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門扉輕輕一用力就推開了,露出后面的場景。
門后是一個小廳。
一架頂著房梁的黑色屏風(fēng)將里面分割成兩半。
前面擺著一些圈椅茶桌,看著是個待客的小廳。
廳里布置著雅致的花卉,在圈椅上毛茸茸的伏睡著一只貍花貓。
但最顯眼的,還是鏤空屏風(fēng)上的畫。
不知是畫上去的還是繡上去的,光影流淌其上,畫上的仙神圖好像下一秒就會睜眼走下來。
廳中無人,滿室都彌漫著酒香。
聽見聲響,椅上的貍花貓?zhí)ь^喵了一聲,躍到地上,慢悠悠地朝著屏風(fēng)后走。
張荷兩人原以為這是個酒館,可眼前一幕打破了他們的幻想。
張荷從后推了一把猴子,將他推進(jìn)門去。
以眼神示意他開口詢問,自己卻只站在門前,打定主意情況不對就溜。
猴子被張荷在背后一推,眼中快速閃過一絲慍怒。
但他沒回頭,只是張嘴小聲叫到:“有人嗎?”
他雖小聲,在這一室安靜中,卻是十分明顯。
猴子被自己的聲音嚇得一縮脖子。
正想朝后退,屏風(fēng)后窸窸窣窣傳出一陣腳步聲。
“誰在叫啊?”
隨著一聲詢問,一個人走出來。
是個長相平平無奇的男人。
一雙眼睛死魚眼一樣,毫無靈氣。
這個男人帶著黑色的皮手套,腰間系著圍裙。
一些透明的酒液順著手肘滴落在黑色地板上,散發(fā)奇香。
“兩位是?”
男人疑惑地挑眉詢問。
他這身市井打扮,和平平無奇的老實(shí)長相,平白讓張荷猴子增加了些膽氣。
張荷走進(jìn)門來,拿出平常那混不吝的姿態(tài),嬉皮笑臉一拱手道:“遠(yuǎn)處聞得酒香,想來討一杯喝。”
那店家不樂意的皺眉:“此處不賣酒,二位請回吧。”
像張荷這樣的混子,被拒絕是常事,早就練就了一張厚臉皮。
他和猴子嘻笑道:“我二人分明聞到了酒香,店家何必推說沒有呢?”
一邊說,兩人一邊走進(jìn)門:“這夜黑風(fēng)高的,我兩在這暫時避避風(fēng)。”
“店家生意興隆,也舍我們一杯水酒暖暖�!�
兩人擺著出這架勢,坐到了茶桌旁。
這蠻橫架勢,讓店家不喜:“我這刺青小店,酒水都是給客人止疼的,烈得很,兩位喝不得�!�
張荷這會坐在亮堂暖和的地方,倒是抖起來了。
他腆張二皮臉道:“店家路走窄了不是?你先給我們飲一盞,說不得我們就刺青了嘛。”
他一邊說,一邊探手取了茶桌上的紫砂茶寵在手里看。
一般茶寵都是吉利物件,什么負(fù)子蟾之類的。
這茶桌上擺著的,卻是一個小酒壇子。
剛好可以捏在手心,晃一下里面有沙沙聲,也不知裝了什么。
張荷這邊亂動人家東西,猴子聽見刺青卻是雙眼放光開始詢價。
“這刺滿背,需要多少錢啊?”
店家見趕不走他們,搖了搖頭。
又聽猴子這樣問,隱晦的打量了他一下,這才道:“挺貴的�!�
反正你這窮樣是繡不起的。
這層意思被猴子察覺到,他登時氣得臉漲紅。
想放兩句豪言壯語,奈何肚子里沒文化,只拍著桌子罵了娘。
張荷自然不能讓小弟被人羞辱,也拍著桌子作發(fā)怒狀:“什么意思?”
“瞧不起咱們?”
“今日這酒我們喝定了!”
不知是不是開門做生意,心有顧忌。
對峙兩息之后,店家終于妥協(xié)。
“好吧好吧,上門都是客,兩位既然定要喝這酒水,我也同二位說說小店的規(guī)矩�!�
店家摘下了手上的手套,心平氣和道:“小店規(guī)矩,只有客人有資格飲酒。”
“今日我也不能壞了規(guī)矩,兩位不若照顧一下小店的生意,刺上一副圖?”
張荷一聽不干了,這家伙跟他繞圈子呢?
一杯酒水,就想讓人刺青。
誰不知刺青是個什么價?
還想拍桌子,就又聽店家道:“看今日兩位好漢一身酒氣,夜里走迷了方向,身上應(yīng)也沒帶錢。”
店家沉吟了一下:“二位可簽張欠條予我,先刺青飲酒,來日再還�!�
店家話音一落,猴子就驚訝的張大了眼睛:“還有這好事?”
居然能免費(fèi)刺青?
這店家莫不是傻了?
一張欠條算什么?十張他們也敢簽,左右是不會還的。
張荷和猴子對視一眼,這便宜占不占?
隨后同時達(dá)成共識!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兩人一齊點(diǎn)頭。
店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笑出聲,一邊笑一邊道:“可,二位可進(jìn)門選圖,我們再論價格�!�
他側(cè)身讓開身后的通道,示意兩人進(jìn)去。
說話間,他歪了歪頭,脖子發(fā)出細(xì)微的刺啦聲,好似什么東西干燥裂開的聲音。
第361章
賒刀,賒皮
張荷兩人隨著這紋身師,進(jìn)到里邊。
照著張荷脾性,自然還是猴子去打前鋒探路。
猴子心里若說沒有半點(diǎn)不滿,是不可能的。
他裝著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路過屏風(fēng)時腳步一頓。
猴子早就艷羨老大那身刺青,私底下老在打聽這事,也算是小半個行家。
路過屋中分割內(nèi)外的屏風(fēng)時,他腳步一頓。
只見木質(zhì)屏風(fēng)鏤空處蒙著一層皮子。
這皮子皮面微微發(fā)黃。
上面以青墨刺了四幅巨大的神魔圖。
笞工極精湛,神魔足踏尸海,口銜腐骨,周身燃起黑火。
無論工藝還是技法,看著都遠(yuǎn)高于白老大成日顯擺的那一幅。
只是……
這屏風(fēng)上的皮子,隱然形狀有些不規(guī)則。
猴子綽號叫猴子,除了瘦,還有一重特性便是手欠。
看到屏風(fēng)異處,他就探手去摸。
指甲里黑黢黢全是甲垢的手,將將要觸到屏風(fēng)時,被側(cè)立在旁的紋身師一把攥住手腕。
“這位,這是我店中鎮(zhèn)店之寶,還請不要隨意觸碰。”
猴子被攔住,混不吝的性子就要發(fā)作,只是看著紋身師沒一點(diǎn)人氣的黝黑瞳孔,他又按捺住
“誰稀奇!”
他嘴上挽尊,悻悻收回手。
張荷在后瞧見兩人動作,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在他催促下,猴子這才繼續(xù)走。
過了屏風(fēng),后邊光線驟然暗下。
但,酒香也越發(fā)濃烈。
酒氣中夾雜著一種莫名的味道,這樣近距離地聞著,便叫人胸中翻騰。
張荷之前喝下的兌水酒這會出來作怪,胸中翻騰,幾欲作嘔。
和他不同,猴子卻是興奮地打量著屋子里。
適應(yīng)光線后,只見屋中擺著一張獨(dú)榻,在這獨(dú)榻旁是一張工作臺。
工作臺上擺放著刺青需要的各種針。
針尖在這光下,閃爍著光芒。
猴子迫不及待問道:“方才不是說可以選圖嗎?”
他著急起來抓耳撓腮,當(dāng)真一副猴樣。
“客人莫急,我們先談?wù)剝r錢�!�
紋身師扯著嘴角笑了一下,然后哎喲一聲,抬手擋住自己的嘴角。
興奮的猴子嘰嘰喳喳,張荷卻留意到,紋身師方才笑時,嘴角似是碎紙撕開了一個口子。
張荷心中突突一跳,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紋身師卻捂著嘴角道:“近來天干皮膚干,生了口瘡�!�
他這說法張荷半信半疑。
猴子卻不在乎,他急聲催促道:“你快說你快說�!�
店家緩步走到工作臺邊,從右手抽屜抽出一卷紙來。
“二位現(xiàn)在身無分文,可小店也不能做賠本的買賣,因而須得簽下借條契書�!�
“今日刺青花樣任選,代價是……”
紋身師揉了揉嘴角,用掌心將那長長的裂縫揉粘在一起,一邊說道:“代價就是刺青者的皮。”
“什、什么?”
猴子的興奮消散大半仿佛被人潑了盆冰水。
他和張荷同時齊齊退開。
眼前這長相普通的店家,卻提了一個聳人聽聞的要求。
從來欠債還錢,可沒聽說過要用皮子抵賬的。
氣氛僵了一瞬,猴子干笑一聲:“店家莫開玩笑�!�
說話間,他已經(jīng)提步欲逃。
張荷更是已經(jīng)退到了屏風(fēng)處。
站在工作臺邊的店家卻又笑著道歉:“抱歉抱歉,嚇到二位�!�
“不過,我可不是在開玩笑�!�
張荷腳已經(jīng)退到了屏風(fēng)外,又聽那店家道:“二位可聽聞賒刀?”
張荷心說,這玩意一聽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使勁沖猴子使眼色,想叫上猴子開溜。
不意腳邊挨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垂頭一看,原是方才那只貍花貓。
貓兒渾不似尋常貍奴可愛,右前足花紋滿爪,倒好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人。
這貓兒堵了后路,仰頭沖張荷發(fā)出一聲尖厲如小兒夜啼的貓叫。
露出尖尖犬齒的同時,一雙油綠色眼睛散發(fā)熒光。
這貓叫在夜間聽著十分瘆人,張荷一時竟不敢動彈。
店家還在沉聲安撫:“兩位別怕,聽我說完,我是正經(jīng)買賣……人。”
事到如今,退也退不去,張荷和猴子只得站在那里聽。
店家見他兩如此,臉上更添笑意。
只是這一笑,眼角干皮憑空增了幾絲紋路。
“兩位聽說過賒刀人嗎?”
張荷定了定神,半藏在猴子身后,讓自己的聲音盡量顯得鎮(zhèn)定:“就是開船賣刀的外地人?”
這些外地人,神出鬼沒。
每到一個人群聚集的地方便停舟靠岸,上岸擺攤賣刀。
與買家約定好一柄刀的價錢后,卻暫時不收銀錢。
只是說一個預(yù)言。
諸如,若是連續(xù)下了四十天雨,再來取約定好的東西。
在預(yù)言實(shí)現(xiàn)前,這刀先免費(fèi)給買家用著。
若是預(yù)言沒有實(shí)現(xiàn),那買家便白得一把刀。
以后世話來說,算是對賭的一種。
見張荷兩人都知道,店家挺高興不必費(fèi)口舌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