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采花賊!
天氣的變化就在一夜之間,前幾天還艷陽高照,一覺睡醒,室外就狂風大作。
氣溫降下,兩個小寶貝可以穿著漂亮小披風去上學了。
兩孩子長高了些,披風短了,剛好露出他倆的新靴子。
靴子是從老家?guī)淼�,還是黃家裁縫照著年齡做的碼子,大小合適。
鞋底異色,靴子側(cè)面有小顆小顆的珍珠,形狀差了點意思,但用刺繡做配,一顆顆珍珠像含苞待放的花蕾。
江知與清早都抱不住他們,滿院子追著他們跑。
等把他們送到顧家去上學,才得了空。
謝星珩要到翰林院請假,去農(nóng)莊的時辰會晚一點。
江知與想了想,騎上自行車,帶了三斤軟糖去了一趟沈家。
他頭一次來,但沈家門房認得他,趙管家也熱情。
沈欽言還沒下朝,江知與便不久坐,送了軟糖,喝杯熱茶,就告辭。
向家那事,兩個爹能察覺異樣,肯定是發(fā)現(xiàn)向家盯梢的人了。
他聽說都察院的人追著向坤彈劾,都彈劾那么多了,加上一個盯梢其他官員的府邸沒關系吧?
抓緊把人撤了,爹爹能少憂心些。
他上門不說事,但沈欽言肯定明白是有所求。
先做個鋪墊,過陣子,沈欽言沒針對這事給予幫助,就讓謝星珩上門說一趟。
小謝說沈大人喜歡別人罵他,這個要求,江知與無法滿足。他膽子不夠肥。
從沈家出來,江知與徑直回家,路上回頭率很高,所過之處,百姓皆是驚訝,交頭接耳問這是什么東西。
自行車在不能騎馬的京城,的確方便。
轎子畢竟是人力抬,速度慢。
他回家時,謝星珩已經(jīng)在家了。
一家人轉(zhuǎn)乘馬車,帶上些禮品,出發(fā)去莊上。
謝星珩問他怎么這么久回來,“兩個小寶不乖?”
江知與沒說去沈家送禮的事,只點頭:“美得很,我都要跑著追�!�
謝星珩搖頭,他記得錦鯉寶寶從前不稀罕亮晶晶的東西。
帶他們?nèi)ミx料子,錦鯉寶寶都在當小話癆。
真是善變。
他們今天去看郭先生,明著只說去農(nóng)莊轉(zhuǎn)轉(zhuǎn),免得郭先生憂思。
過來以后,各處走走看看,就到了四位先生的小菜園。
江承海點評了一番,到屋里跟四位先生說話。
人的身體一旦出了問題,就如崩山之勢。洶涌而來,勢不可擋。
郭先生耳朵也不太行了,跟他說話要大嗓門吼。
江承海笑他耳背,不如從前。
郭先生笑起來:“老何說你損得很,我看是真的�!�
京城鏢局的四位先生,都是因這樣那樣的原因,被江承海請到了鏢局來。
最初是做賬房先生,寫寫押鏢的契據(jù)文書,后來會幫著出謀劃策。
他們那時都很慚愧,人數(shù)增多,差事卻沒加。一個人能做的事,發(fā)了四份工錢。
是以,他們有空就在外走動,聯(lián)絡同窗、同年。若有順路的,會幫著這些人送些家書、土儀。這樣一年年積攢的人脈人情,才在京城鏢局成立時,給他們足夠的回饋,讓他們在京城站穩(wěn)了腳跟。
這些年過來,大家伙兒數(shù)不清共患難多少次。
江承海在外走鏢,萍水相逢認識的人,都會說他傻,不會做生意。做老板的,哪能跟下屬稱兄道弟?還明著分賬。那賬就該分陰陽。
他不愛聽這些話。
他想著,大家若不能因信任聚集在一塊兒,哪能做刀口舔血的生意?
那些賭人心的事,現(xiàn)在都有了答案。
兄弟們沒讓他失望,一輩子到頭了,他們還是好兄弟,好朋友。
江承海還笑著,但視線模糊,動作大一點,眼淚就晃出來了。
郭先生哈哈大笑,聲音暢快。
他笑一陣,氣弱,歇了好久。
過了會兒,他跟江承海說:“老江啊,我家里有你照看著,我便放心了�!�
大限將至,人有預感。
宋明暉在旁紅了眼睛,拿帕子擦擦,讓謝星珩跟江知與過去說話。
豐州跟京城相隔甚遠,他們哪能時時照看?要留在京城的孩子們讓郭先生安心。
謝星珩亦紅了眼眶。
鄉(xiāng)試年初見四位先生,那時以郭先生為首,他們相談甚歡。
郭先生最年長,但當年眉宇飛揚,意氣風發(fā)。
他說兩句“敬之”。
不知是喊敬之,還是說敬之。
謝星珩請他取表字,這些年沒遵守。一個名字,于他而言,壓不住本性。
他點頭應下,跟昨晚面對江承海時一樣。
他做完這件事,會收手,藏藏鋒芒。
從農(nóng)莊離開,已近黃昏。
車子在路上沒走一會兒,天邊就擦了黑。日光退得極快,眨眨眼的工夫,天就黑透了。
他們先去顧家接孩子,兩個小寶第一次在顧家吃晚飯。
顧老爺這兒,沒幾個大人,都是小孩子。他講究飯不言,寢不語。
小寶貝吃飯時的親子互動多,坐飯桌邊憋不住。扭來扭去,腳丫在下邊晃蕩。
顧老爺對他倆無奈。
他是嚴厲,但又不是愛打孩子,也就靠氣勢嚇人。怕就是怕,不怕他,他也不能擰著來。
他問兩個小寶:“坐不��?”
小孩不撒謊,說著他們家里吃飯時是什么樣子的。
顧老爺說:“你們中午吃飯不這樣。”
兩個小寶理直氣壯:“中午時,我們爹爹和爺爺不在!”
顧老爺:?
“他們現(xiàn)在也不在�!�
孩子們自有道理:“他們以前在!”
意思是,以前晚上都陪他們,他們習慣了。
天璣寶寶還反問:“你不抱孫孫吃飯嗎?”
顧老爺:“……”
顧家其他小孩子都瞪大眼睛。
他們似乎想象了一下被顧老爺抱著喂飯的樣子,都打起了寒戰(zhàn)。
這些孩子的小動作,都被顧老爺看在眼里。
顧老爺輕哼了聲,喊天璣寶寶過來。
“爺爺抱你吃飯�!�
天璣寶寶不想去。
他認為顧老爺沒有經(jīng)驗,不會抱小孩子。
他看錦鯉寶寶。
錦鯉寶寶仰著甜甜笑臉道:“顧爺爺應該抱思勉哥哥吃飯!”
這才是親孫子嘛。
顧思勉捏筷子的手都在抖,跟爺爺對視一眼,平時已經(jīng)足夠平靜的臉龐,有了幾分緊繃,他放下碗筷,起身朝顧老爺走去。
跟要上刑場一樣。
小小的飯廳,有了一個無形的高臺,大家都望著顧思勉。等顧老爺真把他抱起來了,都忍不住“哇”了聲。
這在顧家,是神仙待遇了。
得了神仙待遇的顧思勉,飯沒吃好,但晚上得了允許,可以回家住。
小孩子們自有邏輯。
在他們看來,這就是被顧老爺抱抱,就能回家了。
飯都吃完了,他們還自覺過來排隊,要抱抱。
顧老爺:“……”
果然家里不能開先例。
往后沒威嚴了。
另一邊,江知與回來晚了,怕兩個小寶不滿意,會委屈掉眼淚,就把謝星珩叫上,夫夫倆一塊兒來接孩子。
到了顧老爺家門前,馬車還過不去。
他們來京城半年,頭一回見到顧老爺家門口這般擁擠。還以為顧家出了什么事,在后面觀望一會兒,發(fā)現(xiàn)來的都是年輕人,或是夫妻,或是夫夫,都是來接孩子的。
謝星珩奇了。
“顧老爺把學堂解散了?”
江知與遲疑:“不會吧?”
他倆靠邊停馬車,下來步行過去,也接孩子。
幾步路的工夫,多聽幾句,才知道顧老爺今天允許孩子們回家睡覺。
原因是因為顧老爺抱他們吃飯了。
這個原因比顧老爺放孩子們回家睡覺還令人震驚,聽見的人,包括江知與跟謝星珩在內(nèi),都瞪大了眼睛。
謝星珩立即發(fā)揮他的社牛屬性,自我介紹以后,就跟旁邊的家長搭話。
顧家學堂里,很難得收個外姓的學生。
一來是顧家的交友范圍,別家孩子不用送來學。二來是一般人不敢提這要求。敢提要求的,又舍不得跟孩子分離,放心不下。
江家的兩個娃娃在顧家,來時兩歲多點兒,現(xiàn)在三歲了,又甜又活潑。
從前家長們來,小孩子們張口閉口只有學問,如今會說些課外趣事了。什么事都離不開兩個娃娃。
小朋友交好,大人就算認識了。
孩子一聽是兩個弟弟的爹,也愿意跟他們說。
飯間的小插曲,讓大家都有了福利。好樣的。
謝星珩跟江知與笑容逐漸僵硬。
因是自家孩子搞的事情,他倆之前吃瓜的狀態(tài)有多投入,現(xiàn)在就有多尷尬。
顧老爺不是嚴師嗎……
兩人相視一笑,從農(nóng)莊帶出來的沉重心情減輕。
他們?yōu)橹搴⒆�,馬車上裝有很多玩具。
既然都是小寶貝的朋友,那便送一些出去。
在玩具上,小寶貝們很大方。他倆自幼不缺玩具,宋明暉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教會他們分享的快樂。
獨自享用某一件玩具,只能得一時樂趣。大家一起玩,才會擁有大大的快樂。
夫夫倆倆不追著人送,門口碰著了就給一個。這些人都不缺玩具錢,趁著興頭,讓心情錦上添花。
等小寶貝出來,就跟他們說,讓他們明天記得給哥哥們送個玩具。
小寶貝不知道為什么要送,但他們在家庭教育的“分享”之外,又新學會了“禮尚往來”。
他們收過“大孩子禮”,是要回禮啦。
大人們面臨死別的難過,不影響到小孩子。回家給他們好的陪伴。
他們倆還要夸夸爺爺們:“顧爺爺就沒有我們爺爺會抱抱!”
江承海跟宋明暉被他倆逗得直笑,問他們顧爺爺抱他們沒有,兩個小寶才反應過來。
對啊。
顧爺爺怎么沒有抱他倆?
他倆不記事,忘記是他們不想被抱抱了,突然委屈起來,小嘴扁著,眼淚汪汪。
孩子哭了怎么辦?哄著唄。
次日變天,前一日的風,連著三天的雨。
宋原帶領的商隊,就在雨中抵達京城。
他兒子宋游在前邊當小隊長,騎著與他身高不匹配的高頭大馬,繞隊整理隊形。然后下馬走路,牽著馬踏在京城的石板路上。
宋游穿著雙黑面粉底的靴子,眼睛微睜著在地上踩踏了好幾次,跟他爹大喊道:“爹,地上有石板!”
地上有石板不是驚奇事,可這里是城門口啊。
上陵府那般繁華的沿海城市,也并非每一條街道都鋪了石板。
尤其是城門口,常有海貨進出,路上鋪著的是小石子,分布不勻。要么硌腳,要么泥濘。
宋原笑他沒見識。
少年人好面子,自尊心強,這樣說就不服氣。親爹都要懟兩句。
“你以前見過啊?”
宋原來京城才見過。
不過他聽謝星珩說過,權(quán)貴家里是“白玉為堂金作馬”。
世間權(quán)貴,九成在京城。
鋪個石板路算什么?總比臟了貴人衣裳好。
宋游張大嘴巴,回過頭看看他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