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招兒當即站起來,道:“天子腳下,這些人就敢這樣,咱們?nèi)ジ嬗鶢钊ィ ?br />
“招兒姐說得對,咱們?nèi)ジ嬗鶢钊��!备胶驼袃旱模瑹o外乎是高升等幾個小子。至于其他人,卻是沒有說話。
薛庭儴訝然失笑:“招兒,你這是看大戲看多了,你當告御狀就這么容易?”語畢,他又道:“我與老師有些事說,這樣你去做些酒菜來�!�
這明顯就是想把人都支開,大家也知道接下來的事不太適合他們聽,便都離開了。招兒還有些不愿意走,問薛庭儴:“是不是事情很嚴重?”
“沒事的,你不要多想�!�
說是這么說,招兒怎么可能不多想,但還是抱著弘兒出去了。
房里只剩下林邈師生幾個人,林邈一直皺著眉,沒有言語,半晌才吐了口氣道:“此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薛庭儴能是如何打算?其實早在之前他心中約莫已經(jīng)有了些數(shù),后來做的這些不過是印證自己所想。如今許多事都一一印證,卻發(fā)現(xiàn)事情比想象中更為嚴重。
當然這些嚴重他并無太多的佐證,可僅憑他敏銳的嗅覺,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朝中的局勢太復雜,根本不是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可以攙和的。且這次的事,并不止是吳閣老一系,還有那背后的莊家。目前薛庭儴就看出這兩個派系,可僅是這些,就足夠?qū)⑺胲埑升W粉。
本來薛庭儴就沒抱北麓書院為自己出頭的希望,此時聽到林邈這句話,更是驗證了他心中的所想。
也就是說,他只有一個人。
無疑是螳臂擋車。
聰明的就該識相些,反正下次還能再考,也不過就等一年,他本就沒打算大出風頭,這樣處置最好。
唯獨就是,心里的那口氣。
其實也不是不能咽下。
薛庭儴微笑著看向林邈,眉眼清朗。
“老師,我雖是不太清楚朝堂的形勢,卻也知道敢如此堂而皇之,并不是我們這種沒有背景之人可以撼動的。反正我尚且年輕,這次能中,下次也能。”
林邈看著薛庭儴,嘴唇翕張了下,良久才化為一聲嘆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如此想,說明你成熟了�!�
他直起腰來,朝門外看了看,才道:“時候也不早了,老師還有事。如果再有事,一定要來找老師。”
“知道了老師�!�
林邈點點頭,便邁步走了出去。
陳堅看著薛庭儴:“庭儴——”
“怎么了?”
“沒、沒什么。翰林院還有事,我得先走了�!�
薛庭儴點點頭:“謝謝你了,阿堅�!�
“謝什么?”陳堅有些不自在:“老師到底年長我們許多,我才想找老師來出出主意。好了,我真得走了�!�
語畢,陳堅就急匆匆離開,步履罕見的急促。
薛庭儴望著他的背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陳堅是專門將林邈請來的,可惜讓他失望了。
*
陳堅到了門外,一輛掛著青灰色車簾的騾車停在門外。
是林邈的車,自打他被簡選入宮,就特意置了輛車,這樣進宮當值也能便宜些。
車明顯是等陳堅的。
陳堅上了車后,騾車便跑動起來。
“老師,只能這樣?就不能幫幫庭儴?只要您跟陛下說上一句,陛下必然會明察秋毫,還庭儴一個公道的。”
陳堅素來沉默寡言,這次也是因為事情牽扯上薛庭儴,他才會如此罕見的激動。他知道庭儴肯定不會像表面這么平靜,不過是不忍。
不忍牽連了他和老師,還有毛八斗、李大田,甚至他身邊的所有人。所以他寧愿含冤受屈,寧愿一腔不平就這么憋著。
“煥之�!绷皱懵曇舫脸�,充滿了無盡的疲憊。
“老師!”
“煥之,你已入仕,有些事庭儴他們不知,可你卻知。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
他們的處境?
是的,他們現(xiàn)在的處境并不好。
薛庭儴他們還未入仕,所以事情波及不到他們。可北麓一系自打太子少師傅友德辭官歸鄉(xiāng)后,就陷入窘迫之境。
其他派系各種明里暗里打壓,終歸究底北麓一系這么多人在朝為官,又怎么可能不得罪人。以前忍著是因為太子,因為有傅友德,如今傅友德辭官,太子眼見著也不成了,北麓一系遭了當今的厭惡,其他人自然不吝落井下石。
所以林邈不是不管,而是管不得。
騾車很快就到了翰林院門前,陳堅下了車,可林邈卻沒有進宮,而是讓車夫換了條路走,很快騾車就駛?cè)朊CH巳褐小?br />
騾車停在一間普通的宅子前,林邈下了車,整了整衣衫,才抬手敲門。
不多時,門被打了開,從里面走出來一個瞎了一只眼的老仆,將林邈引了進去。
越往里走,那隱隱約約的琴聲越是明顯,及至林邈到了一間齋舍門前,琴聲戛然而止。
“進來吧�!�
林邈走了進去,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人背對著他,坐在窗下的琴臺前。
“有事?”
林邈并未隱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他越是說到后面越是激動,及至到最后甚至沒辦法保持鎮(zhèn)定,一改早先在幾個學生面前沉穩(wěn)。
“你想說什么?”青衣人聲音很清冷。
“師叔!”
“這孩子比你懂事多了。”
林邈忍不住往前一步:“就是因為他懂事,所以作為他的老師,我非常羞愧。當初我頑固不化,又自詡清高,差點鋃鐺入獄,是他救了我這個做老師的。如今,我的學生蒙受此冤,我這個做老師的卻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說不出,我羞愧得無顏見人�!�
青衣人輕輕嘆了一口,聲音在空氣中飄蕩著。
“安齊,應(yīng)該知曉我們的處境�!�
這句話方才他對自己的學生說過,如今聽起來卻有些像是在嘲諷他。
林邈頹然道:“我知曉�!�
“不過是讓他再等一年,一年的時間并不長。他天資出眾,以后書院不會虧待他。”
“只能這樣?”
“只能如此�!鼻嘁氯苏玖似鹕�,負手看向窗外:“太子的病并不單純,也是我們的疏忽,竟會生出這般紕漏,你大師兄因為此事被遷怒,只能辭官歸鄉(xiāng)。我北麓一系素來自詡中立,可這中立卻來之不易,不過是多年來眾人的悉心努力罷了。
“如今北麓適逢低谷,但同時也是我們的機會,陛下忌憚吳、徐二人,沈家人因為想入閣,又和吳墉曖昧不清。陛下若想有所作為,必然不能打破平衡,所以才會有你被簡選入文淵閣。
“這是給我們的機會,也是陛下在表示他還念著舊情,可若因此事掀起風波,讓陛下誤解了。是時,若是連你也招來厭棄,我北麓將無人再是皇帝身邊的近臣,到時四面楚歌,我北麓一系危矣。哪怕是他掙回了自己的東西,保不保得住還是兩說。”
說完這些,青衣人就再未出聲。
良久,林邈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師叔,我知道了。”
“去吧。若是無事,少來這里。”
“是。”
*
那份朱卷還是沒找到。
吳閣老的人翻遍了順天府藏卷之處,且禮部那里也翻找過了,似乎那份朱卷憑空消失。
事情報上來,安伯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報給了吳閣老。
吳閣老讓人把墨卷送了過來,看完后臉色變得陰沉。
竟是這個鄉(xiāng)下小子!當初與沈家聯(lián)姻那事傳來,關(guān)于薛庭儴自然為吳閣老所知。
不過他并未將此人放在心上,不過是個小小的秀才,吳閣老在朝為官的這些年,無數(shù)兩榜進士對他阿諛逢迎,他又怎么可能會將一個小秀才放在心上。
可偏偏就是這個小秀才,一路從秀才到舉人,甚至有會元之才,而他的卷子還被換給了吳文軒,如今朱卷又不翼而飛。
吳閣老當即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難道說是沈家從中動了手腳?沈家到底想干什么?
吳閣老從書案后站了起來,來回踱步著。
安伯見此,雖是一頭霧水,但也知曉似乎出了事。
“找人去查查那小子,越清楚越好。”
“是�!�
*
井兒胡同里,王秀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柴房里多日。
剛開始他大吵大鬧,就被人綁了手腳,堵住了嘴。之后薛庭儴告訴了他一些事,他自己就不敢再鬧了。
王秀起初的擔憂并不是沒有道理,隨著放榜之后,外面關(guān)于王秀和楊廣志一片罵聲,當然也有罵其他人的,但都不如罵兩人多,畢竟當初買二人的實在太多太多,雖即使中了,也賺不了幾個錢,可恰恰就有一種人賺這種小銀子。
不貪多,只求中,一注只能賺一錢銀子,可是十注百注呢。
可惜王秀兩人卻是落了第。
這些買了他們中的人,大抵比他們家的長輩還要恨鐵不成鋼,期間免不了有人傳些流言蜚語,說是王秀和楊廣志兩人是故意落第,就是因為兩人被背后莊家收買了。
再加上王秀和楊廣志兩人,自打放榜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更是坐實了這種說法。
這不,現(xiàn)在外面有很多人正在找王秀呢。只要薛庭儴將他往門外一丟,再說一句王秀在此,估計他會被人活撕了,他自然不敢再鬧騰。
不過王秀被關(guān)在這里久了,也免不了會鬧騰一二,卻十分清楚這個度。到底能考中舉人的,又有幾個是真正的傻子,會落到如今這種地步,不外乎少年成名膨脹了。
“你到底什么時候放我走?”逢著薛庭儴來給他送飯,王秀說道。
因為許久沒打理過自己了,此時的王秀哪里還如當初被人擁簇時風光的體面。頭發(fā)許久未曾洗過了,一縷一縷貼在頭皮上,上面沾了很多灰。又因日日恐慌不安,又長久不見陽光,臉皮泛著不正常的清白,皮包骨頭的。
薛庭儴沒有理他,放下飯,就打算出去。
“就你,還想動什么歪心思,我勸你早些把我放了,我回福建去,兩廂各自安穩(wěn)。任他黃水滔天,反正犯不上你我�!�
薛庭儴還是不言。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是受了他們坑害的,可胳膊擰不過大腿,即使心中不忿又有何用�!�
這幾日,每次薛庭儴來與王秀送飯,他總會來這么一段,大抵也是想說服薛庭儴放了他。
之前薛庭儴懶得理他,也是心中有事,今日倒是起了幾分戲謔的心思:“外面那么多人找你,你就不怕我放你出去,你被人活撕了?”
王秀抽搐了下臉皮,看來也是有些怕的,但徑自嘴硬:“只要我不說,誰又認識我,待我回了福建去,山高路遠,京城的人也拿我沒辦法。這話不光是對我自己說,也是對你說�!�
說到這里,王秀復雜地看了薛庭儴一眼:“你就別犟了,就是一口氣,吞下了也就吞下了,何必還杵在這里,你就不怕是時對方狗急跳墻殺人滅口?”
王秀哪里知曉薛庭儴身上發(fā)生的事,這是以為薛庭儴跟他一樣呢,只是他認了命,對方卻沒有。
可薛庭儴聽見他的話,卻是愣了一下。
第141章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薛庭儴想起自己手中的朱卷。
當時他不過是凡事喜歡留一手的的習慣,
拿到之后便扔開了。可如若真照他所想,
吳文軒會元之事,是吳錢私下安排的。為了殿試,以吳錢的性格,
必然會在吳閣老面前演一場戲,
而吳閣老為了自己,也必然會相幫。
按照吳墉此人的個性,
若是他接手此事會怎么做?
在那夢里,
薛庭儴算是吳閣老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甚至心性與處事習慣,也受了對方很多影響。所以薛庭儴自認,
這世上大抵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吳閣老的性子。
如果是他,他會先掃掉所有可能會出現(xiàn)疏漏的尾巴。
被換掉的那份卷子,
首先是要處理的,
當然還有卷子的主人。若是卷子的主人出了意外閉上嘴,任憑對手萬般計量,死無對證誰也拿吳閣老沒什么辦法。
薛庭儴的臉色當場就變了,
王秀還以為是嚇住了對方,
正想出言譏諷兩句,可話還沒出口,薛庭儴就宛如一陣風似的卷出了房門。
“庭儴,
到底怎么了?”招兒有些焦急地看著薛庭儴,
他進來后什么也沒說,
就拉著她往外走。她手里還抱著弘兒,
弘兒被嚇住了,看看爹又看看娘,想哭卻不知為何忍了下來。
李大田聽到外面動靜,從房里走了出來。
“庭儴怎么了?”
薛庭儴也沒回答,只是道:“去叫阿堅和秀蘭,還有八斗,把他們都叫起來,我們要離開這里�!�
“庭儴,這到底是怎么了?你忘了,阿堅留在翰林院里趕著那勞什子史書,說是這幾日都不回來的�!�
薛庭儴這才想起,陳堅奉命修前朝史書,這事就是沒準兒的活兒,若是沒有人提,修個十年八年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都是混時間�?扇羰怯腥藛柶鹆耍匀灰鰝樣子,所以陳堅已經(jīng)有好幾日沒回來了。
“先離開這里再說,我們先去升子住的地方。小心些,別讓人看見。等去了后,我再告訴你具體,你現(xiàn)在把所有人都叫上,什么東西都不要收拾,人先走了再說。對了,把王秀給帶上�!毖νㄕZ速極快道。
見此,李大田也不敢耽誤,趕忙跑著去叫人。
打從高升他們來后,招兒就在想到哪兒找個地方安頓他們,畢竟這宅子里住了三家人,本已是極為緊湊,再也住不下更多的人了。
招兒本來打算再尋著去哪兒買一座宅子,誰曾想斜對面有一家的宅子往外賣。因為都是鄰居,彼此也認識,所以不用經(jīng)過牙行,價格要便宜許多。
難得這么好的機會,招兒就將宅子買下來了。
之后房主搬家搬了幾日,高升他們也是昨天剛搬進去的,幾乎沒有外人知道。
外面天已經(jīng)黑了,本來大家吃過晚飯,收拾收拾正打算歇下,薛庭儴突然叫他們走,還是如此匆忙。
洪氏本來還有些意見,可毛八斗出于對薛庭儴的信任,顯得十分慎重,她忍了忍也沒說什么。
一行人分批離開家里,三月多的天,還是有些涼的,外面黑漆漆的,只借著月色和有些人家大門外亮著的紅色燈籠,才有了些許光亮。
高升早就收到了信兒,守在大門前。聽見有人輕聲敲門,他將門打開,在看清了來人后,就讓開身讓大家都進來了。
“這是咋了?”高升還是一頭霧水的。
“進去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