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有自己的店面，
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工作，踏踏實實掙自己的錢。
她相信他最初幾年說的不后悔是真的。
也知道他在經(jīng)歷了在社會上多年的磨煉后，對于少年時期選擇的后悔也是真的。
如今的他，今后也許會少一些磨難，也少一些遺憾了吧？
想到此，江檸也笑了。
收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后，他們就要準備提前去滬市，準備軍訓(xùn)了，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是先打電話給江爸說了這個好消息。
知道兒子拿到錄取通知書后，江爸的心像是一下子被什么塞滿了，像是有個什么遺憾終于被填滿了，笑著說：“好樣的，好好念書，只要你能讀，碩士博士我都支持你讀下去，你和你妹妹存折辦好了沒？我給你們轉(zhuǎn)過去�！�
兒子讀大學(xué)是大事，江媽還不至于在兒子大學(xué)學(xué)費上，扣扣搜搜，但在給生活費上，她卻不愿給太多：“一個月十塊錢還不夠花，那要花多少錢？前兩年我們打工一個月才掙多少錢？”
“再說他都十八歲了，人家十八歲都結(jié)婚生兒子了，是一個家的頂梁柱了，他現(xiàn)在吃家里的花家里的，不能趁著寒暑假去掙錢啊？在學(xué)校里能用多少錢？”
江媽自己是個非常節(jié)省的人，節(jié)省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江爸自從鹵過鴨掌之后，便想到了，鹵味方便，只要洗干凈了，加入鹵料包，將食材放到大鋼桶里，放在爐子上煮就行了，這就可以額外給他帶來一些收入。
于是就買了豆腐干、雞腿、鴨腿、鴨頭鴨脖、雞腳鴨掌這些東西回來，放在鍋里一起鹵。
家里食材清洗的事都是由江媽來做的，江媽見那雞腿和鴨腿都很大很肥碩，在清洗完了這些鴨腿雞腿后，會在雞腿鴨腿不影響它們完整賣相的基礎(chǔ)上，在上面的位置，切下一塊一截拇指大小的肉來。
他們目前鹵味也賣了幾天了，每天大概能賣掉一百來個鴨腿和雞腿，也就是說，她一天能從這些賣掉的鴨腿雞腿上，切出整整兩大碗的鴨肉和肌肉塊來，她將這些拇指大小的雞肉塊鴨肉塊，通通腌制起來，做成臘雞肉和臘鴨肉。
江爸嫌麻煩，叫她不要這樣做，江媽振振有詞：“我一天就能攢下兩碗肉，一年我起碼能攢幾十斤臘雞腿臘鴨腿肉。”她瞪了江爸一眼：“你別看我們今年掙了點錢，就想大手大腳的花，這些肉，看著少，可等過年回去，你不得帶點東西回去？到時候不論是我回娘家也好，還是走親戚防友，帶上這一碗臘雞腿肉，比什么都香！”
說的江爸都笑了起來，反正是江媽弄，麻煩不到他，他就笑著說：“行吧，你想切就切�！苯瓔屒腥獾奈恢煤芮擅�，切的也不大，別人也看不出來這塊雞腿或鴨腿上少了一塊手指頭大的肉。
在生活中也是如此，她和江爸吵架最大的矛盾，就是江爸多花了一塊錢，或多花了五毛錢。
江爸每次都覺得，為了這五毛一塊的事，吵架真是吵的不值當，為了少跟她吵，干脆自己留一些錢，怎么花不告訴江媽，這樣也省了吵架。
可對這么多年，習(xí)慣了每一分錢都掐成兩半來精打細算的花的江媽來說，浪費錢，亂花錢在她這里就是天大的罪過，別說為了五毛一塊錢吵架，就是江爸多花一分錢，她都覺得值得吵。
前些年的那種貧窮困苦的日子，她真是過怕了。
為了節(jié)省菜價成本，他們不僅每天都要騎十公里的路，去批發(fā)市場去批發(fā)食材，江媽在江爸去賣飯盒，她洗完菜切完菜沒事的時候，還把她屋后的一畝荒地給開辟出來，種上了土豆、玉米、花生、大白菜等蔬菜。
用江媽自己的話說就是，就開田時累一點，以后不就每天澆點水，順手的事，累什么？
夫妻兩個，一個整天想著怎么開源，一個整天想著節(jié)流。
把江柏的學(xué)費和一部分生活費給江柏寄去后，江爸又悄悄把江檸的學(xué)費給她寄了過去，告訴江柏，錢不夠再給他打電話。
江檸收到江爸打過來的八百塊錢，也沒說什么。
這錢她拿的理直氣壯，不說她還未成年，他養(yǎng)她也是應(yīng)該，就是這么多年，江爺爺把工資都補貼了江爸，這些錢即使她不用，孝敬江爺爺不是應(yīng)該的嗎？
江檸的集訓(xùn)隊要上課，走不開，江爺爺則帶著江柏回村，給祖先祭祖。
在堤壩上放牛的人，看到江爺爺回來，還很好奇的問他：“老發(fā)財，你和你小孫子雙搶不回來，這雙搶都結(jié)束了，你怎么還回來了？雙搶你大兒子家活干不完，還雇人干的。”
江爺爺一邊佝僂著背在堤壩上慢悠悠的走著，一邊朝堤壩下面放牛的人大聲說：“我小孫子考上大學(xué)了，我不得回來跟老祖宗講一聲��！”
沙河里的水已經(jīng)退了下去，雙搶割完稻子插完秧，水電站的抽水機又開始日夜不停的抽水，但因為今年雨水多，即使抽了三天三夜，今年的河床也沒有露出來，所以今年不能像去年一樣，去河灘上摸魚了。
雨水讓河堤的這頭水草豐茂，他們這些老人小孩，每天都趕著牛，讓牛在河堤上吃草，小孩子們就跳進河里，網(wǎng)魚的網(wǎng)魚，摘蓮蓬的摘蓮蓬。
老人們沒有小孩子精力旺盛，他們就一邊看著小孩子們，注意別讓孩子溺了水，順便摘些菱角、蓮蓬回去，給家里孩子們吃，然后就坐在河堤上，侃大山。
聽到江爺爺?shù)脑挘@些坐在河堤上的老人們都坐不住了，起身朝江爺爺跑來，望著扶著江爺爺?shù)慕卣f：“是不是真的呀？你家小二子真考上大學(xué)啦？”
江爺爺臉上簡直樂的像個盛開的大菊花，一條條深深的褶皺都舒展著，佝僂的背脊都挺直了幾分，神氣地說：“那還有假？這次回來祭祖，回去就要去學(xué)校報道了！”
他嘴角忍不住的上揚，想要裝作鎮(zhèn)定一些，都裝不出來。
其他老頭們都打量著已經(jīng)長到一米八二又高又瘦的江柏：“乖乖龍地咚，你家小二子小時候望著不聲不響的，都說你家大松子聰明，是大學(xué)苗子，哪曉得老大沒考上，老二考上啦！”
“你家這下就出了三個大學(xué)生啦！”
“村里總共就五個大學(xué)生，你們一家就出了仨，這真是祖墳冒青煙啊，肯定是你大大（老一輩對父親的稱呼）墳頭埋的好，在保佑你們呢，是要回來拜拜！”
村里除了江國安和江國良外，還有大隊書記家的兒子和跟江爺爺關(guān)系最好的老伙計，開著村口老店的老頭兒的孫子，也考上了大學(xué)生。
老頭的兒子有出息，在鄰市開了個窯廠，今年經(jīng)過一番搶工程的拼殺，加上他兒子長袖善舞，又承接鄰市高速公路的建造工程，不光在鄰市買了房子，日子過的蒸蒸日上，一直是全村老頭子們中的獨一份。
現(xiàn)在老發(fā)財家一家出了三個大學(xué)生，一下子就把他老伙計的風(fēng)頭搶了來，江爺爺挺著干瘦的胸膛可得意啦！
等到了村口，遠遠的，坐在村口老店的防水高臺的槐樹下乘涼的老頭子們，就看到了慢悠悠走回來的江爺爺，意外地起身喊：“哦喲~！老發(fā)財回來啦！”
“大國！大國！你看那是不是你家老頭子回來啦！”
雙搶剛結(jié)束，剛能歇一歇的江大國一聽自家老頭子回來了，還不相信：“他這時候回來干啥？雙搶都結(jié)束了�！�
“真是你家老頭子，你小侄子也家來了！”
高臺上的人都站起來，江大國也站起身，看到真是江柏帶著江爺爺回來，忍不住嘀咕道：“這老頭子也真是的，早不回來，晚不回來，昨天雙搶剛搞完，他帶二小子回來了，也不曉得回來有什么事情。”
看著江爺爺穿著單薄的POLO衫，下身是沒有補丁的黑褲子，臉色又明顯比上一次清明節(jié)回來更好了，高臺上的老頭子們，不由紛紛說：“老發(fā)財出去一年，氣色還過好了。”
“外面撿破爛還能養(yǎng)人不成？不光氣色好了，精神也好了�！�
“望他笑成那個樣兒，就知道是好事情了。”想到江柏今年也要高考了，開著村口老店的老頭兒笑咪咪的問江爺爺：“是不是你家二小子考上大學(xué)啦？”
江爺爺邁著得意的步伐，臉上具是得意的表情，一步一步邁上高臺，大馬金刀的往高臺上的石墩上一座，嘿嘿直樂道：“我小孫子考上大學(xué)啦！哈哈哈哈哈！”
高臺上，包括附近鄰居們聽到，紛紛高興地笑道：“二小子考上大學(xué)啦？這真是天大的好事�。 �
“大個子也真是苦盡甘來了，家里又出了個大學(xué)生！”
“他們家怎么盡出大學(xué)生苗子，這都三個了，難不成真是祖墳埋的好？”一時間，冒出許多想要找道士和尚，給自家祖墳遷墳的想法，家里有老人的，也眼饞江爸家的祖墳，想要以后死了把墳就葬到江爸的爺爺奶奶墳旁邊去。
江爺爺笑的就更得意了，小店的老頭見他得意，也得意地笑道：“你家三個大學(xué)生，我家不也有一個？說不定馬上也是兩個了！”
老頭子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大孫子去年也考上了，大孫女和江柏同年，在鄰市的高中就讀，也是今年高考，他兒子的一家都定居在鄰市，一年當中也就過年回來待兩天，是以村子里對他幾個孫子孫女都不熟，也就沒什么感覺。
可江柏是他們看著長大的，眼看著小時候被當做小姑娘養(yǎng)的漂亮小姑娘，一下子長這么高，長成個大小伙子了，還成了大學(xué)生，一時間都有些感嘆時間過的真快。
還有人說：“你家二小子今年也有十八九歲了吧？要找對象了吧？我娘家有個外甥女，長得可標致，現(xiàn)在在廠里一個月能掙三百多，一年能給她家里帶回來三四千塊錢，可能干了，等她過年回來，我給你家二小子介紹！”
“你可得了吧，人家二小子現(xiàn)在是大學(xué)生，以后也是要找大學(xué)生的，就算不找大學(xué)生，高中生起碼要的吧？”開店的老頭兒說。
他語重心長地對江柏說：“二小子，你現(xiàn)在還年輕，別急著找對象，等你到了大學(xué)，先把學(xué)業(yè)搞好，如果在大學(xué)里遇到合適的，盡量在大學(xué)里找，你爸媽好不容易把你供出來，你可別又回來了！”
他們這里的人，想走出大山多不容易啊。
一條沙河，將河兩岸的百姓一分為二，河對岸的炭山都通電多少年了，才輪到他們這里通電，還三天兩頭的停電，多少年，多少人，一到停電的夜晚，就眼巴巴的看著河對岸燈火通明的炭山，期望趕緊來電。
路不通，橋不通，人家都開上了三輪車了，他們這里還靠著船出去，沒有船，光是河堤路，都要走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對岸的炭山，騎自行車，還得扛著自行車擺渡過河。
所以他兒子能夠在鄰市買房定居，一年才回來幾天，老頭子都不讓他們回來。
回來做什么？永遠留在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小山村，在地里刨食嗎？
一時間，江柏考上了滬市大學(xué)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江家村。
這時候村里人也不嫌江家屋子矮小破舊了，紛紛拎著菜、肉、蛋、雞、魚之類，到江家來，三房本房的人，還會過來給江家送紅包，你家兩塊，我家三塊，就連大隊書記、大隊長、村長聽到，都來到江家。
大隊部還特意給江柏送上了五十塊錢的現(xiàn)金獎勵，讓他好好學(xué)習(xí)，不要忘記祖國的栽培，不要忘記家鄉(xiāng)，不要忘記我們臨河大隊，忘了村子。
大隊書記感慨地拍著江柏的胳膊，望著他簡直都快認不出來，標致的簡直像電視里出來的人的江柏，和快趕上他爸的身高，“之前你爸還打電話跟我要你的聯(lián)系方式，想問問你有沒有考上大學(xué)，才幾天功夫，好消息就來了�！彼钟昧ε牧伺乃母觳玻骸昂眯∽樱 �
“你和我家勝志、荷花，那都是本家的親兄弟、親兄妹，未來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以后你們年輕人要多在一起聚聚，過年的時候也多來我家，你們都是大學(xué)生，在一起也有話聊�！�
他早就曉得江爸江媽長的好，江家從上一代到這一代，是一代長的比一代好，江松就不說了，從小村里上至七八十歲大爺奶奶，下到幾歲的小子姑娘，哪個不喜歡他？
江柏小時候還不顯，誰知道如今真是……那句話怎么說來著？皎皎如明月！
望著如今安靜的站在江爺爺身邊，面對眾人的夸贊，只是謙遜靦腆笑著的江柏，大隊書記腦中只有這個想法，真像是慢慢升上天空的明月，這才剛考上大學(xué)，看著就跟他們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等這些人散去后，江大伯也拿了五十塊錢出來，給江柏，對江柏感嘆地說：“你們這一代，以后也就是你最出息了！你三個哥哥以后也就是跟我一樣，在村里干個泥瓦匠，有個手藝餓不死也發(fā)不了財，你大哥以后也不曉得怎么樣，你既然考上了，就好好念書，這一代就靠你了�！�
誰能想到，他和弟弟這一代五個小子，讓他這個最小最不起眼的考上了。
他本來想包三十塊錢的，可大隊部都包了五十，他作為江柏的親大伯，面對一個將來明顯有出息的侄子，也不好比大隊部包的還少，干脆也包了五十塊，把江大伯心疼的要命。
江大伯母提醒說：“二小子考上大學(xué)這樣的大事，是不是也要往你舅舅家跑一趟，去報喜啊？”
考上大學(xué)，在他們這里真當是大事了，家境殷實的人家，那都是要辦酒席的。
可不知道為什么，江媽不在家，江柏并沒有去舅家那邊報喜的欲望，但這是禮數(shù)，他又不能不報，只好說：“我明天就要回吳城，要去學(xué)校報名了，要先軍訓(xùn)。”
江大伯和江大伯娘也不懂什么軍訓(xùn)不軍訓(xùn)的，跟江柏說：“你趕緊去大隊部打個電話問問你媽，看報喜什么的要怎么說。”
這報喜不是簡單的報喜，那邊的人要來給這邊包紅包的。
江柏確實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他也不懂，便聽江大伯母的，給江媽打了電話。
江媽聽江柏說完，才拍著頭：“瞧我，就光擔心松子的事情，把江柏考上大學(xué)報喜的事給忘了。”
又一個個給娘家的兄弟姐妹們打電話。
江媽兄弟姐妹七個，除了上面的哥哥，下面的弟弟妹妹全是她一手帶大，一聽江柏考上大學(xué)，也是十分高興的大叫：“天哪，江柏居然考上了大學(xué)！”
他們的消息一家通知一家，所有人都十分驚訝。
他們想過姑姑家三個孩子讀書，可能會有人考上大學(xué)，但沒有人想到過會是一直安安靜靜到?jīng)]什么存在感的江柏。
但不管是江松還是江柏，他們的外甥考上大學(xué)，都是讓他們增光的大喜事，都約著一起去江家村報喜，有出去打工不在家的，就讓關(guān)系親近的兄弟或姊妹，先幫著一起包個紅包。
舅家那邊因外公一直是隊長，年輕時候是小隊長，后來是村里的大隊長，又到炭山的隊長，家境一直比較殷實，且他們尊敬江媽，他們都統(tǒng)一好了紅包數(shù)，每家都包了二十八塊八的紅包給江柏，期間又是好一頓夸獎和客氣。
江柏不光是在江家這邊沒什么存在感，在舅舅家那邊也一樣。
舅舅家那邊看中的是長子長孫，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都是更看中江松，不管有什么事，都是喊江松，江柏要么是江松身后的小尾巴，要么就像是會隱身術(shù)般，所有人都看不見他無視了他。
如今這個會隱身術(shù)的小子，終于消除了他的隱身法術(shù)，正式地站到了所有人面前，所有人都開始正視他。
第117章
117
在村里炫耀了一天的江爺爺，
拎著江大伯母給他準備的一條小魚，一塊肉，一只雞腿，
和自家釀的一點米酒，
用菜籃子拎著，又去村口老店里買了紙錢和要燒的紙，
和江柏一起去山上。
江大伯難得的主動跟著他們一起，手里拿著鐵鍬和鐮刀，主動地幫忙鏟土和割草。
一段時間沒來，山上的野草又將墳包都包圍了。
太爺爺太奶奶的墳不在一塊兒，這里也沒有合葬的習(xí)慣。
江爺爺站在太爺爺?shù)膲炃埃?br />
不知不覺就濕了眼眶，對他的父親說：“柏子考上大學(xué)啦，
我們家也出了個大學(xué)生，今后改換門楣啦！以后再也不用被人踩著肩膀走路，
時代好啦！”
太爺爺年輕時候是個轎夫，給地主家抬轎子的，他是夜里給地主家抬轎子時，聽說是摔了跤，摔到了地主，
滾到河里沒人撈，
淹死的。
江爺爺笑著說：“來財現(xiàn)在接手了我巡山的工作，
每個月都拿工資，
今年工資還漲了，
現(xiàn)在一百塊錢一個月，
兩個兒子，國安國良都是大學(xué)生，
在城里當老師，捧鐵飯碗，吃國家飯�！�
他招手叫江柏過來，給太爺爺磕個頭。
江柏拿了一刀紙墊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這是我小孫子，叫江柏，他每年都來給你上墳，考上了滬市大學(xué)，以后留在滬市，就是滬市人了，我們村的戴知青，周知青，就是滬市來的，后來回了滬市，那時候哪里能想到，我也能進城，能去滬市，我孫子能考上滬市大學(xué)，今后當滬市人呢？”江爺爺想到年輕時聽戴知青、周知青講城里事情的時候，他對城里的向往和好奇，一時也不由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zhuǎn)眼，他都六十多歲了。
他也終于完成了他的任務(wù)，撫養(yǎng)弟弟妹妹長大，安排他們嫁人、娶妻，撫養(yǎng)兒孫。
祭拜完太爺爺，他們又轉(zhuǎn)去祭拜太奶奶。
太奶奶是個小腳婦人，做不了活，只能在家里洗洗涮涮，一輩子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水埠鎮(zhèn)。
江爺爺和江奶奶的結(jié)合，一個帶著弟弟，一個帶著弟弟妹妹，就像是兩個重組家庭，矛盾重重。
江奶奶個性強勢，對江爺爺?shù)牡艿苊妹貌⒉缓�，太奶奶與江奶奶也矛盾重重，只是太奶奶自己一個小腳女人，還是靠兒子兒媳養(yǎng)著，沒有辦法，自己一個人帶著小兒子小女兒搬到下面的土屋里居住，那時候村里都是這樣的土屋，如今那土屋已經(jīng)成了江媽的豬圈。
用江爸的話說就是，太奶奶是個一輩子都泡在苦水里的人。
江爺爺十二歲就要撐起一個家，接過一整個家的重擔，他已經(jīng)拼盡全力了，一直到他成為了守林員，成了村里出了大隊書記、會計、記分員外，唯一一個拿工資的人，和江奶奶分開住了，爭吵才逐漸少了些。
江爺爺和太奶奶說完話，抹了把老淚，對江柏說：“你太爺爺太奶奶的墳?zāi)銊e忘了啊，以后每年清明別忘了來上墳�！�
江柏點頭：“我都記得�！�
給老祖宗上墳的事情，一代一代往下傳，傳的代數(shù)多了，上面幾代的老祖宗墳，后代孩子們也記不得誰是誰了，甚至因為墳頭被山上茂密的草木遮蓋住后，連墳都找不到了，這時候，村里人就會統(tǒng)一在山腳畫一個圈，圈里燒紙錢，表示這個圈里的紙錢只有我家老祖宗能領(lǐng)，他們一邊燒紙錢一邊高聲喊著：“我家的老祖宗們來收錢啦！我家的老祖宗們來吃飯啦！”
不斷的喊，不斷的喊。
江爺爺就怕自己死了后，等兒子們也老了，小一輩們記不得他父親母親的墳，忘了給他們上墳，讓他們在下面餓肚子。
生前的時候沒東西吃，死了還要挨餓。
挨餓的滋味江爺爺可太知道了，三年、大、饑、荒的時候，村里餓死了很多人。
想到自己把弟弟妹妹在大、饑、荒中都養(yǎng)活了，江爺爺又笑了起來，下山的時候，雙手背在身上，腳步輕快，臉上也都是放下了沉重包袱的笑容。
江大伯和江柏將江爺爺江奶奶墳的周圍雜草都砍了一遍，江大伯說：“等過年，我和你爸去買兩塊碑放在爺爺奶奶墳前，有墓碑在，以后上墳找墳也方便。”
那些聚集在一塊的墳頭，時間長了，又沒有碑，真的很難分辨是誰家的，每年都有人上錯墳。
江柏也將這事記在了心里。
他們并沒有在村里多待，上完墳，回家用舂米機舂了米，拖著一板車的糧食，就又出發(fā)去吳城。
這些糧食不僅江爺爺和江檸要吃，江柏還想帶一些到滬市去。
江爸給他寄來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中，明顯沒有留下糧食的錢，他還得自己拉糧食去滬市。
想到自己今后在滬市，這么遠的距離，要帶糧食過去，江柏就覺得，自己又要餓肚子了。
才剛過了個吃飽飯的一年，想到又要回到肚子餓的睡不著，晚上腿疼的睡不著，肚子還沒餓呢，他都感覺腿都要抽筋了。
大概是吃飽喝足，每日有菜有肉，營養(yǎng)夠了，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感受過生長痛了。
這段時間的安逸，讓他以為那樣痛苦的生活已經(jīng)過去，想到未來四年還要經(jīng)歷，他就有些退縮害怕，他不想離開爺爺和妹妹，他轉(zhuǎn)頭看向逐漸遠去的老家，覺得回到老家，守著老家的幾畝地，他都不至于挨餓。
他口袋里還有大隊部、江大伯，本家的親戚和舅舅家那邊給他包的紅包。
要是妹妹的店能開到滬市去就好了，這樣每天放學(xué)后，他可以去妹妹店里打工，他喜歡這樣的日子，在妹妹的店里，他很自在，不用去看別人的臉色，只要他好好掙錢，妹妹就不會虧待他，給他買肉吃，給他新衣服穿，還讓他學(xué)她的電腦。
想到這一年來他的生活，他就忍不住美滋滋地唇角上揚，可想到即將到來的獨自一人在滬市的生活，他心底又不由的黯然和抗拒。
想到此，一路上他興致都不高，一直很沉悶。
到鎮(zhèn)上的時候，江爺爺也去跟江姑姑報喜，說了他考上大學(xué)的好消息，江姑姑也十分高興的叫來兒女，讓他們以后要多跟江柏哥哥學(xué)，努力讀書，將來也跟哥哥一樣，考上大學(xué)。
又拿了五十塊錢的喜錢給了江柏，江柏不好意思收，被江姑姑塞到口袋里：“這是喜錢，你趕緊收好！”
晚上從集訓(xùn)隊回來吃晚飯的江檸，察覺到他情緒不高，用腳踢了踢他的腳：“怎么了？拿到通知書了怎么還不開心起來了？”
江柏悶悶地說：“我不想離開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