏商周及春秋六國之史,貫穿古今,匯為一本!”

    也難怪他們不太理解,司馬遷的爺爺這會估計還沒生呢,中國還沒有為前朝修史的傳統(tǒng)。列國修的都是自己的編年史,如魯之《春秋》,晉之《乘》,楚之《梼杌》,秦之《秦記》。

    不過也有例外,張蒼恍然大悟,立刻出列道:

    “陛下,臣曾任柱下史,御史府石室中,曾收錄魏國史書,因以竹為書,以年為紀(jì),亦稱《竹書紀(jì)年》,與別國之史不同,竟是從五帝之事開始記載,故有《五帝紀(jì)》《夏紀(jì)》《殷紀(jì)》《周紀(jì)》《晉紀(jì)》,最后才是《魏紀(jì)》……”

    魏國的這部史書,可以說是為前朝修史的典范,也是黑夫設(shè)想修史的范例。

    李斯不以為然:“天下之士,常以前代、六國之史譏諷朝廷法令行政,禁尚不足,豈能修之?這不是南轅北轍么!”

    黑夫卻一笑,說起一件不相干的事:“在右丞相眼里,堯舜時代是怎樣的?”

    李斯淡然道出了他的觀點:

    “孔、墨之學(xué),均稱道堯、舜,然取舍大不相同,甚至相互矛盾,但都自稱得到了真?zhèn)�。自儒士稱道的殷周之際到現(xiàn)在八百多年,自墨者所推祟的虞夏之際到現(xiàn)在兩干年,其史已不能盡知,三千年前的堯舜,更是無法確定!儒墨說那是極盛之世,然我以為,均是編造的偽言,這些法先王者,不是愚蠢,就是欺騙!故老夫不談堯舜!古法先王者均可論罪!”

    “堯舜不足法也,右丞相真知灼見!”

    黑夫翹起了大拇指:“依我看,這世道,非但不是越古越好,實是相反,越往古越差!”

    “�。�?”

    原本以為,黑夫是在幫他的左丞相王綰大驚失色,李斯也微微一愣,倒是秦始皇眼前一亮,來了興趣。

    拋出驚人之語后,黑夫道:

    “臣在咸陽時,有幸讀過《韓非子》中的《五蠹》一篇……”

    李斯瞥了一眼黑夫,這是皇帝最喜歡的文章,而每每提及韓非,秦始皇常是既悔且憐,也會想起來,是李斯給韓非送去了毒藥。

    黑夫仿佛不知,侃侃而談:“韓子在五蠹里說,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獸眾,人民不勝禽獸蟲蛇,這時出現(xiàn)了一位圣人,他在樹上搭巢穴,避免地上之害,民悅之,使王天下,號曰有巢氏�!�

    “當(dāng)時人民吃的是野生的瓜果和蚌蛤,腥臊惡臭,傷害腸胃,民多疾病,壽命短暫。這時候,又出了一位圣人,他鉆燧取火,用來燒烤食物,除掉腥臊臭味,使民少病多壽,民悅之,使王天下,號之曰燧人氏�!�

    “有巢氏、燧人時,人以木為兵器。到了神農(nóng)之時,以石為兵器,砍伐樹木,開始建立屋舍。大禹之時,這才學(xué)會了冶煉,以銅為兵,開山疏導(dǎo)河流。到了近數(shù)百年間,又作鐵兵,到了陛下施政這幾年,百姓才多以鐵制農(nóng)具耕田犁地,較銅農(nóng)具更耐用,力半而功倍�!�

    “如果到了如今,還有人巢居,茹毛飲血,鉆木取火,那一定會被認(rèn)為是不開化的蠻夷!若有人以石鐮收割糧食,亦會被認(rèn)為是貧賤閭左�!�

    “故燧人、有巢,號為圣人圣君,但與現(xiàn)世相比,不過是植立之獸,既愚且暴,尚不如今之黔首。神農(nóng)之世,哪怕是帝王,也是穴居藿食,尚不如今之士人。以此觀之,越古的時代,豈不是越差,若推到萬年前,更是仿若禽獸!”

    復(fù)述完韓非的理論后,黑夫擲地有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簡而言之,世道必進,今勝于古,此乃天演之道也!”

    第0515章

    野火燒不盡

    黑夫這番“歷史進化論”擲地有聲,換了其他朝代,肯定被罵得狗血淋頭,但在秦朝,卻無人對他口誅筆伐。

    王綰和博士們自身難保,只能干瞪眼。李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因為法家亦是此種觀點,當(dāng)年韓非獻上《五蠹》之書,秦始皇讀后大生知己之感,時隔多年,依然時常拿出來揣摩。

    說到這,秦始皇也聽明白了,黑夫的看法與李斯其實大體一致,都是傾向于“法今王”,對儒生和諸子動輒稱道堯舜之治更是嗤之以鼻,同意該對這些人加以整治。

    他們唯一的不同,在于處理這件事的手段……

    李斯的手段簡單直接,燒殺了事,黑夫則饒了點彎子,旁敲側(cè)擊。

    卻聽黑夫繼續(xù)道:“陛下,天下士人之所以認(rèn)為今不如古,實在是讀了錯的史書,被歪曲的學(xué)識所誤。右丞相欲使士人不再法古稱頌三代,誹謗當(dāng)朝,用意雖好,但光是收史、詩、書焚盡,只是治標(biāo)不治本�!�

    意識形態(tài)這種東西,光推陳不出新,并沒有什么用,士人不會自發(fā)向秦吏學(xué)律令,非得強迫教學(xué)才行。

    “若要治本,還需由朝廷出面修史,補《秦記》之不足,一來讓世人知道,諸夏同祖,宣告大秦乃繼殷周之后的正統(tǒng)。”

    “二來明史實,揭虛言,將六國史書里對秦的抹黑統(tǒng)統(tǒng)刪去,讓世人知道六王如何昏聵?biāo)�,濫殺忠臣,秦如何以百戰(zhàn)之師掃六國,誅暴亂!”

    和講究秉筆直書的姜齊史官不同,秦史官“篡改歷史”也不是一兩回的:《秦記》有個很糟糕的傳統(tǒng),只記錄勝仗,敗仗忌諱莫深。

    “三來,則是要通過重修五帝、三代、夏殷周之史,告訴天下讀書人,所謂的三代之治,不過是虛幻想象,真實的三代是怎樣,周如何以封建而亡,秦又如何以郡縣而興!都要在史書上闡明!”

    這是要為封建、郡縣之爭定性了,鼓吹封建復(fù)古者不在少數(shù),那群人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但可以給三觀還未定型的年輕士人洗腦。

    光是這幾句話,就讓秦始皇頗為心動,不住頷首了。

    “待一年半載后,史書修成,便發(fā)示天下,公學(xué)、私學(xué)弟子皆學(xué)之……如此,則一代人后,便無人再會法先王,以古非今了!”

    秦朝史官的能耐黑夫清楚,可以說是全天下最差勁的,《秦記》十分潦草,對很多事的時間、經(jīng)過語焉不詳,也不指望他們能編一部能流傳后世的巨著。黑夫想要的,只是簡單的,薄薄的歷史課本,能讓讀書人看懂,集眾人之智,應(yīng)該很快就能做出來。

    而貫穿這本書的核心價值觀,就是“世道必進,今勝于古”。說來好笑,這個道理兩千多年后再提出來時,竟是嚴(yán)復(fù)翻譯的《天演論》,被世人驚為天人。孰不知,商韓法家早就以此為共識,只是沒說這般明白而已,秦后兩千年的人,基本都以復(fù)古為政治追求,中國的歷史,也開始進入一個循環(huán)往復(fù)的圈子。

    圖窮匕見,黑夫的目的呼之欲出,他不僅是要阻止焚書,讓那些有科學(xué)潛力的學(xué)派逃過這場無妄之災(zāi),為思想界保留一點種子,也要順手給復(fù)古主義狠狠一刀!

    史官文化是中國獨特的傳統(tǒng),一個國家應(yīng)該以史為鑒,但必須向前看,而不是活在恢復(fù)過去的迷夢中!黑夫以為,兩千年間,不斷的王朝興滅,歷史循環(huán),走不出過去劃定的圈子,也是這個國家的老毛病。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如此一來,就算后世仍有一個王莽,也再也搞不了復(fù)古改制了!”

    ……

    “后生可畏啊!”

    李斯驚訝黑夫之才,開始重新上下審視這個年輕人,心中是久久的贊嘆——就像韓非的《孤憤》《五蠹》之書,讓他佩服且嫉恨一般!

    黑夫這次不再是和稀泥,他有一套邏輯縝密的治國之策,也不正面和李斯對抗,反而順桿往上爬,提出的對策,是在膠東試行過的,效果不錯,既能做到一輿論之效,還比李斯的手段溫和,更易讓人接受……

    越是這樣,李斯的忌憚就越深。

    他發(fā)現(xiàn),皇帝陷入了思索,今日之辯,自己已是岌岌可危,只能盡力去挽回敗局!

    于是李斯便道:“膠東郡守此策倒是新穎,但費時太長,恐怕要一二十年才能見成效。且朝廷發(fā)放的史書,只能讓少數(shù)學(xué)室弟子看到,如何與那些居心叵測之士的摘抄流傳,街談巷語相抗?”

    在李斯看來,書是思想的源頭,但傳播的主要途徑,依然是民間言論。

    六國史書編篡已久,像墨子這類大學(xué)問家,曾觀百國春秋,將其部分抄錄帶出,流散民間。民間的家、倡優(yōu)則在接觸這些史書抄本后,將里面的故事選出來,講述師曠、晏子、淳于髡的故事,再告訴民眾。

    同樣,儒、墨也各有自己的書籍傳承,他們捧著本《書》《詩》《春秋》《易》,就開始吹噓三代之治,在民間有很深的基礎(chǔ)。官府新編篡的史書,要與這些存在數(shù)百年的學(xué)識抗衡,實在不易。

    黑夫卻以為不然,就算舊的史書還有遺留,但對于普通老百姓,以及大多數(shù)士人來說,已經(jīng)很難看到。只要官方能重視教育,從孩子抓起,往往統(tǒng)治者呈現(xiàn)給他們啥他們就看啥,教育啥他們就學(xué)啥。

    但李斯卻搖頭:“膠東郡守僻居于北地、膠東,不清楚外面的情形,新的形勢,已經(jīng)在天下出現(xiàn)了!”

    李斯開始向秦始皇匯報新的情況:“也是多虧了膠東郡守所制的麻紙,在中原梁、楚之地,制紙之法管控不嚴(yán),已流入民間,臨淄市面上,也有私制的紙問世。不少關(guān)東之士以紙輕便,抄錄六國雜史及《詩》《書》于其上,再相互傳抄。結(jié)果一傳十十傳百,已成野草蔓延之勢,值此非常時刻,一一甄別已無濟于事,非得以酷烈治之,徹底燒盡才行……”

    “這么快��?”

    黑夫倒是一驚,不過想想也是,距離他在咸陽制紙已過去五年,麻紙、皮紙的制作工藝已十分成熟,朝廷公文基本采用紙張,各郡也陸續(xù)建立造紙坊,最開始官府也沒太重視,隨著人員進出,工匠離去,工序便流入民間,被一些豪貴大族掌握,見賣紙有利可圖,便私設(shè)工坊。

    而中原士人之間往來走動,常帶著書同行,車上拉著沉重的竹簡,故有“學(xué)富五車”之說,換成紙書的話,不過半車即可。

    除了輕便,紙張在書寫上也有優(yōu)勢,這年頭復(fù)制知識,只有抄書一個途徑。抄書人大多是經(jīng)濟貧困的士人,依靠抄書維持生計。而雇主是一些官吏、學(xué)者。當(dāng)文字載體是竹簡時,抄書人要一枚枚竹簡地抄,一旦有錯,得用小刀削掉改正,最后再編成竹冊,這個過程費時費力。

    紙張就方便了,作為縑帛的替代品,讓刀筆吏抄書人省了不少氣力時間,結(jié)果麻紙在中原漸漸風(fēng)靡。

    如此一來,民間藏書多了何止數(shù)倍,這小小的蝴蝶效應(yīng),竟成了李斯焚書最大的阻礙。

    黑夫心中好笑,這下真成了“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了,便道:“右丞相,如此一來,焚書的難度,豈不加了十倍?”

    李斯針鋒相對:“修史教于士人,取代異說的難度,豈止十倍,恐有百倍!”

    黑夫等的就是這句話,哈哈笑道:“丞相勿憂,下吏有一策,能一舉扭轉(zhuǎn)這百倍之難!”

    他小心翼翼地從袖中取出一張寫滿字的紙,先恭恭敬敬地走過去,雙手奉于李斯過目。

    李斯拿過來一瞧,卻是一篇葉騰當(dāng)年在南郡頒布的《為吏之道》,橫看豎看,除了筆法、字體太過整齊,有些說不出來的怪誕外,并無奇特之處啊。

    他皺起眉,將這紙遞給一旁的廷尉葉騰。

    葉騰看了一眼,也不明所以,咳嗽一聲問道:“黑夫,你這是何意?在消遣丞相與我么?”

    “豈敢……請丞相再看這張紙�!�

    第二張紙遞了過來,李斯看了一眼,竟然還是《為吏之道》,一樣的開篇,不免有些不耐煩。

    但電光火石間,他發(fā)現(xiàn)了異樣之處!

    “這兩篇文章,不僅內(nèi)容、字跡相同,且每個字的大小、間隔,甚至連某個錯字,都一模一樣!”

    李斯深韻書法之道,他清楚,雖然每個人有獨特的筆跡,但要將一個字寫得分毫不差,仿佛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幾乎不可能!

    一字尚且不能,何況百字?李斯思索時,兩張紙已傳到秦始皇手中,兩相對比后,證明不是李斯眼花,這上面的字句,的確完全一致。

    但秦始皇也瞧不出緣由,一拂袖:“休要賣關(guān)子,有何玄虛,速速說來!”

    “唯!”

    黑夫正要揭開了謎題,李斯卻已經(jīng)想明白了。

    他喃喃道:“若我沒猜錯的話,這兩張紙上的字,并不是人寫的,而是以木刻陽文,印于其上!”

    “丞相說的沒錯,正是印上去的�!�

    “印上去的?”眾人恍然大悟,難怪字的形狀有些古怪,可一般的印章,只能印幾個字,這可是一整篇啊……

    黑夫沒有解釋如何做到,先反問老丈人道:“敢問廷尉,銅鐵之兵與木石之兵相擊,孰勝?”

    葉騰回道:“當(dāng)然是銅鐵之兵勝�!�

    黑夫笑道:“然也,諸侯史書即便流散民間,大多數(shù)是木牘竹卷,雖然近來有紙書出現(xiàn),但終究要靠人手抄錄,一天能寫千字已是不易。”

    “但近來,膠東工匠做出了一器械!先令工匠刻出陽文模板,將整本書的字句刻在木板上。一旦刻成,只需兩人,紙墨足夠,出書速度,能達(dá)到手寫的一百倍,一天能印書百本,達(dá)百萬言之多,遠(yuǎn)超刀筆吏手寫之速!”

    黑夫朝秦始皇作揖:“臣稱此術(shù)為印刷,雕版印刷!今獻于陛下!”

    第0516章

    擇世所需

    十天后,臨淄行宮,在全副武裝的秦卒監(jiān)視下,數(shù)輛牛車從東門駛?cè)�,它們的車輿裝載著什么東西,但被上面的麻布遮蓋,無人能知。這隊牛車被上百秦兵護送,抵達(dá)了路寢之臺荒廢花園邊的一間屋舍。

    墨者程商從牛車上跳下來,吆喝后面的工匠道:

    “都抓緊了!將車上的器物卸下,一個時辰內(nèi)要布置妥當(dāng),膠東郡守和陛下,隨時可能會來察驗!”

    程商是黑夫的老朋友了,在關(guān)中時,在黑夫的倡議下,由墨家出面,幫助他制作了水磨、水排等器械,又摸索出一套完整的造紙工藝,被賜了公大夫的爵位。

    但隨著近幾年朝廷施政越發(fā)酷烈,與墨家的追求相去甚遠(yuǎn),程商也有些心灰意冷,辭去官職,專門鉆研技巧器械,希望能用自己綿薄之力,為這嚴(yán)苛的世道出點力。

    今年夏天,黑夫已將農(nóng)家邀請到即墨,又寫信給程商,說膠東百廢待興,既要重開鹽場,又要采挖金礦,很需要墨家的幫助,請他來膠東。

    程商到了膠東才發(fā)現(xiàn),除了鹽、金外,黑夫還在籌備一個大計劃:雕版印刷。

    他們牛車上裝在的東西,便是過去幾個月里,黑夫募集全郡印匠后,篆刻出來的數(shù)百塊雕版……

    工匠們不敢怠慢,將雕版一一卸下,搬到屋舍內(nèi),按照不同內(nèi)容放置,印書的場所,則放在花圃中的大石案上,程商又安排其他人將專門用來印刷的煙油墨調(diào)制好備用。

    一切俱備后,半個時辰已過,程商才剛來得及松了口氣,卻聽一陣鼓點響起,是皇帝御駕來了!

    郎衛(wèi)軍魚貫而入,將這座廢園圍得水泄不通,膠東工匠們都有些緊張,郎衛(wèi)讓閑雜人等統(tǒng)統(tǒng)離開,只留下程商等能操作印刷的數(shù)人,還搜了遍身,出去稟報一切妥當(dāng)后,皇帝才帶著群臣才踱步過來。

    在前引路的是黑夫和大胖子張蒼,黑夫朝程商作揖,道了聲:“辛苦了�!�

    張蒼則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子殷,你來得及時,救了天下的讀書人,也救了墨家啊……”

    “��?”

    程商聽傻了,發(fā)生在臨淄齊宮里的焚書之議,乃是機密,尚未傳出,外人只知道有幾個儒生因為誹謗朝廷而被下獄。

    張蒼知道,皇帝這幾天對“焚書”之議遲遲未決,就是想看看,黑夫所言的“印刷術(shù)”是真是假。

    “不對�!睆埳n看了看身后的皇帝車駕,若有所悟:“不是陛下自己要看,而是要給群臣,給丞相等人看……”

    程商卻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來不及問,因為秦始皇高大的身影,已出現(xiàn)在他們眼前。

    “這就是卿所說的印刷?”

    秦始皇走到大石案上,伸手摸了摸陽文篆刻的木板:“果然很像印章,只是比印字多�!�

    言罷也不廢話,一比手,下令道:“印幾張給朕看看!”

    黑夫應(yīng)諾,也不避諱,親自給程商打下手,為他按好一塊雕版,程商拿起一個毛刷子,蘸著摻了麻籽油,和煙制成的煙墨,在雕版上來來回刷著,確定均勻后,這才從張蒼手里接過一張淡黃色的皮紙,小心翼翼地覆蓋在雕版之上,手持滾木輕輕拂拭紙背,使之完全接觸。片刻后將紙拿了下來,輕輕吹干之后,呈到了秦始皇面前……

    秦始皇定睛一看,只是一會的工夫,方才一塵不染的皮紙上,已密密麻麻印滿了隸書。

    秦始皇閱畢,將它傳示群臣,待所有人都經(jīng)手后,掃視他們道:“諸卿,可還有疑此事者?”

    之前質(zhì)疑黑夫所言真?zhèn)蔚奈宕蠓蛲跷炷樇t了,尷尬地朝黑夫賠禮。至于其他人等,李斯面無表情,葉騰則心里嘿然,黑夫的鬼機靈,他可見識過不知多少回了。

    其余人紛紛稱贊,說用這雕版印刷之法,還真的能飛速印出一篇律令來,速度勝過手抄數(shù)十倍甚至百倍!

    “又是造紙,又是印刷,皆考工之事也,郡守可以進去做少府少監(jiān)了�!庇腥巳绱碎_玩笑。

    黑夫謙遜道:“我何德何能,不過是請墨者和工匠,將常見的刻章和印花相合,才得出了此法。”

    黑夫沒有說謊,和造紙一樣,他只提供了想法而已,其余技術(shù),統(tǒng)統(tǒng)是現(xiàn)成的。

    印章這東西,秦朝官吏人手一枚,黑夫便是銀印青綬,每寫一份文書,就要蓋一次戳子。官府所屬的工匠里,就有專門刻印的人,他們不僅做印章,還要為青銅器刻銘文,刻篆技術(shù)爐火純青。

    不過璽印的字?jǐn)?shù)較少,印面也小,刻字可以,壓印經(jīng)驗就不足了。黑夫又將目光放到了官營的織坊里,膠東桑麻之業(yè)繁盛,那些市面上美輪美奐的絲制衣裳,多是用凸版印染技術(shù)批量壓印而成。

    將兩方的工匠集合到一塊,再等程商到位后,就可以開工了。

    墨者是優(yōu)秀的工程師,程商和黑夫合作不是一兩次了,被他一點就通,按照黑夫的描述,伐采膠東本地的梨花木、黃楊木、銀杏木、棗木等,經(jīng)過浸泡、干燥、刨光等諸多程序后,制作成尺牘大小形狀,只是比普通尺牘要厚。

    然后,便按照已經(jīng)很成熟的印章制作技術(shù),將寫滿字的薄紙反鋪上去,花了不短的時間篆刻,使木牘上密密麻麻全是陽刻的反字,這便是所謂的“雕版”,再由印染工匠研制印刷專用的煙墨,調(diào)配淡濃程度、壓印時間,不過月余,一套成熟的技術(shù)就新鮮出爐了!

    有現(xiàn)成的前置技術(shù),加上他提供的想法,發(fā)明很簡單,應(yīng)用卻難。

    它的出現(xiàn),能否滿足這時代人們的某種需求?如果不為人所需,哪怕被后世賦予再偉大的意義,也很快會淹沒在時間長河里。

    就拿紙做比方,若非秦朝官府海量的文書往來需求,黑夫篤定,紙張絕對會只在小圈子里流行,沉寂很多年。

    而眼下的印刷術(shù),若想它被人廣泛利用,前提是,社會需要大規(guī)模批量的文字復(fù)制!

    中國雕版印刷術(shù)的出現(xiàn)大概是唐代,最初卻不是用來印書籍,而是用來印佛經(jīng),這東西只要是信佛的人,幾乎都需要,光用手抄是滿足不了需求的。

    歐洲也差不多,文藝復(fù)興時代,歐洲人最初大批量印的是圣經(jīng)。

    一種發(fā)明要能廣泛應(yīng)用,不在于它超越時代多少,而在于能否被時代所需要。

    這就是黑夫搞發(fā)明的原則:擇世所需。

    他倒是覺得,印刷術(shù)和秦朝挺搭配的……因為秦朝在某件事上,也需要又快又多的文字復(fù)制。

    這時候,程商已將第二張紙印好,黑夫雙手奉上,秦始皇接過一看,露出了笑。

    “方才那張紙,印的是《尉雜律》,而這一張,則是《內(nèi)史雜律》!黑夫,你這是在告訴朕,往后御史府給郡縣頒布律文,不必再讓刀筆吏手抄,而可改用印刷了?”

    “陛下圣明!臣最初讓工匠研制此法,正是為了印制律令!”

    黑夫正是此意,《尉雜律》上最重要的一條內(nèi)容,是“歲讎辟律于御史”,意思是,廷尉每年十月,要去御史府核對新頒布的律文。

    這點很有意思,黑夫的老丈人葉騰雖為廷尉,掌握天下刑獄,但管的只是司法權(quán),立法權(quán)在御史府手里攢著。秦朝可不會守著“祖宗之法不可變”,律令隨時根據(jù)實際情況變動,所以御史府每年都會搞一次“法律修正案”,讓廷尉派人來旁聽。

    廷尉讓人核對完新修改的律法外,又令刀筆吏抄錄,將其頒布給各郡法官,郡法官又通知縣法官來學(xué)習(xí)抄錄……這就是《內(nèi)史雜律》里寫的:“縣各告都官在其縣者,寫其官之用律”。

    縣法官帶著中央和郡里的紅頭文件回到縣城,又將其發(fā)予小吏和鄉(xiāng)嗇夫傳看。就這樣,律令從中央傳到了地方基層。

    黑夫?qū)Τ牧⒎ǖ讲挤ǖ倪^程再熟悉不過,侃侃道來,最后不知怎么地,竟說起了自己家鄉(xiāng)安陸,那位叫“喜”的法官獄掾幾十年如一日,抄錄律文的故事……

    第0517章

    寒毛直豎!

    “喜于陛下六年,為安陸縣令史,掌文書。七年,任鄢縣令史。十二年,改鄢地獄掾,掌管刑獄。十三年,秦軍伐趙,投筆從戎。十五年,預(yù)平陽役。數(shù)年后,回任安陸,為獄吏,途經(jīng)云夢澤,遇臣擒盜,卻為人構(gòu)陷,他秉公執(zhí)法,為我洗刷冤屈�!�

    這是一時的沖動,但黑夫總覺得,喜的故事,當(dāng)不止讓后世千萬人所知,也應(yīng)該讓秦始皇知曉!

    他應(yīng)該知道,不,他必須知道!在帝國里,還有這樣一位勤勤勉勉,兢兢業(yè)業(yè)的秦吏!

    “臣當(dāng)上亭長后,曾去他家拜訪,卻見其家境簡樸,幾乎沒什么值錢的家當(dāng),入其書室,則是密密麻麻的簡牘!翻開一看,卻是律令條文�!�

    聽到這,秦始皇皺起眉來,因為朝廷有規(guī)定,不得將官府的律令擅自帶回家中,但隨即又舒展開了。

    卻聽黑夫道:“臣依然記得,喜素來淡漠,只是介紹那些簡牘時,卻有些驕傲,他說,這充棟的律令,都是他數(shù)年來,一筆一劃抄的。”

    在黑夫的述說中,秦始皇可以想象這樣一個場景,在南郡安陸這個小地方,有一個基層的官吏,每天晚上就著微弱的燈光,在筷子一樣粗的竹簡上,仔細(xì)地,一筆一劃地抄律令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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