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嘴上雖是如此說,可態(tài)度與語調(diào)卻是軟的。
崔凜低低輕笑,忽而想把她揉進骨血里,他握住她的細腰:“安安,吻一吻我�!�
青凝悶在他懷里:“不要,二哥哥太高了些,我親不到二哥哥,�!�
崔凜聞言,忽而掐著她的腰,將人放在了矮榻上,青凝的視線終于與他平齊,她的眼睫顫啊顫,輕輕在他唇角落下一個吻。
崔凜將人擁住,他看不見自己臉上的笑意,溫柔的仿佛要滴水。
不過片刻,他忽而俯身,扶住她的后腦,吻了回去,含住,掠奪,挑弄,唇與齒都不放過,細細的吮。
修長的指往下,卻忽而瞧見女娘眼中露出驚懼之色,崔凜手一頓,微微放開她:“安安,你怕什么?”
青凝沒做聲,水潤潤的瞧著他。
崔凜忽而嘆了一聲:“罷了,今夜月色倒是好,你與我來瞧瞧�!�
她將人抱下來,去榻上坐了,看窗外的一輪玄月,青凝窩在他懷中,也不知何時睡過去的,倒是一覺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青凝醒來時,云泠端了早膳來,笑盈盈對青凝道:“陸娘子,今早兒世子走前囑咐奴婢,說是陸娘子若是悶了,可去園子里散散心,現(xiàn)下臘梅與綠萼梅都開了,正是觀賞的好時節(jié)�!�
青凝沒料到,崔凜竟允她出了這竹韻居,往園子里去走動,雖說還出不得侯府,倒也是個好開端。
青凝自然無有不應,很快用完早膳,裹了件白狐大氅,這便往園子里去看梅花。
這幾日天晴,園子里的雪都化的差不多了,只有少數(shù)點綴在松柏的枝頭。
在竹韻居的后院困了十幾日,乍一走出來,竟覺這侯府的園子也比往日開闊幾分。
青凝去梅蘭園折了幾支梅花,打算回去插梅瓶,沒成想從碧水橋下來時,竟遠遠瞧見了三娘崔素問。
青凝忽而有一瞬的窘迫,忙往花枝后頭躲,不妨崔素問快步走過來,一把抓住了青凝的手臂。
崔素問擰眉:“青凝,你瞧見我躲什么?虧你還喚我一聲三姐姐�!�
這侯府中,碰上誰青凝都不怕,唯獨不太想見崔素問,她如今這境況,府中眾人定然要私下啐她一聲狐媚子,都以為是她悄無聲息爬了世子的床,如今無名無份的住進了竹韻居。
青凝怕崔素問也這樣以為,定然要將她瞧輕了,倒是枉費了她先前待自己的一片心意。
青凝揪著帕子:“我......我如今住在竹韻居......我怕三姐姐嫌棄我.....”
崔素問不悅:“嫌棄你什么?世子可有說何時給你名分?”
青凝訝然:“許是明年吧�!�
崔素問放下心來:“那也好,你待在世子身邊,也能有個歸宿�!�
二夫人王氏從后趕來,瞧見青凝也是愣了一瞬。前些時日,葉氏因著這位陸家小娘被世子好一番規(guī)訓,雖最終在老夫人的懇求下,終未被送往隴西,卻是鬧了好大個沒臉。王氏不敢招惹青凝,卻也存了幾分輕視,以色事人能得幾時好呢。
二夫人輕輕咳了聲,提醒崔素問:“老夫人等著你去問安呢,莫要耽誤了。”
王氏說著,已自往立雪堂去了,崔素問便也不好再留,囑咐青凝:“你若得閑,可去尋我說說話,世子也不好總拘著你�!�
青凝聞言忽而扯住崔素問的衣袖:“三姐姐,你年后便要出嫁了吧,到時候我給你去送嫁可好?”
崔素問笑著應了一聲,往立雪堂去了
青凝瞧著崔素問走遠了,這才同云泠回了竹韻居。
當日晚間,崔凜未歸,聽說是去了燕山別宮,青凝好一陣失落,他那日還應過她,等楊嬤嬤頭七之時會帶她去祭奠,沒成想竟是因公離了京。
青凝晚間子時方睡,替楊嬤嬤備了香燭紙錢諸物,第二日一早對鵲喜道:“我既出不去,鵲喜,你跑一趟吧,送送楊嬤嬤。”
鵲喜瞧著青凝紅紅的眼眶,曉得她是遺憾的,連頭七都不能去祭奠,忙安撫道:“娘子別哭,我去也是一樣的,楊嬤嬤定然不會怪你�!�
青凝點頭,正要去央云泠讓鵲喜出去,不妨門簾響動,竟是崔凜趕了回來。
欣長挺拔的郎君著了金線云紋的黑色騎裝,肩上掛了夜露,眉間藏了倦色,顯是連夜趕回來的。
青凝一愣:“二哥哥怎么回來了?”
崔凜隨手摘了箭袖:“今日是楊嬤嬤的頭七,我既答應了要陪你去祭奠,便斷沒有失言的道理�!�
青凝站在廳中,神情復雜的看著崔凜,片刻后道:“多謝二哥哥�!�
楊嬤嬤是四日前下的葬,吳掌柜為著青凝能時時回來祭奠,便把楊嬤嬤的牌位供在了水墨坊的后院。
青凝去水墨坊為楊嬤嬤燒了香燭紙錢等,又在她的牌位前說了許久的話,這才從水墨坊出來。
她打簾上了車,瞧見崔凜正靠在車廂上閉目小憩,他方才出來時已換了海水江崖紋的月白直綴,修長的手臂搭在膝上,慵懶又矜貴。
聽見聲音,崔凜睜開眼:“安安可妥當了?”
青凝嗯了一聲:“二哥哥今日倒是有耐性,竟在此間等了我多時。”
要知道崔凜身上擔著督察院御史與太子少傅的職責,不得片刻的閑暇。
青凝說完忽而又道:“坊市上眼瞧著熱鬧起來,許是快要年關了,都忙著備年貨呢�!�
崔凜飲了口茶:“安安可有想要的?”
青凝默了一瞬,忽而狡黠一笑:“我想要麗錦堂的蜀錦、多寶齋的釵環(huán),還有孔鳳春的胭脂�!�
華蓋馬車停在了麗錦堂門前,云巖很快去抱了幾匹蜀錦來,接著是多寶齋、孔鳳春,原本寬敞的馬車上很快積了小山似地一堆。
青凝拿起一只嵌了綠松石的金釵:“二哥哥既想寵著我,怕是要破費了�!�
小女娘淺笑嫣然,凝白的指尖勾著綠松石,坐在錦玉堆中,凝眸看他。
崔凜忽而意動,他傾身過來,點她唇邊的笑靨:“安安還想要什么,我把這天下間好的都捧來給你,可好?”
青凝抬眸,瞧見他眼里浮浮沉沉,黑漆漆的瞳仁中,仿佛映出了她的影子。
她偏頭,問:“捧給我所有好的嗎?二哥哥可是心悅于我?”
第65章
清醒而理智的沉淪
有風吹過,
車廂四角的銅鈴輕輕的搖。
心悅于她嗎?歷史的長河中,無數(shù)帝王豪杰縱橫捭闔,但凡運籌帷幄的上位者,
看到的是政治版圖、是萬里山河,又豈會著眼于這微不足道的男女情愛?
崔凜修長的指點了點青凝紅潤的唇:“安安如此乖順,
我自會給你疼寵。”
青凝撇過臉:“二哥哥最會哄我�!�
她嬌嗔,
她微慍,
比從前不知道鮮活多少倍。
有什么東西往心口撞了一下,崔凜忽而想要她,
是骨子里的渴望,要嵌進她的身體,
占有她,
揉碎她。
碎玉般的聲音里帶了暗�。骸鞍舶�,
我同圣上告了假,
是連夜趕回來的,今日送你回到侯府,
便要再往燕山別宮去了,
大抵要年底才能回來�!�
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滑動:“安安乖,坐到我膝上來�!�
青凝瞧見了他眼里的侵略成性,伸手覆上他眼:“二哥哥閉眼,
云泠昨日新給我制了小衣,
上頭繡了大簇大簇的芍藥,你可想瞧瞧?”
女娘的聲音嬌媚的滴水,她手下的眼睫輕輕的顫,
卻不妨她像一尾滑不溜秋的魚,從他懷中溜走了,
轉(zhuǎn)瞬便跳下了馬車。
她站在車外,撩起車簾俏皮的笑:“二哥哥快走吧,前頭就是侯府了,有云泠同我回去便是了。”
“你.....”崔凜方起身,卻又不得不坐了回去,朗月般的面上有無奈笑意:“小騙子�!�
崔凜這一走,果真幾日未回來。
青凝窩在竹韻居,竟是神色越來越平靜。
云泠試探了兩回:“陸娘子整日待在這竹韻居,不覺得煩悶嗎?”
青凝正在同那貍花貓玩鬧,聞言無謂道:“起先兒自然是待不慣的,只是如今錦衣玉食,若是再讓我回到凝瀧院,想來我也是不愿的,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此后幾日,她連園子里都懶怠去了,像是籠子里的雀兒,被關久了終于失去了覓食的能力,越發(fā)被嬌養(yǎng)的沒了骨頭。
臘月二十這日,崔凜又遣人送了東西來,是一匣子貓眼石,還有那宮里頭才有的浮光錦。
云泠笑容滿面:“陸娘子,這回世子非但給你捎了東西來,另外還給奴婢帶了口信,說是年關將近,西坊市開放了年市,你若是實在悶了,可讓人跟著你去年市散散心。”
青凝心中一動,可面上仍是興致缺缺的神色:“這年市有什么好的,人來人往的。”
她一下下?lián)崦鴳阎械呢偦ㄘ垼D了頓又道:“只不過這年市一年才一回,指不定有什么新鮮玩意,既二哥哥允了,去瞧瞧也無妨。”
此事說定,第二日一早,青凝便由云泠陪護著,往西坊市的年市去了。
年下光景,熙熙攘攘,市井皆印賣門神、鐘馗、桃板、桃符,另有諸多新奇的舶來之物,琳瑯滿目。
青凝從西頭逛到東頭,正在好奇的瞧一副回頭鹿馬,卻忽而聽云泠道:“陸娘子,我方才將錢袋子落下了,待我回頭找一找,你且在此處等一等我�!�
云泠說完,竟是轉(zhuǎn)頭鉆進了人群中,獨留她在攤販前愣住了。
青凝微微蹙眉,卻忽覺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轉(zhuǎn)身,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瞧見了崔念芝。
崔念芝清減了不少,清秀的面上帶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正如癡如醉的瞧著她。待青凝轉(zhuǎn)過身,他忽而撥開人群,徑直走過來攥住了青凝的手腕。
他說:“阿凝,我總算尋到你了!”
青凝疑惑的瞧他:“三郎你......你尋我?”
崔念芝便急切道:“起先在松山寺,你與我說了那般絕情的話,我心灰意冷之下去了雁蕩山,只后來越想越不對,我堅信阿凝你不是那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定然是有什么迫不得已之事,才如此無情的將我拒之門外�!�
“我從雁蕩山回來后,本想去忠勇候府尋你,卻再進不得侯府的門,便是去清河秀坊,也未瞧見過你的身影。后來我買通了侯府里的門房,這才聽說你已是是世子的人,如今無名無份的待在世子的后院�!�
“他們說你爬了世子的床,是蓄意勾引,可我卻不信,我總覺得這里頭蹊蹺的很,一定要見著你問一問,你可是自愿跟了崔世子?”
他于她惡毒的言語中,卻依舊愿意抽絲剝繭的去尋一個真相,他始終愿意相信,她是自愛而堅韌的小女娘。
青凝忽而落下滾滾的淚水來,那句違心的話便無法說出來。
崔念芝瞧見青凝落淚,益發(fā)肯定了心中的猜測,他往前一步:“阿凝別哭,你若不是自愿的,我今日便帶你離開,我的馬車就在巷口,我?guī)泸?qū)車南下,到了南方,我們隱姓埋名,可以到處行商,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回到南方,到處行商,自由自在,自食其力,再不看人眼色,再不任人奪取。多么誘人的話語,青凝淚珠在顫動,在被崔念芝抓住手腕時,便失了理智,忍不住被她牽著手,隨他往巷口跑去。
冬日凜冽的風從她耳畔吹過,她聽見自己一顆心在咚咚的跳,跑出這市集,踏上馬車,她便能一路南下,再也不做他人的金絲雀。
喧囂的人聲已漸漸被甩至身后,崔念芝的馬車就在前方了,青凝卻猛然頓住了。
不對,怎會如此輕易。
崔念芝被她拽著停下了腳步,回身看青凝:“阿凝,怎么了?”
青凝掙開他的手,一顆心終于又沉靜下來,她說:“三郎,我不能跟你走�!�
崔念芝愣愣的看她:“阿凝,為什么.....”
青凝接過他的話頭:“三郎,我原先確實非自愿,只是如今被他嬌寵著,倒是生了懶骨頭”
“我無父無母,十歲后便已無人可依靠,如今,我想試著依賴他,日后為他生個一男半女,好在這侯府中尋個庇護�!�
崔念芝吶吶不能言,好一會才道:“阿凝,你真的想好了?”
青凝朝他行了一禮:“多謝三郎這些時日的牽掛,只是你我終究無法同路而行,愿你日后能得聘賢妻,兒孫滿堂。”
她說完轉(zhuǎn)了身,柔弱的背影走的異常堅定,卻是不敢回頭看,她怕他瞧見她眼里的不甘心。她一點念想都不能給他,她要徹底斷了崔念芝的念頭,要他好生過自己的日子去。
云泠再回來的時候,遠遠見青凝還站在方才的攤販前,忽而重重舒了口氣。
燕山別宮中,崔凜從太子的書房出來后,正坐在別宮的夙亭內(nèi)喝茶。
云巖小跑進來:“陸娘子今日,果真在年市上碰見了崔念芝�!�
崔念芝近來正往西坊市送香料,每日都會去,自然會碰上。
“陸娘子.....陸娘子她......”云巖跑的氣喘吁吁,不由頓了頓。
崔凜垂眸去喝茶,神色看不出喜怒,指尖卻輕微的顫了顫,他說:“她跑了嗎,若是跑了,抓回來便是�!�
云巖聞言忙道:“不是,陸娘子未跟那崔念芝走,陸娘子說,日后想試著去依賴世子,日后還要給世子生個一兒半女�!�
年輕的郎君面上還是清凌凌的神色,那杯茶水卻灑出來大半。
不管假意還是真情,崔凜忽而想知道安安說出那句“要試著依賴他,要為他生兒育女”時,是怎樣的神情與語調(diào)。
他想親耳聽她說。
......
青凝自打從年市回來,便再未出過竹韻居,年前又下了一場雪,倏忽便至年三十。
園子里已是張燈結彩,倒顯得這竹韻居冷清了幾分。
晚間云泠備了一桌年夜飯,只是桌前只有青凝一個,未免凄清了些。
云泠賠笑道:“世子今日從別宮回來了,只是需得去立雪堂吃團圓飯,往常府上又有守歲的習俗,便是明日,年初一還有一堆禮節(jié),倒是顧不上娘子了,娘子且自己快活些�!�
其實云泠無需對她說這許多話,以她的身份,非妻非妾的,崔凜自然沒有陪她過除夕的道理。
青凝也無不快,只道:“今日年節(jié),云泠姑娘也去吃一杯酒吧�!�
云泠便笑著應下了,甫一出去,鵲喜悄悄端了碗壽面來:“娘子,方才我去廚房給你做了碗壽面,你快些嘗嘗。”
今日是青凝的生辰,過了今年,便年滿十六了。陸家還在的時候,阿娘會親手做了壽面給她,后來陸家沒了,這壽面又換成了楊嬤嬤來做,今年連楊嬤嬤也不在她身邊了,便只有鵲喜一個惦記著了。
青凝接過那碗面:“虧得還有你記著�!�
鵲喜瞧著她的面色,生怕青凝落寞,便道:“娘子,待會子我陪你守歲吧,咱們在一處,鵲喜永遠不會丟下你�!�
青凝噯了一聲,撿起銀筷來吃面,方吃了兩口,卻見門簾輕動,竟是崔凜走了進來
青凝一愣:“二哥哥沒去立雪堂吃團年飯嗎?”
崔凜著了一身銀線繡纏枝紋的竹月直綴,風清朗月:“去坐了坐,飲了一盞酒便回了。”
“也無需守歲嗎?”青凝偏頭問。
崔凜嘴角帶了抹笑意:“安安不必操心這些,且隨我來�!�
青凝懵懵的,還未反應過來,已被他裹了狐裘大氅,抱起來往外走。
兩人也未乘車,共騎了一匹馬,在這闔家團圓的除夕夜,穿過寂靜無人的街市,往京郊的方向行去。
待崔凜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時,裹在雪白狐裘里的小女娘抬眸,微微愣怔了一下。
面前是一座三層的門樓,飛角翹檐,巍峨壯觀,每一層檐下都掛了無數(shù)的風燈,照得這門樓燈火通明。
崔凜將她抱下來,緩步往門樓而去,待上得最頂層,他才將她放下來。
這層閣樓中似乎已被提前布置過,滿鋪了西域絨毯,中間香案小幾,四周層層的花架,皆是盛開的海棠花。粉艷的垂絲海棠,純白的八棱海棠,亦有濃艷的貼梗海棠,一枝枝一叢叢,擠擠挨挨的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