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常裴回想起自己曾經(jīng)頂撞過蕭王爺,更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打了個冷戰(zhàn),哪里敢插口。
玄凌耀眸光一閃,正要說話,忽然老遠有傳令兵恭敬地聲音傳來:“啟稟陛下,西楚城頭上有敵方口信稱西楚皇帝請陛下和蕭王爺一晤!”
傳令兵的稟報清清楚楚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
眾人一時間摸不透西楚搞什么把戲,均皺著眉面面相覷。
常裴沖玄凌耀沉聲道:“陛下,眼下我軍盡占上風,根本不需與敵人玩什么把戲,那西楚皇帝定是不安好心,況且上次陛下和蕭王爺已經(jīng)上了一次那魘皇狗賊的當,莫非還要上第二次不成?”
北堂昂點了點頭:“不錯,看來那西楚恐怕是內(nèi)部出了什么事,眼看抵不過我軍大軍壓境,才出此下策,陛下和王爺大可不必理會,方才蕭王爺說的幾點,除了火燒西楚王宮還需三思之外,都是可行的,陛下和王爺傷勢未愈,犯不著再次以身犯險。”
玄凌耀眼光掃過眾人,緩緩開口道:“你們說的是不錯,不過依朕看那楚輕桀和魘皇教主也并非愚人,同樣不入流的下策,怎么會用上兩次?”
坐在椅上閉目不語的蕭王爺,輕輕唔了一聲,道:“方才北堂將軍說西楚內(nèi)部恐怕出了什么事,所以楚輕桀才會急了,諸位不妨猜猜,會是什么事呢?”
經(jīng)這一提,北堂昂眉梢微揚,電光火石之間有個念頭迅速竄上來,驚喜道:“莫非....”
玄凌耀深黑的雙瞳也流露出不可置信的喜悅:“這么久以來,西楚連吃敗仗,倘若魘皇教主還在,定不會置之不理,看來西楚這個王牌,就算沒有死,也定是對我軍再無威脅了�!�
常裴腦筋轉(zhuǎn)的慢,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撫掌道:“原來如此!這么說,難道西楚皇帝是示弱投降的打算?”
沒有理會常裴的如意算盤,蕭初樓搖搖頭當下潑了他一頭冷水:“那也未必,說不定楚輕桀眼看亡國在即,心灰意賴之下以此引誘本王和陛下前去,來個同歸于盡。”
“呃....”常裴撓撓頭,變色道:“那可怎么辦?!”
玄凌耀瞥了眼蕭初樓,淡淡笑道:“別嚇他了,如果楚輕桀如此瘋狂,早就開城門與我軍生死決戰(zhàn)了,他會拖,正是因為他處事沉穩(wěn),是萬萬不會拿城里數(shù)十萬軍民開玩笑的。”
“本王可沒開玩笑,”蕭初樓搖晃著腦袋,道,“本王現(xiàn)在怕死得很,還想長命百歲呢。”
這話說得幾人哭笑不得,哪有人這么明目張膽地貪生怕死的,何況還是堂堂蜀川王爺。
常裴小心翼翼瞅著蕭王爺?shù)哪樕�,道:“那依王爺看,該如何打算?�?br />
“嘿嘿,”手指在木椅輪軸上摩挲一會兒,蕭初樓露出一絲勝券在握的輕笑——像是一掃接連幾日的沉痛陰霾,撥云見日般爽朗,“既然我們是占著上風的,干嘛還聽楚輕桀的,他想見陛下,就自己單、獨過來謁見�!�
瞧這便宜占得...
聽罷,眾人都露出了無語的神情,只有常裴猛的一拍手笑道:“王爺這手高啊!在咱們地盤上看他能耍什么詭計�!�
“咳,”北堂昂輕咳一聲,打斷了常裴的美妙幻想,擔憂道,“可是楚輕桀也不是什么蠢人,怎么可能輕易只身前來?”
“誒,將軍此言差矣,”蕭初樓呵呵笑道,“楚輕桀自然不會答應的,但是這就好像談買賣,坐地起價,還能落地還錢,只管先這么回復對方便是。”
北堂昂終于笑了一笑,眼見陛下也頷首同意,連連點頭道:“如此,微臣明白了�!�
眾人又等待傳令兵前去回話,常裴眼看陛下與王爺又撿些趣事說說笑笑,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只有自己瞅著前線的方向忐忑不安,頓時覺得面紅耳赤。
蕭初樓狀似不經(jīng)意瞟了北堂昂一眼,問道:“北堂將軍,不知朗風的下落可有消息了?”
北堂昂頓時神經(jīng)一崩,沉默一瞬,沉聲道:“回王爺,暫時未有�!�
“哼!”蕭初樓心中本也沒有抱希望,但是聽見這回答依舊禁不住心下一沉,雖然明白這件事并不能遷怒于對方,然而內(nèi)心的熊熊怒火仍舊無法抑制。
他瞇著雙眸,盯著北堂昂道:“當日那群埋伏朗風的西楚軍呢?”
提起此事,北堂昂抬首,一字一字回道:“王爺放心,北堂已帶兵盡誅敵方,一個不留!為朗風統(tǒng)領(lǐng)報仇雪恨�!�
“是么....”蕭初樓眼光轉(zhuǎn)開,眼神閃爍,不言不語,也不知在想著什么。
眾人一時無話,只余山坡上樹葉摩挲的沙沙聲,綿延不絕。
靜待片刻,那傳令兵急匆匆地跑了回來,恭敬道:“回稟皇上,王爺,敵軍在城頭上扔下一封信,交與皇上過目�!�
玄凌耀并沒有伸手去接,蕭初樓擔心那信上有什么手腳,反倒一把拿了過來:“讓本王看看吧�!�
這分明是大不敬的行為,眾人卻也都見怪不怪,反正這位蕭王爺大不敬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陛下都沒說什么,何況他們這些外人。
北堂昂余光落在耀帝陛下側(cè)臉上,見對方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蕭王爺身上,心中酸澀的暗嘆一聲,悄然收回了眼光。
蕭初樓手掌熨開火漆,展信一覽,不過須臾功夫便微笑道:“好得很,看來我等離大功告成之日不遠了。信上說,楚輕桀邀請陛下與本文一晤,事關(guān)三國未來命運之大事,為表誠意,地點可由咱們挑選,但不能在大營之內(nèi),雙方軍隊必須在五里開外�!�
玄凌耀皺了皺眉道:“如果那魘皇教主也來...”
“哈哈!”蕭初樓長笑道,“放心,唐肅遲怕是已經(jīng)不行了,否則楚輕桀也不會這么急著停戰(zhàn)了�!�
“好,便是應了他又何妨!”玄凌耀拍板道,“傳令下去,明日午時,全軍集合到五里外的長汀坡�!�
“是!”
“陛下,王爺!”一個沉悅的聲音裹挾在匆匆的腳步聲中由遠而近。
身著黑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利落地跪地請求道:“請準許楚嘯一同前往�!�
蕭初樓一怔,目光定定落在男人雙眸里,默然片刻道:“你是認真的?”
楚嘯淡淡抬頭與之對視:“王爺,楚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要你俯首稱臣
天策三年,在三國之戰(zhàn)持續(xù)將近半年后,西楚魘皇教主病危,楚帝自知大廈將傾,傳書耀帝與蜀王于長汀坡停戰(zhàn)會晤。至此,三國之爭告一段落,史稱“長汀盟約”。
——《大玄野史》
正午的日頭當空閃耀,碧空如洗練,在連日來陰雨綿綿的時候,實在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長汀坡正處于西楚國度城郊南面,方圓十里,碧草如蔭,穹廬似野,四下開闊無垠,白云低垂在天際,仿佛踮著腳就能摸到。
茫茫的草坪之上,西楚與玄蜀聯(lián)軍分開兩旁遙遙對峙著,像是兩片黑色的海潮密密麻麻連綿無邊,中間空出極其廣博的一片空間。
風聲極大,在廣闊的平原上呼嘯。數(shù)十萬人靜靜地等待著,矚目著,翹首以盼,他們面容在火辣的烈日下曬得黝黑,緊張、擔憂、得意、激動、惱怒、憤懣、喜悅,神色各異不一而足,竟然不約而同地絲毫不見混亂和嘈雜。
整個長汀坡唯有一張椅子,裝有軸輪,吱嘎吱嘎的響在草叢和泥土之間。
無數(shù)的目光都匯聚在這張椅子上坐著的男人身上,驚嘆有、恥笑亦有,惋惜有,幸災樂禍也有,這數(shù)十萬道目光有如實質(zhì)如芒在背,再無所畏懼的人身處于如此注視之下,恐怕也不免流露出一絲怯懦來。
只可惜,椅背上此人除外。
蕭王爺今日難得束了一頂銀冠,在耀眼的陽光之下十分晃眼,而他的臉容卻平淡無波,沒有半點多余的神情。
所有人的站著,讓他難免需要稍抬起頭來仰視,然而普天之下,卻無人擔得起蕭初樓的仰視。
他落后玄凌耀半步,雙手掌輪,行的不疾不徐,執(zhí)意不在人前讓這個男人給自己推車。
大玄的耀帝陛下腳步邁的很穩(wěn),目不斜視,他身披暗金色龍袍,袖口衣擺巧繡金絲如滾浪,在陽光之下仿佛有暗金流轉(zhuǎn),頭頂?shù)酃谥殒湏u曳生輝,當真擔得起一個“耀”字。
從這個角度,蕭初樓雙眸正好瞧見男人尖削的小巴,明朗英挺的側(cè)臉輪廓,以及——緊抿如線的紅唇。
一想起早晨給玄凌耀著衣之后,看著這意氣風發(fā)的年輕帝王,英俊容顏上帶著久違的傲氣笑容,皇者之氣一覽無余,蕭初樓只覺得看的目眩神迷,忍不住抱著男人好一陣輕薄。
蕭初樓眼光流轉(zhuǎn),想起那朱唇的滋味還有男人欲拒還迎的羞惱,不由有些想笑,終于記起眼下還是正式場合,到底憋了回去。
頭頂高遠的天際和如海潮的大軍仿佛都幻化為黑白的幕景,他看著眼前帝王的高大的背影,一步一步向前,似要將這整個天下都攬入懷中。
楚輕桀卻是早已到了,他高高立在坡頭,冷眼瞧著這兩個聯(lián)手將自己祖國百年基業(yè)毀于一旦的男人,慢慢走近跟前,還有一個從未見過的黑衣男人默默跟在二人之后,大抵是護衛(wèi)之流。
瞅見皇帝陛下垂在一側(cè)的手漸漸握緊了,他身后的兩名侍衛(wèi)齊齊踏前半步,試探道:“皇上?”
“退后�!背p桀一擺手,輕輕吐了一口氣。
直至復雜的眼光落在蕭初樓身上,楚輕桀看著對方在璀璨的陽光下有些模糊的臉,恍惚間有些懷疑,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對他恨意多一些,還是別的什么....
“耀帝陛下,蕭王爺,當日茫石山一別,可別來無恙?”楚輕桀眼光略微瞇起,嘴角牽起一抹弧度,既似譏誚,又似自嘲。
“托楚王洪福,朕與初樓俱都安好,不勞費心�!毙枰恍Γ_口就是一個“楚王”,直接將楚輕桀從身份上削了一個層次,“王”與“帝”,一字之差卻是天差地遠之別。
楚輕桀眼中怒火一閃而逝,冷笑道:“耀陛下莫非真將我西楚看做你囊中之物不成?哼,就算你東玄串通蜀川以勢壓人,西楚二十萬大好兒郎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哦?二十萬?”玄凌耀轉(zhuǎn)頭掃了一眼西楚方黑壓壓攢動的人頭,不以為意,“是加上了成立平民百姓老弱婦孺罷。照你之言,那我東玄就有數(shù)百萬大軍了�!�
楚輕桀雙眉倒豎,還欲反擊,蕭初樓卻適時的插言進來,道:“楚帝陛下,你信上言有事關(guān)天下大局的要事,難不成就是討論這個?”
楚輕桀冰冷而炙熱的目光移到蕭初樓雙眼中,靜靜盯了片刻,直盯著對方渾身不舒服,才開口道:“既然蕭王爺不耐煩了,那朕就開門見山直言了。朕請二位在此商議,便是想請教二位,如何才肯退兵?”
“退兵?”玄凌耀與蕭初樓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一絲意外,沒想到這楚輕桀倒也是個干脆之人,示弱倒也毫不拖泥帶水,只是...未免也想得太容易了些吧。
見兩人全無反應,楚輕桀皺眉皺起,道:“只要耀帝陛下肯退兵,西楚愿意割地賠款,以、求、和!”
這話說得咬牙切齒,尤其說道最后幾字,蘊含的憤怒與羞辱幾乎噴薄而出——以楚輕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個性,要他做出這決定是在是不易。
蕭初樓心底嘆口氣,微微搖頭,道:“想必楚帝陛下也清楚,是西楚率先挑起的戰(zhàn)火,吾皇御駕親征,如今大軍兵臨城下,大半的西楚土地都早已是吾皇囊中之物,何須什么割地賠款呢?”
楚輕桀臉色一變,厲聲道:“蕭王爺,你這是何意?我西楚都城還在,國旗不倒,王爺口氣也太大了吧!”
蕭初樓淡淡笑了笑:“本文不過用事實說話而已,我聯(lián)軍擁兵三十萬,后方根基也日益牢固,就算西楚國都是銅墻鐵壁,也總有一天會攻破的,到那時候,陛下再想求和卻是不可能了!天下之大,有實力者居之。這么淺顯的道理,莫非楚帝陛下不知?”
楚輕桀幾乎氣的手都發(fā)起抖來,強行按捺住怒氣冷冷道:“那耀帝陛下究竟是何意?不妨直言!”
“楚王何必明知故問,”玄凌耀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手來,指著那雄偉的國都大手一揮,朗聲道,“只要西楚即刻向我東玄稱臣,從此西楚東玄是一家,朕可保證楚王王室一脈榮華富貴,臣民安樂!”
“玄凌耀你——!!”
楚輕桀一張黝黑的臉龐刷的一下陰沉如水,頸脖上暴起的青筋糾結(jié),瞇起的眼眸中幾欲噴發(fā)的怒火暗潮洶涌:“分明是侵入我西楚國土家園的兇手,竟然還敢假惺惺說什么富貴榮華,臣民安樂?!玄凌耀,你不要太過分!”
“哼!兇手?”玄凌耀俊朗的臉容驀然沉下,沉聲厲色道,“當初是誰一而再再而三挑撥蜀川與東玄的關(guān)系,是誰挑唆蜀川內(nèi)亂,是誰撕破臉皮挑起戰(zhàn)火,又是誰用那些下作的法子,迫得朕與初樓幾度險些喪命?!”
這番話抑揚頓挫、擲地有聲,通通都是事實,說得楚輕桀臉色數(shù)變,難看之極,卻偏偏反駁不得。
末了,玄凌耀稍停一瞬,緩緩道:“楚王陛下,誰是誰非,天下悠悠之口自有論斷,莫非陛下身為一國之主,連這等擔當都沒有?”
“耀帝陛下好一張利嘴!”楚輕桀連連冷笑,眼眸中寒光閃爍,臉色卻是緩了許多,“就算西楚有錯在先罷,如今便宜都讓你們占盡了,陛下見好就收,莫要欺人太甚的好!否則我西楚多得是血性男兒,就算是拼掉性命不要,也不讓寸土!”
蕭王爺手掌輕拍木質(zhì)椅扶手,不咸不淡道:“哦?這么說來,吾皇的提議楚帝陛下是不肯接受了?”
吾皇?
楚輕桀目光轉(zhuǎn)向蕭初樓身上,眼神復雜,淡淡輕哼了一聲,不屑之意十分明顯。
話說到這個份上,雙方又重新陷入僵局,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氣氛一下劍拔弩張地凝滯起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之感。
卻在這時,一直隱藏在二人身后沉默不發(fā)一語的黑衣男人忽而踏前一步。
這個突兀的舉動令楚輕桀身后的兩名大內(nèi)侍衛(wèi)瞬間緊繃了神經(jīng),手同時按上刀柄,死死地盯著那人,只要有不軌的舉動,第一時間就地格殺。
誰知黑衣男人只是朝帝王和王爺一拱手,淡淡道:“陛下,王爺,可否讓屬下說幾句?”
還未等正主開口,楚輕桀身后的侍衛(wèi)冷喝道:“你是什么身份,吾皇與你家主子議事,你憑什么插嘴?!”
楚輕桀略掃了那人一眼,但見對方豎起的黑色領(lǐng)口之下,眉宇之間似乎頗為熟悉,眉梢眼角像是在哪里見過似的,不由多看了幾眼。
蕭初樓并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沖楚嘯微微點頭。
得到應允,黑衣男人絲毫不理會那兩個滿臉怒色和不屑的侍衛(wèi),直視楚輕桀冷森的雙眸,沉聲道:“楚帝陛下,請容楚某斗膽問一句,敢問貴國國師唐教主是否身體微恙?”
楚輕桀黑瞳驀然一縮,嘴唇蠕動還未發(fā)話,身后兩名親衛(wèi)已然暴喝出聲:“大膽!豎子竟敢非議我西楚尊貴的國師大人!”
一只手掌伸出,輕輕擺了擺,楚輕桀示意他們不得無禮,眼光定定望著楚嘯,波瀾只是一瞬間,口中卻是冷靜道:“國師正在宮中閉關(guān),暫不見外客,不過幾位若是想要拜見,可來宮中一敘,想必國師也不會避而不見的。”
呵呵輕笑聲從蕭初樓喉嚨間飄出來,他手掌摩挲著雙膝上的毛毯,淡淡道:“閉關(guān)?楚帝陛下還是莫要故弄玄虛了,火槍的威力你我都很清楚,就算唐肅遲沒有當場身死,也不過多茍延殘喘一段時日罷了,陛下別急著否認,不如請?zhí)平讨鞒鰜硪灰��!?br />
“哼,國師正在閉關(guān),不見外客�!背p桀眼光沉下,咬牙道。
“那么,”楚嘯不卑不亢道,“楚某有個不情之請,可否準許楚某到貴國宮中求見唐教主?”
“什么——你要見國師大人?!”
那兩名侍衛(wèi)不可置信的失聲驚叫,不光他們,就連楚輕桀也是一副詫異之極的表情,再望向玄凌耀和蕭初樓,只見他們眸中滑過同樣的震驚,顯然事先也毫不知情。
蕭初樓皺著眉頭,眼光閃爍,終究沒有出聲制止。
“楚帝陛下,倘若懷疑楚某,就請將此物交與唐教主,由教主定奪罷�!背䥽[微微一嘆,雙手將豎起的衣領(lǐng)放下,取出脖子上掛著的一塊玄黑鐵牌。
不過半指長,花紋早已在時光的洗刷中變得晦暗不明,他手指在鐵牌上輕輕一摁,刷的一下竟然分成了兩截,露出內(nèi)力藏著的東西來。
楚嘯要交給魘皇教主的,正是這件東西——薄薄的一層,上面似乎雕紋著青色的圖案和文字——居然是一小塊人皮!
看清那片人皮,蕭初樓握在扶手上的手指倏然扣緊,心中不可抑制的騰起一個念頭,又想要極力否決掉它!他深黑的瞳仁死死盯著楚嘯背對自己的身影,然而只能強硬地將心底的驚濤駭浪生生壓抑。
這個念頭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曾經(jīng)萌生過,可是它僅僅只是深埋在記憶深處的某個角落,他從不曾仔細思索。
——楚嘯的真實來歷,蕭初樓過去絲毫沒有在意過,但是今天,這個背影突然變得極其陌生,蕭初樓緊抿著嘴唇,一股子極其強烈憤怒夾雜些許失望翻然騰起。
他一直以為跟這個從小到大的朋友之間是沒有任何秘密的,他也一直以為總有一天楚嘯會親口告訴他,某些...某些事情。
可誰料到,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這股失望像是一瞬間抽盡了力氣,蕭初樓意興闌珊地靠在椅背上,臉龐上無甚表情。
一直注意著他的玄凌耀,自然不會忽略蕭初樓驟然紊亂的情緒,隆著眉望向楚輕桀猛然大變的神色,心中猜測之事也有了譜。
“你...”楚輕桀再也掩藏不住心中的震撼,死死抓住那片人皮,復雜的心情實在難言言表,半天才從喉嚨里掙扎出聲,“這東西,究竟是誰的?是不是你——”
“陛下?”兩個親衛(wèi)面面相覷,這等機密自然不是他們的地位可以知曉的。
楚嘯搖了搖頭,并沒有回答,只道:“現(xiàn)在,可否讓楚某見一見唐教主?”
“楚....”深吸一口氣,楚輕桀嘶啞問道,“你姓楚?你叫什么?”
出乎意料的,楚嘯十分突兀地回頭望著一眼蕭初樓,一眼就看見那張面無表情的俊臉。
楚嘯眼神一黯,嘴唇飛快的輕顫了下,淡出濃濃的苦笑味道來,眼光似是飄渺的出了神,緩緩道:“在下姓楚名嘯,長嘯蒼穹的嘯。”
這句話一字不落的聽在玄凌耀耳朵里,他倏然一震,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握攏了隱在袖中的五指。
第一百零三章
身世
西楚王城的建筑是以灰色和黑色為基調(diào),整座王宮像是包裹著一層巨大的漆黑帷幕,將森冷的獠牙藏在里面,隨時準備將人不動聲色的一口吞噬下去似的。
一進宮門,冗長的大理石板上,分立著兩排黑甲禁軍,莊嚴而肅穆的氣氛在王宮里蔓延,聽不見呼吸聲,只聞輕微的腳步聲緩慢而鎮(zhèn)定地踏在冰冷的地面上。
楚輕桀親自領(lǐng)著楚嘯,兩人一前一后在禁軍緊迫的注視下,直往西楚國師所居住的通天塔去了。
通天塔乃是整個西楚、乃至三國中最高的建筑了,圓柱形的塔身直插入云霄,高高聳立在層層云霧之中,飄渺如仙境。
站立其上,莊嚴的王宮、繁榮的國土,廣博的沙漠、石海、河川山脈,甚至無垠的大陸盡踏腳下。
據(jù)說,幾十年前魘皇教主唐肅遲就是在這座塔上出生的,而今,在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時光,也將回歸這里,最后再看一眼他出生的國度。
塔頂仿佛立于云端。
空蕩蕩的圓形大廳內(nèi),陳設(shè)十分簡陋,絲毫不見西楚王宮的奢華貴氣,唯有南面開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青碧色的紗簾遙遙飄起,半掩著午后的暖陽。
木質(zhì)的窗格子在地板上投下剪影,一條同樣木質(zhì)的躺椅斜對窗戶而架,吱嘎吱嘎的搖晃著,在寂靜的大廳里顯得分外孤寂冷清。
躺椅上臥著一位枯瘦的老者,耷拉著眼皮,布滿皺紋的臉龐在眼窩處深深的凹陷下去,顴骨突出,好似再瘦一些就真的成了骷髏似的,老者削瘦的手緊了緊蓋在身上的毛毯。
他幾乎整個人都藏在背光的陰影中,只有右手掌心攤開,一片薄薄的人皮才出現(xiàn)在陽光下面。
那片人皮上栩栩如生地紋著一個狼頭,下面有三個蠅頭小字“楚——輕——嘯”。
老者吃力地撐開眼簾,仔細的端詳著,越看,越有濃重而欣慰的喜悅從那雙渾濁而無神的眼眸中迸發(fā)出來。
“....是他....是他...哈哈...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在一串細微的腳步聲中戛然而止。
老者豁然回頭,蒼老的雙目中猛的爆出精光,隨即硬撐著坐起來,抬起的手臂幾乎有些顫抖:“你...你回來了?”
閣樓的漆黑一片的門邊,似是飄來一聲微弱的嘆息。
一名身形修長的男子渾身裹著黑袍,慢慢現(xiàn)出身影來,望著老者怔怔呆立片刻,沉默而緩慢地走過去。
在老者熱切甚至濕潤的眼光中,站定在窗前。
“嘯兒,真是你?”老頭子原本瀕死的灰敗面孔,驟然間像是回光返照般煥發(fā)出不正常的紅潤來,“你沒死...真的沒死?你終于回來了,我的好徒兒,好、好....賊老天總算開了一次眼!”
楚嘯默默地看著兀自沉浸在驚喜中的老者——看著這個傳說中天下最神秘的大宗師、西楚魘皇教創(chuàng)立者,亦是一個將死的糟老頭,一個孤獨了一生、甚至親手殺死徒弟的師尊,如今就躺在自己面前,躺在死寂如墳墓般的陰森閣樓里,又哭又笑、語無倫次。
不由地有些好笑,又有些凄涼。
楚嘯居高臨下望著老者,輕聲道:“楚輕嘯他——死了�!�
唇邊還帶著笑意的唐肅遲,驟然變了臉色,他僵硬著身體,緊縮的瞳孔如毒蛇死死盯著對方。
卻聽那人緊接著道:“他死了,西楚皇儲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活下來的只有楚嘯,一個卑賤的乞丐,如今是蜀川蕭王府的執(zhí)事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