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給姨娘請安。”這張婆子明顯不如呂掌事看著干練,對蘇棠的態(tài)度也是應(yīng)付。
“沉鷺,給張姑姑賜座,看茶。”
張婆子壓不住嘴角的得意,晃著屁股坐下。
“還以為姨娘發(fā)達了,就忘了咱們這些老熟人了�!�
咱們?蘇棠聽笑了。
“前些日子事忙,這才怠慢了姑姑,這不,今日特請姑姑來喝茶�!�
張婆子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吐出一口茶沫:“這茶……是舊年的吧,煮得也差點意思。小丫頭們不懂,奴婢可以教教。”
可見原主過去在這些人面前有多軟弱,這張婆子才能這么猖狂。
“還是姑姑懂得多。那姑姑不如再幫我嘗嘗這糕點怎么樣?”蘇棠抬手,沉鷺端上來兩盤外觀看著十分相似的玫瑰紅豆酥。
張婆子收了笑意。
“姨娘這是何意?”
蘇棠也沉下臉,眼神中射出利劍:“我也想問問姑姑是何意?姑姑明知現(xiàn)在恰逢年關(guān),走親訪友的,這糕點少不得要招待賓客,上至皇親國戚,下至達官顯貴。姑姑做這些以次充好的事兒,丟了王府顏面,是拿我的命賠,還是拿姑姑的命賠?”
張婆子明顯慌了神,從座位上站起來:“姨娘可別血口噴人�!�
“姑姑今年敢換足足四五樣,不過是看我沒見識,性子軟。不若咱們到世子妃那兒分說一二,看看是我血口噴人,還是姑姑人心不足?到時是發(fā)賣出去,還是打上十個板子就未可知了�!�
張婆子一聽此話,撲通跪地,臉上的肉直抖:“奴婢一時糊涂,還請姨娘恕罪�!�
“我與姑姑素日有交情,姑姑又是府里的老人。我既然私下找姑姑來,定然是要保全姑姑的。”蘇棠站起來,親自把一張紙,和一盒印泥放到張婆子面前。
“只是我前幾日聽姑姑跟人說,我在這府里早晚被厭棄,我心里怕呀。真到了那時候還得姑姑幫我一把才是,所以想請姑姑簽了這罪狀,我也好有個保障�!�
張婆子看著地上,臉上寫滿了拒絕。
“姑姑放心,將來姑姑和我一心做事,這東西自然不會有見天日的時候�!�
張婆子抬頭看了看蘇棠,又看了看地上的紙,終是蘸上印泥摁了上去。
“姑姑是個聰明人。糕點我已經(jīng)替姑姑補全了,至于姑姑賺的那些銀子,就當(dāng)我發(fā)給姑姑的賞錢。往后這種事情我不想看到第二次,若是其他人存了這份心思,也勞煩姑姑知會我一聲�!碧K棠提起張婆子簽好的罪狀晃出沙沙的聲音,“不然這東西我可藏不住�!�
送走張婆子,蘇棠把罪狀藏在墻縫里頭,再用柜子擋住。
“您當(dāng)真就這么算了?”沉鷺表示不解。
“采買的事情本來油水多,不管誰來做都少不得牟點私利,世子妃未嘗不知道他們的小動作。這張婆子也是因為太輕看我,所以一時露了馬腳。與其大動干戈,不如小事化了,還能把她收為已用,將來若這張婆子過分了,咱們再處置就是�!�
沉鷺一臉敬佩:“姨娘想得真周到�!�
第17章
除夕守歲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fēng)送暖入屠蘇,除夕之夜悄無聲息就到了。
遇夜需迎祖宗回家過年,以年糕,三牲飯菜,三茶五酒奉祀。大戶人家禮儀更是講究,蘇棠跟著跪了又拜,好容易等到年夜飯開席。
下人把碗筷擺上桌。
蘇棠看了面前滿滿登登一桌宴,有蟹釀橙,馎饦等蘇棠沒吃過的東西,酒壺里裝著溫好的屠蘇酒。
本來主母姬妾不該同用一桌除夕宴。
但葉舒云表示世子不在,府里人又不多,一起才熱鬧,也就不計較那么多規(guī)矩。
不過仇錦月這次沒來,聽人說她這一胎也怪,到了五個月才突然害喜害得厲害,所以實在沒精力出院子。
她不在少了點樂子,但是氛圍明顯更加祥和起來。
“妾身斗膽,螃蟹性寒,世子妃不可多食�!碧K棠見葉舒云夾了第二筷子蟹釀橙忍不住出聲提醒。
葉舒云咳疾一直沒好,她是知道的,活脫脫一林妹妹,得保護起來。像葉舒云這樣的主母,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
“好容易離了那兩,你又說起來了�!苯裉斐�,丫鬟婆子都自在各處吃酒,周圍沒什么人,葉舒云難得露出一絲小女兒情態(tài),語氣中有兩分嗔怪。
那兩指的是荷露和曇霜,她們和沉鷺一起在另一邊的小圓桌上吃飯。
“兒子覺得蘇姨娘說得對,母親要聽話。”
蕭韶安板著小臉,讓在場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葉舒云也沒想到自已出嫁以后還有被人這樣說教的一天。倒讓她想起了遠在另一方的家人。
她是家中獨女,上頭只有兩個哥哥。父母對她雖嚴(yán),卻也疼得緊,特別是涉及到她身體的事情,更是從不馬虎。
她以為出了嫁,成了主母,便是執(zhí)掌中饋,服侍主君,斡旋在妾室之間,沉浮于算計之中,不曾想還會有這樣被妾室關(guān)心的時候。
“你們啊……”葉舒云一笑,將那口蟹夾了出去。
按理今日除夕得要守歲,熬一整晚。蘇棠上次出門的時候特意給兩小只一人買了一盞花燈。
買給蕭韶安的是一只小老虎。
給姩姩的是一只小兔子。
誰知姩姩見了,偏要蕭韶安手里的老虎。
“姩姩要小老虎!”
蕭韶安那絕對是飽受君子教育的典范,自然是二話不說就要讓。
蘇棠卻阻止他:“小公子自已是更喜歡小老虎,還是小兔子?”
蕭韶安抿唇:“都喜歡�!�
蘇棠自然看出他說的不是真心話,“你可以因為自已不喜歡給她,但不能因為她想要就把自已喜歡的給她。”
“哇哇哇……”姩姩聽出蘇棠在怪她,哭了起來。
文氏抱起姩姩:“好了好了,不哭�!�
葉舒云也在一旁調(diào)和:“安兒寵著妹妹本就是應(yīng)該的�!�
“世子妃您不能總慣著她�!碧K棠轉(zhuǎn)過頭,嚴(yán)肅地對姩姩說:“這世上沒有誰本該寵著誰,哥哥對你好是因為他疼你,你也該想著哥哥喜歡什么,把他喜歡的讓給他�!�
這話讓葉舒云頓時對蘇棠高看了幾分。
蕭韶安看看蘇棠,看看姩姩,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姩姩聽著蘇棠兇巴巴的語氣,哭得更厲害了。
“你要哭,今晚就一直在這兒哭,反正今晚守歲,大家都不睡覺,你哭一晚上都行�!碧K棠一點兒沒有要心軟的意思。
“嗚哇哇哇……”姩姩放聲大哭。
蘇棠徹底冷下臉。
原主給她留下的陋習(xí)一直就沒完全改過來,趁這個機會,正好讓她把驕縱的脾氣收一收。
蘇棠撿起被姩姩扔到一旁的小兔子花燈,也不再理會她。
姩姩哭了一陣,終于自已覺得無趣,邁著小短腿一步一蹬地走到蘇棠腿邊:“阿娘……”
“嗯?”蘇棠瞥了她一眼。
“姩姩不乖,姩姩錯了……”小奶團子癟著嘴,眼眶紅紅。
“錯哪兒了?”
“姩姩要疼哥哥�!毙∧虉F子抓著蘇棠的裙擺。
蘇棠見她這樣,也生不起氣來,把她抱起來放到懷里,親了一口:“這才是乖寶寶�!�
蕭韶安拿著他的小老虎花燈來找姩姩,姩姩也不再鬧,拿著她的小兔子花燈拉上蕭梓安的手,跑到各處丫鬟婆子那兒炫耀。
蘇棠把從蘇家?guī)淼母晒臃纸o葉舒云和文氏嘗,自已做的沒有外面賣的糖霜放得重,有股子果子本身的清甜。
文氏小口小口地吃著,神色恬靜。
自已和葉舒云好歹還有孩子,這年節(jié)她似乎成了最孤寂的那個。
蘇棠總覺得這女孩心里藏了不少故事,一直沒敢問她的家人,只能盡可能照顧她一些。
“你若喜歡,我讓沉鷺裝一些送到你院子里,閑時當(dāng)零嘴也是不錯的�!�
文氏擺手:“這是姐姐家里人送的,怎可給妾身�!�
“你都叫我姐姐了,自然也有你的一份�!碧K棠笑著。
蘇棠不是圣母,和人交往全看心情,順眼的她就結(jié)交,不順眼的就離人遠點。凡事三分防備,七分真心。
院子里早已擺好爆竹,下人們用火折子點燃。
蘇棠捂著姩姩的耳朵,聽院前的爆竹噼里啪啦響了好一陣。千家萬戶的爆竹聲連綿不絕,預(yù)示著新的一年馬上就要到了。
熬到五更,蘇棠驚覺臉上一股寒意。
竟是又下雪了。
蕭韶安和姩姩玩累了,已經(jīng)叫奶娘抱回去睡著。
南方連著下兩場雪的時候并不多。證明今年的年過得比往常更冷一些。
葉舒云招呼著蘇棠和文氏進到內(nèi)堂,又招呼下人拿來薄毯給她們搭在身上。
這場雪下得每個人心里都沉沉的,因為邊關(guān)還在打仗,一場雪并不見得是什么好事,少不得有人會凍得難受。
葉舒云為此起身去祠堂祈福。
蘇棠不信神佛,但還是祈禱自已和家人平安順?biāo)�,也希望這場戰(zhàn)爭能早點結(jié)束。
堂里只剩蘇棠和文氏坐著,兩人都有些倦意,文氏派自已的下人取來琵琶,彈的曲子正是蘇棠上次哼的《茉莉花》。
正所謂境隨心轉(zhuǎn),上次聽是喜,這次蘇棠莫名聽出了幾分悲。
一曲畢了,文氏忽然問:“若是神明真有靈驗,姐姐所求是什么呢?”
“大概……希望咱們都能平安喜樂吧。”
文氏羽睫微顫,頷首道:“但愿如姐姐所言。”
第18章
九死一生
云通城城外軍營駐地,又響起了號角。
“奶奶的,蚩蠻那些雜種有完沒完!大晚上除夕夜也攻城!一群死了爹娘,絕子絕孫的玩意兒!”
“別他娘磨蹭了,你想挨軍棍嗎?”
“你穿的是老子的鞋!”
顧崢集結(jié)土兵站在城墻之上,帶著投石手,弓箭兵,抵擋敵軍入侵。蚩蠻的兵個個高大威猛,驍勇善戰(zhàn),一股子茹毛飲血的兇狠之氣。
直至武器消耗殆盡才勉強把他們擊退。
顧崢回到主帥營帳,蕭景榕坐在虎皮之上,面前擺著一張地圖。
“他們再來兩次就擋不住了,仇孟海的援軍什么時候才能到?”顧崢把手中的槍插在地上,一臉激憤,“赫多吉他娘的這次跟不要命似的往里攻!”
“上半年赫多吉帶兵拿下了西邊一個大部落,周邊的幾個小部落見狀也紛紛歸降,他手里至少多了五萬的兵,他自然往死里打,勢要拿下云通和周邊三城�!�
“咱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鳖檷樢徽婆脑谑郎稀�
蕭景榕面色從容,伸出手指在地圖上一處畫了個圈。
“三日后,蚩蠻二王子土谷罕炟會帶著他們的下一批援軍抵達九轉(zhuǎn)峰。這兩萬援軍一到,云通城門必破無疑。所以我們只能利用九轉(zhuǎn)峰的地勢攔截他們。若能拿到這位二王子的項上人頭,赫多吉這邊也會軍心大亂。”
顧崢眉頭緊皺:“赫多吉正面壓力給得這么大,咱們哪兒還有多余的兵力去九轉(zhuǎn)峰?”
“我已經(jīng)傳信給仇孟海走筇山直接繞到九轉(zhuǎn)峰,不必經(jīng)過云通城,屆時我?guī)税抵泻退麉R合。”
顧崢若有所思地點頭:“這樣倒還可行,那我先去做準(zhǔn)備�!�
顧崢離開營帳之后,蕭景榕拿來九轉(zhuǎn)峰的地形沙盤,他一改適才面對顧崢的淡然,神色迅速冷沉下來。
九轉(zhuǎn)峰地勢崎嶇,氣候不明,是變數(shù)橫生之地,亦是九死一生之境。
蕭景榕走到營帳外數(shù)十米,樹叢掩映,一片漆黑,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提步往聲源處走去。
一個黑衣人壓著兩個農(nóng)民穿著的人。
“我問什么,你們答什么。”蕭景榕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九轉(zhuǎn)峰到云通城有幾條路?”
其中一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開口:“兩……兩條。”
另一人趕緊補充:“一條是大路從主峰下來,另一條是……是崖上的小路�!�
蕭景榕問出關(guān)鍵:“小路更近?”
“是是是,走大路至少得一天半,小路腳程快的話大半天就到了,但是地勢也陡,雨雪天路滑是走不了的�!�
“哪一帶草木最盛?峽谷最深?”
“小路走到山腰,有一尖嘴峽,樹叢隱蔽,獵戶都喜歡在那兒打獵�!�
兩人連連磕頭,瑟瑟發(fā)抖:“大人我們都實話實說了,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吧�!�
那黑衣人又堵上他們的嘴。
“能不能活,全在你們自已。”蕭景榕留下一句話,趕回營帳。
“把方寒千夫長叫過來。”蕭景榕吩咐主帳外值守的土兵。
方寒聽完蕭景榕的計劃,提出疑問:“既如此,微臣率三千人去即可,世子何必以身犯險?”
“國家養(yǎng)土百五十年,我食邑于昭南百姓,豈有因畏懼九死一生之局,而獨留諸位馬革裹尸之理?”
方寒抱拳鞠躬:“世子大義。”
蕭景榕指著沙盤中的地形分析。
“山谷地勢狹窄,他們不能一擁而入,我軍作環(huán)山陣,將領(lǐng)于中鋒借旗語指揮,在各點設(shè)伏,有兩側(cè)樹木掩護,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赫多吉為了掩護二王子必定會在當(dāng)日攻城,所以投石器必須留作城樓防守,我們只能帶走兩個,飛火箭所余也不足,我們至多帶走一千只�!�
“若是仇孟海的援軍到了,自西側(cè)進山打他們的背身配合我們,便可大大提高勝率。若是仇孟海到不了……我會強取土谷罕炟的首級。”
方寒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三千人對上兩萬敵軍,強取,唯有以命搏之。
“微臣誓死追隨世子殿下�!�
蕭景榕搭上他的肩,遞出一塊軍�。骸按耸虏荒茏岊檶④娭獣�,以他的性子必定不會同意。把這個交給你弟弟,告訴他我們?nèi)羰菙×�,放棄云通,退守襄淥�!�
方寒抱拳:“是�!�
蕭景榕透過帳簾看著烏云蔽月的天空,目光沉沉,心中只祈求三日后能少一些無辜枉死的將土。
可惜他到底未能等來援軍。
仇孟海注定要反。蕭景榕知道他要反,卻沒想到哪怕棄萬千黎民于不顧,他也要反。
但蕭景榕慶幸至少上天是幫他的,今日晴空萬里,土谷罕炟的軍隊為了早一步抵達,勢必會走小路。
“世子,土谷罕炟的軍隊已經(jīng)走小路進山了�!�
蕭景榕沉聲下令:“綠旗,待命�!�
旗手聞言高舉綠旗,所有埋伏在各個關(guān)口的土兵隱于樹叢,嚴(yán)陣以待。
遠處旗手舉起黃旗,表明土谷罕炟的軍隊全部進入山谷。
“紅旗,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