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星珩點(diǎn)頭:“我知道�!�
來喜看著他。謝星珩眼神干干凈凈,讓他想假意聊八卦都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diǎn),只得作罷。
“張鏢師家的宅子沒有租出去的想法,小少爺去說,他就會給你住一住�!�
謝星珩發(fā)現(xiàn)這小廝怪衷心的。
生怕他不承情,當(dāng)這是一件順手小事,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芰恕?br />
“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謝星珩的行事準(zhǔn)則是得一分還十分。
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
誰對他壞,他就對誰壞。
道德標(biāo)準(zhǔn)靈活,遇強(qiáng)則強(qiáng)。
有債必還,有恩必報。
日子還長,慢慢來。
不過半刻鐘,張鏢師就從院里出來。
也是個高壯漢子,上身一件短褂敞著胸襟,七分褲褲腰被布帶綁著,穿著雙很時髦的草編涼鞋,搖著蒲扇。
他打量了謝星珩兩眼,先報了價:“一年六兩銀子,小少爺給你作保,我就四個月一收,你一次給二兩銀子。”
謝星珩今天看了幾處,沒定下來的主要原因就是價格太貴。
只是租賃,最低都要八兩,還是跟主家合住,分他們兩間小耳房,公共區(qū)更是沒有,做飯洗澡都是問題。
其他好一些的,都是十兩起步。
謝星珩有原身記憶,與之對比,發(fā)現(xiàn)豐州的房價比楓江高了三成,可能是近期多了難民的緣故。
他昨天賣書的銀子,花在了開路、看病上。今天賣書的銀子,除卻租金,還有后續(xù)抓藥過日子的本金,超預(yù)期的話,他家就揭不開鍋了。
這個價在他接受范圍內(nèi),還能分期,壓力驟降。
“不知房子多大?現(xiàn)在住了幾口人?”謝星珩問。
張鏢師看他神色,知道這價格出得起,挪步出來,帶他去巷尾的小宅院看。
很小的四方院,主屋正對著院門,堂屋與主臥相連,另一側(cè)是小廚房。
院子里挖了井,有一塊小菜園,現(xiàn)在結(jié)藤長著一顆顆青皮地瓜。
左右兩間耳房,一房間,一柴房。
院子里鋪了黃沙碎石,走路不怕滑。
除了菜園,其他地方都沒人氣。
各處收拾齊整,看得出還有人常來打掃。
張鏢師說他家兩個兒子都娶媳婦了,這邊太小住不開,他喜歡熱鬧,置換了大宅子,這處小的舍不得賣。
“要不是小魚兒來說,我還不想租出去�!�
別把他院子糟蹋了。
小魚兒?
這是江知與的小名?
怎么不叫花無缺。
謝星珩拱手道謝,垂首遮掩唇角笑意。
井是活井,房頂不漏水,房里盤炕,不需要修繕。添置被褥鍋碗,買幾件舊家具,就能直接入住了。
要采購的東西,江家鋪?zhàn)永锎蟀攵加�,來喜讓謝星珩回去列個單子,“明日我?guī)闳ノ覀兗译s貨鋪瞧瞧�!�
這也是江承海的意思。
說得天花亂墜,不如直接給點(diǎn)實(shí)惠。
看看謝星珩在錢財面前定力如何。
謝星珩給了二兩銀子定下宅院,跟張鏢師進(jìn)鏢局寫契書。
他沒看見江知與,可能早走了。
契書在來喜的捧場夸贊下,是謝星珩主筆寫的。
他硬筆毛筆都練過,和原身的筆跡有出入,不如原身專攻的館閣體飽滿圓潤。他筆鋒舒逸,看似飄忽無骨,實(shí)則力透紙背。
張鏢師叫來賬房幫忙看,確認(rèn)無誤,摁了指印。
太陽西落,街上余光融融,不需再繞小路遮蔭。
從鏢局前門出來,謝星珩遙遙看見了聞鶴書齋,正是他昨天進(jìn)城的第一個坐標(biāo)點(diǎn)。
到這地方,他就認(rèn)識路了,不用來喜再帶路。
他又給來喜三錢賞銀。
來喜推拒數(shù)次,硬是不要。
“我受老爺囑托,哪能再收你的賞錢?”
謝星珩說:“大熱的天,你跟著我從早跑到晚,衣裳都汗?jié)窳�,我哪能不記你的好?這也不是什么賞錢,給你拿去買茶喝�!�
來喜驚訝。
這書生真懂行啊。
他們家四處送孝敬的時候,都是自貶,什么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沒多好的禮、區(qū)區(qū)幾兩碎銀……說來說去,就是給主子們賞玩的小東西,或是買茶買酒喝,盼著收下,成全他們一片孝心。
沒想到有一天,他還能有這待遇。
來喜收了,跟謝星珩告辭。
轉(zhuǎn)過一條街,他又摸回來,找張鏢師要了謝星珩寫的契書,回府復(fù)命。
江府。
今天準(zhǔn)點(diǎn)開飯。
江承海一身暑氣,飯前連喝兩碗冰酒,看得江知與皺眉叨叨他。
“這樣喝酒對身體不好,你答應(yīng)過不喝冰的,怎么總是說話不作數(shù)?我會告訴爹爹的。”
江承海抬袖擦嘴,轉(zhuǎn)移話題,指著江知與腳邊嗚嗚汪汪的小狗崽問:“哪兒來的?”
江知與:“撿的。”
他腳尖勾動,狗崽半支著身體,前爪扒著鞋尖,小尾巴搖啊搖的。
“他還會舔我!”江知與道。
江承�?此矚g,不再多說。
一家吃完飯,去院子里乘涼說話。
院里熏香驅(qū)蚊,擺幾張?zhí)僖螄揽孔ь^能看見朗月明星。
夜里風(fēng)涼,正好解暑。
三人“對答案”,主要是江承海說。
他今天連著見了五個人,比押鏢還累,講一半就要捏眉心,頭疼得厲害。
江知與見狀,起身給他捏揉頭部。
江承海閉眼。
孩子越乖,就越顯得老三壞。
給他家添這么大一堵。
“你坐下吧,我還得看你反應(yīng)決定選誰�!�
江知與乖乖坐好。
他不知他有什么反應(yīng)可看的。
他也有話說。
等著聽他父親提名,看看有沒有謝星珩。
今天看的幾個,江承海都不滿意。
本來就是豐州本地的人,他從前有所耳聞。今天不過是細(xì)致了解,去見一見是不是如傳聞中一樣。
有個小子藏得深,在外風(fēng)度翩翩,人模人樣的,同窗鄰里無一不夸。
江承海差點(diǎn)兒就被他蒙騙過去,臨走前,長了心眼兒,又叫小廝去附近小院打探。
小廝說他包了個唱的。
唱的,說白了就是會彈唱的妓子。
自幼被養(yǎng)在小院里培養(yǎng),等年歲到了,跟著前頭的哥哥姐姐出去見見世面,也找熟客推銷、介紹,等著貴客梳籠、包養(yǎng)。
擺明面上,江承海捏著鼻子,能忍一忍。
藏著掖著,他就瞧不上。
——自己都知道上不得臺面,還非得去做。
相比之下,謝星珩的優(yōu)點(diǎn)就亮閃閃。
他叫來喜回話。
江知與見他真的相看了謝星珩,垂眸生悶氣,抱起狗崽擼毛摸耳朵。
來喜主要講謝星珩今天租賃房屋的表現(xiàn)和一些細(xì)節(jié)。
比如趕路熱了渴了餓了,謝星珩能吃苦,態(tài)度樂觀。
比如牙行的人走一天沒成交,嘲諷他窮酸。謝星珩坦然承認(rèn),問人還能不能便宜一點(diǎn)。
“還會砍價、談分期利息。他現(xiàn)在不是秀才么?今年八月里有鄉(xiāng)試,他能去考舉人,說他考上了,那宅子就是舉人老爺住過的,以后能租出更高的價格。牙子差點(diǎn)就被他說動了。”
沒成交是因?yàn)榻祪r了,價格也遠(yuǎn)超謝星珩的承受范圍。
來喜說最后租了張大力的院子,一并把契書奉上。
“這是他親筆寫的�!�
江承海是越聽越滿意,瞧這一手漂亮的字,眉眼見喜。
他遞給在坐讀書最多的江致微,“你看看他這字怎么樣?”
江致微言簡意賅:“很好�!�
江致微轉(zhuǎn)給江知與看。
江知與先看了租金和給錢方式,便宜合理,張叔真給他面子。
再才看謝星珩的字。
果然跟古板正經(jīng)的書生不一樣,字都要飄天上去了,根基卻牢。
來喜悄悄看了江知與一眼,快速補(bǔ)充:“謝公子還會學(xué)狗叫!”
江承海一口茶噴出來。
來喜弱弱:“學(xué)得可像了�!�
江承海扭頭,看向窩兒子懷里拱啊拱的狗崽,警惕問道:“這狗哪來的?”
很有幾分咬牙切齒。
老父親的護(hù)崽本能爆發(fā),允許他挑別人,不許別人惦記他的崽。
原先看謝星珩哪哪都滿意,因?yàn)橐粭l狗,他現(xiàn)在細(xì)數(shù)一下,缺點(diǎn)繁多。
“又窮又會畫餅。”
窮是客觀事實(shí)。
畫餅是指“登門拜謝”。
“上頭沒父母管教,一家病殃殃的,往后都誰照看��?”
這是他早就知道的。
他之前還缺德的想,上頭沒父母正好,姓謝的不愿意入贅,小魚嫁過去也行。
頭上沒公婆壓著,小魚就是主君,他插手方便,跟入贅沒兩樣!
“還愛吹牛。”
扯虎皮他知道。
這回說的是“考上舉人”。
“又沒本事又沒才干�!�
本事不知道,才干是江承海認(rèn)可過的。
他在氣頭上,一并否決了。
江知與被他說懵了,轉(zhuǎn)而失笑:“那不要他了好不好?”
他準(zhǔn)備了一肚子的腹稿,想勸父親放棄謝星珩,這樣實(shí)在太不光明磊落,和三叔的行為沒差別。
父親生氣,正好省了口舌。
江承海一錘定音:“行!”
今天零收獲。
江知與達(dá)成目的,步伐輕快回房。
小狗黏人,今晚在他房間睡。
它的毛發(fā)用濕布擦過數(shù)次除塵,還被抱去用篦子梳毛捉過跳蚤小蟲,待在炕下沒問題。
小小一只生怕被丟掉,扒著炕腳嗚嗚咽咽,江知與垂手摸它腦袋安撫,它才漸漸安靜,發(fā)出“呼嚕嚕”的聲音。
沒一會兒,它體力耗盡,趴在窩里睡了。
江知與這才收手翻身,起來凈手重新躺好。
他忍不住想謝星珩學(xué)狗叫的事。
怎么會有人學(xué)狗叫學(xué)得這么自然這么像?
把狗引出來的方式很多,比如挪走竹筐、用食物誘騙。
謝星珩怎么就想到學(xué)狗叫了?
因?yàn)槁犚娝方校匆娝麑擂�,所以選擇了這種方式嗎?
帳子里是他的小天地,他在這里最是放松。
嘴巴幾次張合,終于小小“汪”了一聲。
不像。
也不活潑。
難道是沒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