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少人都被連亭氣了個半死。
痛罵他不是好人。
“他們第一天知道我不是好人?”連亭嗤笑出聲,對站在窗邊禍害他花盆里好不容易結(jié)出花骨朵的花的不苦道,“之前一本本的上折子參我權(quán)閹當?shù)赖臅r候,不都把我比成浮云障日、三尸五鬼的小人?那些話我能讓他們白罵?可笑。”
“啊,對對對�!辈豢嗥鋵嵏緵]聽清連亭在說什么,只偷偷把掐掉了的花在手中,不敢叫連亭發(fā)現(xiàn)。沒想到這花這么脆弱,他真的只是想摸一摸來著!真的!
連亭卻像是腦后張了眼,都沒抬頭就道:“那花一盆五十兩,我會從你的分紅里扣�!�
不苦:“!�。 笔裁椿ò【臀迨畠�?我特么都夠給你買個花市回來了!
“花不值錢,陪聊值錢。”連亭面不改色,用陳述表威脅,“你要是沒事找我,那就不用賠錢�!�
不苦、不苦還真的就是有事:“不開玩笑,我這回找你真的是有正事,大事�!辈豢嘹s忙說了實話。他屁股當天就好了,之前只是犯懶,打算在山里多住幾日,吸取一下日月之精華。要不是真有事,他怎么會打亂自己的清修安排?
而連亭……
他就知道不苦無事不登三寶殿:“說�!�
在山上的時候,不苦閑來無事,就跟著側(cè)峰去漫山遍野地調(diào)查了一下他姨母莊子進人的事,本來只是想隨便幫幫忙的。
連亭停筆,挑眉:“你幫忙?”那表情就好像在說,你不添亂就不錯了,少說這些沒用的屁話的。
“什么意思?你這話什么意思?!”不苦反而很不服氣,把畫像氣勢十足地拍在了桌上,拍到了連亭的眼前,“我真的有幫到忙的,好不好?”
那畫像是東廠的番子不知道走訪了湯山附近多少的村落,才終于東拼西湊畫出來的一幅疑似冬天有人逃下山時的側(cè)臉�?梢源_定那人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女子,身上有傷,眼睛很圓,當時正在被人追殺。
基本印證了連亭之前的猜測——淑安公主的莊子進去了兩撥人。
第一波人大概率就是這個受傷的女子,得到了淑安公主的暗中庇護。人本來在莊子上好好地養(yǎng)著傷,不想又來了第二波人,直接闖入就是一頓暴力翻找。
雖然女子趁亂再次逃跑,但卻被人看到了側(cè)臉。當時月黑風高,幾個農(nóng)人看得其實也不算清晰,東廠的畫師更是個鬼斧神工的人才,畫的能與本人有個兩成相似就不錯了。可不苦卻愣是在這兩成里看到了真相。
“你認識?”連亭必須得承認,大師在這事上確實有點用。
“你別管我認不認識。你就告訴我,她這事嚴不嚴重吧。為什么是咱們東廠在查�。俊辈豢嚅_始套近乎。
“可大可小吧�!惫鞑蛔肪磕蔷蜎]事,公主追究那就嚴重,“我們追查自然有追查的理由,不便透露。你先告訴我她到底是誰,我才好決定到底要告訴你多少�!边B亭這完全就是在空手套白狼了,這事只是因為他個人的直覺才展開了調(diào)查,并沒什么太復(fù)雜的理由。
不苦不疑有他,主動交代:“是聞小二的姐姐�!�
“你說誰?”連亭一愣。
“小二啊,就是你隔壁的鄰居,我的親戚。我之前不還借住在他家嘛,當時其實是在幫他找姐姐,你知道的吧?聞大娘子在回京的路上失蹤了。我一看這畫像,好家伙,除了她還能有誰?”
“我知道聞小二是誰�!边B亭剛剛只是在表達驚訝,他不明白聞小二是怎么參合到這個事情里的,不過這樣就能說得通了,聞大娘子是宗親,雖然家里落魄了,但確實有可能認識公主并得到庇護,“你慢點說,什么叫聞大娘子失蹤了�!�
傳聞中她不是去了南方嗎?什么時候回來了?又為什么失蹤后還在被人追殺?連亭此時的腦子里有太多的疑問。
沒想到不苦的回答,是一桿子就給他支到了絮果出現(xiàn)在千步廊的那天早上。
絮果走的是青龍門進城,不苦大師當時則正在朱雀門排隊跑路。他給連亭貼門上的字條也不算騙人,他是真的算到了自己出門遠游可能撞上仙緣才連夜收拾了包袱,可第二天他就遇到了在朱雀門辛辛苦苦等姐姐的聞小二。
據(jù)說聞大娘子最近快回來了,但書信太慢,腳程又沒個估算,聞小二就只能見天地去城門口蹲人。
結(jié)果姐姐沒蹲到,先蹲到了不苦。
整個聞氏宗親礙于首輔楊盡忠,都不太敢在明面上和不苦來往。但聞小二是誰啊,他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再得罪楊盡忠能咋?把他犬父抓起來?那他可求求他了,趕快幫他實現(xiàn)這一偉愿吧。如果真的能成真,他愿意在家里給楊閣老立個長生牌坊,天天讓狐獴一家輪流拜他,祝他老人家早登極樂……
“停!”連亭對這一家子碎嘴子的內(nèi)心世界是一點不好奇,也不想知道,“說重點�!�
“重點就是我和聞小二當時聊得頗為投緣,相見恨晚,恨到差點要燒黃紙拜把子,后來一想不對啊,我們就是親戚,我就去他家住了�!辈豢啻髱煯敃r也是算了一卦的,卦里說住下也行,他就“安貧樂道”了,結(jié)果卻被連亭抓了包,三清誤他!
聞小二在京中沒什么人脈,當時就請了不苦大師幫忙找人。
不苦正好見過聞大娘子本人,她作為宗親,過去差點被親爹賣了抵債的那事是真的挺炸裂的,不苦當時還在泮宮讀書,特意逃學(xué)去圍觀:“聞大娘子是個挺好的姑娘,我不敢保證她為什么會被追殺,但我覺得八成以上是追殺她的人有問題。”
連亭若有所思,總覺得這里面其實就差一塊拼圖,他便能把整個故事都串起來。
但差哪兒了呢?
“所以聞大娘子沒事吧?”不苦其實想問連亭的是,如果真的有事,你能不能罩得��?
連亭也給出了答案:“暫時來看沒問題�!辈还茏窔⒙劥竽镒拥娜耸钦l,他應(yīng)該都是能擺平的,除非聞大娘子才是那個十惡不赦之人。
“那,咳,”不苦大師得寸進尺,“咱們也幫忙找找人唄,小二真的挺急的,都快哭了�!�
聞小二一直從去年秋天等到了今年春天,等得人都快瘋了,也不見他姐來信解釋,就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般。一天天地被害妄想癥,生怕他姐遭遇了什么不測。
“他姐叫什么?”
“哪個姑娘的閨名能隨便說?那不成耍流氓了嘛。不過,我知道聞小二叫聞來金。他姐大概會叫個什么聞來銀之類的吧?”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你娘給你生個姐姐,然后隨你名?”
事實上,聞來金的姐姐叫聞來翡,姐弟倆的名字出自“盛世翡翠亂世金”,一看就是他們那知識文化水平有限的爛賭鬼親爹的“杰作”。在開始跟著年娘子做事后,年娘子建議聞來翡行走江湖最好有個馬甲,她就改了個爛大街的翠花。
也就是絮果的翠花姐姐。
她寧可叫翠花,也不想叫聞來翡。
可荒謬的是,正是聞來翡的這個身份在最危急的關(guān)頭救了她。
聞來翡沒想到護送他們上京的柱子竟然也叛變了。娘子在世時對他們多好啊,哪一個不是在人生最絕望的時候被娘子拉了一把,活出了人樣?
結(jié)果呢?
財帛動人心,娘子才死,就有人打起了少東家的主意。
她本來對娘子把少東家送回前夫身邊的決定是不能理解的,他們有人又有錢,一定會把少東家照顧得很好,為什么要賭一個多年不見的前夫的良心?經(jīng)歷了柱子的事她才明白,娘子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也幸好聞來翡機警,在快要入城時發(fā)現(xiàn)了不對。她當時有兩個選擇,要么帶著少東家一起跑,但她可能無法帶著他跑太遠;要么由她來引走柱子等人,給少東家留一個進京的活路。最終她選擇了后者。
“您會數(shù)數(shù)嗎?”聞來翡在脫離車隊、把少東家藏到隱蔽處時道。
絮果點點頭:“我能數(shù)到一千哦�!�
“那我們來做個游戲吧�!甭剚眙浣辜钡赜没覊m抹黑了少東家的臉,明面上還要盡可能地穩(wěn)著,生怕嚇壞孩子,“您不能出聲,要在心里默數(shù)。等數(shù)到十個一千的時候,如果我還沒有回來,您就自己先進京去找爹,好不好?”
京城就在眼前,他們已經(jīng)走了九十九步。
只是她大概沒有辦法陪少東家走完這最后一步了。
當時聞來翡是懷著自己不會活下去的決心,去引開柱子等人的。她假意是帶著少東家一起逃跑,一路摸上了湯山。本想當面跳崖,好以絕后患,沒想到卻是絕處逢生,在淑安公主的莊子里活了下來。
只不過后面又橫生了這樣那樣的枝節(jié),有人摸進了公主的莊子,還不是柱子等人,是比他們來頭更大的人。聞來翡不得不再次開始逃亡,幾次引開各路追兵。在京外好幾個省繞了一個圈,才最終走到了今天。
她扮做普通農(nóng)婦,跟著趕早集的百姓商販一起蹲在城門外,仰頭看了看天亮才能打開的大門。
在心里不斷祈求老天爺保佑,少東家已經(jīng)和他爹順利會合。
至少、至少千萬不要出事啊。
***
少東家絮果此時還在和五白糕大眼瞪小眼呢。他一開始只想吃一小塊的,但一塊根本嘗不出來味道,就又吃了一塊。不知不覺,油紙里只剩下了一小半,但他當時還是憑借驚人的意志力停了手的,因為再吃就吃不進去晚飯了。
結(jié)果等晚飯過后,吹燈撥蠟都要休息了,絮果總感覺他好像聽到了點心之神在召喚。
——年輕的絮果啊,你都不知道嗎?這個世界有個規(guī)矩叫陌生的點心絕不可能留到第二天!
絮果、絮果表示點心之神說得可真對!
他在把最后一口五白糕都吃進肚子里后,就開始海豹式地認真拍打肚皮,然后才想起來對著只剩下渣滓的點心油紙宣判:“啊哈,你們的死期到啦!”
第43章
認錯爹的第四十三天:
五白糕最終選擇了和絮果“同歸于盡”。
絮小郎因為大半夜偷吃不好消化的糯米類糕點,而喜提了隔日不用上課一天。
天還沒亮,他就開始發(fā)熱,溫度不算高,只是低燒,但還是讓老父親連亭擔心不已,每次看見兒子生病都比他自己患病更令他難受。
幸好,連亭給兒子找的大夫已經(jīng)住到了府里,不用再像之前一樣花費太多路上的時間。對方是李大夫的世交,姓孫,名枳實,為人老實,醫(yī)術(shù)精湛,就是有個不愛見人、也不愛說話的小毛病,不過這樣的怪脾氣讓孫大夫看起來更有神醫(yī)范了。
如果絮果的阿娘在,一眼就能看明白,孫大夫這不是古怪,只是單純的社恐。
抗拒和陌生人打交道,在公開場合有些放不開手腳,又不善言談,但其實擁有非常豐富的精神世界,自己就能和自己玩得很好,并不會感到孤獨。
和絮果這種社交恐怖分子是兩個極端。
但也是因為社恐,讓孫枳實根本沒辦法坐堂。偏偏他家和李家一樣世代為醫(yī),他又頗具醫(yī)術(shù)慧根,自己也喜歡研究藥物,從小就被確立了大夫這個終身職業(yè)。
孫大夫不是專攻小方脈的,他是個全才,因治好了定西侯愛女的怪病而名噪一時。
但也是因為這次問診,讓社恐的孫枳實迎來了人生的“至暗時刻”。他以前在自家的醫(yī)館只是偶爾幫忙,大部分時間都可以醉心于研究�,F(xiàn)在每天點名來找他看病的貴人一茬又一茬,他誰也不敢得罪,又真的很抗拒和人溝通。
就在這個時候,連廠公的橄欖枝被遞了過來。
連亭答應(yīng)孫枳實除了給他兒子看病以外,其他時間可以隨意支配,不管他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是研究醫(yī)術(shù)還是干什么都可以,連亭會保證他不再被任何人隨便打擾。這話不是沒有其他人對他承諾過,但相較之下,他還是更相信東廠的底氣。
況且……連大人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是不苦在聽說了價格后,恨不能棄道從醫(yī)的那種。
他甚至煞有介事地和連亭說過“自古道醫(yī)不分家”,最后在連亭的一個眼神中圓潤地退了。
孫枳實在背著藥箱被婢子叫來時,還能聽到絮果和點心之神中氣十足地吵架。不苦大師正在一邊說:“就沖他這個精神奕奕的勁兒,肯定沒什么大事。”
確實沒什么大事,一副藥灌下去,絮果就退燒了。等他起來再吐了一回后,整個人就重新恢復(fù)了爽利。
但以防萬一,連亭還是給兒子跟外舍請了假。上學(xué)再重要也沒有他兒子的健康重要。在連爹的眼里,他兒子看起來還是蔫蔫的,連臉都瘦了一圈。但實際上,絮果是在主動承認錯誤:“我不該晚上吃那么多五白糕的,肯定不會再有下一次�!�
這話連亭是信的,絮果一般犯過的錯都很少會再犯。比起責備,他更心疼兒子的身體,他拿過帕子,擦了擦絮果額上的汗:“阿爹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不苦大師在旁邊發(fā)出了羨慕的聲音,絮果的生活,他的向往。
這要是換了他娘,別說請假了,等他病好了之后能不被親娘活活剝下一層皮都算是好的。賢安長公主對兒子一向是很恩怨分明的,心疼歸心疼,挨打歸挨打。甚至有些時候打一頓都覺得不解氣,會找茬再開第二輪,免得不苦記吃不記打。
然后,不苦就聽到連亭繼續(xù)對兒子說:“都是你不苦叔叔的錯�!�
不苦大師:“?�。�!”你還講不講道理了?你這樣教孩子,小心教壞他我跟你說!
“不是叔叔的錯�!毙∨笥逊炊却笕烁靼资吕�。絮果很清楚是因為自己嘴饞貪吃,才導(dǎo)致的肚子疼。他下次晚上可不敢再把難消化的點心放在屋子里了,有些誘惑真的很難抵抗,只能物理消除。
不苦恨不能上前摟過絮果猛猛親一頓,怎么會有這么乖的小孩�。繛槭裁催@不是他的小孩��?當初就該是他撿到甜果啊!
不講道理地連大人也就到此為止了,因為他還要去上早朝,再不走真要遲到了。他真的很想請假,可惜不行,最近朝堂正是吵架最激烈的時候,他怕小皇帝頂不住。只不過在跨上馬背時,連大人不想上班的怨氣還是沖破了天際。
等到了朝堂上,閹黨在連亭的授意下也堪稱戰(zhàn)斗力爆表。
先帝無嗣很可憐?陛下的阿弟五歲爹娘就戰(zhàn)死沙場,如今還要被人害就不可憐了?
先帝是景帝嫡長子,他才是正統(tǒng),要延續(xù)香火。他們也沒說先帝不是啊,但他們現(xiàn)在討論的難道不是景帝爺?shù)恼?jīng)嫡孫嗎?他被害了啊,景帝爺?shù)脑谔熘`能安心看著?
要先確立倫理綱常的大義,再說其他?那哪條大義說了,可以殘害一個不懂事的幼子了?
簡單來說就是,你滾,你也滾,你們帶著你們的神經(jīng)病理論都滾。
小皇帝一口咬定,他弟之所以會被包藏禍心之人暗害,就是因為他弟的身份不夠。別和他說什么大啟沒有七歲封王的傳統(tǒng),總有特殊情況,他弟就是特殊情況!
群臣說沒人要害北疆王世子。小皇帝就反問,那你說對方為什么要挑撥離間?那宮人今天敢說這樣的話,明天是不是就敢殺人?不解決了他弟的事,其他一切免談,小皇帝擺出一副認死理又難纏的樣子。
清流派看楊黨的眼神都不對了,沒想到他們會想出這么一個陰毒的計策,這是想同歸于盡嗎?
楊黨其實也很無辜,他們確實是不想皇帝認爹沒錯,但他們也不想明確聞蘭因?qū)Ρ苯臍w屬啊,他們費勁巴拉不讓小皇帝靠向清流一派,圖的不就是他手里的兵權(quán)嗎?
是的,連亭之前問小皇帝的問題答案其實很簡單,不管是楊黨還是清流,真正所圖的都不過是北疆的兵權(quán)。
只不過清流一派是想通過降低聞蘭因這個世子的身份,來讓文臣或者準確地說是讓清流一派掌控北疆兵權(quán);楊黨卻是恨不能小皇帝的身份始終存疑,他們才好通過各種操作把兵權(quán)掌握在楊盡忠的個人手里。
小皇帝和兩黨最大的矛盾也源自于此,他既不想認爹,又不能把兵權(quán)交出去。
如今的宮人作亂,正給了小皇帝一個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好機會。他化繁為簡,不問其他,只問他弟的事怎么解決。那些有的沒的,他一個小孩子聽不懂,也不想聽,他現(xiàn)在只知道要么找出幕后之人,要么就給弟弟升官。
朝臣們束手無策。
就在這個時候,老神在在的紀老爺子一步上前,從隊列中站了出來,在清流一派充滿希望的眼神里,只淡淡地問了一句:“不知太后怎么看�!�
群臣心中一拍大腿,對啊,太后膝下無子,她就沒有什么想法了?
小皇帝能如此囂張,不就是因為以連亭為首的東廠閹黨不知道怎么就站在了他那邊嗎?但連亭是個聰明人,他很清楚他真正的倚仗是誰,只要楊太后發(fā)話,他們就不信了,他連亭還能翻了天去?
楊太后此時正坐在珠簾后面……一個勁兒地打瞌睡。
出了宮人的事后,聞蘭因就被連夜送到了慈寧宮。對外說是小世子受到了驚嚇,夜不能寐,特請?zhí)罂搭�;但實際上就是怕有人狗急跳墻在聞蘭因身上做文章,他這幾天連外舍都沒去。聞蘭因不懂這些,鬧得不行,折騰得楊太后心力交瘁。偏偏楊太后是個真心喜歡小孩的,也覺得聞蘭因這個年紀的孩子鬧騰是正常的,一邊累一邊又事必躬親地照顧。
但楊太后畢竟也三十多了,精力不能和二十幾歲時的巔峰比,最近幾日在朝堂上她真的很難集中注意力。
沒想到只是偶爾偷會兒懶,還會被人冷不丁地抽問,楊太后此時的狀態(tài)和外舍里突然被點名的小郎君們有的一拼。她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脫口就道:“哀家沒有想法�!�
小皇帝也抓住了紀關(guān)山送上的這個絕佳時機:“連太后都沒有意見,諸位卿家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他將了所有人一軍。
***
等好不容易下了朝,連亭就馬不停蹄地打道回府了,都顧不上和任何人寒暄。
連大人這不是打算翹班不干活,而是拿著東廠無窮無盡的公務(wù)回了家,一邊照顧生病的兒子,一邊繼續(xù)工作,他真的放心不下絮果。
但絮果小朋友此時……
不知道和他不苦叔叔玩的有多開心。
他們先是一起在堂屋的屋檐上發(fā)現(xiàn)了一只曬太陽的野貓,那是只胖乎乎的大橘,一看就自由自在活得很好。一身油光水滑的漸變長毛,在陽光下仿佛變成了金色。它悠閑地躺在青色的瓦片上,一會兒前肢筆直伸個懶腰,一會兒又仰面躺下癱成一灘貓餅。
忽而春風起,吹著枝頭白色的梨花,在大貓的頭頂發(fā)出了窸窸窣窣的響動。
有文化的人該如何描述這樣如夢似幻的愜意場景,不苦不知道,他只知道說:“臥槽,真好看。”
然后,不苦就和絮果比起了誰畫得更好看。此情此景,不畫下來屬實是有些可惜。但是吧,大師明顯是忘了他和絮果半斤八兩的靈魂畫技,等兩人畫好后,那真的是難看得不分伯仲。用不苦的話來說就是:“我還是給宣紙磕一個以示歉意吧。”
偏絮果還格外自信,覺得自己畫得好極了,堅持要留下來給他爹看。
不苦大師還算有點自知之明,自覺丟不起這個人,悄悄把自己的畫就給揉了。他打算將功補過,改拿起婢子端上來的水果,信筆由疆的在上面寫起了……道德經(jīng)。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簡單來說就是人要適可而止。不苦必須得承認,他娘才是對的,他和絮果的畫里有太多感情,偶爾還是要考慮該分一些給技巧。
連亭進門時,就收到了一個寫滿道德經(jīng)的蘋果,不苦觍著臉稱其為藝術(shù)。
而他的兒子則一臉驚喜地迎了上來,一邊展示他的大作,一邊說:“阿爹!你今天回來得好早哦。你知道嗎?我和叔叔今天早上看見了一只好胖的大貓。然后,還看見了一朵下雨的小云,只有它所在的那一片在下雨,其他地方都沒有�!�
連亭甚至沒能理解他兒子在說什么,到底是怎么從貓?zhí)皆粕系摹?br />
但絮果還在快樂地分享著自己不知道是該說充實、還是什么的上午:“我覺得那朵小云還沒有長大,應(yīng)該是正在學(xué)習(xí)下雨,不過它有在很努力地練習(xí)哦�!�
家長最厲害的一個技能,往往就是放棄深究,只鼓勵孩子說:“是嘛?那可真是厲害啊。”
看著眼前軟乎乎的兒子,連亭覺得他也像一朵小云,正在努力長大。
***
楊首輔的涵養(yǎng)是真的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笑得出來,只不過下了早朝后,他就點了自己集團內(nèi)部核心圈里的一人,趙克知趙大人,對方是刑部尚書,上次梁有翼的事就是他辦砸的,讓楊盡忠已經(jīng)十分不滿了,他對趙尚書道:“要么辦妥這件事,要么你就滾,懂了嗎?”
“下官一定盡力,一定!”
但趙尚書又能有什么辦法呢?只能派人去喊:“廉深呢?廉深呢?讓他來見我!”不想等了半天,人沒等來,只等到了廉深一下朝連衙署都沒去,就請假回家的消息。
因為據(jù)說廉深的夫人馮廉氏病了。
廉深他能惹得起,但廉深的夫人可未必。趙尚書只能道:“那你就派人去府上問問他,宮女案至今還沒有解決,他們大理寺是干什么吃的?”這話就很沒有道理了,大理寺從始至終都對宮女案插不上手,又怎么解決?但趙尚書可不管這個,他現(xiàn)在只想盡快甩鍋。
廉深此時卻根本沒空去應(yīng)付這些,因為他被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絆住了手腳。
連請病假的借口都是他夫人馮氏給出的主意:“就說我病了,我倒是要看看誰敢不準你這個假?!”
那必然是不敢的。
楊盡忠對正牌夫人的尊重舉朝皆知,不管后面為了開枝散葉他又娶了幾房小妾吧,那都越不過他的夫人馮楊氏。
馮氏一族也是因為出了楊首輔這么一個靠山,雖然自己本身沒什么能耐,但依舊敢在朝中橫行霸道。而馮廉氏以前在馮家就是個小透明,用來聯(lián)姻的工具。但隨著廉深的步步高升,馮廉氏又成婚多年沒有孩子,讓姑姑楊馮氏升起了不少同病相憐的照拂,地位這才水漲船高。
而讓廉深這對夫妻不惜請假也要鄭重面對的,自然是終于找上門來的聞來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