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有幾個人……盯上我們了……”他站起來,掏出錢放到桌上,隨后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準備走吧,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抱歉,欠你一次完美的旅行。”
“有記得就好�!迸有α似饋恚瑢捄甏罅康赝炱鹉杏训氖直�,另一只手寫意地甩動著漂亮的小包包,不一會兒,兩人如同每一對正常的情侶一般,消失在羅馬街頭熱鬧的人群里……
第四百六十節(jié)
距離
日本東京近郊,月池家,夜。
繁星灑下的光芒蕩漾在山林間的巨大老宅里,如水霧,如皂莢,時間還不算太晚,這一處安靜的老宅道路間能看見三三兩兩走動的人影。著和服,穿木屐,配短刀,習慣性的武士打扮,一處處亮著燈光的院落中,隱約傳來了安詳古老的日式和歌。
“……河灘清且澈,上植楸木林。夜深萬籟寂,驚聞千鳥鳴……描寫吉野川風景的歌,最喜歡的就是這一首了,西田君覺得怎么樣?”
“本身就是千古絕句,加上歌女的唱功和表現(xiàn)的意境,實在是和歌中最經(jīng)典的一首,不過就我個人來說,倒是更喜歡若山牧水的一些短歌……”
“若山的歌,我倒是知道新宿那邊有一位歌女唱得很不錯,改日有空的話,倒是想和西田君好好去聽聽……”
這是走在道路間的兩個男人的說話,具體意思我們無需理解,只要知道他們是在用比較文雅的方式相約狎妓而并非同性戀即可。說話的兩人一人名叫佐藤文太郎,目前在月池家年輕的一輩人中頗被看好,另一人叫做西田直哉的,則是近年來才加入月池家的一位特工人員,忠誠心出眾,最近又在各種任務中屢立功勞,雖然按時間來說還算是新人,但也已經(jīng)很被看重。
物以類聚,人從群分,都是比較出色的年輕人,文太郎與他的關(guān)系也就頗為不錯,月前更是與他在外地聯(lián)手做了一單任務。今天回來,向總部做了報告,此時方才回到月池家內(nèi)圍老宅,一路走來,倒是相談甚歡。
月池家內(nèi)圍之中氣氛安謐,各個院落間射出了燈光,道路上影影綽綽的,雖是夏夜,樹木的包圍中也并不顯得炎熱。幾個迎面走來的年輕人與文太郎打過了招呼,轉(zhuǎn)過一條道路,由于有一輛小車過去,兩個人在轉(zhuǎn)角處站了片刻,文太郎向著不遠處的一個院子里看了一會兒。那院子黑洞洞的,沒有燈,四年前御守滄死后,這個小院子幾乎成為了月池家的禁地。
“聽說佐藤君對薰小姐……”
“……你見過她?”
“今年年初經(jīng)過的時候,她在院子里掃地,遠遠地看過一眼�!蔽魈镏痹招α诵Γ罢媸氰涤褚粯忧宄旱呐⒆幽��!�
“是啊……”文太郎嘆了口氣,“走吧。”
“佐藤君跟薰小姐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轉(zhuǎn)過了那條小道,西田方才再度說起來,文太郎點了點頭。
“青梅竹馬啊�!蔽魈锔袊@一句,“可以跟我說說她的事情?”
“感興趣?”
“感興趣。”他笑著點點頭,“不管怎么樣,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其實也沒有多少可說的。從小她的性格就比較要強,自從夫人死后,家主對她也不是很關(guān)心,就變得冷起來。再后來去了中國,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回來之后……就變成這樣子了……”
“中國?”
“西田君也聽說過吧。殺死御守滄的人,是她的老師�!�
“哦?”西田直哉雙眼一亮,“那個人現(xiàn)在……”
“已經(jīng)死了吧。”文太郎笑了笑,“薰愛上了那個人,所以回來之后,就一直不愿意跟別人接觸,就算跟高天原那邊的婚約,現(xiàn)在也不過是象征性的罷了。這樣的狀態(tài),算起來……已經(jīng)四年了……”
與對方說起薰的事情,文太郎一時間也就沒了方才的興致,不久之后,兩人在路口分道揚鑣,去往不同的方向。一路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他坐在走廊之上,看著滿天的星光,神情微微有些悵然。
四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真正由年輕變得成熟,也足以讓一個人真正看清楚執(zhí)念與現(xiàn)實之間的差距,第一次殺人,第一次去守護嚴密的地方偷取需要的物品,事情比想象中來得容易,這是多年來努力鍛煉的成果,也曾有過狂妄自大的時候,但逐漸地就沉淀下來了,能夠比較清楚地看到自己與他人的距離。記得四年前的那個秋天,薰在天雨正則的陪同下由中國回來了東京,從此便開始以近乎隱居的態(tài)度住在那小小的院落之中,偶爾也出來掃地、鍛煉,有時在凌晨天還未亮的時候,會有人在月池家的密林間忽然看見她的身影,忽然又不見了。有時候她會去到布滿監(jiān)視器的外圍,忽然出現(xiàn)在某個屏幕之中,往往會將人嚇上一跳,儼如鬼魅一般,由此倒是補上了幾個監(jiān)視器的死角。
最初的那段時間,每日的晨昏、正午,她會去月池家的飯?zhí)贸燥�,有時下雨或下雪的天氣里,如果運氣好的話,經(jīng)過那小院外的時候,會看見少女安靜地坐在房間走廊上的情景。文太郎就曾經(jīng)看見過,大雨降下來時,她坐在走廊邊小口小口地吃著手中的飯團,緩緩地咀嚼著,與周圍的環(huán)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然而以無比仔細的、每一粒米飯都不浪費的態(tài)度在進食的這一情景,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在享受午餐,倒不如說是以進食這一手段盡量維持自己生命的一種行為而已。
盡管怪異,然而幾乎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地有著這樣的觀感,那樣美麗的幾近完美的女孩子,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令人善心悅目的美感,與整片天地都融為了一體,然而她的每一個動作,卻也都被還原成了它本來的意義,每一粒米飯,每一分菜肴進入口中,都僅僅是為了被分解、吸收,維持這具身體的不斷運作。在這個意義上來說,她幾乎成為了單純的動物,盡管在舉手投足間,她都能讓人感覺到無比的優(yōu)美。
她不再說話了。不與任何人交談,飯菜被送到小院里。出門的時間也變得少起來,只是偶爾的還有露面,在走廊上坐著,在院子里打掃衛(wèi)生,在樹林里站著,在山頂上眺望不知道哪里的風景。就如同紙張一般,最初還有著一些文字,然后文字漸漸地褪色了,變成純粹的白紙。接著連白紙本身都將褪去,不斷透明,甚至連透明這一概念都在漸漸消失著。仿佛在她偶爾出現(xiàn)在院子里打掃落葉的過程里,她周圍的人,都在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掉,最終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下來,連她也將消亡。
逐漸過來,她給人的,就是這樣的一種感覺。
作為未婚夫的天雨正則來過幾次,漸漸的也有些無奈,大抵也是無能為力了。兩年以前,他大概了解了發(fā)生在中國的事情,那天晚上喝醉了酒,沖進那個小院,在沉默的少女面前說了很多話,籍著籍酒勁壯膽,伸出手去想要抱她,那個時候,少女揮了揮手,熄滅了旁邊的臺燈。
當時在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薰害羞了,僥幸是多年來的訓練本能救了他,下一刻,他整個人就被打飛了出去,房屋的墻壁被撞得整個破開了,黑暗之中凝聚了少女精氣神的全力一擊猶如夜色下的海面,前一刻還是風平浪靜,下一刻便是海嘯滔天般的殺氣洶涌而出。如果不是倉促間用雙手架了一下,這股力量會在胸腔里直接炸開,恐怕就是真的死定。
那天晚上的月光下,當他倒在小院里,看著少女推開門,穿上鞋,猶如安靜的死神般朝他走過來時,那灑落在少女身上的銀色光芒才清晰地告訴了他,他們之間的距離,真的已經(jīng)變成沒可能拉近的鴻溝了。
青梅竹馬……
他想著這些事,從走廊上站起來,走到擺設(shè)簡單的房間里,片刻,拉出一個陳舊的小鐵盒子,從里面拿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來。星星的微光之下,照片上有很多的孩子,因為場景太大,他們每個人都顯得太小太小了,小得就像是記憶里被時光沖刷過的那塊地方,只有在照片的一角,他能找到那個不僅漂亮,又有著些許笑容的女孩子。照片已經(jīng)模糊了,他卻能夠清晰地知道,那個小女孩,的確在笑著。
從小以來接受忍者的訓練,一向都非�?菰�,照相的機會不多,這也是他擁有的唯一一張有薰的照片。
與薰之間的距離,他想,曾經(jīng)的確也有過不那么大的時候的。在大家都還小的時候,薰的母親未曾死去,或者薰去到中國之前,他們之間的距離算不上遠,那時候的薰崇拜他、羨慕他,他也總是享受著這種注視的目光,偶爾想要幫助一下對方,卻總是因為成果不佳而放棄了。薰是沒天份的小女孩,他那時候這樣想著。
現(xiàn)在想起來,當時的自己未必對薰沒有好感,還是孩子的自己太驕傲了,如果當時自己能夠少一點對那種目光的享受,真真正正地幫助了薰,如果當時就能清晰地正視這一好感,現(xiàn)在的一切,就都會變得不同了吧。人生就是這樣,它不斷地在你身上打下不可更改的烙印,烙印打下了、錯過了,即使當時大家相差的距離再近,以后也永遠沒有彌補的機會……
“佐藤、佐藤……”黑暗中,有人在外面的道路上叫起來了。他想了想,將手中的照片收回鐵盒子里,收拾心情,從房間里走了出去。院外那人看起來正要走:“在啊,怎么沒開燈,還以為你沒回來了�!�
“剛到�!�
“大家可都等著你呢,要跟我們好好說說這次行動的事啊,哈哈……”那人小聲道,“我們準備了幾瓶好酒……”
從小訓練過來,文太郎跟這些人的關(guān)系都不錯,當下勾肩搭背地朝約好的地方過去。聽身邊那人說最近這段時間的瑣事:“清野他們過來不了了,外面很忙,聽說池櫻織造那邊的股票最近出了點問題,今天這個時候還沒回來……”
一路走著,又經(jīng)過了薰所居住的小院子,像之前經(jīng)過的那次一樣,里面黑洞洞的,沒有亮燈,大約薰已經(jīng)睡下了吧。他想著這些,微微走神,旁邊那人看他的表情:“薰的事情還不知道吧?”
“什么?”
“真的不知道?還以為你的級別能知道一些什么。薰昨天出去了�!�
“你說……什么!”
文太郎提高了聲音,那人便又重復一遍:“出去了啊,聽說是去了東京。四年的時間了,她可是第一次離開這里,也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真想去看看……怎么樣?明天我們一塊過去,找找她?”
第四百六十一節(jié)
三天
早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三個人在床上擠成了一堆,肢體交纏成了麻花。風扇呼呼地吹,昨晚難得的清涼感覺逐漸散去,彼此的肌膚接觸間,也就顯得有些熱了。靈靜是最早睜開眼睛的,趴在家明胸口上看著沙沙的睡態(tài),隨后家明也醒了過來,在他的身體右側(cè),沙沙靠著他安詳沉睡的模樣,居然也有幾分文靜的感覺。
“昨晚一點才回來的吧,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嗯,一點十五分,輕手輕腳地上床的……”
兩個人輕聲說話,靈靜伸出手指去點沙沙的臉頰,點了幾下,沙沙大概有些不舒服,嘟囔一句:“別吵我。”睡夢之中依稀是四年前那般嬌憨的語氣,腦袋卻是不客氣地就撞了過來,砰地撞在家明的下巴上。
家明一陣呲牙咧齒,靈靜趴在他身上痛苦地忍笑。沙沙那一下撞得頗重,額頭上漸漸紅起來,她自己倒像是沒有察覺,咂咂嘴巴繼續(xù)睡,只是五六秒之中,陡然睜開了眼睛。這幾年的訓練沒有白費,幾乎是沒有經(jīng)過一般人起床時的迷糊狀態(tài),她的眼睛一睜開,看來便是非常清醒的狀態(tài),望著眼前的兩人,雙眼眨了好久,方才漸漸迷惑起來。
“你們……”她抽出一只手捂在頭上,“啊……頭好痛,你們干嘛打我?”
家明一時間有些無言,靈靜呼呼呼地笑了半天,隨后撲過去在沙沙臉上親了一下:“沙沙越來越可愛了……”想要爬開時,卻陡然被沙沙抱�。骸翱蓯�?這就讓你知道到底有多可愛,啊嗚!”
“不許咬我!啊……”靈靜的上半身本來只穿了一件寬松的白襯衫,臉上倉促地避過沙沙的撲咬,胸口卻被陡然侵入了進去。她已經(jīng)有四年沒試過這些事情,對這種游戲的抵抗力弱了很多,身體蜷縮成一只蝦米,掙扎著想要逃跑時,家明在她腰上撓了一下,頓時又一屁股坐在了家明的肚子上:“救命啊……”
“昨晚跑哪去了?”
“跟小孟哥一塊見了沙竹幫以前的一些叔叔伯伯,大家一起吃了個宵夜……壓住我的腿了!”
靈靜掙扎著逃跑,手舞足蹈間將毯子全都踢飛了出去,沙沙一邊跟家明說話,一邊想要坐起來,才起到一半,又摔了下去,房間里一時間鬧鬧騰騰的。大概十幾秒后,陡然傳來“轟、砰——”的一聲響,整張床都塌了下去,兩個女孩“啊——”地叫了一聲,隨后,整片天地都安靜了。
家明一時間有些無言,沙沙躺在那兒骨碌碌地眨著眼睛,靈靜掉下來時雙唇在家明的嘴上磕了一下,片刻后方才坐在家明身上伸手摸了摸,嘟囔一聲:“破皮了……”神情卻委實有些赧然。直到片刻之后,沙沙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昨天晚上也太激烈了吧�!彼哪橏畷r間紅成了番茄一般:“那那那那那……跟那個沒關(guān)系啦。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事實上這張床本身就是原來房東留下來的,質(zhì)量不是很好,他們?nèi)俗∩蟻頃r已經(jīng)是七年前,接著又放了四年沒怎么保養(yǎng),看起來還是好的,實際上卻早已老舊了。不過在這種時候塌掉,靈靜實在有點有口難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了半天,恨恨地在家明胸口上打了兩拳。家明一時間也是笑了半天,他摟著沙沙,眼見沙沙一邊笑,一邊用手揉了揉眼睛,問道:“沒摔到吧?”
“做夢夢到以前睡懶覺的時候了,你們老是吵我……”她頓了頓,隨后笑起來,輕聲道:“我也想要……”
家明與靈靜都愣了愣,片刻,家明笑著抱住她,靈靜蹲下來在沙沙臉上吻了一下:“愛你唷……”臉上被沙沙捏了一下。從房間里走出去時,方才笑著說道:“我出去買早餐,下午一塊出去買床,呵呵……”
在客廳里穿上長褲,換上胸圍與外衣,刷牙洗臉,只在鏡子前稍稍整理了頭發(fā),她拿著手袋出了門。陽光照下來時,充滿青春與活力的少女背靠在門上,輕輕地仰起頭,閉上眼睛,露出一個柔婉和煦的笑容。
一切都將漸漸地走回來吧……
接下來三天的時間,他們窩在家里,沒有出門。
床是當天下午買的,當時便送過來了,晚上的時候去超市做大采購,儼然一副冬眠的架勢。靈靜跟家里人打了個招呼,雖然葉爸葉媽都有些疑惑,但接下來,小樓之上就儼然作出了閉門謝客的架勢。當然,基本上來說,也沒有什么知情人會在這種時候過來打攪他們。
一男兩女,猶如新婚之后的蜜月般窩在一起,雖然造人是必然的事情,但真實情況也不如一般人想象的那樣淫蕩。穿了清涼的衣服走來走去,三餐基本上是沒人做了,進食的時間也不固定,大都是吃買回來的速食食品,餅干、泡面、咖啡、汽水等等,餓了的時候就吃,在床上打牌,玩大富翁的游戲棋,棋盤是現(xiàn)做的,用直尺在大紙板上畫出來,游戲棋需要的紙幣也是裁掉了以前的作業(yè)本寫上數(shù)字。電視二十四小時開著,有感興趣的電影時,三人也會窩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一陣,偶爾打鬧,睡前則順其自然地做愛,熟悉與新奇的感覺交織在一起,不用任何安全措施。雖然家明認為這個時候生孩子不是什么好的選擇,但靈靜和沙沙顯然不打算在這方面進行討論,換句話說,這對她們來說,也已經(jīng)是一種無需討論的行為,即便已經(jīng)有了雅涵的存在。
大多數(shù)時間里,三人聊的是這四年來的瑣碎點滴,沙沙在幽暗天琴的訓練,靈靜在維也納的學業(yè):“現(xiàn)在想起來,有很多人追我哦。情書收到過好多,還有花,都扔掉了……吶吶,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同性戀,她有一次跟我說……”
靈靜在維也納的四年里,整顆心都趨于麻木,之前無數(shù)人對她的追求都落到了空處,她心中也全然沒將這些當作一回事。不跟人來往,社交圈也窄得不成樣子,但在現(xiàn)在想起來,許多事情就儼然變成了有趣的回憶,說得眉飛色舞:“每年的華人聚會他們都來邀請我,我也沒去過呢,一定很有意思……”
沙沙在幽暗天琴的事情則相對枯燥,不過說起來,以前許多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本領(lǐng)也都見識到了,在靈靜來說這些東西無疑顯得新奇,但家明在這方面基本已經(jīng)是站在世界頂點的人,偶爾聽沙沙說起一件事,他便惡搞般地出來糾正,不論怎么掰都能把沙沙唬得一愣一愣的,沙沙每每說起一些無比高難度的技巧在他做起來就如同孩子游戲一般。當然,到最后被沙沙發(fā)覺他是在搞怪時,自然也免不了被追殺上好一陣。
三人這四年來的生活,就算說得妙趣橫生,各自都顯得有些孤寂。家明自從離開江海之后一路沿長江西行,腦子里渾渾噩噩,如同行尸走肉,比之乞丐都有不如,能夠活下來,全是因為曾經(jīng)殺手生涯積累下來的生存本能。走到深山里時,樹皮草根、各種動物、昆蟲也都是生吞活剝。這時候能夠記憶起來,在靈靜和沙沙面前縱然經(jīng)過美化修飾,一筆帶過,兩人想起那些時光,也會為家明而感到難過。直到他后來頭痛稍減,微微清醒后賣起糖炒栗子,這樣的生活才稍有改善。
對于穆清清的事情,家明也沒有隱瞞。說起半年多的同居,說起后來香港的事情,靈靜和沙沙便每每抗議:“什么嘛,這樣也能勾引到女孩子�!奔颐鞅阒缓脽o奈地解釋。不過兩人倒也能明白,這個名叫穆清清的女警對她們構(gòu)不成威脅,家明對她也頂多是感謝,對家明抗議一陣后,也就說起來:“等她回到江海,一定要過去感謝她啊�!�
“通過方之天的關(guān)系讓她升官,以前對她不好的那些家伙,可不能放過他們!”對于穆清清目前處境無比憤慨的沙沙如是說。
只有每天傍晚的時候,家明會去到天臺上給雅涵打一個電話,靈靜和沙沙也會上來,穿著清涼的夏裝,手里拿著可樂或者咖啡。夕陽西下,彤紅,遠遠近近是鱗次櫛比的房屋和縱橫的道路,從屋頂上可以看出很遠。行駛的車輛,下班的人群,充滿盎然生機的現(xiàn)實世界,這或許是他們已經(jīng)走了回來的最好證明。
電話往往是十多分鐘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其實在雅涵來說,能跟家明說的東西遠不止如此,但眼下,每天的這通電話,或許更多的是證明了靈靜和沙沙的態(tài)度,家明拿著電話問靈靜和沙沙跟不跟雅涵姐打招呼時,兩人都選擇了沉默。
還沒有想好,沒有做好準備。
在這之前,三人誰都沒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
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人生態(tài)度,說起來或許很簡單,甚至猶如真理一般,但這些想法,在面對具體事情的時候,往往也就失去了意義。對于雅涵,靈靜和沙沙的心情都非常地復雜。大家曾經(jīng)是最好的朋友,這一點毋庸置疑,甚至可以到她們未與家明發(fā)生關(guān)系前的那種程度,這樣的朋友,無法說丟就丟,而由于這幾年發(fā)生的復雜情況,時間過去了太久,追究這件事情的最佳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如今擺在她們面前更多的,是如何解決這件事。
猶如靈靜之前說的:“我們現(xiàn)在都不理智。”忍受了四年的痛苦,剛剛回來,以為家明死了,隨后又團聚,至少在眼前的情況下,她們誰都無法跟家明分開。四年的時間過去了,她們明白了雅涵曾經(jīng)付出的東西,明白雅涵對于家明的感情,有淘淘在,家明對她是負有責任的,而以家明的性格,也不可能輕易放開這種責任。
曾經(jīng)發(fā)生在家明和雅涵之間的事情,她們漸漸知曉,這種事情無論如何,或許都只能說是家明的錯——無需理智——但既然她們還愛著家明,這種責任就無法從家明身上追索回來。如果她們是已經(jīng)進入社會很久的人,或許會不管任何事情就讓第三者、第四者離開,但至今為止,她們還有著相對理想化的心態(tài),既然在家明失蹤的時間里,她們已經(jīng)認同了雅涵,這時候也就無法跑過去跟她說:“你給我離開,家明是我的�!�
但事情怎么解決呢?誰也不知道。
這種有悖于社會倫理道德的事情,要通過柔和的手段解決,無論靈靜、沙沙還是家明,都無法想出一個最好的辦法。難道讓雅涵也帶著淘淘跟他們?nèi)齻住到一塊來嗎?怎么想這副情景就怎么奇怪。不光是雅涵那邊,葉爸葉媽那邊也是這樣。家明和沙沙回來了,三個人之間的事情如何解決,怎么交代,縱然葉爸葉媽一直將家明當成親生兒子來看待,在這件事上,恐怕也會相當?shù)貫殡y。畢竟葉家不是黃家,大家看不順眼,一走了之就好,在至親的人面前,你就算再有力量,再有權(quán)勢又能如何?
暫時……也只能這樣拖下去吧……
三天的時間無法解決所有的問題,但在各自口中瑣瑣碎碎的交待中,時間在三人之間劃出的無形溝壑,也漸漸地彌合起來。當這幾天的時間過去,他們也就漸漸找回了四年前的感覺。第四天的那個傍晚,他們再度去到老城區(qū)進行采購時,才大概知道,這幾天的時間里,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也在城市之中漸漸發(fā)生了。
新華區(qū),江海市最老也是最繁華的城區(qū)之一,我們或許還記得,三人初中所就讀的星輝高中,也就是在這一片的區(qū)域之中。這么多年以來,新華區(qū)雖然也擴建翻修過好幾次,曾經(jīng)的規(guī)劃卻已經(jīng)趕不上社會的飛速發(fā)展,但是大多數(shù)的人還是比較喜歡到這片地方來進行大采購,因為這片地方主要面向的還是各種中低檔消費層次的人群,簡單來說,氣氛熱鬧,行人眾多,各種商品齊全,如果要有生活、逛街、家一般的感覺,終究還是來這種地方最好。
那個下午他們在附近的幾條街道逛了個遍,這次過來主要是為了給家里做翻修,買各種各樣的東西,這一次只是貨比三家地看看,接近傍晚才到附近的大超市里買了些可以今天帶回去的用品。三人推著車子互相商量、選購的時候,家明看見幾個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地看了幾下,目標卻是沙沙。大概幾分鐘后,這批人就多了起來。
快要到出口的時候,從不同貨柜過來的三人正要匯合起來,二十多個人也朝沙沙這邊圍過來了。當先那人大概也是二十一二歲,穿著花襯衫,倒與記憶里御守喜常用的打扮有些類似,面目間有股狠勁,二十多人將三人隱隱圍住,這人拿著張照片看了看,挑了挑眉:“你是柳懷沙?”
三人之中,家明內(nèi)斂時顯得人畜無害,靈靜則純凈中帶著隱隱的冰冷氣息,雖然會不由自主地讓人感覺到距離,卻不存在任何威脅,沙沙年輕、漂亮、有活力,雖然年紀也是二十二,但這幾年來在幽暗天琴的訓練,使得她在面對外人時自有一股英武與從容的氣息。這時候打量了周圍人一眼,皺眉道:“怎么了?”
“我聽說過你,大家找你好多天了。聽說你和以前那個叫小孟的搖旗了?”不待沙沙回答,那人儼如李小龍般晃了晃食指,“我們老大讓我警告你,現(xiàn)在不是四年前了,已經(jīng)不會有什么沙竹幫,現(xiàn)在的江海,是我們新河幫說了算,你們?nèi)绻俑页鰜砀闶隆?br />
他的手指晃過前方三人:“就弄死你!”
第四百六十二節(jié)
顧家明必須死
“現(xiàn)在不是四年前了,已經(jīng)不會有什么沙竹幫。現(xiàn)在的江海,是我們新河幫說了算,你們?nèi)绻俑页鰜砀闶隆团滥�!�?br />
在超市之中被二十多個人堵住,這樣惡狠狠地撂話,并不是什么好的體驗。遠遠近近有人望過來,令他們在片刻間成為了眾人的焦點。如果是在四年前,沙沙怕是不會有什么好脾氣,她平時算不上多惹事,但在江海弄禁毒那段時間里,對這幫混混可真是下得了狠手,動不動就火拼。不過這時倒只是皺起了眉頭,想了一會兒,隨后回頭望向家明:“新河幫是什么?”
家明攤了攤手:“以前的小幫派,好像……管著西城步行街那邊……”
這是四年前的老黃歷了,家明幫著沙沙做了很多事情,當初一些黑幫的勢力分布自然記得,但在這時“小幫派”三個字說出來,那穿著花襯衫的男子便揚起了頭,走到家明跟前盯緊了他:“你是誰�。俊�
“我叫……東方路。”
撲哧,靈靜和沙沙忍不住笑了出來。那花襯衫男的級別自然夠不到東方路的層次,一時間也難以確定自己是不是被耍了,看著三人,緩緩點頭,片刻后方才點著家明說道:“我記住你了�!彪S后轉(zhuǎn)向沙沙:“你最好記住我的話,別搞事……我們走。”
話說完,二十多人相繼離開,三人聚集在一塊,沙沙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后笑道:“他干嘛不打我們啊,二十多個人呢,還以為要打起來了�!�
“他覺得自己厲害嘛,找軟柿子捏沒什么成就感�!奔颐鹘忉�。
靈靜拿肩膀撞他:“可是他記住你了哎,會怎么樣?”
“當然是見他一次打他一次嘍。”沙沙本來還只是輕笑,說到這里,忍不住低下頭去呼呼笑起來,“見他一次被打一次嘍,呵呵……哈哈哈哈……”笑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不過他干嘛說我搖旗�。繒粫切∶细鐡u旗準備再出山……他說過不打算再混黑社會的了啊,先前還跟我說想要開個保安公司呢。”
“估計是這幾天小孟哥拜訪以前的那些朋友被注意上了吧。”家明搖了搖頭,“第一天晚上你也去吃了宵夜的,以前沙竹幫的影響力不弱,柳叔去世之后就數(shù)小孟哥的威望最高,他這次回來,別人心里會警惕也難免……晚上打個電話問問吧,如果他真打算出山,我也支持他,跟炎黃覺醒那邊打個招呼罷了。小孟哥這人懂分寸,這次是從幽暗天琴回來,跟各方面關(guān)系都好,由他來制衡江海黑道,大家應該也都會樂見其成。”
他做著這樣的推測,隨后頓了一頓,“阿切”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靈靜偏過頭來:“怎么了?感冒了?”家明撇了撇嘴,望向超市外的夕陽中的人潮,微微皺眉:“不知道,有什么人在罵我吧……”
“那該死的傻子……”
二零零四年七月十七日下午六點,穆清清走出江海市政大樓的時候,在陽光下輕聲罵了一句。
這一次——從香港被緊急召回后幾天內(nèi)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到現(xiàn)在都令她有些摸不清頭腦。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事情跟那個叫顧家明的傻子有關(guān),現(xiàn)在都不知道是福是禍。她目前的脾氣,也算得上其來有自。
首先當然是發(fā)生在香港那一晚的情況急轉(zhuǎn)。家明突然清醒了出手,大殺四方后揚長而去。命是保住了,但家明的存在被曝光,她也大概明白,自己這次違反紀律的事情壓不下去,后果多半很嚴重。工作有可能丟不說,還很可能會面臨其它問題。
果然,第二天晚上,這邊便接到了通知,要求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江海,交待一些事情。心叫壞了,但目前情況下,這種事情也是無法可想,做好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準備。誰知道回來之后,才發(fā)現(xiàn)事情真的有些詭異。
負責接待她的并非公安系統(tǒng)的人,單只從旁人對待他們的態(tài)度中就看得出來�;貋砗蟮牡谝惶熘皇亲屗f一下她愿意說的事情,都是有關(guān)那顧家明的,香港的事情自然是重點,包括他們怎么認識,在裕江發(fā)生的事情,也被要求一一講述。她這才知道,眼下的這次問訊,對方完全是沖著那顧家明來的。
這一天過后,她也不敢多問什么,接下來的那一天,來的才真正是大人物,其中甚至有她曾經(jīng)在電視上看見過的領(lǐng)導或者大人物,甚至還有軍隊的將官陪同。這一次就等于是重復一些昨天的提問,這些領(lǐng)導們說說笑笑問得隨意,她可緊張得不得了。關(guān)于家明的提問大概只有半個多小時,然后便問了幾句她目前的情況,如同閑話家常一般,有沒有結(jié)婚啊,男朋友在哪里工作啊什么的。她自然不認為這些人會真的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有興趣,大概聊了將近一個小時,領(lǐng)導們走了,她還是一頭霧水。
這一天自然也不敢跟人多問,再過一天去的時候,那邊就只是讓她為這次香港之行寫一份報告。這報告在兩天之內(nèi)連寫了四份,當前三份全都被打回來的時候,她才漸漸明白,上面的意思是不希望她提起有關(guān)顧家明的事情。隨手胡謅了一份跟之前交待完全不同的報告上去,那邊欣然接受了,隨后讓她第二天回警察局報到,她才能鼓起勇氣問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那邊反問:“你不清楚?”
穆清清搖頭,那邊就說:“我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上面交代的,我們的級別也夠不上。”
“那……顧家明到底是什么人�。俊�
“這個,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眼前不算是正式意義上的審查組,其實穆清清還想問的就是自己這事到底會被作出怎樣的處分,但看眼前一群人一問三不知的模樣,姑且不論他們到底是裝傻還是真傻,自己是肯定問不出什么來了。反正有什么處理明天也就知道了,降級或者干脆被調(diào)去當交通警,怕都不是沒有可能,隨便啦。
懷著忐忑的心情,走出大樓時,心中猜測著家明的身份,失憶的特種兵、逃跑的間諜或者是被追殺的特務,恨恨地罵了一句,心下也未見得好受許多。不過,就在這樣的情緒下,她也看見一個長得與自己有些相似的女子笑著從另一邊走過來了:“姐,我就知道你這時候該出來了,一塊回家吧�!眳s是妹妹穆珍珍。
被調(diào)查的事情沒有跟家里人說,這幾天只說自己要把去香港的事情交代下,因此家里人也沒怎么為她擔心。這時看妹妹似乎已經(jīng)在外面守了很久的樣子,她便微微皺起了眉頭:“怎么?專程過來等我的?”
“也沒有很久啊。我的一個同學在那邊工作,跟她聊了會天才過來的�!蹦抡湔渫熘氖中Φ瞄_心,眼見姐姐目光嚴肅,方才吐了吐舌頭,“好啦,是媽把我趕出來的,她怕你找個機會又逃掉,到了深夜才回來還說在工作。你忘啦,說了給你相親的,二表嬸的兒子啊,今天晚上在家里吃飯,你逃不掉的,好不容易等到你回家,相親宴至少得吃一個月呢,媽都排好了,說你不去的話就讓我替補……”
被妹妹拖著,穆清清捂住額頭苦笑一聲:“拜托,我回來才四天不到,你們就這么對我啊�!�
“不是我這么對你,是媽啦,姐姐你要搞清楚仇恨對象哦,走啦走啦走啦�!�
嘆了口氣,夕陽之下,姐姐被妹妹拖著一搖一晃地往外走。快到大門時,穆清清回過了頭,望向在日光下顯得雄偉的那棟大廈。這幾天以來,她心中忐忑、疑惑、緊張各種情緒交集,其實最大的疑惑,還是擁有那樣驚人身手的家明的來歷�?紤]到他有可能是間諜特務之類的身份,她也在擔心著,他現(xiàn)在在哪里,處境好不好,頭痛有沒有復發(fā),怎么樣了。這一切,大樓里的那些人應該是知道的,但明天開始,這些人估計她也見不到了,想要追查,大抵也是不可能的。
或許……已經(jīng)不會再見到他了吧……
她心中這樣想著,回憶起這么半年來在裕江發(fā)生的一切,不免有些傷感……
能夠讓家明感應到的怨念絕對非同小可。就在穆清清走出大樓暗自罵人的時候,距離這邊數(shù)公里外的東方家別墅內(nèi),已經(jīng)是一身成熟女性打扮的東方婉推開了身前的碗筷,悶悶地說道:“我吃飽了。”離開椅子,也不與人打招呼,就那樣皺著眉頭轉(zhuǎn)身上樓。仍舊坐在桌前的東方凌海與東方路父子朝她的碗里看了看,隨后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東方凌海是詢問,東方路則有些無奈。
碗里里飯菜基本沒動多少,對于雖然生在大富之家,飲食與作息時間卻一向良好的東方婉來說,這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大事,而且……已經(jīng)持續(xù)好幾天了。
自從東方路將有關(guān)家明假扮簡素言的事情告訴她之后的第二天晚上,她便從忙碌的公司現(xiàn)場回到了別墅里。偷偷打個電話問許毅婷,那邊給出的訊息是小婉今天上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隨后,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幾天,東方婉就這樣呆在家里,時而悶悶不樂,時而自言自語,有時候還能聽到她口中念叨的詛咒罵人的話。
如今她上了樓,回到房間,就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這該死的顧家明……”
太陽變成夕陽還沒多久,房間里顯得亮堂,她在房內(nèi)有些無聊地走了兩圈,隨后在床邊坐下發(fā)呆,發(fā)呆想些什么她自己也很難理清楚,總之,都是些讓她感到困擾的東西。包括顧家明的事情、簡素言的事情,她辛辛苦苦開公司,從小到大很執(zhí)著到后來想起又會覺得很傻的事情,原本自己是不會因為這些東西感到煩惱的,但此時,從小到大所積累的煩惱或是疲累仿佛一股腦地涌了上來,讓她連續(xù)幾天的坐立不安。
她當然明白這種情緒的起因是顧家明,但要說全是因為他,自己在乎他到這種程度,她又不愿意承認。
他分明……死了三四年了啊……
回憶起第一次見到簡素言的時候,再回憶著后來的好幾次目擊,完美的容貌與氣質(zhì),在敵人面前的那種絕對強勢。顧家明……是簡素言……怎么可能,世界瘋了嗎?
“那家伙是個變態(tài),這么解釋就沒問題了……”
坐在床邊呆呆地想,晚風從陽臺上輕輕地吹進來,書桌上方有什么東西便微微地晃動了起來,她抬頭看了一眼,是一架老舊的玩具直升飛機。機翼折斷過,被人用粗糙的手法粘起來了。想起來,這架飛機是家明做的,自己跟他吵架,他用飛機來追自己,自己拿了樹枝想打下來的時候,飛機卻出現(xiàn)故障自己掉到了地下,于是自己搶了便跑。
現(xiàn)在想起來真是遙遠。九八年的夏天的事情,那時候自己才十六歲,顧家明也是十六歲吧。后來自己帶了破直升飛機回來,還經(jīng)歷了那一次驚心動魄的刺殺,再接著,自己把飛機拆了,陰差陽錯地因為這架飛機想要去開玩具廠。當時自己拆掉以后費了好大功夫才重新裝起來,飛是沒法飛了,就掛在書桌上給自己當鼓勵,一直掛到現(xiàn)在。
刺殺的那天晚上,簡素言也出現(xiàn)了,簡直是以無敵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的,她打破了墻壁,殺死了那個名叫大內(nèi)長督的殺手,并且將另一個人逼退,那時候……自己跟她站得很近,她還跟方叔叔說話了。大約便是那時種下的崇拜心理吧,怎么可能跟顧家明是一個人,顧家明……四年沒見了,她曾經(jīng)認為對對方的樣貌是很熟悉的,這時卻有些不太確定。
就那樣呆呆地回憶了一會兒,她打開一邊的柜子,從里面翻出幾本相冊來。高中常去旅游,照的相片很多,也不知道在哪里,首先翻出的自然是畢業(yè)照,里面沒有他的影子,當時自己就覺得這照片里少了一些什么,以前旅游的照片……她翻了一會兒,終于翻出了那年去歐洲滑雪時的照片,的確,那個人在里面……
這張別人滑雪時照的,角落里那個模糊的側(cè)影是他吧……這一張,無意間抓拍到了他在遠處餐廳里吃東西的情景……這一張大家狂歡,他在旁邊看,笑倒也是笑了……只有這一張是自己跟他的合影,還不是雙人照,拉了好多人的大合照,表情淡淡的,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讓他舉個手他也不專心,看著就生氣……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老不合群,好不容易被拉過來一次也是恨不得在人群里消失掉的態(tài)度……自己是最討厭不合群的人的,后來弄公司,很多脾氣大沒有集體精神的人就算再有才華,自己也會直接讓他滾蛋,就只有他,自己容忍下來了,似乎也只能容忍下來,否則被氣瘋的總是自己。是這樣吧,那人在自己面前造謠說,簡素言是他的童養(yǎng)媳,然后扮成簡素言出來承認,那時候的自己,表情該很精彩吧……
她坐在床邊發(fā)呆,房間里的光,也漸漸暗下去,她看著那張照片,當時在那雪地里,大家都在做些什么呢,牽著手舉起來,大家口中喊的又是什么呢。
“茄——子——”
似乎有少年時的呼喊聲從遙遠的雪峰上傳過來。
自己在看他,嘴張得大大的。
牽著他的手,隔了厚厚的手套。
舉起來,大聲喊,為什么會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