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明明心知肚明，卻還明知故問！”梁十金瞪目直視，慍色上涌，“趙??，你不再假惺惺地裝好人了，我再也不會吃你這一套。我就是不明白，我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讓你三番五次地針對我？”
他來到趙府之前，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弄死趙??�？僧�(dāng)他真的與趙??見上面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是沒法跟趙??斗的。他比自己有錢，因此也比自己有權(quán)勢，而自己又因為賄賂郭星，痛失了一大筆錢財，他怎么斗得過趙??？
梁十金是個很實(shí)在的人，他清楚了這一點(diǎn)之后，之前想好的臟話也不敢罵出口了，他怕戳中趙??的痛處，讓趙??找上自己的麻煩。他知道趙??的手段有多么卑劣，他不想死，也不想再被趙??整了。但他也憋不住，因此只能挑些無關(guān)痛癢的話，來慰藉一下自己這顆破碎的心靈。
趙??神態(tài)自若，他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才道：“梁兄何出此言，你沒有得罪我，我也沒有三番五次地針對你�！�
梁十金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沒有？豬瘟肉之事，你不是故意找上我嗎？”
趙??嘴角一勾：“此言差矣，明明是梁兄親自來到我的府上，用十八羅漢之事要挾我，讓我跟你做這單醬豬肉的生意，怎會是我找上你？梁兄這不是顛倒黑白嗎？”
他這樣說，梁十金竟然無法反駁。他恨得牙癢癢，道：“你明明知道這是個火坑，卻一把將我推進(jìn)去，這是小人所為！”
“小人？我趙??從始至終都是個小人，我沒有否認(rèn)過這一點(diǎn)。可那又如何？梁兄連一個小人都斗不過，還來我府上苦苦糾纏，除了向我證明你的無能，還有什么用？”
“我苦苦糾纏？哼，若不是你一直避開我，我又何必來這么多回？”
“梁兄莫要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壁w??道，“我從未想過要躲著你，前些日子我到鄰城去住了幾日，你來找我，我不在，那只能說是你運(yùn)氣不好。我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帽子都能扣在我頭上的�！�
梁十金咬牙切齒：“你……你……”他已然被趙??逼到詞窮，說不出什么話了。
趙??淡淡一笑，道：“梁兄，看在你我相交一場的份上，我最后給你一個忠告吧――既想獲利，又想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來人，送客！”
梁十金還未反應(yīng)過來，趙府的幾個彪形大漢便走上前來，將梁十金架了出去。
可憐梁十金，來這一趟，非但沒有發(fā)泄出一口惡氣，反而被趙??堵得啞口無言。他被推出趙府后，已經(jīng)說不清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感受。屁股上的痛還在提醒他這次的屈辱和失敗，他覺得自己無辜極了，他到底是做錯了什么，竟然落到了今時今日這個下場？
寒風(fēng)乍起，許是老天爺聽見了他的心聲，也為他感到悲痛，天上烏云密布，片刻便下起了小雨。
路人毫無防備，紛紛躲避，梁十金像是感覺不到冷，他在雨中走著，不知不覺，便來到了云煙閣。
現(xiàn)在還是早上，云煙閣中十分安靜，鴇母正在門口抽水煙，看見梁十金來了，“喲”了一聲，道：“梁老爺怎么搞成了這幅模樣？”
她也知道了梁十金賣豬瘟肉的事情，知道他落魄極了，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不屑。
鴇母在想什么，梁十金也猜得到，他心道：“連你也敢瞧不起我？”他道：“給我拿一套干凈衣裳，再讓廚房煮一碗姜湯�！�
“咱們這里的規(guī)矩，梁老爺是知道的。”鴇母來到梁十金的面前，攤開右手，意味明顯。
梁十金將腰間的玉佩接下來，交給鴇母，惡聲惡氣道：“我現(xiàn)在身上沒帶銀兩，你命人帶上這個玉佩去梁府拿錢，自會有人給你�！�
鴇母收到玉佩，便換了一副嘴臉，心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讓他囂張幾日，又有何妨？”
梁十金順利地?fù)Q上了干凈衣裳，將頭發(fā)擦干之后，又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人舒服了，氣也順暢了，他既然來到了美人鄉(xiāng)，自然要在溫香軟玉中尋找慰藉。
他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江水湄的房間，江水湄已聽說他來了，自然早有準(zhǔn)備。梁十金之事傳得滿城風(fēng)雨，江水湄自然也知道，但她看見梁十金的時候，卻如往常一樣溫柔體貼，并未有半分異常。
梁十金摸著江水湄的手，嘆道：“還是你最有心，待我最好�！�
江水湄溫柔一笑：“老爺這是什么話，我不是忘恩負(fù)義之人，老爺待我好，我自然也要待老爺好�！�
梁十金又嘆了一聲：“前些日子，我不是跟你說了十八羅漢的事情嗎？”
“是啊�！苯毓首鞑唤�，“好端端地，老爺怎么突然提起此事？”
梁十金太需要找一個善解人意的人來傾訴了，他也顧不上顏面，將趙??故意將他往火坑里推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江水湄。
江水湄十分配合，在梁十金傾訴的過程中，她時而柳眉蹙起，時而眼含愁緒，時而為他擔(dān)驚受怕，真是情真意切，看得人心頭暖融融的。
梁十金道：“我原本想著，過年之前，便能帶你離開云煙閣。但……此事恐怕又要拖延了，水湄，你不會怪我吧？”
“老爺被奸人所害，才會落到這種地步，我心疼老爺都來不及，又怎會怪老爺呢？”
梁十金感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恨不得立刻將江水湄帶回府中，取代家中那個不管自己死活的婆娘。
“不過……”江水湄淺鎖眉頭，“老爺此次在生意上受了重創(chuàng)，又被勒令半年內(nèi)不能做生意，這就相當(dāng)于斷絕了老爺?shù)呢斅罚蠣斚氡睾懿缓檬�。我有一條法子，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什么法子？快快說來聽聽。”
“賭�！�
“賭？”梁十金沉吟半響，覺得賭也許能幫自己找回失去的銀兩，可賭博的風(fēng)險太大，此刻的他怕是冒不起這個風(fēng)險了。
他將心中的想法告訴江水湄，江水湄卻道：“老爺，俗話都說，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我說的賭，自然是小賭。能在小賭上賺錢自然高興，萬一虧了，也虧不了多少錢，而且還可以消磨時間。當(dāng)然了，這只是我的想法，若老爺還是覺得不可行，可以不加理會，聽過便罷了�！�
梁十金覺得江水湄所言很有道理：“你說得對，小賭怡情，小賭怡情……我終日閑著，無聊極了，去賭場上試試手氣，說不準(zhǔn)還能小賺一把。水湄，擇日不如撞日，你跟我去賭坊一趟，好嗎？”
江水湄笑著答應(yīng)了。
二人便離開了云煙閣，離開之前，梁十金還不忘從鴇母手上拿回自己的玉佩�；ㄏ侵写蟠笮⌒〉馁�場不少，梁十金與江水湄走在街上，道：“水湄，今日我全聽你的安排，你說要去哪一家賭場，我們便去哪一家賭場。你說要賭什么，我們便賭什么……”
江水湄咯咯一笑：“老爺就這么相信我？”
“當(dāng)然了，這個天底下，我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情濃之時的甜言蜜語，江水湄已經(jīng)聽過很多很多次了，她自然不會再相信男人所說的話�？伤�是扮出了嬌羞的模樣，讓梁十金再次移不開目光。
“老爺，那家賭場怎么樣，它叫‘千金坊’，跟老爺?shù)拿肿擦艘粋�字呢。”
“好好，我們就去這家千金坊，走�！�
他們進(jìn)了千金坊，只見賭場的內(nèi)部環(huán)境很是低調(diào)，乍一眼看過去，并無任何奢華的裝飾�，F(xiàn)在是白天，千金坊里頭不算熱鬧，江水湄再次提議：“老爺，我們?nèi)ベ�大小，怎么樣？”
梁十金自然說好，他身上只帶了二兩銀子，可不想玩幾局便輸?shù)羧康你y兩，然后只能悻悻離開，那可在江水湄面前丟盡了面子。因此他打著“小賭”的借口，選擇了最小的賭注。
江水湄似乎絲毫不察其意，問：“老爺，你要買大還是買小�。俊�
“來的路上已經(jīng)說過了，都聽你的，你說買大，我絕不買小。”
“我以為……老爺那時候是在開玩笑�！�
“不，我是認(rèn)真的。你說，是買大還是買�。俊�
“若是輸了，老爺不會怪我吧？”
“我發(fā)誓，絕對不會怪你�！�
“好吧，那就……買大？”
“好，買大！”
……
蓋子掀開，四、三、六……確實(shí)是大。
江水湄歡呼一聲：“贏了！”
梁十金也高興：“是啊，贏了�！�
接下來的幾局，梁十金都讓江水湄來猜，江水湄一開始小心翼翼，后來見自己贏的次數(shù)比輸?shù)拇螖?shù)多得多，也漸漸大膽起來。梁十金看著身上越來越多的銀兩，高興極了，他心道：“水湄真是我的幸運(yùn)神，有她在，好像做什么都不會虧�！�
江水湄的運(yùn)氣卻是極好，她幫梁十金贏了不少錢。梁十金也慢慢放開了，越賭越大，他想著，反正這些都是從賭場里贏回來的錢，輸了也沒那么心疼。抱著這樣的想法，二人竟然一贏再贏，最后是因為怕贏得太多，被千金坊的老板報復(fù)，所以才將贏了的錢收好，離開了千金坊。
梁十金進(jìn)出賭場的時候，精神面貌判若兩人。身上多了不少銀兩，他心中便有了倚仗，頓時覺得獻(xiàn)給郭星的銀兩也不算什么了，這筆錢他遲早能在賭場上賺回來，只要有江水湄在……
他道：“水湄，我真懷疑你長了一雙火眼金睛，能夠看到骰子的大小�！�
“老爺不要拿我開玩笑了，我又不是孫悟空，哪里有火眼金睛？”
“下回，要去賭場之前，我便去云煙閣將你接出來，你隨我一起去。不，不止下回，每一回你都要跟在我的身邊，好嗎？”
江水湄道：“只要老爺愿意，我當(dāng)然樂意奉陪的�！�
今晨下了一場雨，現(xiàn)在雨過天晴，碧空如洗，梁十金沉醉于美麗的欣喜當(dāng)中，只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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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仁義
梁十金沒法對趙??造成什么實(shí)質(zhì)性的傷害，便只能在背后散布言論，說那些豬瘟肉都是趙??賣給自己的。他給了流氓乞丐一些銀兩，讓他們見人就說，一傳十，十傳百，這件事就慢慢傳開了。
其實(shí)這話確實(shí)是真的，也算不上是什么惡意中傷的流言蜚語。但因為梁十金和趙??在花溪城中的名聲都不算好，所以傳著傳著，傳得最廣泛的版本便是――趙??和梁十金聯(lián)手賣豬瘟肉，趙??在暗，梁十金在明。豬瘟肉事件被發(fā)現(xiàn)后，在暗處的趙??立刻躲起來，銷毀了所有證據(jù)，將全部責(zé)任都推到了梁十金的身上。梁十金沒法證明趙??也參與了此事，只有一人受了懲治，而趙??逍遙法外，毫發(fā)無損。
還有其他大同小異的版本，有的說趙??與梁十金分贓不勻，趙??故意陷害梁十金；有的說梁十金死了也要拖一個人下水，所以拖了花溪城中最大的商人下水；有的說趙??將瘟豬肉當(dāng)成好豬肉賣給了梁十金，而梁十金這個蠢貨毫無所察，以為自己賣的是好豬肉……反正各種說法都有，真中混假，假里含真，讓人辨不清虛實(shí)。
而當(dāng)事人梁十金不管是在哪個版本里面，都是愚蠢自負(fù)的形象，他聽到這些版本的時候，險些氣得一口氣沒喘上來。
另一個當(dāng)事人趙??只一笑置之，他的名聲已經(jīng)夠差了，再差一些，又有什么所謂呢？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次的傳言，傳進(jìn)了謝九塵的耳朵里，讓謝九塵再次敲上了趙府的門。
趙??命人將謝九塵請進(jìn)來，笑著問：“明燭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謝九塵直入主題：“我聽見外頭的傳言了，他們說，豬瘟肉是趙兄跟梁十金一起賣的。此事……是真的嗎？”
趙??垂下眼眸，淡淡道：“原來你是為此事前來�！�
謝九塵沒說話，只是看著趙??。
趙??道：“此事，說真也不完全是真。你想聽最準(zhǔn)確的版本，找我就是找對人了�！彼麑⑹虑榈恼嫦喔嬖V了謝九塵，毫無保留，也毫無掩飾。
“你怎么可以這樣做？”謝九塵的神情很復(fù)雜，說是責(zé)怪吧，倒更像是失望，說是憤怒吧，倒更像是痛心，“你可知道，我的表妹吃了那豬瘟肉，上吐下瀉，高燒不止，難受了好多日，又緩了許多天，才恢復(fù)過來……”
“我怎么不可以這樣做？”趙??被謝九塵的神情刺到了，他別開目光，“你表妹的事，我不知道。但你又知道什么？你知道我若是把那些豬瘟肉全部扔掉，會損失多少銀兩嗎？”
“銀兩跟人比起來，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呵，好一個不值一提？謝九塵，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我原本就是一個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商人。我本就利欲熏心，自私自利，愛錢如命。不像你們讀書人，清高、傲慢、視錢財如糞土�！壁w??冷笑一聲，“在你看來，銀兩跟人比起來，不值一提�？稍谖铱磥恚@句話只能反著說�！�
人跟銀兩比起來，不值一提。
謝九塵嘴唇半啟：“你……”
趙??一直都不敢看謝九塵，他也害怕聽到謝九塵的話，于是他打斷了他：“你既然如此看不慣我，日后也不必再把我當(dāng)朋友了。我們本就不是一路人，若再走到一處，以后還會發(fā)生很多這樣的事情，難道你次次都要找我興師問罪嗎？算了吧……這多累啊�！�
謝九塵道：“我從未這樣想過�！�
“你從未想過什么？”
“我從未想過，因為這件事，要與你分道揚(yáng)鑣�！�
趙??握緊拳頭，強(qiáng)裝鎮(zhèn)定：“你上門來，不就是為了找我算賬嗎？”
謝九塵道：“我只是想來，想來問清楚事情的真相，然后……”
“然后？”他未盡之言，趙??像是聽見了，“然后教教我什么是仁義，什么是道德嗎？你是想著，要來把我?guī)У剿^的正路上嗎？”
謝九塵無法反駁。
趙??笑了，他站起身來，道：“你指責(zé)我不仁不義，可從來沒有人教過我何謂仁義。謝九塵，你回去吧，不要試圖改變我了，你做不到的�！�
如果謝九塵想要改變趙??，那他得先回到十幾年前，給那個遍體鱗傷的小孩一個擁抱。
可他那個時候沒有出現(xiàn)，現(xiàn)在就不要來傷自己的心了。趙??背過身去，過了一段時間，也許只有一會兒，也許是很久很久，他聽到了謝九塵離開的腳步聲。
走了也好，這樣……也好。
謝九塵回到家中，不知為何，眼眸上像是蒙了一層霧，有些潮濕。
畢秋泉看見他，疑道：“謝兄可是有心事？”
謝九塵強(qiáng)打精神，對他勉力一笑：“很明顯嗎？”
畢秋泉道：“你就差把心事兩個字寫在臉上了。有什么煩心事，說來聽聽聽，說不定我能幫忙解決�！�
謝九塵苦笑一聲：“多謝無覓，不過不必了，這件事情，是你解決不了的�！�
畢秋泉倒不這么認(rèn)為，他道：“你是讀書人，我是江湖人，對于同一件事情，讀書人有讀書人的解法，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解法。你解決不了的事情，說不定我真能解決�！彼诓弊由咸撎搫澚艘坏�，道：“你看，手起刀落，解決一個人，或者是一件事，就是這么簡單�！�
謝九塵心中煩悶，卻忍不住被他逗得輕松一笑：“別，我可不想有人受傷�！�
畢秋泉道：“哦，原來是人的問題。莫非是你那趙兄？”
他消息靈通，自然也聽到了豬瘟肉的傳言，如此聯(lián)想一下，線索便拼湊出了一件事情。
“是不是因為豬瘟肉的事情。你莫不是剛剛?cè)チ艘惶粟w府，跟他吵了一架？”
畢秋泉猜得八九不離十，謝九塵無從否認(rèn)，只能點(diǎn)了下頭。
“真是他做的嗎？”
謝九塵猶豫了一下，還是點(diǎn)了下頭。
畢秋泉起身道：“豈有此理，我找他算賬去！”
謝九塵連忙拉住他，道：“別去，此事……”
“此事如何？”
“此事也并不完全是他的錯�！�
“為何這么說？”
謝九塵心中很亂，他不知道，他毫無根據(jù)地說出了上一句話，他說不出原因。他道：“總之，你有什么氣，都撒在我身上吧，別找他的麻煩。他……挺不容易的�！�
畢秋泉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謝九塵一頭霧水：“你知道了？你明白了？”
畢秋泉拍了拍謝九塵的肩膀，眼神復(fù)雜：“你跟他……確實(shí)挺不容易的。罷了，我也沒遭什么罪，不去找他的麻煩了。謝兄你放心，我不會傷他半根毫毛。不過……算了，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一個外人，也不好多說什么�！�
直到畢秋泉離開的那日，謝九塵也沒有琢磨出來，他到底明白了什么。不過這都是后話了，謝九塵被畢秋泉這么一打岔，心情倒是沒那么郁悶了。他問畢秋泉：“無覓，你覺得‘仁義’是什么？”
畢秋泉想了想，道：“對我來說，我有一碗飯，給快要餓死的乞丐半碗，這算仁。我有一條命，為兄弟豁出去半條，這叫義�！�
謝九塵突然有些明白了，他自己跟畢秋泉的想法也差不多。如此說來，仁義的前提，是自己得先有一些東西，才能做出仁義之事。
趙??說，從來沒有人教過他何謂仁義。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吧。趙??在自己的面前，好像是不屑于說謊的。他可以坦坦蕩蕩地告訴自己豬瘟肉的真相，自然不會在這等事情上故意撒謊。
趙??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父母，他也沒有別的兄弟姐妹，諾大的趙府，只有他一個人是姓趙的。謝九塵忍不住又開始想那個問題，趙??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變成今天的模樣。
可不管他曾經(jīng)經(jīng)歷了什么，那都跟謝九塵沒有關(guān)系。謝九塵大可以什么也不想，大可以把趙??的過去當(dāng)成一片空白，趙??說得對，他就是自私自利，自己若是看不慣，離得遠(yuǎn)遠(yuǎn)地便是了�？墒且幌氲竭@個可能性，謝九塵就渾身難受，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么了。他只知道，他想讓趙??多笑一下，不是假笑，也不是諷刺的笑，是像那日在當(dāng)鋪中的那個笑容，笑得純粹且干凈。
干凈。謝九塵想到這個詞，心中突然有了些愧疚。他為何會用上這個詞，難道他心中早已覺得，趙??是個不干凈的人嗎？所以趙??干凈的笑容于謝九塵而言，竟然是值得特意記住的、難得的一幕。
謝九塵心道，我怎么會這樣想？
他心頭一團(tuán)亂麻，理也理不清。這種感覺是很新鮮，很奇異的，他很少會有這么剪不斷理還亂的時刻。他想到了趙??下的逐客令，不由得又有些難過。兩戶人家隔得那么近，怎么能再也不見？
他與趙??認(rèn)識了這么久，趙??對他的態(tài)度一直都不錯。如今為此事吵了一架，感覺日后所有的事情都將變得不一樣了。趙??還會跟他說話嗎？他又有什么理由，再往趙府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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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慈悲
謝九塵一直都是個很慈悲的人。
他覺得一切生命都是靈物，都不能施之以痛苦，也不能白白看其忍受痛苦。
因此，遇到了受傷的小動物，謝九塵會竭盡所能地幫助它們。他會在冬天的時候，救助凍上的鳥兒；會在夏天的時候，將甜點(diǎn)屑放到地上，然后縮成一團(tuán)，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看一群螞蟻將甜點(diǎn)屑慢慢運(yùn)走。那種時候，他總是會覺得很高興，因為他想，會有好長的一段時間，這些螞蟻不會挨餓，不會受苦了。
他不僅對動物好，對人也好。
謝九塵六歲的時候，有個下人知道他很善良，便利用這一點(diǎn)，故意裝弱扮可憐，常常引起謝九塵的憐憫心，讓謝九塵將自己的零花錢都給他。
下人得寸進(jìn)尺，變本加厲，索要的愈來愈多，也越發(fā)不加掩飾。
謝九塵不是看不出來，可他想，這人為什么要騙我呢？必然是因為他有說不得的苦衷。每個人都是很苦的，他說不出口，我就不強(qiáng)迫他說了。他需要幫助，我?guī)退闶�。他說不說真話，又有什么要緊的呢？
他去書鋪的時候，看見了一本很喜歡的書�？伤牧慊ㄥX都給那個下人了，他沒了銀錢，便去找爹爹要。
謝孺年頗為疑惑，他一個月會給謝九塵不少零花，足夠他揮霍花銷的了，怎會這么快便來找自己要錢，便問他：“爹爹給你的銀兩都用完了？”
謝九塵不會撒謊，將下人的事情告訴謝孺年了。
謝孺年比謝九塵多了二十年的智慧，自然知道下人在打什么算盤。他摸了摸謝九塵的頭，道：“你把銀兩都給他了，他若是明天還來找你訴苦，你怎么辦哪？”
謝九塵想了想：“我若有余力，定然不遺余力�？扇粲行臒o力，便無能為力。”
“這個時候，你又不找爹爹了？”
“我想幫人，是我的事。爹爹若不想幫人，我也不能強(qiáng)迫爹爹與我一起幫人。所以，我不能為了我的安心，讓爹爹煩心�！�
他的爹爹謝孺年也是人，謝九塵也要體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