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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現(xiàn)在見到了,那心頭的委屈就如滔滔江水,恨不得把世子爺小時候的事都翻出來說一遍,以喚起他對她這半個娘的一點溫情。

    她在這個府里倚仗的是什么?

    那不就是世子爺嗎?

    時安夏還沒讓北茴把黃嬤嬤的惡劣行徑說出來,就見于素君站起身,向著時成逸福了一福,“世子爺,妾身在您離府之際,杖責了這個亂嚼舌根,禍害主子的狗奴才。妾身一直留著這狗奴才等您回來親自處理�!�

    此話一落,時成逸便是知道,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于素君能把黃嬤嬤打死。

    且,于素君一口一個狗奴才,已經(jīng)完全是把立場擺得明明白白。

    黃嬤嬤一聽此話,便是向著時安心跪著求去,“姑娘,老奴一心為您,求姑娘為老奴證明……”

    時安心如今自身難保,身上還綁著一件攛掇人去夏時院尋死的破事兒,哪里敢為她求半點情,只低著頭不言語。

    時安夏便是喚,“東蘺進來�!�

    東蘺進來將初六那日黃嬤嬤如何毀安心姑娘清譽之事一五一十說出來,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省略個中細節(jié)。

    時成逸聽得一肚子火,看向黃嬤嬤的目光里已全是陰沉。

    更是一陣后怕。

    如果不是東蘺機敏,恐怕他女兒時安心如今毀的不是她一個人的清譽,而是整個時族女兒的風評。

    黃嬤嬤見勢不妙,咕嚕著眼珠子,眼淚水直流,反復嚷嚷著幾句話,“老奴只為姑娘好,老奴一心為姑娘好啊。老奴這顆心,全是向著姑娘和世子爺�!�

    于素君此時心里已不起絲毫波瀾,將陸永華與容姑娘私會之事述了一遍,“妾身以為,陸公子非是良配。但這惡奴一直慫恿心兒,也不知她從中拿了多少好處。”

    北茴便是上前回道,“奴婢已讓人查實,黃嬤嬤收了陸夫人三十兩銀子,兩件冬衣,三床新被,以及十石糧食。她答應陸夫人為安心姑娘與陸公子牽線搭橋,配合陸夫人坐實兩人私會,以此促成安心姑娘和陸公子的親事�!�

    黃嬤嬤聞言立時磕頭,“世子爺明鑒,老奴收的這些東西,不過是陸夫人見老奴行事妥帖的賞賜,并非買通老奴的明證。姑娘是老奴看著長大的,老奴若非見那陸公子的確一表人才,而姑娘也是一見傾心,老奴又何必操這閑心?”

    時成逸掀眸看著黃嬤嬤,“所以你使那等手段把姑娘騙出去,欲讓我時家蒙羞,不得已之下,將心兒嫁去陸府?”

    第220章

    撿了芝麻扔了西瓜

    黃嬤嬤一聽世子爺?shù)恼Z氣,就知要糟。

    果然,時成逸下一句便是,“看來身契退還予你,還是退早了。我敬你一場,你卻要來害我。既是如此,主仆情誼也就到此為止。”

    黃嬤嬤大驚失色,“世子爺,您這是什么意思?”

    時成逸向來不是個圓滑之人,行事直來直去,說話從不拐彎,“原本我念你年邁,準備送個莊子給你養(yǎng)老,以謝你這些年所做的貢獻�!�

    黃嬤嬤:“�。�!”

    莊子!

    養(yǎng)老!

    “現(xiàn)在想來,你這些年有什么貢獻呢?除了被我母親聘來做我乳母,那也是給了銀子的。后來你在我時家,難道不是處處養(yǎng)尊處優(yōu)?別說重活兒沒讓你干,就連輕活兒也沒讓你干過�!�

    黃嬤嬤耳邊嗡嗡的,除了那句“準備送個莊子給你養(yǎng)老”,其余一句都沒聽進去。

    她悔死了啊。

    莊子!莊子!

    原本世子爺要送她個莊子啊啊啊啊!

    她她她,她竟然為了三十兩銀子就把時安心給賣了!然后弄丟了個莊子!

    她撿了芝麻,扔了個西瓜!

    這記重錘比于素君的杖責疼多了,疼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時成逸冷厲的眼神掃過黃嬤嬤貪婪的嘴臉,“口口聲聲看著安心長大,但凡你為她著想一點,都不會讓她處于那樣難堪的境地。且,凡事越過主母自作主張,你一個老奴才哪來的膽子?”

    黃嬤嬤慌了,“世子爺,老奴錯了!老奴知道錯了!”

    時成逸這一晚上聽“錯了”兩個字都聽膩了。一個個做事的時候不計后果,事后才來幡然悔悟。

    這悟不悟的,也就不值錢了。

    時成逸道,“既然你身契不在我手上,我也發(fā)賣不了你,那就立刻給我滾出去!不得帶走侯府一針一線!”

    黃嬤嬤萬萬沒想到世子爺是真的一點情面都不講�。∷郧霸趺礇]看出他這么狠呢?

    不,不是沒看出來。

    是她忘記了。

    她現(xiàn)在想起來!世子爺原就是厲害的��!

    當年世子爺親生母親的娘家找上門來,差點被時老夫人攆出門去,是世子爺一力護住了他外祖家人,讓他們得以順利在京中落腳;

    也是世子爺力排眾議,駁了時老夫人,接受了外祖家的安排,娶了時安心的親生母親。

    后來更是他不顧老侯爺和時老夫人的反對,堅持娶了現(xiàn)在的當家主母于素他只是很多事懶得去計較,不愿意多生事端而已。怎么她就覺得世子爺好糊弄,會容忍她這些行為呢?

    黃嬤嬤悔得肝腸寸斷。

    她這次的眼淚絕對是真情流露,腦袋往地上砰砰磕下去,直磕出了血。然而還是沒能叫世子爺再看她一眼。

    當府衛(wèi)將她拖到門口時,時成逸又叫住了她。

    這讓她燃起了希望,一雙昏濁的眼睛迸發(fā)出希望的光芒。

    那畢竟是她一手帶大的世子爺��!自然不可能真的就這么將她攆出府去。

    可惜,她想多了。

    她竟然聽世子爺說,“本世子發(fā)賣不了你,但能發(fā)賣你女兒和你兒子!你出府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否則你女兒會淪落到什么地方,你兒子會遭遇什么禍事,全看你怎么做�!�

    黃嬤嬤這會子方想起,她原本打算將女兒送到世子爺床上去的!

    成為世子爺?shù)逆遥材芟肀M榮華富貴。一步錯,步步錯!

    她這會子恨死陸家那點子芝麻了!

    黃嬤嬤就在這晚被扔出了府去。與她交好的所有下人,都被于素君全部清理,一夜之間,大房發(fā)賣出去十二個人之多。

    這是后話。因為黃嬤嬤退場后,還有個人也被抬上了場。

    那個人一樣是受了杖刑,遍體鱗傷。但因受過好的治療,用過上好的藥,他恢復得很快。

    他雖是被人抬著上場,但他掙扎著下地了。

    并且他穿得十分干凈利落,裝扮也非常得體,身上透著滿滿的書卷氣。

    這個人一上場,時安心就松了一口氣。

    因為她根本不認識這人��!

    難不成這還能往她身上扯?

    直到這個人自報家門后,時安心才傻了眼。

    那人向著時成逸夫婦以及時安夏和岑鳶一一行禮后,才道,“學子吳乘風,乃肅州人氏。今年原本進京考科舉,誰知忽聞云起書院舞弊,便腦子一熱去敲了登聞鼓,致使整個斗試基礎試作廢,重新開啟基礎試。”

    時安心再次瞳孔驟然放大。

    這一次,是真正的恐懼。

    這已非女兒家那點子閨閣之事,而是關(guān)乎整個侯府榮辱興衰的大事。

    她去看玉柳的時候,玉柳也嚇得瑟瑟發(fā)抖。

    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時,都感覺到了大禍臨頭。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這次躲不過去了!

    吳乘風忍著腰傷臀傷腿傷,額上冒著細密的汗珠,卻仍然站得筆直,“事實證明,是吳某錯了!”

    他這個“錯了”,不止不讓人感到膩,反而讓人聽到了一種力量,一種決心,一種真正的幡然悔悟。

    他清朗之聲響起,“云起書院個個真才實學,吳某佩服。黃老夫子和方老夫子也非我輩隨口能詆毀。只是那時,吳某以為自己是以一己之力掃清北翼污穢,卻不料成了某些小人手中的污水,去潑那些真正的清流。”

    吳乘風單手負在身后,眸色中染上了一層霧氣。

    他停了半晌,都無人打擾他的沉寂,似被他的懺悔震懾。

    他坦誠如月光,“吳某悔之晚矣!還好,吳某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被皇上禁考十年。吳某罪有應得,怨不得誰!”

    時成逸和于素君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眼前這個人長篇大論說這些的用意何在。

    但夫妻倆都不約而同去看女兒,方發(fā)現(xiàn)女兒已經(jīng)抖成了篩子。

    說實話,他倆都不覺得這事兒能跟時安心有關(guān)。

    畢竟,這是大事。

    事關(guān)侯府榮辱興衰,且一不小心有可能招來殺頭之罪的大事。

    時安心一個閨閣女兒家,你說她會點后宅手段害人氣人,甚至就剛才想讓黃思凝死,都有可能。

    但你要說她跟斗試舞弊案有關(guān),他們不太信。

    不是別的,主要是覺得她沒那本事。

    就在兩人疑惑之時,只見吳乘風準確無誤地指了一下地上跪著的玉柳,“是她!是她說云起書院買題!她說親耳聽到黃老夫子和方老夫子說找了關(guān)系給云起書院買題!”

    時成逸緩緩從座位上站起……

    第221章

    你拿什么跟護國公府嫡女比

    此事非同小可!時成逸站起身,無比嚴肅,“玉柳!”

    被點到名的玉柳全身一震,抬起一張慘白的臉,牙齒格格打顫,“世子爺饒命,世子爺饒命……”

    時成逸被氣得不輕,指了指女兒,一時腦子亂得很,竟不知從何問起。

    這可是要砍頭的罪!

    時安夏問吳乘風,“你確定是玉柳說的?”

    吳乘風答,“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但當時的情景是吳某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除了她,還有一個女子也在場�!�

    時安夏指著時安心,“可是她?”

    吳乘風搖搖頭,“不是。那也是個作丫環(huán)打扮的姑娘。我當時因基礎試落榜而氣悶,就聽那姑娘說,云起書院全員晉級,肯定買題了。不然怎么可能都進了,連時云起這種沒怎么讀過書的人都進了。”

    他又指著玉柳繼續(xù)道,“這個姑娘就說,你別跟其他人說哦,我親耳聽見黃老夫子和方老夫子說找了關(guān)系給云起書院買題了,到時考試絕對沒問題�!�

    吳乘風頓了一下,見眾人聽得入神,表情認真嚴肅,忽然真正意識到,這才是舞弊案真相的源頭。

    這可是要殺頭的!

    弄不好禍及滿門!

    這不是要害他恩人?這么想著就抬眼去望時安夏。

    時安夏安撫地給了他個眼神,“你把你知道的說清楚就好,別的不用顧及�!�

    吳乘風定了定神,只覺那小姑娘的眼神有種莫名的力量,令他惶恐的心安定下來。

    他繼續(xù)說道,“那人就問,你怎么聽到的?這個玉柳回答說,‘我那天正好路過,無意間聽到他們這么說’�!�

    吳乘風無比羞愧,“我那時落榜氣暈頭了,聽風就是雨,沒多想,就去敲響了登聞鼓�!�

    時安夏便是淡淡看向玉柳,“所以,那另一位姑娘是誰?玉柳,你是準備一個人扛下這要被殺頭的禍事兒?”

    玉柳嚇得直搖頭,跪著去抱時安夏的腿,“安夏姑娘救命!救命��!那日奴婢和我們院的丫環(huán)櫻桃去了貢院外的出榜處,隨便挑了個落榜的考生�!�

    她指著吳乘風,“就是他!奴婢們故意走近他,然后壓低聲音說了那番話。那些話都是我們姑娘教的,也是她叫奴婢們把云起書院作弊的事宣揚出去�!�

    只是玉柳和時安心都沒想到,隨便挑個落榜學子,竟然挑了個猛的,直接去敲登聞鼓,驚動了皇帝。

    時安夏吩咐道,“東蘺,去把那個叫櫻桃的丫環(huán)帶過來�!�

    很快,櫻桃來了。

    櫻桃一見這陣勢,膝蓋先就軟了。

    待主子們問到那日之事,她哪還敢隱瞞分毫,“是玉柳姐姐找到我。她給了我一兩銀子,叫我陪她去貢院門口說幾句話。詞兒也是她先教我的……”

    時成逸已經(jīng)懶得看女兒了,一只手握成拳頭抵在額上,擱在扶手上的手肘都在微微顫抖。

    糟心透了!他在外面用命為侯府鋪前程,他女兒就在后院要一把火燒了這侯府!

    時安夏使了個眼神,讓北茴將吳乘風和兩個丫環(huán)全都帶下去。

    空曠的屋子里,冷硬冰涼,連個熏籠都沒點。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時安心身上。

    時安心今晚被一波又一波巨浪拍得已經(jīng)麻木,發(fā)現(xiàn)自己不經(jīng)意的一個行為,卻是把天都捅破了。

    恐懼席卷而來,卷到最后就是麻木。

    麻木的直接表現(xiàn)就是嘴硬,來個一連串的打死不承認,“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根本從來沒叫玉柳去干過這事兒!”

    “就算殺頭,也殺不到我頭上!把玉柳殺了吧,她才是罪魁禍首!反正吳乘風指認的,本來也是玉柳!”

    “瞧,櫻桃也說了,是玉柳!是玉柳一個人干的!跟別人沒關(guān)系!跟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殺她!砍她的頭!哈哈哈,砍她腦袋……”

    屋子里的人看著時安心一個人自說自話,眼里閃著癲狂,嘴里喋喋不休,一臉的興奮勁兒。

    時成逸忍無可忍,上前又是一巴掌打在女兒的臉上。

    時安心捂著臉仍舊吃吃笑,“父親,您為什么總打我這邊臉!您今晚第二次打我這邊臉了!”她把另一邊臉伸過去,“您打這邊吧!哈哈哈……”

    時成逸便是遂了她的意,反手一耳光打在她另一邊臉上。

    那一耳光把時安心打得怔住了,那個“哈”字卡在喉頭,詭異的笑容凝在臉上。

    驟然她淚如雨下,尖叫著雙腿跪在地上,仰頭凄凄喊一聲,“母親……”

    于素君的心臟和眼皮同時跳了一下,卻深知那不是在叫她。

    那夾雜著悲滄又凄惶的一聲吶喊,令她有種切膚之痛。就好似她這個繼母對時安心做了什么人神共憤的事一樣。

    她分明用盡全力,那樣真心真意對待,將時安心當成一個寶貝捧在手心里。

    她自己親生的女兒經(jīng)常私底下嘟囔,說她偏心,偏的是時安心。

    于素君自問還做到了不對這個女兒捧殺;該嚴厲的時候是嚴厲的,該教導的時候是認真教導;該講道理的時候,也是耐心引經(jīng)據(jù)典,把道理掰碎揉爛講給她聽。

    甚至她罰時安心在祠堂抄經(jīng)書,都是親力親為陪罰的��!

    她連自己的兒女都沒來得及管,卻管天管地管出個恨她入骨的女兒!

    她真的不明白為何會把女兒教成了這樣!

    直到于素君聽到時安心指著她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對我好?哈哈哈!還不是利用我討好我父親!”

    “沒有我,他正眼看你一下嗎?我父親心里從來就沒有過你!我父親愛的是……哈哈哈,是時安夏的母親!是我那高貴的二叔母啊!”

    “你拿什么跟護國公府嫡女比?長相?嫁妝?家世?你哪一樣比得過我二叔母?哈哈哈哈……你自知比不過,所以就整天跟在她身后,是指望她從指縫漏點銀子給你嗎?”

    “你不知道吧,時安夏也是我父親的女兒!”

    “而你,蠢死了!蠢死了!你還當人家是手帕交!人家當你是個笑話!哈哈哈!”

    她癲狂的口不擇言,不管不顧,把所有人對她的最后一絲憐憫和親情,全部作踐得粉碎。

    如果語言能殺人,她要用鋒利的話語狠狠刺死他們!

    都死吧!都死了吧!全部都帶著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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