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于是把心一橫,伸手先拿過那御獸環(huán)套在手腕上,又端起酒碗,閉眼仰頭一飲而盡。
空碗叮當(dāng)落回柜臺上。黑衣少女冷聲道:“干�!�
哨樓斗獸
走出黑鷹酒館的時候,蒼凌闌肩上多了個裝干糧的背囊,手里則多了一片寫著任務(wù)內(nèi)容的絹布。
她盯著手中的絹布,自言自語:“嘖,不認識啊�!�
“沙?”
在外頭等候的阿尾跳到蒼凌闌肩上,疑惑地用尾刺戳了一下多出來的那枚御獸環(huán)。
兩枚御獸環(huán)碰撞在一起,發(fā)出很細微但清脆的聲音。
“這個?邱鷹借我的,追蹤獵物用。”蒼凌闌把御獸環(huán)戴正,又將絹布上的畫像給阿尾看,“看看,這次的獵物�!�
“沙!”
“對,是個人類。”
倒霉鬼名叫吳戒,是個約莫三四十歲光景的男子。無親無故,三四年前于獵人柱上刻了名,給邱鷹做事。
根據(jù)酒館的情報,其契約戰(zhàn)獸為二階“邪狼”與二階“鬼手蔓”,御獸師本人的戰(zhàn)力未知;如今進入薄暮山脈一月有余,尚未有出山回城的痕跡。
只不過……蒼凌闌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朔城里那幾個有本事的獵人,她心里門兒清,卻從沒聽說過這一號人物。
黑鷹酒館行事素來狠厲,一般的獵人沒膽子破邱鷹的規(guī)矩。這家伙要么是個不知輕重的蠢貨,要么就是藏得很深。
獵物的危險性難以判斷,該謹慎為上。
“闌兒妹妹……闌兒!”黑臉漢子從后頭追上來,支吾著搓搓手,“你……你果真,不準備呆在朔城啦?”
蒼凌闌回頭嗯了聲,把絹布收進懷里。無論這學(xué)府名額能到手與否,她都準備離開了。
黑臉漢子便連連唏噓道:“唉,出去好,出去好啊。你這孩子,跟俺們這種大老粗不一樣,要是一輩子窩在這么個破城里,委屈了。”
蒼凌闌:“我走之后,你們幾個日后可要靠自己了。都是一群蠢貨,在外圍打點獵物得了,少往那大山里頭鉆�!�
老柱連聲道:“哎,哎�!�
蒼凌闌:“別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遇上御獸師,少跟人家斗�!�
老柱:“明白,都明白。”
蒼凌闌便無聲地笑了笑。這黑臉老柱不是御獸師,連帶著那十幾個漢子,都和她一樣是啟靈失敗的“廢人”。
她年幼時曾被這幫家伙照顧過幾次,到如今已徹底反了過來,都是她在帶頭設(shè)計圍獵了。
果真是……一晃間歲月如梭。
她轉(zhuǎn)身,揮了揮手:“那走了。下回再聚時,記得請我山雪烙�!�
……
同一時刻,薄暮山下已聚集了二三十個腰系青絳的少年少女。
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御獸師們大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完成后天啟靈的儀式不出半月,一張張年輕的臉上盡是激動。
許多人都把自己的戰(zhàn)獸從靈界中放了出來。有焰尾犬亦步亦趨地跟在御獸師身邊,有雷晶精四處漂浮,還有烏彈燕試圖在它那倒霉主人的頭發(fā)上筑巢……
各類啼叫聲此起彼伏,熱鬧極了。
“王使大人請看�!�
前方帶隊的是二長老蒼英,紅衣婦人沖身旁的王使微微一笑,手指前方,“這里便是我們接下來的幾日里暫住之處,朔城最大的斗獸場就在對面。”
今日仍是烈日炎炎,韓童擦了擦沁出的額汗,順著蒼英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見一座青磚樓臺聳立于山間,隱約有人影在上頭走動。
“這是……”
“此乃哨樓,”蒼英笑道,“朔城依山而立,又自古是邊境之地。無論是獸潮還是異國人,但凡有敵來犯,朔城人必然首當(dāng)其沖。因此專設(shè)三座塔狀高樓,做瞭望敵情之用�!�
說著,中年婦人回頭,“瑤兒,你去向上面值守的城衛(wèi)兵通報一聲!”
蒼凌瑤抱臂立在后頭,七八個同齡人眾星拱月地簇擁著這位天之驕女,圍出一個明顯的圓形。
縱使如此,那張漂亮的臉上仍寫滿了煩躁與無聊——對先天啟靈者來說,這樣的“家族歷練”,終究是顯得太幼稚了。
此時聽母親發(fā)話,她才答一聲:“知道了�!�
蒼凌瑤單手平伸。
天地間的玄妙之氣似乎被冥冥中的力量引動,靈流在少女白皙的掌中聚集,光輝化作游走的紋路,勾勒出一座波光粼粼的召喚陣。
“嚀——!……”
倏然間,夏季燥熱的空氣蕩起一陣清涼之風(fēng)。
伴著清亮的鳥鳴,一道織錦般的藍紫色影子從召喚陣中飛出,拖著長尾飛上半空。
頓時,四下響起一陣艷羨的驚呼聲!
“快看,瑤小姐的契獸!”有人喊道,“去年還是水霧鵲的,什么時候進化成藍霧仙鵲了?”
“水霧鵲至少要三階才能進化的,我們今年才開啟靈界,瑤小姐已擁有三階的戰(zhàn)獸了!”
蒼凌瑤足下輕點,駕馭靈力躍上藍霧仙鵲的后背。
藍霧仙鵲啼叫一聲,如一抹藍紫色的倒懸之虹,載著小主人振翅飛起,轉(zhuǎn)眼間便飛上了哨樓。
“凌瑤小姐天賦實佳啊�!�
韓童以手加額,仰頭感慨道:“聽說她已有三只戰(zhàn)獸,若是再契一只,就是能開四陣的御獸師,連我也要自愧弗如了�!�
“這孩子的資質(zhì)確實得天獨厚,”蒼英也不客氣,傲然笑了笑,“只是畢竟年幼,心性還需磨一磨�!�
兩人身后,有蒼家小姑娘抬眼偷看,悄悄和同伴咬耳朵。
“王使好溫柔啊,和我想象中的全不一樣呢�!彼t著臉,“欸,你們說,咱們中有誰能被他選去學(xué)府?”
“瑤小姐自不必說了,”旁邊一個瘦得跟猴兒似的少年摸了摸下巴,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還有一個名額,不知道落在誰頭上�!�
另一人嬉皮笑臉:“反正啊,咱們是指定沒戲!”
這幾人明顯都是天賦平平的,頓時嘻嘻哈哈笑了一頓,又小聲八卦起來:
“若論靈界大小,應(yīng)屬蒼凌山天賦最好,可他運氣太差,只契約到了一只資質(zhì)平平的影貓。嘿嘿,我更看好蒼朝,那家伙契約的焰尾犬,已經(jīng)領(lǐng)悟元素技能了,風(fēng)頭最盛!”
“還有小茉兒呢。她的寶塔龜雖然現(xiàn)在看起來傻乎乎的,可是有著白銀品級的血統(tǒng),比青銅品級的焰尾犬還厲害,日后如果進化成浮屠寶龜,那可不得了!”
“如果這次進山歷練,蒼凌山能契約第二只戰(zhàn)獸,勝負還不好說�!�
“夠嗆吧,除了瑤小姐,我們這些人誰有同時開兩個陣紋的本事啊�!�
“反正我壓蒼朝,怎么樣,賭個不?”
“賭就賭!哼哼,我要壓蒼茉姐姐!”
少年少女們一陣起哄,各自摸出幾枚靈幣就要下注。
忽然,有人推了一下旁邊的同伴,道:“哎,胖子,你怎么了,今天怎么這么悶啊�!�
那被推搡的小胖子臉色發(fā)青,支支吾吾:“我……我……”
他把牙一咬,如臨大敵地壓低聲音:“哎呀,你們還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在祠堂見著‘她’了!”
“她?”
“誰��?”
“傻,就她啊,她——”
小胖子深吸一口氣:“蒼凌闌!”
就在這個名字出口的下一刻,那幾個少年少女的臉色一齊變了。
他們面如白紙,眼睛驚恐地直愣愣張大,支支吾吾地指著胖子身后,好似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妖怪。
胖子還在唾沫亂飛:“不止是我,還有小挽妹妹也瞧見了!好啊,那家伙還是張閻羅臉,肩上趴的大蝎子又肥了一圈兒,別提多嚇人了!”
那女孩顫聲道:“阿胖!你后后、后面……”
胖子:“也不知道家主怎么就那么縱著她,咱們出入蒼家大門都要報備,她倒好,天天神出鬼沒的,戒律堂都管不著她……”
女孩痛苦閉眼:“阿胖!”
這句話仿佛什么詭譎的魔咒。哨樓下,蒼家眾人的各種言語動作,全都突兀地停了下來。
蒼家子弟們各個臉色怪異,無數(shù)道目光匯聚向胖子身后的那條山路——
“?”
胖子抓了抓頭,“怎么了,出兇獸了?”
忽然,他聽到背后嘎吱
依譁
一響,是人踩著山里的斷枝落葉發(fā)出的聲音。
一個淡淡的嗓音道:“……好巧,都在啊�!�
兇獸,哦不——
蒼凌闌黑衣束發(fā),平靜地穿過樹影走來。
眾所周知,御獸師并不需要戰(zhàn)斗。哨樓前的少年少女們縱使穿了方便在山里走動的衣服,那也是錦衣輕裙,風(fēng)度翩翩。
只有蒼凌闌黑衣革甲,且腰懸短刀、背負長弓,肩膀上還趴著一只毒蟲,特立獨行到了極點,引得四周激起一陣面面相覷和竊竊私語。
韓童雙眼一亮,正欲打個招呼,忽然想到昨日的烏龍,又臉頰發(fā)紅——若是有的選,他羞得恨不能原地打道回府,可惜師長的任務(wù)在身,他是必須在朔城呆滿一個月了。
“蒼凌闌?”
二長老瞧見她,那張頗具麗色的臉上頓時沉了幾分,“你來做什么?”
“入山打獵,想經(jīng)哨樓歇個腳,擾到長老和諸位了�!�
蒼凌闌神情淡淡的。她邊說話,邊伸手從茂密的枝葉間拽下幾顆果子,塞進紫晶蝎子的大螯里。
她說,“……不過既然順路遇上了,理應(yīng)提早告知長老和王使大人一聲�!�
韓童本來自覺沒臉看她,可對面一句“王使大人”都叫出了口,他只得忍著砰砰的心跳,硬著頭皮抬眼。
這一抬眼,先看到的卻是一枚青色木牌,然后是戴著扣弦扳指的手指,堅硬的護腕。
“這是家主的意思。”
蒼凌闌把話說得言簡意賅,“一個月后,那場事關(guān)朱雀印選拔的斗獸,還望二長老允我一試�!�
周圍瞬間死寂如嚴冬。
只有那只紫晶蝎子,還窩在主人肩膀上,旁若無人地咔擦咔擦吃著山果。
阿胖白眼一翻,恨不能和旁邊的小伙伴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
不要��!
誰要和這位神出鬼沒的大魔王一起歷練��!
須臾,中年婦人望著蒼凌闌,開口了。
“蒼凌闌,家族歷練是針對啟靈成功的新一輩御獸師而設(shè),此次更牽扯到學(xué)府選拔�!�
“家主心善,憐你自幼父母不在身旁,平素便對你偏愛有加,我們也不說什么�?勺约旱纳碜尤绾危阍撚凶灾�,不可由著性子胡鬧。”
蒼凌闌:“我并非胡……”
“——二長老說得沒錯!”
突然,一個少年蹭地竄上前:“我等各個都是憑借自身的天賦和努力,先啟靈再御獸,今后選拔學(xué)府名額,也是各憑本事�!�
他豎眉怒目:“若有人明明沒有御獸之力,卻靠外物作弊取勝,弟子竊以為……不公至極!”
蒼凌闌側(cè)眉瞧了一眼,想起這少年名叫蒼朝。
再看向旁邊搖著尾巴的紅毛小狗,她心里便明白了三分:焰尾犬在青銅品級的戰(zhàn)獸中算是很不錯的選擇,蒼朝既能契約到焰尾犬,應(yīng)該天資不錯。
他此時想必也盯緊著那朱雀印的名額,哪兒甘心多出來一個變數(shù)?
“你放心,”蒼凌闌收回目光,“第一,我不和你們一同行動,所以不用怕我�!�
她撫了一下阿尾的背甲,“第二,比試之日,我不會用御獸環(huán)契約的這只紫晶蝎子�!�
說話的蒼朝沒想到那么簡單,反而愣住了。
他結(jié)結(jié)巴巴道:“別的契約器也不行!除非你、你用自己的戰(zhàn)獸和我們比試!……不過,哼,你根本沒有吧?”
蒼凌闌面不改色:“朱雀學(xué)府乃御獸師的學(xué)府,我既要爭這個名額,自然有戰(zhàn)獸�!�
“胡說八道!那你倒是召喚出來看看啊�!�
“沒契約,沒法召喚�!�
蒼朝氣極反笑:“你不會是在說夢話吧?”
他跨前一步,正欲再說,頭頂倏然掠過一道陰影。
撲棱棱的羽翼扇動聲,在眾人耳畔震顫。
有人喊了句:“瑤小姐回來了!”
蒼凌闌緩緩抬頭,那陰影正落在她臉上,遮住了刺目的陽光。
紫衣少女坐在藍霧仙鵲背上,眼底像是燒起了兩簇森然的火,正冰冷俯視著自己。
“……蒼凌闌,你看看你。”
須臾,蒼凌瑤冷笑一聲,“當(dāng)年風(fēng)光無限,如今連個斗獸的資格都討不到,多可憐啊。”
“沙——��!”
不知是聽出了蒼凌瑤話語中的嘲諷,還是被三階藍霧仙鵲的威壓所影響,一直懶洋洋趴在蒼凌闌肩膀上的阿尾被激怒了。
它弓起身子,那條巨大的尾巴猛地膨脹了一倍,彎曲豎立,尾刺上泛起一層滲人的毒光!
一只手掌無聲地落在那條尾刺的前方。
蒼凌闌目視前方,低聲道:“噓�!�
對面,伴隨著吱呀呀的聲響,哨樓的吊橋緩緩放下來了。
“不過,這也難免。誰叫你成了個天下皆知的廢物呢?”
蒼凌瑤的衣袂在山風(fēng)中飄動,她輕蔑地一撩眼皮,“好在御獸師總有御獸師解決問題的辦法,你知道的�!�
“瑤兒!”二長老怒喝道,“你給我下來!”
卻已截不下蒼凌瑤出口的那句:“——你既稱自己是御獸師,就把你的另一只戰(zhàn)獸叫出來,斗獸吧�!�
咣當(dāng)!吊橋落地,激起一陣揚塵。
那揚塵被山風(fēng)一吹,徐徐散去。吊橋上卻多了一道小巧的四蹄獸影。
它往前邁了幾步,陽光就抹亮了它的模樣。
是只絨毛雪白的小鹿崽。
變異飛光鹿
原本針鋒相對的氣氛,在攀升到頂峰的那一刻被打斷了。眾人的視線都聚集到那突兀出現(xiàn)在吊橋上的小家伙身上。
“這是……”有人摸了摸腦門,“難道是城衛(wèi)兵的戰(zhàn)獸?”
“是什么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