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沒了驢車,魚娘一行人看起來……
沒了驢車,魚娘一行人看起來和普通的災(zāi)民一樣灰頭土臉的。為了盡快到達(dá)府城,自然是沿著官道走較為便捷。
官道寬闊,平整且直,即使是坐在板車上也不會過于顛簸。
一般來說,官道非官府之內(nèi)的人不能使用,現(xiàn)在天下大亂,官府自顧不暇,哪還有閑心管這等小事。
于是災(zāi)民紛紛涌上官道,各個拖家?guī)Э诘�,像李家和劉家這般推著板車的比比皆是。
但凡是值錢些的物件都被災(zāi)民帶上了,魚娘看到了烏黑發(fā)亮的舊棉被,破破爛爛的鐮刀和鋤頭,有的甚至連家里吃飯的桌凳都帶上了。
魚娘一行人跟著災(zāi)民的隊伍不斷向前走,因帶的東西有些分量,所以走的不算快。
很快,一個人推著獨輪車趕上了魚娘他們。
這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車上推著自己的老娘,他對眾人笑笑,咧開一嘴大白牙,看起來極為和善。
魚娘忍不住打量了他一番,在這個年代,能有一口白亮的牙可真少見。
“我叫陳良,大家都叫我良子,是云安縣的人,各位都是從哪來的?”
無論如何,人們總會很難拒絕一個笑容滿面親切和藹的人。
所以李大成回道:“我們都是平寧縣人。這位小兄弟,你家只有你和你娘出來逃荒嗎?”
陳良憨憨一笑,極為爽朗地說道:“可不嘛,我家里只有幾畝薄田,娶不上媳婦,只有我和我老娘,正好鬧災(zāi)了,我和我老娘收拾收拾就逃出來了。”
柱子聽到這話眼前一亮,“我家也是只有我和我娘�!�
陳良和柱子兩人相見恨晚,湊在一起仿佛有說不晚的話。
陳良很快和眾人打成一團,他說之所以過來搭話,是他娘看到柱子也推著自己的娘,覺得兩家有緣,于是想過來和柱子娘說說話。
陳良他娘看起來是個很慈祥和藹的人,柱子娘說話不利索,有時一句話要費好長時間才能說完,她也一點不生氣。相反,還會拉著柱子娘的手,勸她不要急慢慢來。
可以說,不過半天時間,陳良和柱子已經(jīng)親密無間,陳良娘和柱子娘也好的仿佛是幾十年的老姐妹。
到了吃飯的時間,陳良和他娘主動避嫌,去了另一邊吃飯,“我們自己從家里帶的有糧食�!�
柱子看到陳良蹲在地上,費力地啃著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做成的干餅,再看看自己手里加了蜜糖的耐饑丸,有些于心不忍。
李叔河拍拍柱子的肩,“咱們不過是和他們剛剛認(rèn)識,咱們的糧食也是辛辛苦苦掙來的,哪能平白無故就給他。
再說了,比他慘的人多的是,你在這逃荒路上看看,干餅已經(jīng)是上等的吃食了,多的是啃樹皮挖觀音土的人。咱們的糧食藏著掖著還來不及,哪能隨隨便便就送人�!�
柱子明白李叔河說的都是對的,他壓住內(nèi)心的不忍,開始吃自己的飯。
魚娘分到了一個耐饑丸,這東西足有雞蛋大小,除了糯米和紅棗,李家人還額外加入了蜜糖,吃起來甜絲絲的。除了有點費牙口,可以說是逃荒路上絕佳的美食。
耐饑丸贏得了眾人的一致好評,二�?型炅艘粋耐饑丸,一直往劉氏那里探頭探腦,看樣子還想再吃一個。
李子晏吃飯慢條斯理,其他人都快吃完了,他還剩下一大半,二牛眼巴巴地盯著李子晏,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李子晏似是沒有看見一般,不為所動吃完了手里的食物。
末了,拍拍手,看似不經(jīng)意間走到二牛身邊打了個飽嗝兒,“二牛,這耐饑丸可真是頂好的美味,一次只能吃一個真是太遺憾了�!�
二牛的臉黑了,看樣子像是準(zhǔn)備沖上去揍李子晏一頓。
不過在看到劉氏站在一邊后,只能憋下去,氣鼓鼓地不說話。
劉氏一巴掌拍到二牛的后腦勺上,訓(xùn)他:“你大哥和你說話呢,怎么都不吭一聲?”
李子晏笑瞇瞇地看著二牛,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二牛低下頭,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對不起。
魚娘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難怪家里人總說大哥是最像爺爺?shù)娜�,就他這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都不是一般人能學(xué)的來的。
吃完飯繼續(xù)上路,陳良又推著他娘及時跟上了魚娘一行人,依舊和柱子說說笑笑的。
陳良看似不經(jīng)意問道:“柱子兄弟,你們從平寧縣一路過來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吧?”
柱子道:“那可不,一路上我們走走停停的,本來有兩匹驢子,后來怕被災(zāi)民搶劫,一頭殺了一頭賣了,守城的士兵忒心黑,還搶了我們的驢皮�!�
陳良眼里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是啊,但凡從城門經(jīng)過,肯定要被守城的那些人扒掉一層皮,你們運氣還算好,順順利利進(jìn)來了�!�
又似不經(jīng)意吹捧道:“這個世道還有兩匹驢子,柱子兄弟想必以前家里還是略有些錢的吧?”
柱子渾然不覺,搖搖頭,“我和你家里一樣,只有幾畝地,窮的都娶不上媳婦,這驢子是我劉叔和李叔的,劉叔家以前殺豬,李叔家以前開藥鋪,他們兩家才有錢。”
陳良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原來是這樣,那你既然不是他們家的人,怎么和他們一起逃荒?”
柱子道:“李叔人好,他治好了我娘的病,而且我和他家的三兒子從小玩到大,所以我就跟著他們一起逃荒了�!�
陳良的眼光在劉家人身上流連忘返,又問道:“那你劉叔家里都是殺豬的嗎?豈不是各個都很能打?”
柱子點點頭,“可不嘛,以前我們也遇見過土匪,都是劉叔把他們打走的。”
柱子一心想吹噓劉大舅的本事,想讓陳良見識見識他們的厲害之處。
陳良盯著劉大舅緩緩點頭,“能把土匪都打跑,果然是個有本事的�!�
28.
夜深人靜
日暮西下,再向前走不遠(yuǎn)邊就……
日暮西下,再向前走不遠(yuǎn)邊就要出云安縣境內(nèi)了。
李仲海找了個避風(fēng)的樹林子,眾人打算在此將就一個晚上。
八九月的夜晚已經(jīng)漸漸有些涼了,蛐蛐兒在草叢里叫個不停。
有財和三牛他們撅著屁股趴在草叢里找蛐蛐兒,有根在一旁給他們倆加油打氣。
二牛和大慶小慶自從上次在驛站挖出來死人后,便愛上了這項活動,一旦在路上停下來,就開始拿個鋤頭到處挖來挖去。
在云安縣城租的院子有許多雜草,得益于二牛三人的辛勤勞作,在他們離開時,整個院子已經(jīng)干干凈凈,除了地上的坑坑洼洼,什么都沒留下。
陳良拿出自己的干糧遞給眾人,笑道:“大家別客氣,這都是我娘自己在家做的�!�
黑乎乎的餅子遞出去,陳良的手停在半空中,沒有人來接。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搞不明白陳良這是在做什么,要知道在逃荒路上,最珍貴的就是糧食,哪能隨隨便便拿出來就給人吃。
陳良笑著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知道大家都是好人,我和我娘兩個人孤身上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想沾沾大家的光�!�
柱子愣在了原地,良子兄弟這話是什么意思,這不是他說過的話嗎?
柱子娘睜開渾濁的眼,嘴唇嚅囁像是要說什么,卻被陳良他娘打斷了,“老姐姐,你是不是渴了,來,我這里有水�!�
魚娘的目光在柱子和陳良身上來回打量。
最后還是李大成率先打破了尷尬的局面,他笑著接過陳良手中的餅子,說道:“陳小兄弟,我們非親非故的,哪能好意思要你的餅子,這可是逃荒路上的救命糧,這樣吧,我代他們拿一個,就當(dāng)成全你的心意�!�
說著,李大成接過了陳良手中的餅子,不由分說把他的手推了回去。
陳良沉默了一瞬,接著眼眶居然紅了幾分,“李叔,我自幼孤苦伶仃,我爹死的早,是我娘一手把我拉扯大的,也沒個像樣的長輩教我為人處事。我只是看大家親切,想和你們一起走,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還請你們見諒�!�
李大成說道:“哪有,我也是心疼你,你和你娘也是可憐人,我們要是拿你們的糧食,和禽獸有什么區(qū)別?”
李大成話說的重,一時之間把陳良堵的啞口無言。
李大成又接著說道:“一個餅子聊表心意足夠了,我把這個餅子分給大家,一個人嘗一口,就當(dāng)做我們領(lǐng)了你的心意,接下來咱們一起上路,相互扶持彼此照顧,你說好不好?”
陳良頗為感動地點點頭,擦掉眼角的淚,聲音哽咽道:“李叔,都聽你的,只要大家接納我,我什么愿意�!�
李大成笑著點點頭,把手里的干餅一分為二,再掰成細(xì)碎的小塊分到眾人手里,說道:“都嘗嘗,這可是陳小兄弟的一番心意,可不能給白白浪費了。”
陳良在一旁說道:“李叔,你別叫我陳小兄弟了,叫我良子就行�!�
李大成一拍手,懊惱地說:“看我,年紀(jì)大了,轉(zhuǎn)頭就忘事�!�
餅子分到魚娘手里時,李大成對魚娘眨眨眼,悄聲說道:“餅子剌嗓子,吃不了就別吃了�!�
魚娘接過拇指蓋大小的一點碎渣,當(dāng)著陳良的面一口咽下去了,看起來天真不知事,“才不會呢,我娘說不能浪費糧食�!�
夜深人靜,等到眾人都熟睡后,陳良悄悄起身,往林子外面跑去。
林子外面有一個絡(luò)腮胡大漢,看到陳良跑出來,連忙迎上去,低聲問道:“大哥,你摸清他們的底細(xì)了沒有?要不要咱們今晚就——”
絡(luò)腮胡大漢手在脖子間一橫,沖陳良示意。
陳良抬手制止了他,“這群人里面有一家都是殺豬的,各個剽悍不說,手里還都拿著刀,咱們不能硬取,還是得下藥�!�
絡(luò)腮胡大漢油問道:“咱們得到的消息不是說有兩家人嗎?另一家人好對付不?”
陳良點點頭,“另一家人就是普普通通的百姓,雖說比一般的災(zāi)民看著有力氣,但不是我們的對手。”
絡(luò)腮胡大漢道:“一家殺豬的有什么可怕的,咱們這邊可是有幾十個兄弟,沖上去硬砍他們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陳良嘆口氣,“咱們和大當(dāng)家的鬧掰了,兄弟們跟著我出來,我哪能不顧忌你們的死活。我今天本想給他們下藥,但是這群人警惕心太強,藥只吃下去一點。不過他們連我給的雜面餅子都不吃,也更加印證了我的判斷,這是一條大魚,絕非尋常逃荒的災(zāi)民�!�
絡(luò)腮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隨即憤恨地說道:“都怪那幾個該死的叛徒,偷了咱們辛辛苦苦搶來的金銀珠寶,要是讓我看見他們,一定要把他們的頭都砍下來�!�
說起叛徒,陳良也是極為怨恨,怨恨中又帶著一絲不解,“云安縣方圓幾十里地咱們都翻遍了,按理來說不應(yīng)該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怎么他們像大海撈針一樣就不見了?”
絡(luò)腮胡道:“是不是他們偽裝成災(zāi)民,混在災(zāi)民里面早跑出云安了?”
陳良點點頭,“也有可能,叛徒以后再找,快吃到嘴邊的肥肉一定不能再丟了,不然咱們只能去喝西北風(fēng)了。你們明天繼續(xù)偽裝成災(zāi)民,我看看能不能把他們引到偏僻的地方。”
絡(luò)腮胡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吩咐弟兄們藏好,等到明天他們一旦離開官道,咱們就來個出其不意,殺了他們搶走銀子�!�
絡(luò)腮胡大漢走后,陳良又悄悄回到了林子里,看到眾人都在熟睡,松了口氣,又躡手躡腳躺下,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陳良壓低聲音,“我走后有人醒過來嗎?”
陳良娘低聲在他耳邊說道:“沒有人醒,這群人睡得熟,沒一點動靜�!�
說話的是男子的聲音,原來這陳良娘居然是男子假扮的。
陳良道:“那就好,看來咱們的藥還是起了一點作用。養(yǎng)精蓄銳,明天——”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陳良娘點點頭。
兩人對視一眼,仿佛李家人和劉家人已經(jīng)是他們的甕中之鱉。
29.
設(shè)套
入v第一更
次日,
天邊剛破曉,劉氏就把眾人都喚醒了。
在古代別的不說,睡覺是真的規(guī)律,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復(fù)始。
魚娘打了個小哈欠,伸了個懶腰。
正巧陳氏經(jīng)過,
魚娘問道:“娘,你夜里睡得香嗎?”
陳氏揉揉肩膀,
“你還別說,
這一夜我都沒醒過,
以前在野地里睡,老是硌得慌,怎么著都要醒個一兩次�!�
魚娘眨眨眼,
隨口胡謅道:“可能是這地方的風(fēng)水好吧�!�
陳氏笑她:“小孩子家家懂什么風(fēng)水�!�
魚娘神秘兮兮地說道:“這可是神佛托夢給我說的�!�
陳氏搖搖頭,只當(dāng)魚娘又在發(fā)小孩子神經(jīng),不理她,繼續(xù)找柴火去了,待會兒燒飯還要用呢。
早上眾人都在收拾東西,雖然少了一樣喂驢的活兒,
但是厚毛墊要疊起來,煮飯的鍋要支起來,還要檢查板車有沒有松動,總之,忙的地方多了去。
大人手里都有事干,這個時候就顯得小孩子嘰嘰喳喳格外多余。
魚娘拉上三牛和二丫,哄他們倆,
“咱們幾個別在這里礙事兒,過來我?guī)銈儌z去抓蛐蛐兒。抓了蛐蛐兒可以放火里燒,可好吃了�!�
一聽到玩和吃,三牛和二丫來勁了。
三牛還不忘自己的小伙伴,“還有有根和有財,我去叫他們。”
魚娘一想,多一個人也無妨,只是,“有根的腿還沒好,你別叫他,叫上有財就行。”
三牛蹦蹦跳跳地去找有財了。
蛐蛐兒叫了一夜,大早上正是最安靜最難抓的時候,魚娘這話也就只能騙騙三牛和二丫,換做是二牛,都不會如此輕易上當(dāng)。
魚娘領(lǐng)著他們仨來到一旁,正好是昨夜陳良休息的地方。
陳良正用瓦罐燒水,看到是魚娘領(lǐng)著幾個小娃娃,也沒有在意,還對魚娘頗為和善地笑笑。
魚娘領(lǐng)著三牛他們到處找蛐蛐兒,當(dāng)然是很難找到,不一會兒,她就灰心喪氣地說:“不找了,真沒意思�!�
三牛還想玩,和魚娘撒嬌,“我們再找找吧,肯定能找到的�!�
小孩子總是這樣,但凡遇到點有趣好玩的事情,玩起來一定會沒完沒了的。
魚娘用食指抵住嘴唇,神秘兮兮地說:“不找蛐蛐兒了,我給你們說個大秘密,你們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三牛他們被吊起了好奇心,一個個睜大眼睛,“什么秘密呀?大姐你快告訴我們。”
魚娘連忙捂住嘴,滿臉懊惱,“糟了,我忘了不能說,說了要挨揍的。”
這下三牛他們不干了,怎么會有人這么壞呢?話說個半截子就跑。
三牛拽住魚娘的衣裳,“大姐,你就告訴我們吧,我們一定不往外說�!�
有財趕緊保證,“大丫姐,我們的嘴可嚴(yán)了�!�
有財?shù)男∧X瓜已經(jīng)忘記了前幾天他和三牛的爭執(zhí),依舊叫大丫姐。
二丫也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重復(fù)有財?shù)脑�,“我們嘴可�?yán)了�!�
魚娘像是被他們磨的沒辦法了,“你們答應(yīng)我一定不要告訴任何人,說出去的都是小狗�!�
三人磕頭如搗蒜,齊聲說道:“絕對不往外說,說了我們都是小狗�!�
于是魚娘就用周圍人能隱約聽見一些的聲音說道:“我知道了咱們家的錢都放在什么地方了……”
陳良原本正在燒水,聽到錢,耳朵瞬間支楞了起來,因為離得有點遠(yuǎn),所以他并沒聽清魚娘幾人具體說了什么。
想了想,他從車子上拿出一個布袋,從布袋最里面掏出一個細(xì)白面做的炊餅,陳良還有些心疼,要不是這群人嘴太叼,他也不舍得拿細(xì)白面炊餅來哄人。
他笑著沖魚娘招招手,魚娘跑過來,“小娃娃,你多大了,我聽柱子說你叫魚娘對不對?”
魚娘懵懂地點點頭。
看到魚娘臉上的迷茫,陳良笑的更加純良了,他把炊餅遞給魚娘,“嘗嘗這個好不好吃,這可是純細(xì)白面做的�!�
魚娘眼神中露出渴望,但還是掙扎著拒絕了,“不行,我娘說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
陳良道:“我怎么能是陌生人呢,我叫你爺爺可是叫叔的。這是我這個當(dāng)叔的給你的見面禮,放心吧,你娘那邊罵你了我去給你解釋�!�
魚娘這才接過陳良手中的細(xì)白面炊餅,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剩下的揣到懷里,“我弟弟還沒吃,我要拿給他吃。”
陳良夸她,“你可真懂事,這炊餅好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