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如果我正睡著,我是怎么看見的這一幕的?
紀(jì)詢有趣想,然而這一幕幕又分外清晰,他甚至看見霍染因伸過來的是右手,他的針織衫撩高了,露出一截手腕,手腕擦破了丁點皮,紅紅的,一眼看去,像烙了個吻在上邊。
吻痕嗎……
他的神智又迷糊了,水聲遠(yuǎn)去了,霍染因也遠(yuǎn)去了,他沉浸在混沌虛無之間,沉重的身軀不見了,他的神智晃蕩蕩漂浮著,無拘無束,直到小孩子嬉笑追鬧的聲音再度將他喚醒。
他睜開眼,眼前是一杯熱騰騰的豆?jié){,紀(jì)詢木然會兒,機械地接過,喝了起來。
黑夜不見了,小山村也不見了,車子外頭,天光大白,寬敞的馬路上擠滿車輛,小孩子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上午八點,家長正送小孩來上學(xué)。
“這是哪兒?”他還有些迷糊。
“距離警局兩條街的幼兒園�!被羧疽蛘f,“程正剛才從警局里出來,一路走到這兒�!�
紀(jì)詢長長打了個哈欠。
看來安心荷她們的全套準(zhǔn)備已經(jīng)取信警方,沒有掌握程正殺人證據(jù),強留程正毫無意義,程正已經(jīng)被排除嫌疑順利釋放了。
至于霍染因為什么不阻止,大抵是覺得在警局提審會激起對方逆反,倒不如順其自然,在外面見面。
幼兒園門口的擁堵一直持續(xù)到上課的鐘聲敲響,堵得水泄不通的馬路散了人潮,一個站在幼兒園綠色鐵絲網(wǎng)前,遲遲不肯離去的身影凸顯出來。
正是程正。
紀(jì)詢說:“你去和他聊吧,我在周圍晃晃�!�
霍染因:“你不一起去?”
“不想去,不樂意,懶得煩�!奔o(jì)詢又打了個困倦的哈欠,“何況你去是正經(jīng)辦案,我去干什么?普通市民沒事干瞎湊熱鬧嗎?”
“如果你這份自覺能夠貫徹始終,今天晚上就不用在我車上睡覺了。”霍染因不冷不熱。
“你以為你的車子很好睡?下次求我我都不在你車上睡�!奔o(jì)詢敷衍哼哼,開門走了。
霍染因最后望了眼紀(jì)詢,見他出了車子后在幼兒園門口的小攤小販面前徘徊,就沒有再管他,徑自走到程正身旁。
程正似有所覺,轉(zhuǎn)過臉來:“你是……警官吧。”
霍染因自我介紹:“霍染因,刑偵二支的隊長,也是1.13室內(nèi)捂死案和1.23梧山分尸案的負(fù)責(zé)人。”
程正問:“來抓我?”
一晚上不見,這個一向謹(jǐn)小慎微、溫吞隨和的男人似乎變了。
他的肩背不再佝僂,他不再回避人的視線,身上也再沒有那種認(rèn)命似的隨分從時。他重新挺直了腰背,臉上的皺紋跟著舒展,他還是個健壯的、猶帶三分俊朗的中年人。
“對犯罪嫌疑人的正常問詢�!被羧疽蛘f,遞了一支煙給程正,“抽煙嗎?”
“犯罪嫌疑人。”程正復(fù)述了一遍,而后笑了,“您客氣了,直接說對兇手的問詢也可以的�!�
他接過了煙,沒有抽,只是握住。
“法院宣判前,你都只是嫌疑人�!被羧疽蚣m正,“你的罪,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不算,法律說了才算。”
“警官,你的行為和你說的話,不太一致�!背陶⑽⒁恍�,但他輕輕帶過,“不過這無所謂,我們坐下說,你要問的事情應(yīng)該很多,我想說的也不少,坐在這兒,一會兒能看到園里孩子做早操,一堆小蘿卜頭擠在一起,熱鬧,有人味兒�!�
他帶霍染因來到路邊的一條公園椅上,坐下,而后開口:
“我剛才走出警局就一直在想,究竟是警察讓我走的,還是心荷她們催我走的,或是我自己想走的。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沒想明白,霍警官你說呢?”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這里徘徊。”
程正無聲地笑了。
誰推著你走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無數(shù)次逃避之后,你依然面對選擇,非你做出決定不可的選擇。
“重要的是我的選擇�!背陶f,“人總是要做選擇的�!�
“——那可未必。”
一道聲音從旁插入。
霍染因轉(zhuǎn)眼看去,先看見三支大大的色彩繽紛的棉花糖。
接著,胖乎乎的棉花糖一動,他才看見藏在棉花糖后的男人,紀(jì)詢。
“我就不太喜歡做選擇,我選擇困難癥,可我也活得好好的�!奔o(jì)詢拆霍染因的臺,“來吧,你們一人選一支,我吃剩下的那一支�!�
這三支棉花糖,一支白色,一支藍(lán)色,還有一支粉紅色。
霍染因隨手拿了距離自己最近的粉紅色。
程正對著剩下的兩支棉花糖婉拒:“謝謝,我就不用了�!�
紀(jì)詢:“程老師,你拿一支,就幫我解決一次選擇困難癥,舉手之勞既是日行一善,何樂而不為?當(dāng)年你救下奚蕾,也不過是日行一善吧�!�
那支藍(lán)色的棉花糖進(jìn)入程正的手中。
紀(jì)詢拿著最后白色的,滿意一笑。他啊嗚一口,將蓬蓬的棉花球咬出個缺,一點金黃糖漬黏在他嘴角,他伸舌頭,舔舔掉:
“你們繼續(xù),我在隔壁椅子坐著,不打擾你們聊正經(jīng)的了。”
“這位作家,之前也是警官吧?”程正望著離去的紀(jì)詢,忽然說。
“從哪里看出來的?”霍染因沒有反駁。
“直覺,他看著不太正經(jīng),但就給人以有什么難事你都可以和他說說的感覺。”程正,“不過他也有點像我,總在逃避些什么�!�
“扯遠(yuǎn)了�!被羧疽颉�
“確實,扯遠(yuǎn)了。我們要說什么來著?”程正抱歉笑笑,問霍染因,“人老了,念頭就雜了,很多話要說,又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說。”
“奚蕾掌握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是什么?”霍染因問。
“這個秘密……”程正如他所說,毫無隱瞞之意,他緩緩開口,娓娓說來,“是一個關(guān)于孩子的秘密,且事關(guān)唐景龍�!�
“蕾蕾很少和我說她與唐景龍的事情,我只能大概猜測,大約被唐景龍強迫,對于蕾蕾而言,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情;后來她在這段關(guān)系中又拿了錢,于是事情就變得既羞恥,又骯臟。但蕾蕾并不想一直這樣下去,被動地等待著唐景龍厭倦,她一直在伺機行動�!�
霍染因靜靜聽著。
奚蕾做出這種選擇并不稀奇,她的個性從出現(xiàn)在她身旁的那些人身上就足以窺見。
曾鵬吸毒,她讓曾鵬戒毒成功;夏幼晴想要自殺,最終也被她勸回來。
她身上有種堅韌不拔的品質(zhì),明明脆弱如同雜草,但迎風(fēng)曝雨,也要將根須扎往更深的土地。
“她確實找到一個機會了。”程正說。
那通夜半來自奚蕾的電話,程正還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
那天他在睡夢中接起電話,電話里,奚蕾急劇的喘息聲像是一道噴薄而出的霧,霧織成網(wǎng),將他剛剛清醒的神智籠入。
他聽見奚蕾說:
“老師、老師,我拍到唐景龍殺嬰的證據(jù)了——”
然而他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多么冷靜——多么冷漠。他緩緩自床上坐起,拿起放在床頭的眼鏡,他對奚蕾說:“好,深呼吸,呼——吸,呼——吸。冷靜下來了嗎?你現(xiàn)在好好回憶,你是怎么拍到這份視頻的,你在拍攝途中,是否被人看見?”
*
“后來蕾蕾告訴我,她之所以能拍到這個,是因為唐景龍在一次和她鬼混的時間里,接了一通電話,唐景龍看到這個號碼很煩躁——而一般情況下,唐景龍是個和氣生財?shù)纳馊�,不會對打來的電話這么煩躁的。她留了個心眼,說去洗澡,實際只是將浴室里的蓬頭打開,又偷偷地把浴室門開了條縫,就藏在門縫后頭,偷聽唐景龍講電話�!�
“她聽見……”
*
“萬老板,好歹是個孩子,生都生出來了,又不能塞回去,這不是你訂個奢侈品,不想拿就不拿的問題�!�
“萬老板,我知道你換了個老婆,所以想把和前老婆一起代孕出來的孩子也換掉。但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實在不行,送去福利院呢?多少積點陰德�!�
“……這不是錢的問題�!�
“……好,我知道了。”
*
“此后數(shù)天,蕾蕾一直關(guān)注唐景龍,甚至悄悄跟蹤。后來她終于撞見了那一幕,唐景龍在樓下的咖啡館里和人見面,那人跟唐景龍說�!@回事情也辦好了,孩子就在后備箱中,你要看一眼嗎?’唐景龍真的去看了一眼,他們打開了后備箱,蕾蕾拍到了……后備箱中,靜靜躺著個嬰兒,他裹在襁褓中,一動不動,嘴唇發(fā)烏,身體泛紫……他窒息死亡了�!�
“‘也’?”霍染因低語這個字。
“并不令人奇怪,對不對?”程正平靜說,“人生有一條界限,游走在界限邊沿的人,不會只跨線一次�!�
他繼續(xù)敘述:
“后備箱開了一瞬又合上,接著,唐景龍將錢交給對方……蕾蕾將這些全部都拍了下來,這就是她手中的秘密�!�
“拍下這些之后,她為什么不報警?”霍染因問。
“因為我對她說……唐景龍的背后還有其他人。貿(mào)然報警,會將她直接卷入危險之中。”程正平靜回答。
“唐景龍背后還有其他人?”霍染因眉梢微揚,如刀尖上挑,“是誰?”
“這我就不知道了。這是我個人的猜測,但我想這并不是被害妄想癥也不是憑空捏造。唐景龍有器官捐獻(xiàn)機構(gòu)的工作背景,他能調(diào)換器官的使用順序,能讓某個人暗中優(yōu)先更換器官,這么個珍貴的人才,你覺得他會獨自流落在外嗎?”
程正說完一段,又回到奚蕾身上:
“我勸她先離開寧市,避避風(fēng)頭,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將證據(jù)交給警察。蕾蕾沒有采納我的建議。她說她答應(yīng)了一個人,要每天陪她散步。她說唐景龍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不會有危險。她說散步不是什么大事,但承諾是件大事;她說她陪伴的人是位孕婦,她有時抱著她,能聽見肚子里孩子的胎動聲……”
“她和我說,她環(huán)抱著朋友的時候能聽到朋友腹中的胎動聲�!�
“像種子發(fā)芽的聲音,也像我們在她很小的時候,給她讀睡前故事的聲音�!�
“我想那時候,蕾蕾真的很高興。”程正說,“我很擔(dān)憂蕾蕾的安全,但她真的很高興�!�
他將這句話重復(fù)了兩遍。
“她救了一位想要自殺的孕婦,這位孕婦甚至還想殺死自己的孩子。我想這讓她想起了小山村,山村里的女人,乃至她媽媽。她救下了她,她就仿佛能夠改變過去這些她一直無能為力的事情�!�
“她留下來了。之后的事情,你們都知道�!�
孩子們開始做操了。
一群孩子呼啦啦地自幼兒園的教室里跑出來,在操場上你推我擠站好隊列。
程正鏡片后的眼睛瞇起來,兩手曲肘放在膝蓋上,脖頸微微前傾,急切看著鐵絲網(wǎng)后的孩子,好像正從中尋找一絲熟悉的影子。
他沒有找到。
貪婪從他眼中褪去,他慢慢恢復(fù)靠著椅背的坐姿:
“蕾蕾其實和她媽媽挺像的。她們都有顆舍己為人的心,都愿意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東西,付出太多,她們都沒有什么好的結(jié)果。愚蠢的善良注定燃燒自己,點亮他人。”
“警察同志,你辦過不少案子吧,命案對你而言就像遇見下雨天一樣尋常,天天面對這些窮兇極惡的案子,你覺得是好人多,還是壞人多?”
“城市漂亮嗎?”霍染因問。
“很漂亮。”程正說。
“城市在好人與壞人眼中不一樣�!被羧疽�,“有的人看見美,有的人看見丑,只要他還心中還有一點善意,他就總能感覺到美的一部分。我做這份工作,是因為好人比壞人多億萬倍�!�
程正看著藍(lán)天,看藍(lán)天下的操場,看操場上的孩子,和偶然落在孩子面前的一只鳥。
有孩子想要上前抓它,但被周圍更多的孩子制止了,它渾然不覺危險差點降臨,兀自趾高氣揚地蹦跶好幾下,一振翅,飛走了。
真自由,真好。
蕾蕾或許無法感覺到這份自由了。
但心荷她們,還有機會,雖然很難,還有機會。
“警官,”他在椅子上抻抻懶腰,“聊得也夠久了,孩子們都回去上課了。我也該走了,拿著這東西……”
程正舉起手中的藍(lán)色棉花糖。
“回警局里說要自首,會被當(dāng)成去搞笑的嗎?”
那支棉花糖最后并沒有被帶到警察局里,霍染因看見程正在路上徘徊一會,正巧碰到一個不知因為什么,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媽媽站在旁邊,氣急敗壞,數(shù)落不止,后來又心疼了,抱著小女孩連連安慰。
程正將棉花糖遞過去,不知說了什么,小女孩破涕為笑。
他在這里站了很久,一直微微笑著,直到母親帶著小女孩離開,直到吃著棉花糖頻頻回頭的小女孩也過了轉(zhuǎn)角再也看不見。
他還在這里站著。孩子的笑聲越來越遠(yuǎn)。他眼中虛幻的影子卻越來越凝實。
是蕾蕾。
蕾蕾在前方奔跑,她梳起的馬尾辮子迎著太陽快活飛起,每一根發(fā)絲都牽著燦金色的光芒,他追著那影子去了。
他連聲說:“小心些,跑慢些,等等老師——”
他面前,警局藍(lán)色的徽章同樣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
霍染因再回到紀(jì)詢身邊的時候,拿在紀(jì)詢手中的白色棉花糖只剩下一點點了,簽子上頂著個白色毛線球,被他左轉(zhuǎn)右轉(zhuǎn),轉(zhuǎn)成根魔法棒。
“這么放心,不親自把程正送回警局?不怕他晃你一個花槍,走過路口就逃跑?”紀(jì)詢將簽子沖向霍染因。
“他如果要跑,一開始就可以跑,沒必要說這么多�!被羧疽蛲撕笠徊�,面前的毛線球雖然還遠(yuǎn),但它毛茸茸的樣子,像下一秒就要沾上他的身體。
霍染因后退,紀(jì)詢得寸進(jìn)尺,又把簽子往前遞一段,在霍染因面前招搖著,直到霍染因面上的忍耐隱隱龜裂,他才倏然一轉(zhuǎn)手,將簽子朝向自己,一口咬掉毛線球。
簽子被投入垃圾桶,紀(jì)詢拍拍手:“行了,事情完了,我可以回家睡覺了——雖說塵埃落定,但霍隊長,你還真相信我的話。你就有沒有想過……殺人的真是母親她們,程正才是替罪的那一個。畢竟這個故事里,人物視角換一下也成立,認(rèn)為自己比婦女們更像壞人的程正無法忘記婦女們多年來的痛苦,也無法忍受自己的懦弱,他心中有了替罪的念頭,但遲遲沒有下定決心,只好等在哪里,等待一個人來幫幫他。而我昨天說的那些話,真的只是一個感人卻虛假的故事,我同情那些女人,于是杜撰了故事來說服你相信我,讓你推膽小不敢跨步的程正去頂罪�!�
“……紀(jì)詢,真真假假很好玩嗎?”
紀(jì)詢沒回答,他直起身,聳聳肩,神氣里透出這四個字:確實好玩。
“程正就是兇手�!被羧疽蛘f。
“但沒有證據(jù)啊——”紀(jì)詢拖長了聲音,說實話,霍染因的選擇令他意外,一貫強調(diào)以證據(jù)為結(jié)論的霍染因居然真的因為他說的一個故事直接來找程正,這中間的緣由令人細(xì)思,“做出了選擇的霍隊此刻只能逼迫自己相信程正就是兇手,你無法接受他不是而你卻推他認(rèn)罪這個答案。說到底,你有選擇性的帶有偏見的認(rèn)定程正是兇手……你認(rèn)為,他更適合當(dāng)壞人�!�
“紀(jì)詢,我做了選擇,你卻連選擇都不敢做�!被羧疽蛘Z調(diào)平靜,他反問,“你跟我說這些,不就是希望我做出選擇嗎?現(xiàn)在我做出了選擇,你又開始質(zhì)疑我立場的正確性,紀(jì)詢,你不覺得你反復(fù)無常,非常可笑嗎?你是以什么立場質(zhì)疑我的?”
他聲音忽地變輕,輕而殘酷。
“袁越真是最看得透你的人。你想回警局,卻不敢回來�!�
紀(jì)詢感覺到自己牙齒酸了會兒,接著他意識到,是自己咬得太緊的緣故。
“這句話可不太討喜。”
“真話一貫如此�!�
“就你會說話?”紀(jì)詢目光一垂,落到霍染因被紗布裹住的十指上,“那來說說霍隊長的雙手吧。人類和動物的一大區(qū)別就是人類能夠熟練使用各種工具,所以是什么讓霍隊長摒棄隨處可見的石塊、就穿在身上的衣服,要直接用血肉之軀和沙土較勁——是我們約炮不成,見面就杠的感情嗎?”
“想當(dāng)然不太可能。我來猜猜,哦,我知道了……”紀(jì)詢輕輕巧巧揭開謎底,“窒息。霍隊長對窒息這件事,總是格外關(guān)注�!�
霍染因的面容變得僵硬,僵硬而冰冷。
他踩中霍染因的痛腳了。紀(jì)詢冷笑想。多么容易。
這個時候,霍染因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按到自己胸口上。
冷笑還沒從紀(jì)詢眼里褪去,錯愕已經(jīng)浮上他的面容。
他能感覺到的,是掌心之下強而有力的心跳,真實的心跳。
霍染因臉上的冷硬融化了,浮現(xiàn)笑影,他拭去白天的冷靜專業(yè),將屬于夜晚的艷麗與危險一同暴露。越艷麗越危險,越危險越誘人。
霍染因湊過來,到他耳邊,側(cè)頭,輕輕說:“猜對了。真敏銳。想知道窒息后面的事情嗎?……來,再猜猜,我的秘密,就藏在這里�!�
紀(jì)詢心中升騰起巨大的違和感。
這不對。
霍染因一樣私人物品都沒有的辦公室閃現(xiàn)在他腦海。
這就是個在生活中隱藏很深,一點不想被探究的人。他這張正義、秩序外皮底下的,藏著的究竟是什么?他為什么愿意承認(rèn)自己的弱點?又為什么會邀請自己,探究他?
閃念間,霍染因放開他的手,退回原來位置。
那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又覆上霍染因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