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只是盜星索最擅長毀掉童話。諾爾不相信它會對人類存在愛意,如此一來,他更搞不懂“艾芙拉”存在的意義了。
“我聽說艾芙拉女士最近在葡萄領。”
佩因特繼續(xù)發(fā)問,“她還沒走吧?”
“沒有,他們一家子都在呢�!睂④娋捉乐r嫩的肉,“連著幾天在外面逛街,看起來感情好得要命�!�
“謝謝您的情報�!迸逡蛱胤畔碌恫�。
將軍:“您吃得有點少,飯菜不合胃口?”
“不,我得為今天的晚餐留點肚子。”佩因特站起身,露出一個微笑。
隨著他的動作,兩個毛團子鉆回他的口袋深處。
……
諾爾本以為教皇先生會施展些委婉的妙計——譬如偶遇,譬如苦肉計。總之他要名正言順地被黃金劍一家?guī)Щ厝ァ?br />
誰想這位先生直沖黃金劍的住處,光明正大地敲起門來。
恩彼利克還真在家,他有些驚愕地看著門口的人。諾爾不太確定那份驚愕是演技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恩彼利克身穿圍裙,挽著袖子,手臂上還沾著面粉。
“佩因特?”恩彼利克堵在門口,“你怎么突然……”
“我剛從尤金·麥洛伊那邊逃出來,生命神殿很快就要滿城找我了�!�
佩因特開口就是大實話,“我找不到迷失塔,將軍也不收我。我聽說您剛好在城里,還請您收留我一晚�!�
“有意思,上回你可沒有這么積極�!倍鞅死俗焐险f著,還是讓出了進屋的路。
“因為上次的事情沒有牽扯到神殿。”
佩因特頗為不好意思地嘆氣,“我原以為能向樂土求援的,城里沒備好據(jù)點。”
“面對尤金·麥洛伊的話,那確實是個問題�!�
恩彼利克口中嘖嘖有聲,狀似無意地繼續(xù),“說回來,你不知道樂土的魔王事件嗎?居然敢去找那座塔�!�
“你以為將軍為什么把我趕出來?那家伙更看重生意,恨不得跟一切樂土相關(guān)的事物斷絕關(guān)系。更糟糕的是,生命神殿也會有類似的想法。”
佩因特答得非常自然,“前段時間我不在葡萄領,剛好錯過這件事——你知道我,我不可能和殘害這片土地的怪物同流合污�!�
除了將軍對樂土的態(tài)度,其余又全是實話,就算盜星索去調(diào)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諾爾團在口袋里,內(nèi)心暗暗贊嘆。
不知道該說佩因特先生是看得太開,還是保留了年少時的輕狂。明知道對面是自己曾信仰的神,前教皇先生半點不露怯——
“我相信,你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把我拒之門外�!�
佩因特懇切地表示,“抱歉,阿爾瓦先生,給你添了麻煩。”
“彼利�!�
恩彼利克微笑著指指自己,指尖在圍裙上留下幾個面粉印子,“既然教皇先生承認了你我的交情,‘阿爾瓦先生’這個稱呼就不要用了�!�
那是個無懈可擊的親切微笑,若是不知道面前的家伙是誰,諾爾都要被騙過去。
佩因特:“好吧,彼利,我好像打擾了什么�!�
“打擾?你來得正好,我們在給孩子們做果醬餡餅呢,你可得嘗嘗。”
恩彼利克爽朗地笑了幾聲,“阿爾瓦商團那邊的亂子還沒恢復,我有了個小長假。”
佩因特身后,阿爾瓦家的門扉緩緩關(guān)上�?諝饫飶浡局蠊u的香甜氣息,佩因特轉(zhuǎn)動視線,在爐火旁發(fā)現(xiàn)了制作果醬的艾芙拉·阿爾瓦。
兩個孩子不在客廳,大概是在樓上睡覺。
聽到聲響,他們此行的目標——艾芙拉女士轉(zhuǎn)過身來,露出同樣親切的微笑。
“我還記得您�!�
她理理有些散亂的發(fā)絲,“下午好,佩因特先生�!�
“下午好,阿爾瓦夫人�!�
佩因特行了個標準的問候禮,他的口袋縫隙里,露出四個小小的光點。
作者有話要說:
每卷一次換裝(?),這次是遲來的兩個湯圓——
你好,是黑芝麻甜奶油餡的諾爾先生,和糯米巧克力餡的忒斯特先生。
本章佩因特先生遭遇了恐怖的湯圓咬人事件!
第217章
玩具屋
怎么看都是普通人類。
球狀的諾爾努力瞪大眼睛,分辨艾芙拉·阿爾瓦的情況。這個化身的攻擊力約等于無,光是施展就要耗盡心力。
事實證明,艾芙拉·阿爾瓦是個真真正正的普通人類。她身上沒有特殊魔法的波動,自身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魔法才能,就像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行人。
白毛球擠了擠諾爾,
諾爾抖抖身體,陷入思索。
盜星索掌控阿爾瓦老公爵,是為了間接控制阿爾瓦商團。老公爵自身變成白魔鬼追補妖,必要的時候,盜星索還能用老公爵的肉身作戰(zhàn)。
艾芙拉夫人則完全不同,她毫無破綻,正常到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總不會真的是“真愛童話”吧?
諾爾輕輕扯了扯白毛球。
忒斯特戳戳黑毛球,
諾爾沉吟道,
忒斯特答得理直氣壯,半秒后,他突然陷入沉默,動作也僵硬了幾分。
忒斯特估計才意識到這個類比的微妙之處,諾爾憋住笑意。
趁著恩彼利克不注意,兩只毛球跳出口袋,飛快融入陰影。諾爾在鋪滿地毯的臺階上彈跳,和忒斯特一起沖入二樓。
柯蕾·阿爾瓦和莫爾·阿爾瓦各自擁有一個房間,房門上裝飾著孩子氣的玩具和名牌。
除了黏在周遭的干花和標本,柯蕾的門牌上掛了酒瓶軟木塞、彩色玻璃和貝殼做成的劣質(zhì)吊飾。莫爾的門牌上則多是怪模怪樣的石頭,它們組成一個個拙劣的畫框,框住筆觸幼稚的畫作。
畫的內(nèi)容大同小異——紅色的太陽,綠色的草地,兩層小屋,以及笑著手拉手的四個小人。
畫上的字跡和畫作一樣稚嫩粗糙。
黑色的毛球靜靜停在陰影里。在這個視角看來,兩扇孩子的房門恍若大教堂的正門�?粗鴥缮汝P(guān)閉的門,他內(nèi)心突然升起一陣酸意。
忒斯特完全沒有被這些溫暖的小裝飾絆住,白毛球在走廊里嗖嗖彈跳了幾個來回,輕輕落回諾爾面前。
他們先選擇了莫爾·阿爾瓦的房間。
房間不大,裝飾同樣平凡�?吹贸龇績�(nèi)的玩具、書本都價值不菲,但都是實用的類型。黃金劍一家顯然不打算為了炫耀,給孩子準備毫無意義的奢侈品。
諾爾輕輕彈上書桌,桌面上散落著五顏六色的畫筆。畫筆壓著一張沒有畫完的畫,畫上的小人手執(zhí)長劍,面對著一團黑乎乎的怪物。
畫的最下方簡單地寫著“爸爸”這個詞。
畫筆旁邊有著放著加了蜂蜜的新鮮檸檬水,椅子上準備了牢固柔軟的墊子。所有細節(jié)都很用心,就像這個家庭注定有美好的未來。
諾爾轉(zhuǎn)過身去,看向書桌邊的床鋪。
莫爾·阿爾瓦有著酷似恩彼利克的淡金色頭發(fā)。他沉沉睡著,面色紅潤,鼻梁上散落著零星雀斑,指尖還留著畫筆的顏色。
黑毛球飄到他的手邊,輕輕倚上。
忒斯特好奇地晃來晃去。
這一次,諾爾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有些艱難地下了結(jié)論。
這樣的近距離探查,他絕不會看錯。
莫爾·阿爾瓦是魔法精心偽裝過的混合物。連追補妖都算不上,追補妖好歹擁有身為人類的過往。
莫爾·阿爾瓦是以艾芙拉·阿爾瓦的血肉為基底,混上黏土與魔法材料,人工誕生的混合物。盜星索沒有創(chuàng)造權(quán)能,考慮到這孩子的年紀,他極有可能借由系統(tǒng)力量誕生——
系統(tǒng)是創(chuàng)世神的權(quán)柄,自然能夠生成“特殊生命”。
諾爾心情復雜地繼續(xù)道,
黑毛球輕輕蹭了蹭孩子的手。
忒斯特內(nèi)心嘖嘖有聲,
就像過家家用的泥偶。
不,準確地說,是專門給艾芙拉·阿爾瓦準備的泥偶。
陽光灑進溫馨的房間。童話書與動物玩具躺在絨毯之上,餅干罐反射著溫馨的光,隱隱散發(fā)出巧克力曲奇的香氣。
衣食無憂的童年,開明幸福的家庭。這也許是一個孩子能得到的完美世界。
“走吧,看下另一個�!敝Z爾只覺得面前的一切讓他難以忍受。
柯蕾·艾芙拉的情況與她的哥哥大同小異,又一個血肉與黏土結(jié)合而成的脆弱人形怪。
她對這樣的現(xiàn)實一無所知,還在書柜下方藏了綁著絲帶的日記本。鐵皮餅干盒里放著她精心折疊的星星,以及精心積攢的金輪和銀鉤。它們在午后的陽光下刺眼無比,不知道她在盒子里藏了什么樣的愿望。
如果他們沒有調(diào)查兩個孩子,直接擊敗盜星索,孩子們很快就會衰竭而死。
看到第二個房間,連忒斯特都不怎么輕松了。他沒有滿屋子蹦跶,而是老老實實靠在諾爾身邊。
他的思維尖刻起來,
諾爾無法否定。
考慮到“黃金劍”不常在家,這兩個孩子無疑是給艾芙拉·阿爾瓦準備的。比起對待愛人的態(tài)度,盜星索的行為更像是精心飼養(yǎng)一只寵物。
諾爾剛打算開口,突然背后一寒。他還沒反應過來,白毛球一口咬住他的毛,把他拽到了兩米外——
他們原本所在的位置,多了只好奇的白色幼貓。那只貓有著金色的瞳孔和雪白的長毛,看起來有點像動物化的忒斯特。
“喵嗚�!彼惶炀毜厣斐鲎ψ�,好奇地撲向兩個毛團。
熟睡的女孩身邊,另一個黑色的球狀物展開了。青眼小黑貓伸了個懶腰,眼睛跟著兩個毛團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眼下,兩個毛球正發(fā)揮神的力量,牢牢黏在天花板角落。
諾爾:“……”
這兩只貓的配色太過微妙,他實在做不到不多想。
兩只小貓在床上撲騰來撲騰去,柯蕾·阿爾瓦卻始終沉睡著,眼皮都不動一下。有那么一秒,諾爾突然有種身處玩具屋之中反胃感。
這里簡直像縮小版的塔赫。被主宰,被玩弄,完美與虛假混合得恰到好處。
突然,門前傳來腳步聲。
諾爾立即彈向黑貓,藏在小貓毛皮松軟的腹部。忒斯特則藏在白貓胸口的長毛下,兩位完美融入貓咪的毛皮,一起盯著門扉。
門打開了,艾芙拉走進房間。她在床前俯下身,滿懷愛意地撫摸著小女兒的頭發(fā)。
“起床了,小寶貝。”她輕聲說道,聲音里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媽媽�!笨吕俦犻_眼,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果醬餡餅好啦?”
“還有點燙。”艾芙拉坐在床邊,“今晚有個叔叔要在這里吃飯,你們想不想一起?”
“不要,聽爸爸聊生意好無聊,而且餐后才能吃甜點。”小女孩鼓起腮幫,“我要和莫爾一起吃果醬餡餅!”
“好,再加一瓶果汁�!卑嚼橇宋呛⒆拥念~頭。
“媽媽最好了!”
……
一朝回到佩因特的口袋,諾爾和忒斯特你一言我一語,迅速說明當前狀況。佩因特的腦子被心靈感應的聲音塞滿,提前感受了一把地星的雙聲道。
佩因特頂著腦內(nèi)嗡嗡的聲音,面上的微笑無可挑剔。
他的對面,恩彼利克和艾芙拉正親親熱熱地準備晚餐。佩因特忍不住瞇起眼,他之前的微妙感突然有了解釋——面前的情景比起丈夫與妻子親近,更像是人類逗弄寵物。
作為享盡敬愛、見慣人生百態(tài)的教皇,佩因特還能察覺那點細微的區(qū)別�?蓪τ诔錾砼`的艾芙拉來說,怕是根本無從分辨。
佩因特盯著面前一道又一道熱騰騰的菜肴,
黑毛團融化似的癟了下去。
不是武器,不是愛人。他們的一切推測都走進了死胡同。他們想要確認艾芙拉是否知情,又不想當著恩彼利克的面打草驚蛇。
忒斯特看著面前閃亮的銀質(zhì)刀叉,語氣多了瘋修士特有的不懷好意。
白毛團叼起融化在口袋里的黑毛團,力圖使他恢復原樣。
不到半小時,阿爾瓦家的餐桌上出現(xiàn)了豐盛的晚餐。艾芙拉避開豐盛的肉食,特地挑了好消化的燉蛋、小肉丸和果醬餡餅,專門端給了樓上的孩子。
“孩子們不愿意聽大人說話。”她回到座位,非常坦誠地表示,“而且他們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說個不停,我想您應該更喜歡安靜的環(huán)境。”
為了表達敬意,她特地把每個詞都說得慢而準確。
“您太客氣了,其實我小時候也不喜歡這種場合�!迸逡蛱匚⑿χf道。
“真是奢侈的煩惱�!倍鞅死税腴_玩笑地說,“我小的時候滿街跑,別說和大人們一個桌子吃飯,就算從桌子上弄點東西吃,都要被踹上幾腳�!�
說著,他撕開一塊洋蔥面包,大大咧咧地咀嚼。
面對這位曾經(jīng)信仰的神,佩因特突然覺得口中有點沒滋味。
白毛團在他的口袋里滾動著,那是曾經(jīng)的瘋修士,現(xiàn)在的本土神明。但佩因特所銘記的,永遠是弗拉瑪家那個失去姓名的小兒子。
他記得弗拉瑪家院落里燒焦的五顆頭顱。傳聞中恩愛開明的弗拉瑪夫婦,漸漸與面前這對虛假夫妻重合。
生命神殿的民間信徒們隨意燒死“異教徒”,永恒教會的地牢里鎖著一個個變成怪物的年輕生命。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親吻著人類妻子的額頭,笑瞇瞇地說自己沒有信仰。
多么讓人沒胃口。
佩因特的叉子插入柔嫩的肉,淡紅色肉汁染上潔白的盤子,像極了血水。
“不知道神殿這次會查多久,最近到處都亂糟糟的�!倍鞅死思倌<贅拥乩^續(xù),“如果您需要,可以在這里多住一陣——抱歉,這事牽扯到了魔王,阿爾瓦商團也沒法擺平�!�
“不必,我已經(jīng)給您添了挺大的麻煩。一晚就夠了�!迸逡蛱芈掏痰厍兄馀�,銀餐刀順滑地斬斷纖維。
“……彼利,您有沒有考慮過隱退?”
恩彼利克眨眨眼:“隱退?”
佩因特:“亂世要來了,這次的魔王不太好對付。漂流傭兵團在觀望情況,我沒法舍下他們�!�
“但你不一樣。阿爾瓦老公爵生前看重你,他的繼承者會加倍防備你。你有幸福的家庭,不如找個安穩(wěn)地方躲避——就你現(xiàn)在積累的財富,足夠你后半生無憂無慮。”
“收手吧,這是個好機會�!闭f到這里,佩因特的聲音更醇和了些,如同一個布道者。
艾芙拉被佩因特說動了,她看向丈夫,雙眼多了名為希望的光。
“聽起來很誘人�!�
恩彼利克豪爽地笑起來,“可惜我受不了‘有人敵視我,我卻拿對方?jīng)]辦法’這種事。生意場上沒有‘和諧相處’的說法,兄弟�!�
艾芙拉動動嘴唇,表情黯淡了幾分。
“也對�!�
佩因特隨意地舉起餐刀,“的確是生意人的答案�!�
銀光一閃,鮮血飛濺,噴出的血液灑了艾芙拉半張臉。
戈弗雷·佩因特帶著溫柔的笑容,劃開了自己的咽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