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蠢貨!她怎么可能拿這事來騙我?”時老夫人怒斥,“興哥兒是她親哥哥,是唐楚君的親兒子!沒人比她們更想興哥兒好!”
溫姨娘還想說,是不是哪里漏了餡,被她們知道真相,才故意這般行事。但瞧著時老夫人那張自私又刻薄的臉,硬生生將話咽了下去。
當年她提議換子的時候,時老夫人一想到侯府嫡孫是娘家血脈,當即就應承下來,一點都不猶豫。
這會子出了事,就全怪在她這姨娘身上。試問她一個當姨娘的,能那么順當就把孩子換了?
李嬤嬤打簾進來,垂目低聲回話,“宏達大師昨夜確實來過奠堂,沒待到半柱香時間,便帶著一眾僧人匆匆走了。后來大小姐又差人去請陽玄先生,結果陽玄先生不好請,是大小姐半夜親自出府請回來的。”
雖然時安夏圍了奠堂,但里面做事的,還有不少侯府的仆從。這些事不難打聽,也作不得假。
時老夫人本就懷疑不多,如今得到回稟,最后那一丁點疑慮也盡去。
李嬤嬤又道,“聽說陽玄先生現(xiàn)在被安置在客院里。大小姐說了,要讓陽玄先生給咱們侯府看看風水,看有什么地方還需要調(diào)整�!�
時老夫人聽到這心頭極致慰貼。
陽玄先生曾是她請而不來的人。如今竟客居侯府,想來是國公府的面子。
她又想到孫女辦事利落,眼見涉及長輩壽元和侯府前程,就頂住壓力火速撤去靈堂,可見是個能扛事的性子,不由得點點頭,“這丫頭比她母親強。”
溫姨娘恨得眼淚直流,卻不敢再說時安夏半句不好的話。
第4章
時云興是個怎樣的人
時安夏前世因落水一病不起,昏迷了七天才醒過來。
唐楚君要強,又不愿給兄長添麻煩,愣是一人支撐著給時云興辦了喪儀,最后還落得個埋怨。
時老夫人和溫姨娘都覺得國公府不給臉,葬禮辦得不夠風光隆重。
唐楚君本就是少言寡語的性子,失子之痛令她更加憂郁成疾,沒多久也就跟著去了。
但時安夏總是懷疑母親死得蹊蹺,卻沒有證據(jù)證明溫姨娘使了手段。
這一世,她想無論如何要讓母親活得久一點,過得快活一些,別被這破落侯府折了命。
時安夏小心扶著唐楚君坐下,又吩咐南雁端來燕窩,親自喂著母親吃。
唐楚君自從得知換子真相,胸口那股郁氣便舒緩了許多。
如今閑下來,也真覺得餓了,便伸手接過碗,自己小口吃著,“夏兒,你哥哥安頓好了?可有請大夫治傷?”
時安夏笑道,“母親,大伯做事,您還不放心嗎?”
唐楚君聞言,臉紅了紅,眸中劃過一絲傷感,轉瞬又隱去,“你大伯那人,雖是可靠,但畢竟咱們是二房的人。老夫人又不待見你大伯……”
時安夏腦中浮現(xiàn)出大伯時成逸清冷如竹的傲然之姿,與自己父親一比,當真是云泥之別。
前世,她在深宮中浮浮沉沉,冷宮幾進幾出。若非這位大伯一家始終如一維護她,替她在宮外奔走打點,想必她斷不可能坐上太后的位置,成為最后贏家。
那時候她就想,如果大伯是她的親生父親該有多好。大伯就是她的底氣啊。
這一世,該屬于大伯的尊榮,她會原原本本歸還。絕不讓她那爛泥扶不上墻的父親,頂著侯府榮光做著上不得臺面的事。
時安夏思緒飄得有些遠,對上母親探究的目光,甜軟道,“母親,您寬心些。大伯已經(jīng)按照我說的,把哥哥安置在同安醫(yī)館,有申大夫照看著,應該不會有事。我一定讓哥哥光明正大回到您身邊�!�
“若是溫姨娘找你要人又該如何?”
時安夏輕輕一挑眉,眼睛彎了彎,“那我得找她要銀子給哥哥治病。”
唐楚君被逗得扯出一絲淺笑,“今日她被你氣得跳腳,想必不會善罷甘休。”
時安夏慢條斯理倒了杯熱茶捧在手中取暖,絲毫不懼,“我就怕她偃旗息鼓,什么也不干�!�
“夏兒,”唐楚君放下碗,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心疼地瞧著女兒,“你剛落水大病一場,也不宜操勞。后續(xù)還有許多麻煩事兒,母親來解決吧�!�
時安夏沉吟片刻,反問,“母親當真知道時云興是個怎樣的人么?”
“知,知道的……吧?”唐楚君一聽女兒這話,就底氣不足。
無論時云興是不是她親生兒子,她這些年做母親終究是不太稱職。
因為時成軒的關系,她對兒女都過于疏忽冷淡。尤其是對這個女兒……更加虧欠。
直到時云興死了以后,她被刻骨的失子之痛折磨得死去活來。
這才深深明白,無論他們的父親是誰,兒女都是她心底深處最渴望親近的人。
她想了想,回答,“我只知道,興兒是個喜歡投機取巧的孩子……”
時安夏糾正,“那不叫投機取巧,那是胡作非為。母親,您繼續(xù)�!�
唐楚君有一種小時候被教養(yǎng)嬤嬤拎出來考核的感覺,“他喜歡聽別人贊美。”
“不,他只是喜歡聽別人恭維而已�!�
“他有些頑劣,不愛讀書。”
“那叫不學無術。”
“他小時候還是有點天分的。”
“那是我哥哥時云起的天分。他所作的詩文,都出自我哥哥之手。”
“�。空娴�?”唐楚君驚喜地叫出聲來。
又想到兒子十六年來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受苦,她卻不自知,不由得淚如雨下。
一時,又哭又笑。
時安夏揉了揉眉心,忽然有點明白,母親為什么會被祖母算計而成了她爹時成軒的妻子。
實在是……太缺心眼了�。�
時安夏正色道,“時云興之所以落水而亡,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此子不止不學無術,胡作非為,還浪蕩風流,毫無廉恥之心。
早前,他看上了工部主事魏忠實的嫡女魏采菱,卻又嫌對方門第太低,不愿明媒正娶,只想收了人家當個小妾。
魏忠實雖只是六品小京官,但也是清清白白的正經(jīng)人家。
且魏家家風清正,豈容這等登徒子羞辱?別說是小妾,就算八抬大轎迎做正妻,人家都是不愿意的。
時云興那日聽說魏采菱出門去萬佛寺上香,便起了歹心,準備抓了人毀去姑娘的清白。
這般,那姑娘就不得不進侯府做個小妾。
時云起不知從哪里得知了消息,匆忙來給時安夏報信,然后一起趕去救人。
誰知剛行至南郊長福道,就見魏采菱跳河了。魏采菱帶來的那幾個丫環(huán)也紛紛跳下去,一時河里到處都是姑娘的尖叫聲。
時云興仗著水性好,也追下水去。
水流湍急,有個姑娘被水越?jīng)_越遠。
時安夏沒多想,沿著岸邊跑了一段,也跳下水,想把那姑娘拉上來。
她跳下去的時候,雖然抓到了姑娘的手,但到底力氣小,根本拉不動。
眼看著兩個姑娘都被水沖得更遠,時云起慌了,也趕緊跳下水救人。
這一鬧,周圍莊子上的百姓們圍過來看熱鬧,七手八腳把水里的姑娘們?nèi)珦粕蟻怼?br />
最后,時安夏才發(fā)現(xiàn),只有時云興沒上岸。
等到她回府去喊人,打撈上來的只有時云興的尸首了。
此時窗外寒風凜冽,漫天飛雪迷人眼。時安夏將時云興的所作所為,仔仔細細掰開揉碎講給唐楚君聽。
唐楚君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她原先并不清楚來龍去脈。
她知道兒子頑劣,不愛讀書,但哪知會無恥到這個份上?更不知道溫姨娘平日里教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將她瞞得死死的。
若不是女兒一席話,她可能這輩子都被蒙在鼓里。
她想起來,早前女兒也隱晦提醒過,說哥哥在外行事不妥,希望母親多加約束。
但那時她以為兒子只是少年頑劣,便嘴上敲打一番。
她不知道的是,轉頭兒子就去把時安夏教訓了一頓,叫她別多管閑事少告狀,否則要她好看。
時安夏見母親不管事,便也歇了心事,看到這瘟神就躲著走。
唐楚君得知真相,覺得羞恥至極。畢竟是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干出這種事,與那地痞流氓何異?
連連怒罵,“這逆子!這逆子!他怎么敢?”
時安夏將一杯熱茶推至唐楚君面前,溫溫一笑,“母親,你這么激動做什么?又不是你親兒子!”
第5章
姑娘要搞大事
唐楚君嘆口氣,“興兒死的那日,你祖母和溫姨娘就提到了魏家。當時我腦子很亂,就沒注意聽,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時安夏道,“祖母和溫姨娘自然是要壞了魏姑娘的名節(jié)�!�
前世時安夏在水里撲騰一場一病不起,母親唐楚君更因兒子意外死亡整日哭泣。
時老夫人和溫姨娘從跟著時云興的小廝嘴里,得知這場落水的前因后果。
不止沒有對魏家賠禮道歉,還派人大張旗鼓跑到魏府門口去鬧�?诳诼暵曊f侯府嫡孫時云興為救魏姑娘而死,且魏姑娘早就把身子給了他們家云興少爺。
魏采菱沒頂住漫天流言,選擇自盡以證清白。
而這也并沒能止住侯府繼續(xù)作惡,時老夫人和溫姨娘竟然在魏府辦喪儀時,請了媒婆吹吹打打去魏府下聘,要給時云興和魏采菱辦冥婚。
魏夫人見女兒死了都逃不過侯府的侮辱,怒極攻心,一口血吐在棺木上,當場活活氣死。
待時安夏病好以后,得知此事再想補救,魏大人已舉家調(diào)離京城。
十年之后,魏家那小妹妹魏娉婷以絕色之姿選秀入宮,各種手段層出不窮對付侯府和時安夏,最后以兩敗俱傷收場。
時安夏進了冷宮,魏娉婷也因利用肚子里的龍?zhí)蟪鹗Я耸�,終被一杯毒酒賜死。
最后看起來她贏了,其實是大家都輸了。
有魏忠實那樣的清流,實是北翼之幸。
在國破家亡面前,魏家摒棄前嫌,遵從她這個太后調(diào)遣御敵。
這一世,她又如何忍心再讓魏忠實背負喪女喪妻之痛?
唐楚君這會子也不搶著要解決問題了,“夏兒,那你說,接下來要如何做?若是讓人找上魏府去,那魏姑娘會被逼死的。”
時安夏點點頭,“正是!母親若信我,便讓我去處理這事兒?”
唐楚君見女兒年紀雖小,但處理事務干凈利落,且行事張弛有度,瞧上去比自己穩(wěn)重熟練得多。這還有什么不放心的?當即應下。
商量妥了后,時安夏讓人將曹媽媽叫了過來。
她早上就把國公府大部分人手還回去了,只留下曹媽媽幾個得力的管事。
曹媽媽是時安夏的大舅母從娘家?guī)娜�,自家主子跟小姑子外甥女好,她自當不遺余力辦事。
她進來便恭敬行禮,“給夫人請安,給姑娘請安�!�
時安夏親自起身笑著扶起,“不用多禮,往后還要仰仗曹媽媽幫我調(diào)教身邊的丫環(huán),叫她們也能像曹媽媽這樣行事讓人放心妥帖�!�
曹媽媽得了夸獎,老臉笑出了褶子,“姑娘過譽了,但憑姑娘差遣�!�
早上國公府的下人回去時,人人都是美滋滋的。因為姑娘除了給每人包了紅包去晦,還另外發(fā)了賞銀和布匹。
他們做下人的,做事是本分。
但主家若是打賞多些,說明對他們辦事能力的肯定。
曹媽媽原就在心中對姑娘高看幾分。就昨晚那一系列行事,實在稱得上冷靜大膽,不像未及笄的小姑娘做事畏手畏腳。
雖然她不知道姑娘為何要如此對自己的兄長,但哪個高門大戶后宅里沒點腌臜事兒?
思慮間,曹媽媽瞧見幾個丫環(huán)進了屋。
時安夏道,“不怕曹媽媽笑話,如今我院里能信的,能用的人,也就這幾個丫環(huán)。我想著,曹媽媽能不能分派幾個信得過的人,分別帶帶她們?”
她頓了一下,又道,“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或許會非常隱秘,不能有任何差錯�!�
曹媽媽懂了,姑娘要搞大事,侯府怕是很快要天翻地覆了。
她略一思索,便點點頭,“老奴心里有數(shù)�!�
姑娘早上留下八個年紀稍大的婆子,分派五個出來,加她自己還有三個,便問,“剩下的可是要留在海棠院?”
時安夏點點頭,“曹媽媽想得沒錯�!�
她這幾個丫環(huán)中,有四個一等丫頭,分別是東蘺,西月,南雁,北茴。
其中北茴跟她感情最好。另外三個是母親之前替她挑的,忠心不成問題。
還有一個丫環(huán)叫紅鵲,是二等丫頭。
時安夏想等這波事辦完以后,把紅鵲也提成一等丫頭。
以她前世的記憶為準,這幾個丫環(huán)都不曾背刺她。
倒是還有一個二等丫頭綠鸚,不止干出爬床的事,還成為別人對付她的爪牙。
這樣的人,她得挑個錯處把人發(fā)賣了。
幾個丫環(huán)齊齊向曹媽媽屈膝行禮,“見過曹媽媽。”
曹媽媽笑容可掬,“那就跟我走吧。我自當挑選合適的人,教教你們?nèi)绾文塥毊斠幻妫瑸楣媚锖煤棉k事。”說完,又行了一禮,“夫人,姑娘,老奴告退�!�
時安夏微微頷首,坐姿端莊,“多謝曹媽媽費心�!�
曹媽媽告退的瞬間,莫名察覺姑娘有種不可直視的威嚴。
彼時溫姨娘坐在軟椅上,正指使小廝鞭打看守柴房的桂嫂。
每一鞭下去,就夾雜著一聲慘叫。
溫姨娘抬手示意小廝停手,氣急敗壞地問,“為什么時云起不見了,你不及時稟報?”
桂嫂心里苦。
昨晚小姑子又來找她要錢,揚言老娘發(fā)高熱,要去醫(yī)館看病。
她說手里沒錢,讓小姑子找她哥想辦法。
家里三個哥哥,憑什么讓她這個做嫂子的一個人給錢?
小姑子見拿不到錢,就出言諷刺她人老珠黃沒用,留不住男人的心。
她問小姑子什么意思?
小姑子許是為了刺激她,讓她難受,就說,“你自己回家看看不就得了�!�
桂嫂想著,平日起少爺被關在柴房里沒人理,他自己也不會出去。再加上他傷成那樣,根本沒法子到處跑。
她鎖了柴房匆匆趕回家。
結果看見丈夫和她那好表妹正在自己床上行歡作樂。
他丈夫是個木匠,手藝不行,一年到頭攬不上幾個活兒。
她一個女人家,賣身進侯府為奴,賺錢養(yǎng)丈夫養(yǎng)娃養(yǎng)小姑子還要養(yǎng)公婆。
如今看著,是還要多養(yǎng)一個表妹呢!
她這一窮二白的家,丈夫還要學那大戶人家討小。
她越想越氣,鬧了半宿。等早上回來的時候,才知道柴房的鎖被砸,起少爺被大爺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