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往常還有個李貴妃的西祐宮可以去掛羊頭賣狗肉,現(xiàn)在連打幌子的人都沒了,好生難堪。
這也許是明德帝想起李清慧唯一的用處了。
其實(shí)明德帝已經(jīng)很久沒有翻過牌子,這讓敬事房的公公們壓力很大。
活兒越來越不好干了啊。
這次明德帝又是和往常一樣,“退下吧,朕今日累了�!�
劉公公可憐巴巴地抬起腦袋,“皇上,您就隨便盲翻一個牌子吧,累了正好和娘娘們說說話。”
明德帝心道,你確定只是說說話?每次一去到誰的寢宮,一個個眼睛都綠了,恨不得把他拆骨入腹。
他一想起就心煩,“撤了吧,朕……”他頓了一下,轉(zhuǎn)了個彎,“朕身體抱恙,需要找太醫(yī)來。”
劉公公:“???”
明德帝懶得理他,徑直喊了一聲,“佑恩,去把申大夫給朕叫來�!�
齊公公多機(jī)靈的人,“是,老奴這就去。想必剛才綿綿細(xì)雨,皇上不小心淋著雨了�!�
劉公公灰溜溜捧著盤子出去,走到門口,悄悄問齊公公,“皇上最近怎的完全不翻牌子了?”
往日或多或少一個月還是要翻那么幾次啊。
齊公公道,“帝王的心思你莫猜,猜多了得掉腦袋�!�
劉公公嘆口氣,向齊公公告了別。
他琢磨著,看看哪還有空缺,調(diào)過去當(dāng)值吧,每次捧著盤子跪在明德帝面前就感覺萬分壓迫。
都說他們這活兒最好,得的打賞也多。尤其明德帝這種十分節(jié)制的皇帝,本來行房次數(shù)就少,每次被寵幸的妃子便是擠破了腦袋打賞他們敬事房。
唉,現(xiàn)在不是少,是沒有。
沒多久,宮里便傳出明德帝有隱疾的消息,敬事房是徹底不用干活兒了。
但裝病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且,他覺得是時候該削減后宮開支,以備戰(zhàn)雨季洪災(zāi)。
縮減開支的根本,在于減人。
明德帝就把新晉女婿提拎過來問話,“有什么辦法能名正言順清理后宮?”
第366章
鳳女的氣運(yùn)
清理后宮,這個問題甚合岑鳶的心意。
后宮清理得越干凈,明德帝被害的可能性就越小。他跟時安夏討論過,萬一下毒之人不是李清慧,那就還潛藏著別的危險(xiǎn)。
畢竟,上一世沒有真相的事,只能靠猜測和推斷。
一旦推斷有誤,那就是致命的。
換句話說,明德帝的生死始終是他們最關(guān)心的。
其次,清理后宮還能亂了皇太后的陣腳。只要讓皇太后發(fā)現(xiàn)明德帝有大動作,便會加速她起事的節(jié)奏。
岑鳶問,“你真舍得放嬪妃自由?”
明德帝皺眉,“有何不舍?那些女子十幾歲被送進(jìn)宮,關(guān)在這一方天地里直到老死,實(shí)在是可惜。她們應(yīng)該有更好的人生,誰的命不是命?”
岑鳶心想,怪不得上一世明德帝死后叮囑遣散后宮,不讓任何人陪葬。原來是從很早前,就有了這樣的想法。
不得不說,越接觸明德帝,便是越喜歡這位帝王。
古代明君能做到他這樣的,已經(jīng)不多見了。
岑鳶道,“肅州淮州汾州那邊已經(jīng)接二連三出現(xiàn)水患災(zāi)害。只要讓欽天監(jiān)上書,說后宮和皇陵女子聚集過多,致使陰氣郁積,水災(zāi)就是因她們而起�;噬夏陀薪杩谙惹采m女,后遣散愿意出宮的嬪妃�!�
他這可不是胡亂出主意,在他故鄉(xiāng)那個空間維度的歷史長河里,就有過類似的事件。
聽來雖荒誕,卻有用。至于遣散后依然有水患,那又怎樣呢?
這其中說白了,就是權(quán)力的較量。
明德帝若還是像剛登基的時候孤立無援,那是什么都干不了。
現(xiàn)在嘛,有以唐楚煜為首的臣子支持,局面自然又是另當(dāng)別論了。
明德帝聽著岑鳶的分析連連點(diǎn)頭,只覺對方不止腦子轉(zhuǎn)得快,還見多識廣。
又想,還好是友非敵,否則他是真的對其心生懼意。
其實(shí)早年間,就有言官進(jìn)言,說后宮開支龐大,尤其是守皇陵的宮女,人數(shù)眾多,無所事事。
每年花費(fèi)在這些宮女身上的銀子,就可以解決一座城池的水患問題。
但以皇太后為首的老牌臣子們極力反對,說那是皇家的臉面,不能動。
如今,是時候動起來了。
這日在朝堂上,欽天監(jiān)按照套好的說辭,向明德帝進(jìn)言:皇城陰氣過重,當(dāng)遣散后宮及皇陵的宮女。
果不其然,那堆老牌臣子一如既往反對。有的人還要血濺金鑾殿的柱子,以死相諫。
戶部尚書唐楚煜便是出列,列舉了一大串?dāng)?shù)字,還當(dāng)場命人拿上記錄賬薄,將數(shù)字公開。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怪不得國庫總空虛,戶部官員天天都在鬧沒銀子。這龐大的開銷,再多的銀子也不經(jīng)造啊。
陸續(xù)有官員加入此列,請皇上節(jié)流減員。
呼聲漸漸高過了老牌臣子。
老牌臣子們這才心驚起來,什么時候朝中已有這么多官員與他們分庭抗禮?
分明早幾年,他們一開口,明德帝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忍氣吞聲。
唐楚煜正值年華,就得居高位。他聲勢如虹,一句話就幾乎帶動了整個朝堂。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唐楚煜怎么就成了戶部尚書?又怎么就開了先例,在老國公爺沒死就能襲爵?且襲爵還不降級。
這就……怪了!
老牌臣子中有知情的,這才真正心驚肉跳:鳳女!
是鳳女的氣運(yùn)!
唐楚煜的外甥女是鳳女��!
由他們這一梳理,更可怕的一件事浮出了水面。
鳳女嫁的那個郎君,幽州洛家的少主……那不得謀反?
得鳳女者,得天下。
這世間,誰逃得過權(quán)力的誘惑?
明德帝可不知老牌臣子們內(nèi)心里正咆哮著什么,先是將后宮的宮女大批遣散出宮,爾后遣散守陵的宮女。
再接下來,便是未曾侍寢的后宮嬪妃。許多女子進(jìn)宮十幾年,都沒見過明德帝。
禮部忙得四腳朝天,就是在對所有遣散出宮的人進(jìn)行妥善安置和補(bǔ)償。
后宮里人心惶惶的同時,也有人竊喜。
終于,可以出宮見天日了。
吾皇英明!吾皇萬歲萬萬歲!
福雙路的宅子里,幾個婦人正在聊起后宮減人的話題。
今日唐楚君請閨蜜們過來聚聚,也算是為肖長樂的母親王氏餞行。
一群婦人吃著瓜子兒聊著瓜。甭管是說的還是聽的,個個眼睛亮晶晶。
再加上各自的婢女們,一個小廳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人。
外頭正下著大雨,嘩嘩啦啦。
此時說話的,是鄭巧兒。
她算是這圈層里地位最高,信息路子最廣的,“聽說這次后宮遣散的不止是宮女,還有妃子,人數(shù)多達(dá)幾百人�!�
身著綠衫的,是謝將軍的夫人,“也不知為何忽然遣散這么多人?”
“聽說……”趙立仁的夫人十分神秘,“有三個原因�!�
于素君來了興趣,“哪三個原因?”
王氏今日是最后一次來聚會,性子比往常開朗多了,“想必其中一個原因是缺銀子吧�!�
唐楚君順嘴接話,“看來皇上不容易,家大業(yè)大,但養(yǎng)的人也多,耗銀子得很呢。”
這事她懂啊,瞧時成軒后宅那一堆,就特別耗銀子,更別提明德帝那個大后宮了。
趙夫人點(diǎn)點(diǎn)頭,“說對了,咱們皇上想把銀子省出來修橋修路遷城。還有邊防士兵太苦了,冬天有的還兩人共用一套棉衣�;噬险f了,從他做起,節(jié)省開支,現(xiàn)在就為士兵們趕制冬衣,做到人人穿得暖,吃得飽,才有力氣保家衛(wèi)國�!�
謝夫人深有感觸,“你們是不知道邊防士兵有多苦,冬日冰天雪地,夏季酷暑難耐。冷會冷死人,熱會熱死人。唉!其中有一處防線,地勢陡峭,道路艱險(xiǎn),人稱‘破天關(guān)’。那里來回全靠繩索攀爬�!�
眾人皆唏噓感嘆一番。
“這第二個原因嘛,”趙夫人道,“欽天監(jiān)算出皇城陰氣重。說是女子聚得太多,導(dǎo)致陰氣郁積。所以要遣散一些�!�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了。
這種事嘛,信則有,不信則無。
明德帝選擇信,那便是他想遣散。如果他不想遣散,自然就不會信這套了。
唐楚君心頭想,沒準(zhǔn)欽天監(jiān)的說辭都是明德帝安排的。
她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想,就覺得那天“沒用膳”的明德帝又精明又善解人意,幾句話就把一個天大的難題解決了。
這樣的人,就不太可能被如此說辭左右。那唯有一種可能,這是他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便和欽天監(jiān)套好了。
正說著,趙夫人語氣有點(diǎn)低沉,“聽說皇上落了隱疾,這就是遣散后宮的第三個原因�!�
“隱疾?”于素君皺著眉頭。
唐楚君剛見過明德帝不久,自然記得他那神采奕奕的樣子,哪里像是有隱疾的人?
第367章
愿你從此天高海闊
唐楚君沒多深想,其余婦人也都聰明地閉了嘴。
這種話題再聊下去,怕是要聊到皇帝的床笫之私上去了。
若是換個臣子,諸如李長影李長德之類的,大家笑一把也就笑個樂呵
可現(xiàn)在說的是他們北翼的皇上,那可是愛國愛民的好皇帝。
不能說不能說��!有的瓜好吃,有的瓜澀嘴。
婦人們不樂意做任何對皇上不敬的事,更不愿意褻瀆好皇帝。
倒是由唐楚君起了個頭,雙手合十祈福,佑吾皇身體康健。
……
如意街九號。
肖長樂已經(jīng)在門外徘徊了好一會,愣沒勇氣敲開那扇門。
終于,一輛馬車停在門前,從車?yán)锵聛韨人。
那人藏青色利落長袍,腳蹬羊皮靴,腰間掛著一個和他那身穿著不太相配的荷包。
荷包上歪歪扭扭繡著兩條魚。
肖長樂一瞧見他,便上前行禮,“見過岑少主�!�
來人正是回家的岑鳶,“狀元郎?”他頓了一下,問,“來找你妹妹?”
肖長樂默了一瞬,搖頭,“不找了,我無顏見妹妹�!彼笆忠灰�,“告辭�!�
他是獨(dú)自步行來的,身邊沒帶小廝,他轉(zhuǎn)身而去時,背影有些寂寥。
岑鳶站在原地默了一瞬,喊了聲,“狀元郎,既不見她,那我請你喝一杯。”
肖長樂回過頭,訥訥的書呆子模樣,“可我不會飲酒�!�
岑鳶上前半拎著他就上了馬車,“飲酒這種事,不是非要喝進(jìn)嘴里�!�
兩人來到一個酒館,臨窗而坐。
小二上來問,“兩位公子要點(diǎn)什么?”
岑鳶點(diǎn)了三葷兩素,外加下酒的花生米子,又要了一壺酒。
肖長樂只覺成親后的岑少主行事與早前大不相同。
以前別說請他喝酒了,就是開口說句話都難。
酒菜上桌,窗外又下起雨來。
岑鳶也不急著動筷子,隨口問道,“若我是你轄內(nèi)想結(jié)交的富賈,你欲讓我捐銀子修路修橋,或者辦學(xué)�?晌易鳛樯藤Z,就想和你喝頓酒。酒喝好了什么都好說,你待如何?”
肖長樂愣著,一時哪知如何?憋了半天才道,“若是非要喝,那就舍命陪君子?”
怎的比殿試還嚇人?他手心都出汗了。
莫名在岑鳶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威壓。那種熟悉程度……上邪!不就是殿試的時候,在明德帝身上感受到的?
岑鳶不知對方腦子里胡亂轉(zhuǎn)著些什么念頭,只耐心解惑,“你是官,他是民。他請你喝酒,無非是要你一個態(tài)度�!�
肖長樂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認(rèn)真聽講。
“你人到了,喝不了可直言不擅飲酒。知進(jìn)退的不會為難你;若為難你的,也不是真心要捐銀子的人�!贬S指節(jié)分明的手指,有一下無一下輕叩桌面,“退一萬步說,就算他捐了銀子,后續(xù)也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
肖長樂聽得連連點(diǎn)頭,“受教了。”
他雖是狀元,但自來埋頭苦讀,于人際交往完全是一片空白。
但他聰明,一點(diǎn)就通,“所以我也偶爾可以宴請別人,在酒桌上看人品,即知哪一個值得交往,哪一個需要遠(yuǎn)離�!�
岑鳶露出淡淡的笑,“理論上是如此,往后你需得多留個心眼,體會人情世故。不是讓你用心眼子使計(jì)害人,而是讓你有心眼子不至于被別人害�!�
他家小姑娘總能逆境中翻盤,不就是靠著長了八百個心眼子嗎?
肖長樂舉起一旁的茶杯,“長樂以茶代酒,敬岑少主。”
岑鳶拿起酒杯,“敬狀元郎,愿你從此天高海闊,做你想做的事,護(hù)你想護(hù)的人,走你想走的路�!�
肖長樂一杯茶飲完,眼睛有了濕意。
他是真正感受到了岑鳶外冷內(nèi)熱的柔軟,這是把他當(dāng)家人了啊。
心里塞滿了感動,就聽岑鳶道,“你也別自我陶醉,我就是看你離得遠(yuǎn)了,心里舒坦�!�
剛剛還滿滿激情的肖長樂:“!��!”
眼眶的濕意頓時沒了。
肖長樂悶悶的,“你討厭我?”
岑鳶抬眸問,“你說呢?那么大個人了,還不擅解決自己的事,排著隊(duì)等著我家小姑娘出謀劃策。”
他郁悶的還不是這個,而是他永遠(yuǎn)都排在這些人這些事之后。
前世,今生,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