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謝姝寧頭一回被問的啞口無言,直到來回反復了三四回,她才漸漸掌握了其中的關竅,能應對他幾句。
到上回見面時,她已能對答如流,叫師兄歸鶴都忍不住用微微驚訝的眼神朝她看了幾眼。
云詹先生懂的極多,天文地理風土人情,各種各樣的事物,他都能信口而來,侃侃而談。
謝姝寧跟著他學習,其實收獲的是眼界。
她身為女子,能夠在外頭拋頭露面的機會鮮少。許多姑娘,終此一生,從妙齡少女變成垂垂老矣的耄耋老者,也始終窩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連二門都不大出,更不用說外頭。
她已經比大多數人都要來得幸運很多。
稚齡之年,她便協(xié)同兄長跟著母親一道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地從延陵趕來京都。再長大些,她又途經漫漫黃沙,騎在駝背上聽著清脆悠長的駝鈴聲,一路到了敦煌。
但這兩處地方,興許便是她這輩子能去的最遠的地方了。
行千里路,方知天地究竟有多廣闊。她無法背上行囊遠赴天涯海角,便只能一點一滴從云詹先生話中拼湊畫面。
雖然她從未踏足那些遙遠的地方,卻知道關于那些地方的風景、民風、傳說……
所有的一切,都牢牢地印在她的腦海里,輕易不會忘記。
云詹先生便道,他已沒多少東西能再繼續(xù)教她。
她去的次數便漸漸少了,到了后來,府上接二連三出的事,叫她分身乏術,更是極少再往平郊的莊子上去。
這次,她同母親回延陵后,今后恐怕也不會再來京都。她問過云詹先生,可有意遷居延陵,但云詹先生婉拒了。故而今次一別,日后便不一定還能有再見的機會。
謝姝寧便想著索性將云詹師徒請到府里一道過年。
她興沖沖地同宋氏一提,宋氏聽了就立即道好,忙讓她著手準備起來。
雖說不是正經西席,但云詹先生的確是謝姝寧的老師,教授了她許多東西。他平素輕易不肯離開田莊,但這次也算是為宋氏一行人踐行,既請了他,就沒有不來的道理。
謝姝寧遂同宋氏商量起了該添些什么菜色,并一些雜七雜八的事項。
氣氛和樂安詳,母女倆人相偎著,親昵地商量著瑣事。
處在石井胡同里的謝宅,卻連過年的氣氛也不見絲毫。
三夫人蔣氏費了大力氣,終究還是不能風風光光地過好這個年,叫她堵著氣心口疼了好幾日。
宋氏母女離開的那日,她便領著人將三房里里外外都搜刮了一遍,可莫說值錢的玩意,就連床像樣的帳子也不見。間間屋子里都是空蕩蕩的,沒有擺設沒有任何物件,干凈的幾乎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蔣氏正缺銀子,滿心想著到三房搜羅點值錢玩意來應急,卻連半枚銅板也沒瞧見,直叫她氣得揉碎了帕子也不解恨。
大老太太卻還讓她撥了人手去三房,用來照料謝元茂。
蔣氏對自己這位行六的小叔子充滿了厭憎,卻又不敢違逆老太太的意思。
府上的風向,日日都在變,唯獨不變的便是,謝元茂是真傻了,不是裝的。
蔣氏暗自猜測著,認定謝元茂會變成這樣,是受不住宋氏同他和離之事。但大老太太卻道,“老六是被人給害糊涂的!”
在她的話里,隱含著的兇手,不外乎是宋氏或者謝翊兄妹二人。
可事已至此,老太太當然也沒有任何法子來證明一切,于是她將希望都寄托在了謝元茂能恢復神識的渺茫機會上。
蔣氏無奈,日復一日忙著將一分銀子掰成兩半花,借此維系住謝家的日子。
大太太王氏的身子早就好了很多,可眼下這個節(jié)骨眼上,大太太是不論怎么裝病都裝不過癮的。
蔣氏覺得自己生生要被累倒了。
夜里,她禁不住同謝三爺輕聲抱怨了幾句,謝三爺就道:“你去求求大嫂,大嫂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蔣氏原本只想從他嘴里聽到幾句體貼的話,聊以安慰,誰知他卻讓她去求大太太。
她氣得一夜不曾睡好,翌日醒來,精神不濟,眼下一片黛色。
正梳著頭,大丫鬟之一輕手輕腳地走近,將信遞了過來。蔣氏掩嘴打了個哈欠,接過拆開來看,一瞧之下不由得花容失色。
第340章
懇求
這封信,是從謝六姑娘謝芷若寄身的那間庵堂里送出來的。
信是住持靜言師太親筆所書,上頭說,謝六姑娘謝芷若身染怪病,庵中醫(yī)婦束手無策,若長此以往,只怕命不久矣,因而只得提筆寫信知會謝家。這是去,還是留,皆悉聽尊便。
蔣氏面色驚變,身子驀地顫抖了下。
正在為她梳頭的丫鬟一時不察,象牙小梳正卡在她烏黑的頭發(fā)上,被這么一扯,立時疼得蔣氏痛叫一聲,反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丫鬟攥著梳子慌忙跪倒,連聲告罪。
蔣氏卻理也不曾理會她,只重新將視線落在那封信上,仔仔細細地將每個字都反復看了幾遍。信封一晃,里頭忽然又掉出一張紙來,薄薄的一張飄飄忽忽地落在了她裙上。
蔣氏眉頭緊鎖,小心翼翼地去將那紙拾起打開來看。
只一眼,便叫她心神不寧地又丟開了。
這紙上的字,原是謝芷若親筆所書。
她久未見過女兒,卻到底還記得女兒的筆跡,一看便慌了。然而慌張過后,她重歸鎮(zhèn)定還是照舊將那紙給撿了起來,置于眼前仔細地看了起來。
透過滿頁的墨字,蔣氏似是看到了女兒平素嬌俏的模樣。信上個別地方,墨字模糊,像是被水珠給暈開了一般,叫人難以看清上頭寫的究竟是什么話。蔣氏伸指摩挲著那幾行字,忽然明白過來,這哪里是被什么水給泅開的字,這分明是被寫信之人的淚珠一粒粒打濕之后,才成的模樣。
蔣氏那顆孤苦無依的心,猛地劇烈跳動起來。
她年歲不小了,這幾年謝三爺更是幾乎連她的房也不入,偶爾歇下,也推說困倦疲乏,吹燈蓋被,只大睡過去,連話也鮮少說上幾句。
這般一算,她竟也是曠了許久。
她也知道,自己想要再次懷孕生下另一個孩子的心愿極其渺茫,近乎不存在。
長女已故,她白發(fā)人送了一回黑發(fā)人,難道如今還要送第二回?
她長嘆了一聲,將謝芷若親手所書的這封短信貼在了心口處,微微紅了眼角。
饒是那般不爭氣的女兒,到了這等時候,也還是心心念念不忘母親,盼望母親今后能夠長命安康,幸福美滿。
她先看了靜言師太的信,再看謝芷若的,只當小女兒這信是寫來同她求助哭訴的,可誰知打開來一瞧,卻根本不是她預料的那樣。謝芷若信中只字不曾提起要蔣氏來解救她的話,滿滿當當的一張紙,寫的是她的遺言。
這封信,是她留給母親的遺書。
她只怕,是真的病的就要死了。
蔣氏看完那封信,再在心中一揣測,面上便情不自禁地露出傷心之色來,哪里還有心思講究今兒個梳什么發(fā)式,穿什么衣裳。她意興闌珊地將屋子里伺候著的人都打發(fā)了出去,自己癱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那兩封信,難過不已。
當初謝三爺便揚言要讓謝芷若去死,好一了百了。
但她舍不得,大老太太也覺得不忍心,到底也在老太太膝下養(yǎng)了多年,結果就這樣將其送去庵里。
這一去就到了今時,蔣氏再未見過女兒。
那庵中的日子不好過,她多少也曾耳聞過,又知女兒這輩子想必都無法再出來,便也只能安慰自己,不論如何,女兒那條小命總還是在的。
可今天,她卻收到了女兒的遺書。
任何一個做母親的,都無法承受如此打擊。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日漸老去的容顏,跟鬢角隱隱的幾絲銀光,不由得黯然神傷,愈發(fā)思念起了女兒。
謝家的女兒,即便是死,也該落葉歸根死在謝宅里才是。長女已經落得了那樣的下場,同李家一道死在了路上,小女兒難道也要死在旁地,永身永世進不了謝家的墳?
她還沒出嫁呢!
她始終都還是謝家的閨女!
蔣氏一邊傷心著一邊想著,咬咬牙站直了身子,抓起那信就要往梅花塢去。走了兩步,她忽然注意到自己衣衫未換,頭發(fā)未梳,又暗暗沉了眼,揚聲將人喚了進來,再為自己梳頭上妝。
大老太太這些個日子,心情也不大好。
同樣的,她也是為了兒子。
謝元茂成了那副模樣,她這個做母親的,心里如何能痛快。
連帶著她也不愿意見到謝七爺謝元庭的身影,雙生子,一個為人不夠謹慎,聽媳婦的話,沒有大出息,卻身強體健吃好喝好。另一個致力于仕途,也的確有幾分本身,只是缺了機遇而已,如今卻毀在了個婦人手中,叫人心痛不已。
大老太太至始至終仍舊覺得這一切都是宋氏之錯,她的兒子品性高潔,為人敦厚,絕不會做下錯事。
他做過最錯的事,就是娶了宋氏。
她忘了,宋家于謝元茂有救命之恩。
又或者,她根本沒忘,只是不愿意承認這份恩情究竟有多重。泰山之恩,同舉手之勞,在她眼中已沒有區(qū)別。
她恨毒了宋氏,可宋氏光明正大拿了和離書,帶走自己的嫁妝,走出了謝家,誰又能拿她作伐。
那和離書上,可有謝元茂的親筆簽字。
大老太太當然不甘愿,在發(fā)現(xiàn)謝元茂變成了這樣后,她便立即要謝大爺幾個集結了人手去將宋氏追回來,可一則人不知去了何處,無跡可尋,二來大老太爺明令禁止此事繼續(xù)鬧騰下去。
他道,“既是禍害,離了也就罷了,何苦又要將禍害往家中攆?”
大老太太有心反駁,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謝三爺瘸了一條腿,早就將緣由都怪在了謝元茂身上,如今見他成了這癡傻模樣,心中舒坦的很,哪里還愿意攙和下去,就也耐著性子苦心勸了大老太太幾句。
老太太滿心苦悶,無人支持,愈發(fā)垂頭喪氣。
她現(xiàn)如今一天去見謝元茂一回,遙遙看著兒子大冬天站在雪地里鬧著要撲蝶,一會又高喊有鬼,她這心里就跟有刀在絞一般。
但時間真是可怕的東西,看的多了,她漸漸也就麻木了。
蔣氏原本也以為自己麻木了,可接到女兒的遺書后,她心里就立刻掀起了驚濤駭浪,叫她坐立難安。
待到簡單梳妝完畢,她就馬上來梅花塢求見了老太太。
府上沒半點過年的氣氛,老太太屋子里也顯得冷清許多。
家中缺少銀錢,這多余的人也就漸漸養(yǎng)不起了,蔣氏放了一批人出去,就連老太太這都少了好幾個人。梅花塢庭前的積雪,往年還沒等積起來,便都被打掃干凈了,一水的青磚地面,從來都是干凈整潔的。
但現(xiàn)在,瞧著也有些疏于灑掃。
蔣氏惴惴不安地進了里頭。
大老太太正在聽芷蘭絞盡腦汁地說著笑話,偶爾嘴角也會彎上一彎。
聽見蔣氏求見,芷蘭就住了嘴,在大老太太的示意下出去見蔣氏,同她道:“老太太睡下了�!�
蔣氏躊躇著,道:“那我就在這候著,等老太太醒了再說。”
芷蘭微訝,這是從來也沒有的事,強強按捺住心中驚詫,她讓人奉了茶上來,先行告退進了內室同老太太輕聲回稟道:“老太太,三夫人沒走,說要在外頭候著您醒了起身�!�
“哦?”大老太太也不禁有些訝然,蔣氏平素連請安也不大愿意來,得知她睡下了,必定立刻就扭頭走人才是,怎么這回卻說要留下等候?老太太百思不得其解,擔心著是不是府里又出了什么要緊事,便只過了一會便讓芷蘭再次出去,宣蔣氏進來說話。
蔣氏進來未語先笑,道:“母親睡得可好?”但眼中分明沒有笑意,語氣也不大高興。
老太太靠在軟枕上,聞言“嗯”了一聲,然而直截了當地問道:“有什么要緊事,一定要說?”
“兒媳惶恐,不知該不該說�!笔Y氏垂眸低語,恭恭敬敬地在她跟前站著。
老太太就皺了皺眉,心想著事情都成了這幅模樣了,哪里還能有什么更壞的,便渾不在意地道:“什么該說不該說的,你只管說來。”
蔣氏取出信來,雙手遞了過去,輕聲道:“庵里的信,芷姐兒病了。”
老太太剛要去接信的手頓了一頓,到底還是將信給接了過來。
打開來看了一遍,老太太的眼神并沒有大變化。
她說:“庵里的醫(yī)婦醫(yī)術不精,不比咱們素日里請的大夫,誤診了也是有的�!�
言下之意,興許這病并沒有信中所言那般嚴重。
蔣氏卻哭了起來:“正是如此,若本是小病卻叫耽擱成了大病結果真的不治身亡了,兒媳這心里如何能好受�!彼拗鋈挥止蛄讼氯ィ�,“母親,這孩子再不知事成材,那也是兒媳身上掉下來的肉呀……”
老太太見狀,不由心軟了幾分。
加上又有謝元茂的事在前,為娘的心思,老太太再明白不過。
何況當日之事,也是謝三爺急功近利,妄圖劍走偏鋒結果卻叫人在事到臨頭之際反咬了一口,元氣大傷之責。
老太太沉默著。
蔣氏哭著哀求:“不管怎樣,總不能叫芷姐兒就這樣留在庵堂里,這萬一真出了點什么事,成什么樣子?這到底也是謝家的孩子啊……”
第341章
歲逝
“老三不會答應的�!贝罄咸馈�
蔣氏略怔了怔,而后膝行至老太太腳邊,道:“您發(fā)了話,三爺一定會聽的!何況、何況芷姐兒命不久矣,也不能再叫他添了麻煩。咱們只悄悄地將人接回來,并不大肆宣揚,外頭的人也就不會知道這事,誰又能說什么閑話。不論如何,也不能明知道芷姐兒出了事,我這做娘的還袖手旁觀,權當什么也不知。母親,您就當是可憐可憐兒媳……可憐可憐芷姐兒吧……”
大老太太又沉默了半響,良久方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罷,左右每年還得給庵中添大筆香油錢,那些人為了叫錢財不斷,指不定芷姐兒真去了,也得瞞著咱們繼續(xù)要銀錢。那靜言本就是個貪財的,今次故作心善使人送了信來知會你,為的不也就是那點子黃白之物�!�
略微一頓,老太太面上閉目長嘆了一聲:“你悄悄地去辦吧�!�
蔣氏聞言大喜。
老太太忽然又道:“既如此,你索性將老六家的九丫頭也一道接回來吧�!�
“母親!”蔣氏愕然,驚呼起來,“老六家的那丫頭,邪門著呢!”
同在謝家,謝姝敏是因為什么事才被送到庵里去養(yǎng)的,她多多少少也曾耳聞過,雖然知道的不如大太太王氏那般清楚,但是她是知道謝姝敏“撞邪”的事的。因而眼下老太太的話一出,她不由就被唬了一跳。
大老太太卻嗤笑,渾不在意地道:“什么邪?再邪門吧,她這么些年在佛門清凈之地,難道齋都是白吃的,佛都是白念的?就算真有什么邪氣,這么些個年頭,也早就該散了�!�
她心中自有她的小九九,謝元茂而今半瞎半廢,又瘋瘋癲癲、癡癡傻傻的,膝下兒女本就寥寥,九小姐姝敏雖是庶出,卻始終是他的女兒。父親成了這幅模樣,她做女兒的合該在跟前侍疾。
“讓她回來陪陪老六,說說話也是好的�!贝罄咸⑽⑾屏讼蒲燮ぃ坏�。
蔣氏聽著,不敢明說謝元茂瘋都已經瘋了,哪里還需要有人陪著說話。她將這話咽了回去,只抹著淚斟酌道:“母親,九丫頭自己還是個孩子,照料自己都難,如何能照料六弟。”陪著說話始終只是個由頭而已,蔣氏說完略一想就提起三房的另一個人來,“何況您不是抬了那周氏給六弟做妾?”
大老太太聽得此話,忽然睜大雙目瞪了她一眼,斥道:“那周氏不過是粗鄙村婦,若非見老六喜歡她,她連在老六跟前做個丫頭也是不配的!”
蔣氏見她著惱,連忙低頭,心中卻忍不住小聲腹誹著,嫌棄人家是村婦,為何又要強行留了人家做妾。
這事在蔣氏看來,委實像場鬧劇。
那周氏也不知為何,被人灌了藥鎖在屋子里,直到瘋瘋癲癲的謝元茂領著人往屋子里跑,才叫人發(fā)現(xiàn)了她。
清醒之后,周氏拼命告饒,只說要走。
大老太太哄著她騙著她,想要從她口中套話,問來問去卻也只問出她是謝元茂的救命恩人,撞見過謝元茂父子爭執(zhí),她想要來長房報信卻被人給抓了囚禁起來。
老太太失了耐心,卻又不肯答應讓周氏離去。
瘋癲了的謝元茂,很喜歡周氏。
像孩子見了糖,像小狗見了肉骨頭,左右見了周氏他便高興。
大老太太突然對變得像小孩子一般的謝元茂溺愛不已,想也不想便要留周氏下來,又哄她說抬她做妾,來日若生下一兒半女,沒準還能扶正。
誰知周氏鄙陋,卻不蠢笨,并不曾相信她的話。
更何況謝元茂都瘋了,她還是二八年華的一朵嬌花,如何甘心!
周氏便想盡了法子求饒,求饒不成,便想想偷偷地逃走。自然,她未能成功出逃,叫人給抓住了。大老太太發(fā)了一頓脾氣,說她敬酒不吃吃罰酒,呵斥了一番,讓人抓著她的手生生砸斷了兩根手指頭,又摳了她一枚眼珠子,這才算是剪子絞布帛,干凈利落。
一人少只眼珠子,正巧結伴了。
周氏這模樣,便是離了謝家,也再沒有任何用處,休說嫁人,只怕活下去也難。
她只得死了心。
大老太太就歡天喜地地讓人真抬了她做妾,什么規(guī)矩禮法全都不講究了,只讓她今后好生伺候著謝元茂。
那天夜里,周氏忍著手上傷口灼灼的痛意,想起她妄圖報信不成被抓住后,再見到謝姝寧的那一刻。
那一天,她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可穿著身叫她艷羨不已的狐皮襖子的八小姐,卻只淡漠地同她說,“你既貪圖這富貴日子,便一輩子留在這吧�!�
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走了大運。
然而現(xiàn)實轉頭就又給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她果真留下了,只怕終此一生,都只能陪著這瘋子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