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金折穆瞥了他一眼，伸手?jǐn)堊∫粋�姑娘，用扇子抬起她的下巴，調(diào)笑道：“不是，人家看不上我呢。”
你知道就好，祝珩默默腹誹，往后退了兩步，沉聲道：“我在這里等你�！�
“真的不進(jìn)去逛逛，里面可有意思了。”金折穆殷切地推薦，笑容玩味，“我出錢，你的花銷我全都包了。”
祝珩一看就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端方潔凈得像是高山上的雪，若是能染上煙紅柳綠的色彩，想想就很有趣。
金折穆滿眼興味：“祝小郎君莫不是怕了？”
“我対這種地方?jīng)]有興趣�！弊ｇ裼望}不進(jìn)，冷淡地睨著他，“還望金公子守信，將我的東西還給我。”
這還沒拿到手呢，就成了你的。
金折穆撇了撇嘴，摟著姑娘往初雪樓里走：“等著。”
來往行人匆匆，祝珩相貌出眾，站在初雪樓門口，有不少人誤會他也是出來拉客的，笑著湊上來：“美人……”
“滾！”
人還沒走到祝珩面前，就被塔木揍跑了。
祝珩揉了揉眉心：“往外走走吧，站在這里不合適。”
塔木和裴聆一左一右護(hù)著他，祝珩戴好了兜帽，三人站在路口。
等了許久，都不見金折穆出來，塔木氣急敗壞地罵道：“主子，他該不會是在誆你吧？”
以金折穆的性子，不是沒有可能。
祝珩瞇了瞇眼睛，語氣涼涼的：“再等等�！�
若非萬不得已，他不想進(jìn)青樓。
又等了片刻，還是沒人出來，祝珩摩挲著手上的珠串，低聲吩咐道：“裴聆，你去一趟軍營，告訴燕暮寒我在這里。”
金折穆故意作弄他，定然不會乖乖將書信拿出來。
裴聆點點頭，掉頭就往軍營跑。
祝珩帶著塔木進(jìn)了初雪樓，一進(jìn)門就有不少人圍上來，塔木冷著臉將人呵退，祝珩一眼就認(rèn)出了初雪樓的老鴇：“勞煩了，帶我去金折穆的房間�！�
老鴇狐疑地打量著他：“我這初雪樓是來享樂的，可不是來找人的。”
“我同他一起來的，不信你可以問她們�！弊ｇ顸c出幾個在門口打過照面的姑娘，面無表情道，“我是金折穆的舅舅，他年歲不小了，家中早已給他定下了親事，他娘托我接他回家成親�！�
四周一靜，姑娘們面面相覷。
老鴇不敢置信道：“你是金公子的舅舅？他要成親了？”
祝珩一本正經(jīng)地頷首：“沒錯�！�
老鴇沉默了一會兒，顯然是被這個消息砸懵了，她依舊沒有將金折穆的房間說出來：“你稍等，我這就讓人去叫金公子下來。”
祝珩略有驚詫，攏著袖子站在一旁：“有勞。”
青樓里吵鬧，絲竹管弦聲連綿不斷，其中還夾雜著含情帶笑的調(diào)情聲，一眼看過去，盡皆是摟抱在一起的人。
這里面不僅吵鬧，味道還重，祝珩閉了閉眼睛，頭昏腦漲。
金折穆大搖大擺地下了樓，輕嗤：“我當(dāng)是哪里來了不要命的人，敢自稱是我的舅舅，原來是祝軍師。”
祝珩睜開眼睛：“東西給我�！�
“給你給你，等那么一會兒就不耐煩了，還敗壞我的名聲�！苯鹫勰虏磺椴辉傅啬贸鰰�，“東西給你了，你趕緊跟她們解釋一下，親事都是你瞎編的�！�
信封上是熟悉的筆跡，祝珩眸光一顫，掃了眼他身旁的人，忽然勾起唇：“大外甥你三日后就要成親了，対方還是你跪了三天三夜硬要求娶的，如今又來這里鬼混，就不怕人家退婚嗎？”
“……誰是你大外甥？！”
祝珩不動聲色地推了下塔木，塔木立馬撲上前：“少爺，你趕緊跟我回家吧，你本來就是入贅，再在這種地方玩樂，人家肯定會不要你這個……破鞋的！”
金折穆臉都黑了：“你胡說八道什么！”
塔木扯著嗓子嚷嚷，裝出一副嚎啕大哭的模樣：“我們金折穆少爺啊，入贅都沒人要，變成了個不干不凈的破鞋啊！”
金折穆一扇子就要鍥上去，祝珩連忙將塔木拉到身后，就在這時，兩道聲音分別從他們身后響起。
“長安，我來了�！�
“救命啊，死人了！”
第44章
命案
祝珩和燕暮寒站在一起，看著官兵們魚貫而入，涌進(jìn)初雪樓。
燕暮寒是帶著一隊人來的，辦案的官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主動過來打了招呼，言辭十分恭敬，像是很怕燕暮寒似的。
祝珩心中疑惑，等官員去看尸體了，悄悄問道：“他怎么見了你跟老鼠見了貓一樣？”
“哈侖桑部的事走漏了風(fēng)聲，我現(xiàn)在在王廷中出了名，他們背地里都罵我蠱惑王上，是禍國殃民的……奸佞�！毖嗄汉肓讼�，確定是這個詞。
大奸臣。
祝珩打量著燕暮寒，唇角勾起。
“笑什么？”燕暮寒故作嚴(yán)肅，板著一張臉，“我這種奸佞之臣心狠手辣，信不信我報復(fù)你，怕不怕我？”
祝珩看著他，像在看一只張牙舞爪的大貓：“好怕�！�
燕暮寒輕哼了聲，過了一會兒，主動拽拽他的衣袖，小聲嘟噥：“不許怕，我對你好的�！�
人是在金折穆的房間里死的，官員將他叫過去配合調(diào)查，沒一會兒尸體被抬出來，官員沖燕暮寒拱了拱手：“大將軍，下官的案子已經(jīng)辦完了，先走一步�！�
“等等。”燕暮寒?dāng)r下官兵，拿刀挑開蓋在尸體上的白布，“辦完了？你這命案查的有點快吧，攏共不到兩刻鐘，這姑娘還沒到地府，不怕她掉頭回來找你�！�
官員臉色一白，干笑：“大將軍說笑了，此案已經(jīng)水落石出了，這女妓傾慕金公子，聽說他要娶親的事，悲憤欲絕，喝了毒酒�！�
“什么毒？”
“這……”官員抹了把頭上的汗，“就是毒藥，能毒死人的藥�！�
祝珩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燕暮寒原本冰寒的臉?biāo)查g回暖，祝珩壓低聲音，含笑道：“王廷怎么選拔官員的，沒有腦子的人也能做官嗎？”
還負(fù)責(zé)王城中的案子，職責(zé)之重，讓祝珩忍不住懷疑，北域是不是沒有人可堪重用了。
“托關(guān)系爬上來的，都是廢物�！毖嗄汉S口道，無視官員難看的臉色，抬了下手，“抬回去，重新查案子�！�
“大將軍這是何意？”官員喉間滑動，幾乎是在哀求，“這案子隸屬我司，下官懇請大將軍高抬貴手，莫要繼續(xù)摻和了�！�
燕暮寒瞟了眼他身后的金折穆，獰笑：“何意？本將軍說查，重查此案，查清楚這女子為何而死，怎么死的，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想忤逆本將軍？”
將士們齊刷刷地拔出刀，將初雪樓大門堵住，刀光凜冽，被陽光一照，隱隱浮動著肅殺冷冽的血意。
官員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下官，下官只是……”
燕暮寒隨意撂下一個眼神，抬著尸體的官兵心中大駭，其中一人沒有忍住，腿一軟跪下了，連帶著尸體都翻到了地上，白布揚(yáng)開。
尸體背面朝上，趴在地上，她披散著頭發(fā)，脖子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動著，后頸上隱隱浮現(xiàn)出紅色的痕跡。
燕暮寒皺了下眉，蹲下身，用刀鞘撥開她的頭發(fā)，看到了一塊凹凸不平的紅色疤痕。
和之前爭風(fēng)吃醋而死的三名女子一樣，后頸有烙鐵留下的標(biāo)記。
乍一看上去，她確實像是中毒而亡，全身皮膚呈現(xiàn)出淡淡的灰白色，嘴唇發(fā)紫，是典型的中毒表現(xiàn)。
燕暮寒按了按她的后頸，摸到兩截凸出的骨頭：“仵作何在？”
官員汗如雨下，支支吾吾道：“仵作還沒來，大將軍有所不知，這種意外發(fā)生的案子，都默認(rèn)不需要仵作到場的�！�
“我怎么沒聽說過這種規(guī)矩？”燕暮寒嘲弄地看著他，嗤道，“來人，去請仵作，把初雪樓的門看好了，一個人都不能離開�！�
官員心里一咯噔，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燕暮寒，你，你怎么能擅自干預(yù)我司的案子，放肆！”
說時急那時快，燕暮寒猛地站起身，帶著刀鞘的刀下一秒就砸到了官員的腦袋上，重重的一下，他被砸得哀嚎一聲，捂著流血的額頭，滿眼驚懼。
“無辜女子遇害，本將軍既然遇到了，自然要好好查一查，抓捕兇手。”燕暮寒一腳將官員踹出了五六米遠(yuǎn)，他渾身縈繞著一股強(qiáng)勢的陰沉氣息，聲色狠厲，“本將軍奉命維護(hù)城中安危，手中是王上親自賞賜的鎮(zhèn)國刀，自當(dāng)伸張正義。”
“誰有異議，可來刀下訴說，本將軍洗耳恭聽！”
燕暮寒帶來的人將尸體搬到了空房間里，仵作當(dāng)場驗尸。
祝珩喝了口水，低聲問道：“那尸體有什么問題嗎？”
燕暮寒不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他的狼崽子每一步都算計得很準(zhǔn)。
“之前初雪樓有三名女妓暴斃，結(jié)案結(jié)果是為金折穆爭風(fēng)吃醋而死，尸體后頸上有相同的印記，我懷疑她們背后隱藏著更多秘密，我一直在調(diào)查，可巧，這名女妓的后頸上也有同樣的痕跡�！�
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塔木和裴聆守在門外，燕暮寒又說了一下自己的分析，然后才問道：“你怎么會來初雪樓？”
祝珩拿出懷里的信：“跟著金折穆來的，拿舅舅給我的信�！�
他拆開信，上面只有寥寥幾行。
見字如面，一切安好。
但隨心意，不必掛懷。
落款是一個字。
“舅舅說了什么？”燕暮寒湊過來看。
祝珩折起信紙，嘆道：“舅舅說他很好，讓我不要擔(dān)心�！�
“有沒有說他在哪里？”燕暮寒摸了摸下巴，確認(rèn)道，“你確定這信是舅舅寫的，不是金折穆那狗東西偽造的？”
祝珩好笑地看著他：“舅舅的筆跡我還是認(rèn)識的，他大抵是不想讓我擔(dān)心，也怕藏身之處泄露，引出些岔子�！�
驗尸的結(jié)果還沒有出來，祝珩摩挲著做好的耳飾，猶豫著是現(xiàn)在給燕暮寒戴上，還是晚上回府再戴。
“長安，我有個想法�！�
祝珩撩起眼皮：“什么？”
“舅舅會不會知道子母蠱毒的事？”燕暮寒在他身旁坐下，分析道，“就算他不知道身種母蠱的人是誰，肯定知道當(dāng)年發(fā)生過什么，若是能找出當(dāng)年與阿娘有仇的人，就能順藤摸瓜地查下去了�！�
阿娘……
祝珩撫弄著眼尾，唇邊一勾，說不出的玩味：“還沒過門呢，就改口了�！�
燕暮寒對上他戲謔的目光，眼神游移：“我，我就是叫習(xí)慣了，說正事呢，你別打岔�！�
叫習(xí)慣了啊。
祝珩覺得有趣，沖他招了招手：“附耳過來�！�
燕暮寒不疑有他，側(cè)靠過去，只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后耳朵一痛，冰涼的東西穿過幾近愈合的孔洞。
“這是什么？”
祝珩上下打量著他，滿意地點點頭：“送你的東西，忘記了嗎？”
兒時留下的孔洞穿戴過奴隸才會戴的環(huán)戒，久久愈合不了，一直被燕暮寒視作恥辱。
如今這令他感到恥辱的地方，由祝珩親手打上了標(biāo)記。
燕暮寒盯著銅鏡里映出來的耳飾，撥了撥雪白的流蘇，怔怔地看著雪色在他耳下?lián)u曳，然后被一只手接住。
祝珩站在他身后，捏著流蘇搔了搔他的耳根：“好看嗎？”
“好看。”
祝珩又問：“那喜歡嗎？”
那是他永遠(yuǎn)都不想讓祝珩注意到的地方，是他卑賤過往留下的痕跡，燕暮寒一度認(rèn)為自己會排斥帶有標(biāo)記性的飾物，但當(dāng)祝珩提出要送他耳飾，當(dāng)祝珩親手為他戴上銀環(huán)，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他并不排斥。
相反，他很喜歡。
燕暮寒在鏡子里對上祝珩的目光，抿了抿唇：“喜歡，很喜歡。”
祝珩是特殊的，他愿意讓祝珩在他身上留下標(biāo)記，愿意被祝珩占有。
“喜歡就好，那以后就不要再討厭這里了�！弊ｇ駬崃藫崴亩�，看著那點的殷紅的朱砂痣被銀環(huán)鎖住，成為不可窺探的秘密。
“……你知道？”
燕暮寒有些錯愕，他的恥辱，他的厭惡，他的自卑……他想藏匿起來的一切情緒，似乎祝珩早就洞悉了。
祝珩沒有回答，只是重新挑起垂落的流蘇：“這是我的頭發(fā)，你帶在身上，我希望你能像喜歡我一樣喜歡自己�！�
燕暮寒靜了須臾，搖搖頭：“不行，你遠(yuǎn)遠(yuǎn)勝于我�！�
他的意思是：我永遠(yuǎn)最喜歡你。
偏執(zhí)的狼崽子并不想改變，借著查案的事情離開了房間。
祝珩心神俱震，無意識地捻了捻指尖，上面似乎還留有溫軟的觸感。
驗尸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不是毒殺，真正的死因是被擰斷了喉骨，至于毒，發(fā)作的時候人已經(jīng)斃命了。
這種死法絕不可能是自殺。
燕暮寒眼風(fēng)一掃，包扎好傷口的官員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是，是下官失職，多謝大將軍提點，下官這就將可疑之人帶回去審問�！�
他說完忙不迭往外跑，燕暮寒微哂：“慢著，說說可疑之人有哪些。”
“有老鴇，發(fā)現(xiàn)尸體的姑娘，曾出入過現(xiàn)場的人……”
燕暮寒沒認(rèn)真聽，等他數(shù)完才問道：“有金折穆嗎？”
“啊？”官員眼神閃躲，“沒，沒有金公子，金公子當(dāng)時不在房間里，不可能是兇手。”
燕暮寒冷笑一聲，看向仵作：“她是何時被殺害的？”
仵作恭敬道：“一個時辰之內(nèi)，由于死者身中劇毒，尸身受了一定影響，時間判斷不準(zhǔn)確。”
“聽見了嗎？”燕暮寒拿著刀拍拍官員的臉，“她也可能是金折穆在房間的時候死的，將金折穆帶回官府，嚴(yán)刑拷問�！�
與其說是查案，倒不如說是報私仇。
余光中出現(xiàn)了一把折扇，祝珩轉(zhuǎn)過身，幸災(zāi)樂禍道：“金公子怕是要有牢獄之災(zāi)了�！�
金折穆眼神明滅，咬牙切齒道：“小舅舅你只是看戲，不幫外甥吹吹枕邊風(fēng)嗎？”
“再過幾個月吧�！�
“嗯？”
祝珩看著快步走過來的燕暮寒，含笑道：“等到了清明，小舅舅我?guī)湍愣酂c紙錢，讓你到了下邊也能繼續(xù)鬼混�！�
第45章
真實
金折穆被下了大獄，隔天王廷里就傳來了旨意，徹查此案，務(wù)必還無辜之人一個公道，言下之意，就是將金折穆摘了出去。
官府順勢放人，燕暮寒知道此事后罵罵咧咧：“拍賣場利益復(fù)雜，王上是背后的倚靠，我就知道關(guān)不了他多久。”
祝珩揉了揉后頸，隨意地披著衣服，等下醫(yī)師要過來給他施針：“那你還關(guān)他作甚，平白給自己招惹些麻煩。”
能讓王上下旨，可見金折穆背景強(qiáng)大，恐怕不單單是王上庇護(hù)拍賣場的緣故。
“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毖嗄汉碇睔鈮�，“他騙你去青樓，他對你有意思！”
祝珩豎起一根手指：“首先，你這句話是矛盾的，他如果對我有意思，就不會讓我去青樓，其次，你是不是還對燒穢那天我給了他什么耿耿于懷？”
燕暮寒不吱聲。
祝珩伏在桌上，笑得前仰后合：“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你怎么還惦記著？”
燕暮寒黑著臉：“我記性好，不行嗎？”
“行，怎么不行。”
你連七年前的事都能記得一清二楚，記著這事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