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像話,真真是不像話�!�
陸佑氣得聲音發(fā)顫:“逆子,你還不給我跪下!”
陸衍立刻跪下,柳嫣然也跟著跪下。
陸衍回過神來,立刻道:“回稟父親,我昨夜喝多了早早歇在了茶室,并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方才聽見議論,可是祖母病了?”
說到最后,語氣竟十分焦急。
不孝這頂帽子,無論如何他也不能戴。
陸衡之倚在紫藤木椅上,語帶譏誚:“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知道為什么會跟柳姑娘在一起?”
陸衍竟是毫不猶豫:“我確實不知�!�
柳嫣然登時渾身發(fā)抖,痛恨陸衍實在心狠,但事關(guān)終身,她也必須一搏。
她顧不得許多,磕頭道:“都是嫣然不好,昨夜我見表哥喝多,本來只是想去送一碗醒酒湯過去,誰知……”
她稍頓,“總之都是嫣然的錯,嫣然不敢奢望,只求留在表哥身旁,哪怕當(dāng)一個丫鬟伺候也好�!�
話里話外將陸衍摘得十分干凈。
柳氏提起的心算是放下一截,忍不住出口道:“嫣然,你糊涂啊,竟然做出這種事�,F(xiàn)如今要如何全憑青珞一句話,看她能不能容下你罷了!”
言外之意,蘇青珞若是不能容她,便是蘇青珞不夠大度。
蘇青珞聲音冷到極點:“我既然已經(jīng)要同陸衍退親,此事便與我毫無干系�!�
有人立刻道:“就是,蘇姑娘干干凈凈,干什么把臟的臭的都往她身上潑?”
陸衍臉色一白,呵斥那人:“閉嘴!我的事還輪不到你指摘�!�
他面向蘇青珞,看似誠懇道:“青珞,昨夜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喝醉。我縱然有錯,也犯不上退親吧?我心中只有你一人,這些年我待你如何闔府皆知,就說昨日——”
“我知你喜愛螃蟹醉,特意命人將我那盅給你,難道我對你不夠好嗎?何況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
在場男子居多,自是認同他這個說法,何況許多人都見到昨日陸衍送螃蟹醉的場景,便有些信他的說辭,一時間情勢忽然對蘇青珞不利。
蘇青珞倏地起身,冷聲道:“67你若心中有我,怎會連我吃螃蟹起疹子都不知?”
陸衍:“不可能,你撒謊�!�
怎么會有人不愛吃螃蟹?
蘇青珞語氣干脆:“我從不吃螃蟹,此事我的丫鬟、老太太身旁的丫鬟皆可作證。67你昨日送螃蟹醉給我,是演戲給誰看?”
“這些年來你的確送了不少東西給我,但是陸衍,你送的東西無一件是我喜歡的�,F(xiàn)如今你既然說心中有我,不妨當(dāng)著眾人說說我的喜好?”
陸衍啞然片刻,很快便道:“即便我記錯了這些小事也不能證明我對你無心,何況我跟嫣然此前清清白白——”
蘇青珞有幾分愕然:他怎會如此沒臉沒皮?
陸衡之這時突然出聲:“小事?”
他聲音清淡而冷漠,“我只問你,可否說得出蘇姑娘喜好,哪怕只有一個?”
陸衡之聲音里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陸衍腦袋一片空白,膽子都被嚇細了,哪敢在這時說謊。
陸衡之微微抬起下巴尖,眸光中閃過寒意:“連蘇姑娘的一個喜好都說不出,談何心里有她?”
“我千里迢迢從金陵送來京城的人,難道就是讓你們這樣欺負的?”
說到最后,他語氣凌厲,讓在場的人都覺得駭然。
除了蘇青珞。
已經(jīng)許久沒有人這樣替她說話了。
67他這話一出口頗有替她撐腰出氣,不許人欺負她的意味。
雖不知為何他如此維護她,她很是承情,心中感動不已,眼底控制不住地有些模糊,淚水滾落而下。
又聽陸衡之冷聲道:“將人給我?guī)蟻�!�?br />
來人是福記茶樓的伙計,老老實實道:“陸四公子跟柳姑娘往來了兩年了,在茶樓幾乎半月一會,固定的天字號包廂,茶樓里常去的客人皆可作證……”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陸衡之早將事情查清了,所以才會如此發(fā)難。
蘇青珞松了口氣,原來陸衡之早拿到了證據(jù)。
她目光又忍不住朝屏風(fēng)方向望去——原來他說的是真的,從一開始他就是真的想替她做主。
待伙計說完,陸衡之居高臨下地看著陸衍:“還有什么話好說?”
陸衍一張臉慘白無比。
陸衡之淡聲:“既然如此,我今日便做主取消你跟蘇姑娘的親事,你們二房可有異議?”
這些事陸佑全然不知,在證據(jù)面前他也沒臉否認,只沉聲道:“是我教子無方,對不起青珞,婚事就此作罷�!�
蘇青珞如釋重負。
柳氏卻咽不下這口氣,咬牙道:“婚事可以作罷,冤枉長輩貪圖嫁妝一事又該怎么說?”
她拿準了蘇青珞手里不可能有證據(jù)。
今天便是要取消這個婚事,她也要蘇青珞背上冤枉長輩、恩將仇報的名頭。
蘇青珞一顆心頓時一緊,有些后悔將此事說出來,柳氏院子里的人自是不可能為她作證,拿不出證據(jù)反而對她不利。
陸衡之卻忽然發(fā)出一聲嘲諷意味十足的笑。
“這么說,二嬸對蘇姑娘的嫁妝毫無興趣?”
柳氏一臉問心無愧,說話聲音里底氣仿佛都足了幾分:“那是自然�!�
陸衡之淡聲:“既然如此,那便將二嬸手中掌管的五十多個蘇姑娘的鋪子交還于她吧�!�
現(xiàn)場頓時如同炸鍋一般。
“五十多個鋪子?這得多少銀子�。窟@么年一直攥在柳氏手里?”
“這還叫不貪圖外甥女嫁妝?她也真是有臉說出來�!�
“怪不得又是要沖喜又是不想取消婚約,我呸!”
67柳氏霎時變了臉色——陸衡之怎么會連這個都知道?
第9章
謝謝三哥
蘇青珞比眾人更震驚,因為她從未想過,還能從這個角度去證明柳氏貪圖她的嫁妝。
她來到京城時年僅十歲,這些鋪子剛開始是老太太幫她打理,每個月都喊她過去核對賬目。
后來老太太精力不濟,柳氏自告奮勇接手。
開始半年柳氏還給她對賬,后來便以忙為借口,三個月對一次賬,后來干脆用舅母不會害她為由,連賬目都懶得同她核對。
她臉皮薄,想著錢財乃身外之物,又念著柳氏是親戚,待她不錯,這些年來便一直什么都沒說。
柳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好一會兒才囁嚅道:“青珞畢竟年紀小,我是體諒她,怕她被底下人蒙蔽才將鋪子接過來的……”
當(dāng)著這么多人,她這謊話有些說不下去。
陸衡之平聲道:“蘇姑娘如今也十六了,親也退了,鋪子可以還了?”
不容置疑的語氣。
柳氏被他渾身散發(fā)出來的氣勢震住,小聲道:“自然……”
陸衡之淡聲:“一月之內(nèi)交割清楚。”
他視線掃過眾人:“今日之事涉及女子名節(jié),任何人不許多言,否則逐出陸家。”
聲音里充滿威嚴。
眾人齊聲答是。
陸衡之又道:“守了一夜大家也累了,散了吧�!�
柳氏白了蘇青珞一眼,氣沖沖起身離去。
人群緩緩散去,蘇青珞卻始終沒動,站在原地隔著屏風(fēng)看向陸衡之。
67她原以為能退親已是最好的結(jié)局,嫁妝鋪子只怕等她出嫁時柳氏才會放手,沒想到他輕而易舉地便幫她拿了回來。
而且,世道對女子多有不公,今日之事即便她占理,傳出去只怕對她亦是議論紛紛,于她名節(jié)有損。
陸衡之還十分周全地不許任何人多言。
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謝他。
陸衡之亦是沒動。
兩人隔著屏風(fēng)對望片刻,還是陸衡之先開口:“可還有事?”
他聲音不似方才冷淡,像帶了幾分溫度,有種關(guān)切之意。
此刻外男已盡數(shù)離開,他又剛幫了自己大忙,再站在屏風(fēng)后頭跟他說話難免生分。
蘇青珞想了想,緩緩從屏風(fēng)后走出,對他鄭重其事地行了個禮:“多謝三哥�!�
她一襲淺黃色衣裙,細腰盈盈不堪一握,低頭緩緩行禮的模樣,嬌媚極了。
陸衡之看她片刻,道:“既叫我一聲三哥,還跟我這么客氣?”
他聲音很輕,落在她耳中竟覺得有幾分柔和之感。
她一時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竟會覺得鐵面閻羅柔和。
她不覺緩緩抬頭,想看看陸衡之此刻是什么模樣。
男人依舊是慣常的一襲藍衣,玉帶束腰,清貴雅然,站在庭院中仿佛芝蘭玉樹一般。
蘇青珞心底突然浮起一股極度陌生之感,心跳也抑制不住開始加快。
還未弄明白為什么會這樣,她便覺得眼前仿佛有幾道重影,整個人身形一歪就要摔倒。
一只有力的手及時緊緊扶住她胳膊。
陸衡之將她扶到廳內(nèi)座椅上,沉聲:“拿碗紅糖水過來。”
67蘇青珞腦袋昏昏沉沉,喘息不定。
男人身上傳來淡淡的沉水香氣,混合著極淡的酒香,竟十分好聞。
微涼的指尖輕輕捏住她下巴,溫?zé)岬奶撬肟�,她整個人也漸漸清明過來。
一低頭,便看到陸衡之一只手正緊緊扶著她胳膊。
他垂眸看她片刻,道:“有沒有事?”
“沒事的,想來是昨天熬了一夜,今早又水米未進才會如此,歇一歇便好了�!碧K青珞聲音越來越小。
視線里是他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指尖,好看極了。
被觸碰的胳膊那處仿佛起了火,隔著布料即將燒起來。
她不覺想抽出胳膊,奈何陸衡之力氣極大,她一時竟沒抽出來。
蘇青珞看了看周圍,怕被人看到,不覺輕喊出聲:“三哥……”
陸衡之聞言,方才緩緩松手。
他平聲道:“等會兒讓宋太醫(yī)幫你看看�!�
蘇青珞著急道:“不用的,當(dāng)然是外祖母更要緊,我真的沒事�!�
她立刻便要起身,“我先去看看外祖母�!�
陸衡之道:“一起。”
他是大房記名的孫輩,平日與陸老太太往來并不密切,無非年節(jié)前后行個禮罷了。
但陸老太太這次生病恰逢他生辰宴,若處理不好只怕會遭有心人利用彈劾,更何況,那是她此刻最擔(dān)心的人。
兩人并肩往后院走去。
陸衡之身量很高,氣度不凡,氣質(zhì)清冷,宋聞一向覺得沒什么女人能配得上自家大人。
如今看蘇姑娘站在自家大人身邊,67堪堪只矮一頭,信步前行,溫柔嫵媚,娉娉裊裊,當(dāng)真賞心悅目,般配非常。
67一路進入內(nèi)院,沿途碰到不少小廝丫鬟,眾人都忍不住露出驚訝和探究的目光——還從未見過衡三爺身邊有過女子。
迫于陸衡之的威嚴,眾人不敢多看,只是掠過一眼便罷。
蘇青珞一心惦記陸老太太,疾步前行,竟全然沒注意到這些目光。
不多時,兩人到了老太太院子里。
除了陸佑,陸家大房和三房男丁都在院子里等。
陸衡之便也停步,里頭都是女眷,他不便進入。
一低頭,恰好撞進蘇青珞水汪汪的一雙眼,焦急不安,格外惹人憐愛。
似知道她要說什么,陸衡之沖她點一點頭:“你進去便是�!�
蘇青珞沖他和眾人俯身行個禮,忙走進去。
出了方才的事,柳氏自然沒臉過來,大夫人錢溫陵帶著幾個媳婦和小姐們在外間等著,宋太醫(yī)在里頭診治。
錢溫陵的丫鬟信芳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些什么,她詫異極了,看向蘇青珞,蘇青珞卻渾然不知,只一心看著里間的方向。
不知等了多久,宋太醫(yī)終于邁步而出。
女眷們立刻全迎了上去。
宋太醫(yī)摸了摸半白的長胡須,道:“好在已過了最兇險的時候,今明兩日便能醒來,要仔細照看�!�
蘇青珞長長松了口氣,身子仿佛就要支撐不住,差點暈倒,幸好紫鳶扶住她。
錢溫陵立刻過來扶住她,語氣和藹道:“好孩子,昨夜你受累了,快去隔壁歇一歇,這里有大舅母看著,你放一百個心�!�
蘇青珞身體的確有些支撐不住,也想著今晚再來服侍外祖母,便沒推辭,進去看了外祖母一眼,行了個禮便退了出來。
外頭太陽升起,陽光已經(jīng)有些刺眼。
蘇青珞下意識抬手遮了一下眼睛,卻看到陸衡之站在院落中跟宋太醫(yī)交談。
他長身而立,渾身似被度了一層金色光暈,猶如謫仙。
其余男眷,則盡數(shù)淪為陪襯。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緩緩抬眼,同她四目相對。
第10章
關(guān)切
蘇青珞慌忙低下頭,只覺得臉頰發(fā)燙。
她正要往隔間去,便聽到陸衡之清淡的聲音:“勞煩宋太醫(yī)幫那位姑娘瞧瞧,她方才暈倒了�!�
話音剛落,院中其他男眷便齊齊看向蘇青珞。
蘇青珞立刻說:“多謝三爺,我沒事的,只是早起未吃東西而已,實在不值得為我勞動宋太醫(yī)�!�
陸衡之目光淡淡看宋御一眼。
宋御這個太醫(yī)院掌院也不是白當(dāng)?shù)模⒖堂嗣雍Φ溃骸盁o妨,順手而已�!�
宋太醫(yī)邊說話邊已走過來,蘇青珞不好再推辭,讓紫鳶將人請進房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