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若按照屠睢的設(shè)想,深入剿殺,盡快消滅甌越,恐怕不等甌人被剿滅,秦人就已經(jīng)尸骨填野了!
看來這場戰(zhàn)爭,不是占幾個壩子,殺幾個君長,就能輕易結(jié)束的……
“撤!”
趙佗當(dāng)機立斷,下達了撤軍命令,讓所有人臉色一松。
他想起了許多年前,攻略豫章后,兩個半文盲聊起“兵法”時,黑夫說到的一席話。
“吾弟,你以后若在南方與蠻夷交戰(zhàn),定要記住我一句話�!�
話語意味深長,仿佛黑夫透過漫長時光,看到了趙佗今日的處境。
“逢林莫入!”
……
西路秦軍雖然占據(jù)了少許平壩,卻在甌人頻繁的游擊襲擾下持續(xù)減員,這種作戰(zhàn)方式,似乎是這些叢林民族天生就具備的。
數(shù)百里外,南越龍川寨,從豫章出發(fā)的中路軍,也面臨同樣的困擾。更讓士卒惡寒的是,這里的南越人,不僅熱衷于獵頭,且是真吃人肉的,他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深入林中搗毀的一座空寨里,余溫尚存的篝火上,就烤著幾只人手,其中一只還被啃得只剩下骨頭……
這都是落單被抓的可憐秦卒。
“本將軍受夠那些林子了!”
得知進剿損失兩百,卻只殺了數(shù)十越人后,中路的賈將軍咆哮了起來。
相比于越人,叢林本身就是一個強大而可怕的敵人,廣闊的湍流設(shè)置了一道道難以逾越的天然屏障,連綿的群山中,滿是叢生的灌木、藤蘿盤根錯結(jié),參天大樹直插云霄,構(gòu)織成暗無天日的陰慘環(huán)境,高溫酷暑,季雨連綿。
若無這龐大的叢林庇護,以秦軍之強,消滅頑抗的越人,輕如易舉!
思索之后,賈將軍想出了一個自認(rèn)為聰明絕頂?shù)暮弥饕猓?br />
“放火,通知各路大軍,四面八方一齊放火,本將軍要將這嶺南千里密林,連帶里面的越人,蛇蟲鼠蟻,統(tǒng)統(tǒng)燒成灰!”
第0617章
汝之蜜糖
秦始皇三十四年六月,就在南征大軍病急亂投醫(yī),欲將百越之地的森林燒成白地時,萬里之隔的膠東,黑夫也打算點一把火,卻是人心中的欲望之火……
西南季風(fēng)勁吹,煙臺港格外繁忙,隨著海東商社的建立,與海東的貿(mào)易進行得如火如荼。膠東商人們嘗到了兩地貂皮價格差異的甜頭,孜孜不倦地將膠東的奢靡之物運過去,滿足朝鮮貴族的需求,誘使他們壓榨百姓,使領(lǐng)民沒日沒夜地入山捕貂,怨聲載道,《管子》里空想的貿(mào)易戰(zhàn),竟然在這里實現(xiàn)了……
朝鮮貴族喜歡絲帛漆器,比朝鮮更落后些,尚不識這些奢侈品之美的東濊、三韓,卻偏愛另一樣?xùn)|西……
吸取了去年大軍南下后,卻撲了場空的教訓(xùn),黑夫給扶蘇的建議是,別急著出兵。
“滄海君余部,進入了馬韓與東濊之間的地域,一直在規(guī)避秦軍。我軍客居海東,如此強大的武裝闖入馬韓、東濊領(lǐng)地,必使之驚恐警惕,說不好,就會被滄海君所利用,糾集馬韓、東濊阻撓秦軍。一旦與之交戰(zhàn)結(jié)仇,孤軍深入的數(shù)千人,便會陷入泥潭中,而滄海君,又會帶著手下的亡命之徒們轉(zhuǎn)移到他處。”
目的要明確,秦軍不為征服而來,只為消滅滄海君,完成秦始皇的任務(wù)。
和南征軍全面樹敵的思路不同,黑夫認(rèn)為,異域作戰(zhàn),最重要的便是結(jié)交盟友,讓他們?yōu)榧核�,不論是馬韓,還是東濊,都是可以爭取的。
所以開春后,秦軍除去修筑“韓城”,作為永久據(jù)點外,便是廣派使者商賈,與諸部“交朋友”。
幾個月過去了,從海東那邊傳回來的消息看,成果不錯:奉官府之命,刀間、管通手下的商賈開始探索馬韓地區(qū),馬韓人共有54個部落,分布在數(shù)百里之內(nèi),大者人數(shù)上萬,小者數(shù)百。
這些部落里,以狗命名的還很多,什么狗盧、狗素、狗奚……
不管是貓是狗,無縫不入的商賈在先前那數(shù)十名海難后誤入馬韓的樓船之士帶領(lǐng)下,基本走遍了能抵達的部落,向馬韓的長帥們,送上大秦公子的禮物:絲帛、漆器、刀削、紅糖。
馬韓的長帥對穿上去輕飄飄不能保暖的絲帛毫無興趣,漆器雖然花里胡哨,但功能卻與粗糙的陶碗無異。
反而是鋒利的刀削,還有入口后甜滋滋的紅糖,讓馬韓人眼前一亮!
刀具好理解,是部族生活必須的工具,至于糖,其實只要是人類,就很少有不嗜甜的。
人類對甜早已上癮,上癮的原理,是一段苦孩子的故事:當(dāng)年人類還是猿猴的時候,嚴(yán)重缺少卡路里,而甜食富含卡路里,越甜越高能,于是見到甜食,人類就會本能地猛吃補充。
這個原始記憶被寫進基因里,和吃飯,睡覺,啪啪啪一樣,成了本能。
黑夫?qū)Υ说慕忉屖牵骸帮嬍衬信�,人之大欲存焉,蠻夷也不例外�!�
吃糖時大腦的興奮區(qū)域,和嗑藥時的很相似,只是程度不同罷了,他前世曾聽過一句電影臺詞:
“糖的成癮性是可卡因的八倍,致死的可能性也有五倍之多。”
雖然不知道這數(shù)據(jù)是信口胡扯還是實打?qū)嵉�,但馬韓人,尤其是長帥的妻女兒子,的確對這種蜜糖極其喜愛。吃了白送的那一點后,意猶未盡,在下個月,商賈再來時,表示還想再吃。
這次就不能白送了,商賈們故意將紅糖說成了奇珍異寶,極其金貴的東西,馬韓人必須用貂、貍之皮來換。
一來二去,海東商社和馬韓諸部的貿(mào)易關(guān)系,只可惜,貂、貍之皮在馬韓也是稀罕物,兩三次貿(mào)易后,過去十幾年的存貨便換完了。漢江以南的地區(qū),這些動物較少,一時間沒法捕獲太多,而部落里其他的東西,膠東商賈又不感興趣……
就在馬韓長帥們犯難的時候,商賈卻提出了一個誘人的建議:
馬韓貧乏,當(dāng)?shù)匾矝]有太多貂貍可捕,沒事!
“可以用滄海君黨羽的人頭來換嘛!”
滄海君已經(jīng)離開了后世漢城一帶,遷到了帶水(漢江)上游,在當(dāng)?shù)亓⒆愫螅l繁結(jié)交馬韓、東濊。將秦人說成是殺人不眨眼的入侵者,將奴役三韓東濊。
馬韓人原本將信將疑,但扶蘇建立韓城后,沒有貿(mào)然出動軍隊,反而派商賈對他們進行了友好訪問,又是送禮又是貿(mào)易,打消了諸部的疑慮。
可如今,雙方熟悉后,馬韓就要在秦、滄海兩邊做選擇了。
這個選擇,再容易不過!
“秦人能給諸部帶來好用的刀削,好吃的蜜糖,滄海君能給我們什么?”
于是,從五月份起,便出現(xiàn)滄海君派去諸部進行聯(lián)絡(luò)的黨羽,半路被人截殺的事。而他們的人頭,隨即被送給商賈,換取幾斤紅糖,幾把刀削……
滄海君手下的人頭,儼然成了半島南部唯一指定貨幣,再回首看這場蓄謀良久的貿(mào)易,真是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如此,不過費紅糖萬斤,則滄海君黨羽將盡!”
黑夫聽陳平來回復(fù)說,這個甜蜜而邪惡的計劃奏效,很是滿意,并不是每個馬韓部落都愿意做這種血與糖的交易,但只要一個部落做了,必然會引來滄海君的反擊。只要他們一交兵,一死人,事情就變得更復(fù)雜,派商賈使者煽風(fēng)點火,將馬韓諸部綁到秦朝戰(zhàn)車上,一齊進攻滄海君,是遲早的事。
“等師出之日,處處受敵的,將不再是秦軍,而是滄海君了,在自己土地上陷入包圍,這種感覺一定很糟。”
滄海君不是能跑么?可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半島之上,到處都是想用他們?nèi)祟^換好處的部族,他怎么跑?
結(jié)果,嘴上說著不要,但黑夫還是又拉了扶蘇一把,并教這個青澀的主帥一件事:
“戰(zhàn)爭,不僅可以勝于疆場,也可以勝于朝堂,勝于貨殖……”
只要是為了勝利,便不擇手段!
聽陳平說,扶蘇確實很贊賞黑夫的計劃,還評價道:
“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監(jiān)軍不愧是善用兵者!”
……
海那頭,海東商賈們在源源不斷收到人頭,所以,膠東也必須每月送去數(shù)船紅糖,才能滿足這場交換。
值得注意的是,這批紅糖,已非南郡、豫章所產(chǎn),而是來自東�?�,因為工藝有區(qū)別,熬煮過頭,成色發(fā)黑,味道帶著一點淡淡的焦苦,故曰“黑糖”。
自從十年前,紅糖業(yè)在安陸興起后,黑夫知道這產(chǎn)業(yè)遲早會被官府沒收,遂不禁甘蔗外流,甚至還白送給巴寡婦清家,使這一行當(dāng)漸漸傳遍各地:八年前傳至豫章,七年前傳至巴蜀,六年前傳至江淮、長沙,五年前傳至?xí)?br />
托了大一統(tǒng)的福,消息和貿(mào)易都沒了阻礙,眼看販糖有利可圖,在各地廣興種植園,開設(shè)工坊的,多是占有大量土地的楚國舊貴族。
一年半前,少府終于按捺不住,將所有紅糖工坊購為國有,作為官府專營的產(chǎn)業(yè),這種遍地出筍的局面才算終止,各地豪貴只保留了大片甘蔗地。
而眼下,東海郡擁有蔗田最多的家族,卻是黑夫的老熟人,項氏,畢竟項氏在楚國滅亡后,依舊是東�?ぷ畲蟮牡刂鳎思易宕蟊緺I下相縣外,在淮南的廣陵、堂邑等地,還有不少封地,按照秦始皇“使黔首自實田”的政策,這些地并沒有被官府沒收,以項氏之財,養(yǎng)幾千兵都不在話下。
不過,自打齊地諸田叛亂后,秦朝中央,便改變了政策,將齊地剩余的諸田豪貴悉數(shù)遷徙后,接下來,恐怕就要輪到楚地了……
只是恰逢秦始皇發(fā)動南征,遷徙令才沒有立刻下達——又是強征民夫,又是要將豪貴連根拔起,將貴庶一起得罪,若如此,楚地估計也要造反了。
是日,黑夫結(jié)束了在港口的巡視,與蕭何回到府邸后,正在商議今年的府庫收支情況,這時候,陳平卻匆匆至此,身后還帶著個風(fēng)塵仆仆的人,登堂向黑夫作揖后,欲言又止……
蕭何是聰明人,頓時明白了,立刻一拍額頭,說是有份簿冊落在了辦公室,要去取來讓黑夫看看,遂告辭而去。
走出廳堂后,蕭何回首看了看廳堂緩緩合上的門,所有所思。
老蕭雖然依靠自己的能力,被黑夫倚重,提拔做了倉曹掾,開始發(fā)揮特長,掌管實權(quán)。
可他很清楚,黑夫的第一心腹,依舊是陳平。
了解越多,蕭何就發(fā)現(xiàn),黑夫那些遍布各地的鄉(xiāng)黨門客,多是由陳平負責(zé),并通過他向黑夫稟報,這些事情,他和曹參這種“肱股”一無所知。
也正因到處安插著眼線,才能在進入沛縣后,就直接找到并征辟了他們這“三杰”吧?不過奇怪的是,蕭何和曹參倒是頗受重用,唯獨劉季卻混得不咋地,要么做馬前卒,要么當(dāng)擎旗兵,拘著好幾年不讓回家。
前些日子,黑夫似乎又改了主意,恰逢膠東派一千郡兵支援扶蘇,便將劉季提拔做了百長,派去海東前線效力,說是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眼下老劉大概已到韓城了吧?
總之,和黑夫做的其他事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
蕭何再度想起去年這個時候,陳平的暗示試探,更加認(rèn)定,這是黑夫授意陳平做的!
“這位尉郡守,真是亦正亦奇,其志不小啊……”
蕭何搖了搖頭,雖然心中有些不安,但眼下他在船上太久,已很難下去了。
“若世道亂了,這艘停在海邊的大船,未嘗不是好的棲身之所。”
……
而在仆眾盡散的書房內(nèi),陳平也與那名被黑夫安排在東海郡下相縣,專門負責(zé)監(jiān)視項氏的門客,向他稟報了突發(fā)的情況。
“郡君,下相縣那邊,出大事了!”
第0618章
連坐
“今上二十七年,奉陛下遷虜之令,項梁攜家眷入關(guān)中,已八載矣。居于櫟陽,甘為黔首,素來安分守己,其弟項纏殺人逃匿之事,梁遠在千里之外,一概未聞,今驟然遭捕,豈非冤枉?項氏門生故吏遍布楚地,若無罪而以法繩之,徒使東海人心驚懼,也為兄招惹禍端。故以弟之見,項梁不必連坐,可無罪釋之,以安項氏黨羽之心……”
秦始皇三十四年,七月上旬,一封來自咸陽的信件,擺在了櫟陽丞司馬欣案前。
“安分守己?”
司馬欣對冷笑:“項梁因其弟在下相抗吏殺人之事,被逮捕不過三天,就能買通人,通過在做咸陽獄吏的曹咎向我說情,看來他來關(guān)中這八年,可經(jīng)營了不少人脈啊……”
秦始皇初并天下時,便頒布過一次遷徙令,使得六國之地,十二萬戶人家遷入關(guān)中,安插在各縣。
作為楚國大氏,抗秦的中流砥柱,下相項氏自然被特別關(guān)照,項燕與項氏長子結(jié)死于戰(zhàn)爭中,輪到二兒子項梁當(dāng)家做主,于是他便被秦軍逼著,帶著侄兒“項籍”搬入關(guān)中,居住在櫟陽縣。
但項氏極大,項梁以分家為借口,在楚國滅亡后就分割了宗族和家產(chǎn),故項氏一分為二,部分被他帶到櫟陽,另一部分,則在項燕幼子項纏領(lǐng)導(dǎo)下,繼續(xù)留在下相。
如今八年過去了,昔日輕俠好義的項梁仿佛徹底沉寂了,迷醉于酒色之中,最愛做的事,便是宴飲,不僅冠絕櫟陽縣,整個關(guān)中的六國移民圈子里,也小有名氣。
而另一邊,項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擁有大量莊園田疇,在整個南方掀起種蔗熱潮之際,項氏和昭、景、屈一樣,也開辦了一些紅糖工坊,只可惜還沒等投進去的錢回本,朝廷就將糖業(yè)收歸國有,諸氏的錢都打了水漂,對朝廷愈發(fā)不滿……
齊地諸田叛亂期間,若非秦始皇和朝廷的數(shù)萬大軍就在彭城鎮(zhèn)著,恐怕連楚地也反了,這亦是皇帝下令,不得有一兵一卒入齊的原因,一來要威懾楚魏,二來,也要讓心懷叵測的人看看,秦朝只靠齊地駐軍,便能輕易將這復(fù)辟的“齊國”重新按回棺材里!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齊地之亂方定,秦始皇接著就要對百越用兵,在楚地征召青壯入伍,楚人一直覺得南方是鬼蜮,去了有死無生,遂有大批戍卒違令逃匿,眼下東楚、西楚、南楚三地,到處都是將陽逃人。
這些逃人,或遁入草澤為寇,或者投靠當(dāng)?shù)睾缽�,兩個多月前,東海郡收到項氏仇家的舉報,說項纏隱匿逃亡,將他們安置在莊園里……
東海郡守聞訊,便派人去下相縣徹查,當(dāng)秦吏要帶人搜查項氏莊園時,遭到項氏家丁阻撓,遂起沖突,一名官員被殺,縣卒死傷十余人!
驚聞此事,東�?ち⒖陶{(diào)撥郡兵,包圍了下相縣的項氏府邸,等突入里面后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人去屋空……
項纏知道殺了秦吏,官府必不會善罷甘休,遂遣散族人,帶著門客們逃匿了。
楚地山澤遍地,落草為寇很容易,官府只能控制城市,對荒野里的盜寇毫無辦法,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項纏是脫身了,但整個項氏的府邸產(chǎn)業(yè)都被查封,連帶身在咸陽,對此事尚不知情的項梁,也被官府緝拿起來。
項氏雖曾富貴,可現(xiàn)如今,不過是萬千豪強之一,中央沒放在心上,廷尉令櫟陽縣自行審理……
不過,針對這件案子,櫟陽縣官府仍有爭議,項梁的確是項氏的家主,但搬入關(guān)中多年,與下相只有書信往來,再也沒回去過,也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那項纏窩藏逃人,殺死秦吏是項梁指使。
而且這件案子的定性也成問題,若項纏的罪被認(rèn)為是“殺人、將陽”,那與他分家的項梁也不會受到牽連,當(dāng)無罪釋放,可若項纏被判定為“謀反”,那項梁雖不屬于父、母、子的“三族”,但作為兄長,也要遭受刑罰。
眼下還未正式開始審理,背地里的活動便開始了,項梁財大氣粗,又好交朋友,司馬欣的妻弟曹咎,曾做過一段時間的櫟陽小吏,與項梁相識,后來曹咎去蘄縣做獄吏,又與項氏有往來。
后來,在司馬欣的幫忙下,曹咎再次回到關(guān)中,任咸陽獄吏,卻是不忘舊誼,得了項梁請求后,打算拉他一把了……
“也不知他收了多少錢?”司馬欣如此想道。
與刑律較嚴(yán),官員不敢公然貪污受賄的關(guān)中不同,現(xiàn)如今,外放齊六國故地任官的秦吏,到了地方上,誰不是掙得盆滿缽滿?
時代變了,敦厚樸實已非主流,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皇帝陛下都帶頭大修宮室,底下的官員又怎么清廉得了?
公然扣留交給朝廷的稅款,他們自然不敢,但對地方豪強大族的示好,卻也沒少拿。
司馬欣現(xiàn)在考慮的是,這起案子,若沒有引起廷尉的重視,讓櫟陽縣自行審理的話,他或許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項梁的確沒有犯罪,只是被他那弟弟坑了而已。
項氏財大氣粗,雖然老窩被東�?す俑肆耍迦艘菜纳⒍�,但只要項梁無事,一些好處,是絕對能拿出來的……
思慮已定后,司馬欣結(jié)束了一天的辦公,回到了家中,誰料,妻子卻告訴他,客廳里,有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想要拜見司馬欣,說是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那客從何而來啊?”司馬欣不太在意,隨口一問。
“聽說是從膠東而來�!�
司馬欣的妻子曹氏奉上熱湯,誰料丈夫卻嗆了一口,咳嗽著擦了擦,也顧不上換衣裳,便罵道:“怎不早說?”便匆匆去見客。
他可忘不了,在膠東的封疆大吏是誰?
七年前,還是咸陽獄小吏的司馬欣接手過一起案子:南市蜜商狀告從南郡來的外鄉(xiāng)糖販……
最后,司馬欣為南郡糖販主持了公道,還他們清白,可實際上,他做這件事,是為了討好正炙手可熱的秦始皇近臣:黑夫。
此事之后,司馬欣便與黑夫有了交情,雖然沒有直接給出回報,但幾年后,司馬欣便被廷尉提拔,從百石獄吏,晉升為四百石的櫟陽丞……
司馬欣當(dāng)然知道,這是托了誰的福。
現(xiàn)如今,黑夫已是兩千石大吏,只差一步就能封侯,此刻派人來見,定有要事!
見完客人,一通密談后,那位黑夫的門客告辭而去,司馬欣回到寢室后,妻子問他出了何事。
司馬欣一臉正色,對妻子道:
“寫封信告訴你兄長曹咎,這一次,我?guī)筒涣怂�!�?br />
……
數(shù)日后,櫟陽丞司馬欣經(jīng)過嚴(yán)密審理,給項梁連坐案下了最后的判詞:
“項纏窩藏逃犯,殺吏謀反,其人遁逃,然其兄項梁,其侄項籍,理當(dāng)連坐,今將此二人降為刑徒,發(fā)往北地郡賀蘭山,服司寇之刑!”
第0619章
項氏
“那司馬欣問我,郡君與項氏有仇乎?”
月余之后,秦始皇三十四年八月下旬,奉黑夫之命,以門客身份往咸陽跑了一趟的共敖已回到膠東,向黑夫稟報他這次辦事的經(jīng)過。
“你如何答他?”
黑夫親自給共敖端了杯水,他的昔日在南郡也收了數(shù)十門客,由陳平、共敖二人管著,共敖自從諸田之亂平定后,就打定了主意,不能再立功了,否則一旦升到卿位,就可能要離開黑夫身邊,他便辭去了官職,一心一意做起黑夫的食客來。
共敖咕嚕咕嚕喝完水道:“我說,郡君當(dāng)年在王老將軍營中,秦楚戰(zhàn)于蘄南,郡君驍勇,親率部眾,繳獲了項燕軍旗,奪旗之功,足與斬將相提并論,其仇怨亦然……”
那司馬欣倒也識相,只是隨口問了問,看完黑夫手書后,沒幾天就改了判決,夸大了項伯殺人事件的惡劣程度,將一起殺人將陽,說成是謀逆大罪,項氏舉族都要受到牽連,項梁、項籍叔侄被定了“司寇”之刑,即日啟程,去北地郡賀蘭山下服苦役。
“北地郡,賀蘭山,當(dāng)年可是主君說了算的!如今雖換了守、尉,但公孫白鹿、義渠白狼、羌華、傅直、甘沖諸將,皆主君舊部,當(dāng)?shù)氐拇笞鍨跏�,逢年過節(jié),也有禮物送來……”
共敖手狠狠往下一比:“只要項氏叔侄到了北地,便是入了甕的羔羊,若主君想要他們死,只需要一句話,北地眾人,便能效勞!”
“不至于此,傳信過去,暫且先讓羌華、傅直、甘沖等人替我監(jiān)視著�!�
黑夫搖了搖頭,乘著項纏犯事之際,暗地里坑項氏叔侄一通,將他們攆到邊境去,項梁這種地頭蛇,若沒有機會跑到楚地江東的話,估計也翻不起什么浪來,且先拘著,說不定,項羽那愣頭青在邊境,可以成為手撕匈奴人的勇士呢……
“畢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最妙的是,項氏叔侄至今連誰陰了他們,都渾然不知,誰讓項氏仇家太多,那項纏就是遭了仇人舉報,才被官府盯上的,雖然本人遁逃,但楚國項氏,已算是散了,八千子弟兵,恐怕很難再組織起來。
至于司馬欣,投桃報李,少不得要暗請葉騰,找個借口給他升個官了。
“朝中有人好辦事啊�!�
黑夫感覺到有權(quán)有勢的方便之處了,不過,開掛玩家也有些索然無味。
共敖又告訴了黑夫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我離開關(guān)中時,聽說皇帝的車駕,八月中就要出咸陽了,這次要去巡視燕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