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但卻莫名地有了幾分棋逢對手的競爭意味。
莊重的背景音樂，并沒有將他們拘束住，反而令雙方的舞步和身姿，都多了幾分久經(jīng)沙場的大將風(fēng)范。
接下來各自都較了真，一支舞跳得像是打仗，彼此都拿出最看家的本事，一定要爭個高下出來。
雙人舞里，本該有一個人主導(dǎo)，另一個人配合。
但對于這支舞，根本找不到誰是那個主導(dǎo)者。
分明雙方都有自己的節(jié)拍，然而在狂亂的變奏之中，和緩的樂章、激烈的連音，竟然恰好達成了完美的和諧共鳴。
像一個半圓與另一個半圓，互相撕扯、咬合，不甘示弱，冥冥之中卻不斷靠近，直到融合成密不可分的圓。
“這么會跳舞？”
某一個動作，令池晏輕輕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幾乎聽不清的耳語。
松虞笑得優(yōu)雅又熱烈：“你也不差�！�
他眉心一挑，高抬起手。
她的裙擺旋開，像是高山雪蓮，層疊綻放。
“當(dāng)初你可不是這樣說的�！彼值�。
“我說什么了？”
“你說我……太爛了�！�
“誰要你故意藏拙？”
“你不也是？”
“那是要讓著你�！彼捎菪χf，“——好啊，沒想到你這么記仇�！�
兩人手臂張開，又重合，再次完成了一個高難度動作。
再次摟在一起時，鼻尖相觸，耳鬢廝磨。
光影交織，蕩進她的裙擺。
氣氛變得更膠著。
“不是記仇�！彼p聲說，深深望進她眼底，“是跟你有關(guān)的事情，我都不想忘，也不敢忘�！�
松虞摟著他的脖子。
突然間，她覺得很遺憾，此刻在大庭廣眾之下，她不能給他一個吻。
而從他的眼神里，她也讀到了相同的遺憾。
于是兩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支舞跳完，其他人當(dāng)然都被深深震懾住。
往常這種場合，跳舞不過只是走個過場。畢竟誰都不會要求一位總督精通舞技。
他們哪里能預(yù)料到自己會看到這樣高水準的表現(xiàn)。
更難得的是，只是看著這兩個人跳舞，就情不自禁心情愉快，想要望著這對愛侶微笑——一支舞罷了，竟然有這樣的感染力。
不知是誰小聲道：“這是史上最經(jīng)典的一支開場舞了吧？”
“真沒想到，之前還以為他們分手了……”
“我賭明天就要出結(jié)婚聲明。”
“還官宣？你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都跳成這樣了，還用官宣嗎？”
“是啊，沒準人家就是低調(diào)呢�！�
“……”
自從上一次大選的隔空表白后，這對情侶的確變得異常低調(diào)。
一個在電影宣傳期結(jié)束后，就徹底消失在公眾視線里。
另一個盡管頻頻接受記者提問，但被問及私生活的時候，始終只是微笑著打太極。
在這個時代，高調(diào)才是正常，低調(diào)則很反常。
理所當(dāng)然，外界對于他們的關(guān)系，有了許多捕風(fēng)捉影的猜測。
但現(xiàn)在，憑借這一支情意綿綿的開場舞，謠言自然都不攻自破。
舞會中途例行放起煙火。
眾人也都短暫地離開禮堂，站在外面的臺階上觀賞禮花。
慶祝的花火，點亮了總督山上方的天空。如同狂涌的星幕，姹紫嫣紅，絢爛至極。
松虞同樣仰起頭，專注地看著天空。
五光十色的光影，漸次在她臉上綻開，令她也沉浸在一片光的海洋。
而池晏站在她身邊，手臂還環(huán)在她腰上，根本不曾朝外看過。
因為他的目光始終只在乎她一人。
禮炮轟隆隆的爆裂聲里，他低下頭，對松虞說：“明天我有一天假�！�
“嗯？”松虞轉(zhuǎn)過頭來。
“我們?nèi)ナ姓䦶d登記好不好？”
她的眼睛被煙火照得尤其明亮。
而現(xiàn)在這雙眼慢慢地彎了起來，像被星火簇擁的一輪新月。
“好啊�！彼Φ�。
*
第二天，兩人果然喬裝打扮，戴著帽子和口罩，出現(xiàn)在了市政廳。
和所有的未婚夫妻一樣，他們很守規(guī)矩地排隊，在自動柜臺上填寫電子表格，提交資料，繳納結(jié)婚注冊費。
好在現(xiàn)在這些手續(xù)都是由AI來處理。假如換成柜臺職員，在兩人摘下鴨舌帽、對準鏡頭確認身份的時候，一定會投來驚詫又好奇的眼神。
但此時機械的電子聲音，只是一板一眼地提醒道：
“由于配偶中一方非本星居民，請返回上級操作頁，繳納額外申請費。”
兩人錯愕地看了對方一眼，同時感受到這一幕的某種荒誕，不禁失笑。
松虞彎了彎唇：“怎么還有這種規(guī)定。”
“梁嚴定的。”池晏也笑，眼疾手快地幫忙將頁面點了回去，“拍腦袋的規(guī)矩。”
松虞：“你趕緊廢掉�！�
“當(dāng)然了�！�
但突然他又轉(zhuǎn)過頭來，很遺憾地對她說：“你要是早愿意搬過來，我們就能省掉這筆錢了�！�
“少來了�！彼捎菪χ姿谎�，搶先一步輸入了自己的電子賬戶，“又不花你的錢�！�
他很耐心地糾正：“是我們的共同財產(chǎn)�！�
“你進入角色這么快的？”她好笑地看著他。
“當(dāng)然。”池晏微笑道，“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AI開始處理材料。等待的間隙，他將松虞半抱在懷里，慢慢地替她重新拉上了口罩。
但是仍然不肯松開她。打量她半晌，最終隔著口罩，準確無誤地，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莫名地，這個重重阻隔的吻，反而令松虞心口一顫。
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兩顆輕飄飄的蒲公英種子，終于找到彼此。
她眉眼彎彎。嘴角在口罩里隱秘地往上翹，恨不得一直要飛上天。
而壓低的帽檐里，池晏眼底也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比窗外的陽光更明亮。
走完了AI的資料審核流程，接下來還是難免要與活人打交道。
兩人坐在了外面走廊的長凳上，繼續(xù)排隊，等著去辦公室里見法官。
松虞不禁小聲打趣道：“你上一次這么排隊，是在十年前嗎？”
池晏一邊靜靜地把玩她的手指，一邊低頭笑了笑：“十年前也沒這么排過�！�
“那真是委屈你了�！彼τ�，故意拖長了聲音。
“我很開心�！背仃陶f，輕輕捏了捏她的手指。
其實作為總督，他有特權(quán)讓市政廳停業(yè)一天，專程為自己服務(wù)。
但他知道松虞不會喜歡這種安排。
所以他也樂于和她一起做這些，拋開所有名人的光環(huán)，像世間任何一對平凡夫妻那樣，填表格排隊。
從走廊的落地窗往外看，這仍然是天氣極好的一天。天空藍得像是被剛洗凈的緞面，被滾燙的陽光熨得平整而溫暖。走廊里坐滿了喁喁私語的愛情鳥，每個人的快樂都難以言表。
或許這也是一種樂趣。池晏突然意識到。
就好像人們總喜歡在滿座的電影院里看電影。當(dāng)旁人都在大笑的時候，和他們一起笑，似乎會變得更幸福。快樂也是一種可以傳染的情緒。
他轉(zhuǎn)過頭去，微笑著看松虞。
卻發(fā)現(xiàn)她的聲音竟有幾分懊惱：“原來他們都是有備而來�！�
池晏：“嗯？”
順著她的目光環(huán)顧四周，他才發(fā)現(xiàn)的確如此。身邊的這些人，有人手捧著鮮花，有人背包里露出一只香檳的軟木塞，有人甚至直接穿著一套隆重的婚紗過來。
而與這些喜氣洋洋的小情侶相比，他們實在是太過稀松平常，甚至于稱得上灰頭土臉。顯然兩人唯一的心思，都花在了如何偽裝自己，不被路人發(fā)現(xiàn)上。
他輕輕一笑：“算了，畢竟是第一次，沒什么經(jīng)驗�！�
松虞白他一眼：“你還想有第二次啊？”
“你愿意的話，我們再來領(lǐng)十次結(jié)婚證書都可以�！�
她被他逗笑了：“要那么多干嘛？”
“掛在墻上，當(dāng)紀念品�！彼茏匀坏卣f。
于是松虞也一本正經(jīng)地提議道：“那就掛在你總督府的行政辦公室怎么樣？”
“好啊，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
兩人對視著。
最后還是松虞先敗下陣來：“太可怕了，你別說了�！�
她一邊哈哈大笑，一邊隔著口罩去捂他的嘴。
而池晏則伺機捉住她的手腕，在她指尖留下比陽光更溫暖的吻。
這一刻，他們笑笑鬧鬧，的確是和平凡夫妻沒有任何區(qū)別。
過了一會兒，屏幕里終于報出了他們的號碼。
兩人走進辦公室里。
“池晏，陳松虞�！�
法官在念出這兩個人名字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什么。
直到他看到眼前的小情侶摘下口罩和帽子。
他徹底呆住了。
“你們……”
理所當(dāng)然地，法官的大腦直接宕機，幾乎聽到了電線被燒短路的聲音。
但最后還是松虞按了那個開機鍵。
她笑盈盈地看著他，點了點頭：“您好�！�
法官深吸一口氣，心想“我今天真是中了頭彩了”。
他竟然有機會服務(wù)總督大人，還是在這樣毫無征兆的情況下。
在這間辦公室里坐了十幾年，明明對整個流程都早已經(jīng)爛熟于心——但現(xiàn)在，他大腦里只剩一團漿糊，不得不調(diào)出投影，重新開始照本宣科。
“那么，按照流程，我需要向兩位確認一些信息。”他清了清嗓子，強裝鎮(zhèn)定。
首先當(dāng)然是重新核實了最基礎(chǔ)的個人信息——這讓松虞早就發(fā)現(xiàn)池晏將她的公民ID倒背如流。
她不禁有些怪異地看著他：“你背這個干嘛？”
池晏眨了眨眼：“這不是一個丈夫應(yīng)該做的嗎？”
“什么鬼�！彼f，“你是AI嗎？我連自己的手機號碼都不記得。”
但池晏只是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fā)——他很少會對她做這樣的動作，沒想到掌心落下的一瞬間，她竟然覺得很溫馨。
“我記得就好了。”他說。
旁觀的法官不禁覺得下面這個問題有些多余。
這個問題，主要就是為了判斷婚姻雙方是否自愿結(jié)婚。而看兩人如此旁若無人地恩愛，答案已經(jīng)很清楚。
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問道：““兩位是怎么認識的？”
通常未婚夫妻在此刻都會顯得既害羞又甜蜜。
沒想到眼前這兩人，卻交換了一個頗為微妙的笑容——假如換一個人，法官就會忍不住給他們打個問號了。
但，這可是總督大人。
他可不敢打問號。
笑過之后，兩人仍然不肯說話。最后松虞意味深長地推了推池晏：“你說�！�
于是他輕描淡寫地說：“樓梯間里抽煙認識的。”
松虞：“……”真敢說啊。
“我說得不對嗎？”他轉(zhuǎn)頭看她，故意問道。
她假惺惺地一笑，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太對了�！�
法官下意識地恭維道：“那二位可真有緣分�！钡撬膊煊X到氣氛有些不對勁，絞盡腦汁，一時間不知道該繼續(xù)說些什么，最后干巴巴道，“不過，抽煙有害健康……”
池晏：“嗯，我已經(jīng)戒了�！�
“那、那就好。”
他又補充道：“因為她�！�
松虞：“……沒問你這個�！�
她將一顆薄荷糖塞進他嘴里。
池晏趁機又用嘴唇碰了碰她的指尖。
法官：我也覺得狗糧吃夠了。
他繼續(xù)問道：“那么二位的基因匹配度可以透露一下嗎？”
雖然基因檢測在S星并非強制，但他們?nèi)匀粚⑦@個數(shù)據(jù)視為一項重要的參考指標。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回答：“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