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人家鏢局分了兩撥,讓新人護著那車土轉(zhuǎn)移視線,別人都跑了,偏她兒子拼命護著……哎,人命沒一車土值錢。”
不是人命沒一車土值錢。
是窮困兜不住底的生活,是家人再承受不住的雪霜,讓他以為任何貨物都比他值錢。
丟了命也要保住貨。
因為他們賠不起。
桑寧心情更不好的出了廚房。
霍長安不在家,她問錦繡,錦繡說:“四叔打不過猛叔,氣跑了!”
桑寧:“???”
這咋回事?
還是鳳兒看的明白。
“四叔跟著猛叔練刀,四叔學(xué)不會,猛叔說二公子一遍就會了,然后四叔就出門了�!�
老夫人說過,霍長安生出來就弱,從小身子就跟缺點什么似的,后來養(yǎng)好了。
平時看著也很有力氣,但一練功夫就暈。
剛開始侯爺還以為他是裝的。
太醫(yī)查都查不出毛病來。
后來他自己不服氣,硬是跟著練了幾年功夫,倒也練出點保命功夫來,不再暈了。
就是資質(zhì)不大行,怎么都練不出火候。
自從來到?jīng)鲋�,他重新�(lián)炱鹞鋵W(xué),老夫人眼見著他一日比一日強,像是開竅了一般。
但可能還是比他的兄長弱點?
這孩子是不是又心急了。
桑寧想著就出門瞧。
然后就看見炎猛坐在不遠處一面廢棄的斷墻上,目光沉思。
“你在這干啥?霍長安呢?”
炎猛跳下來,略一沉吟。
指了指村落邊緣的山巒。
“去了那邊林子,您過去瞧瞧吧!”
怪讓人不放心的。
主上自從看了信,臉色白的發(fā)虛,不準(zhǔn)他跟著。
也不知道爹的信里說了什么。
那明明是給他的信,他還沒看一眼。
桑寧沒多想。
大概是去散心的。
她朝林子去的時候,又看到有兩個村民扛著木頭往田里走。
在那談?wù)撝谇f稼地頭再搭建棚子。
莊稼成熟在即,全家都搬到地里看著,也管不了下雨不下雨的,糧食要緊。
今年若是能多收點糧,或許能填補上去年的窟窿云云。
桑寧心情更沉重。
想一想現(xiàn)代,一望無邊的良田,綠油油整齊的莊稼,都沒人多瞧上一眼。
甚至好多土地都荒著了,因為種田太累,老一輩人干不動了,新一輩吃不了苦,也不會。
可是這些封建時代下的古人,手里有田的很少,大多都是租賃田,還要交稅。
秋收后,收到的糧食,先要挑出最大最飽滿的上稅,然后償還地租,最后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辛辛苦苦一年,自己卻吃不上一口白面。
遇到災(zāi)荒年頭,還要倒欠。
真諷刺。
如果每人手里都有一塊地,對他們來說,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霍長安聽到聲音回頭,看見桑寧的剎那,有來不及收起的猩紅戾氣猝然而過。
桑寧也在想事情,所以并沒發(fā)現(xiàn)。
她隨意坐到一塊石頭上,低著頭問:“霍長安,有件事我很困擾。”
她要不要把蝗蟲的事說出來。
要不要去冒險。
如果蝗蟲吃光了涼州,朝廷的救援,會那么及時和充足嗎?
明明可以保住一些糧食,為什么要喂給蝗蟲呢!
不能浪費糧食的,不能浪費。
可是,霍長安聽完后,只冷清清的說了一句:“白義說的對。”
“不要去管了�!�
桑寧愣愣的抬頭,她沒想到霍長安說的這么干脆。
她以為……
這一看,就看出不對。
霍長安的眼睛發(fā)紅,像是哭過,再看腳下,散落著一地樹枝。
身后的一棵樹,光禿禿的砍沒了皮,甚至……上面還帶著零星血跡。
他隱在袖子中的手,微不可察的在抖動。
桑寧上前,一把掀開他的袖子。
那只手關(guān)節(jié)處,血跡斑斑,磨損露骨,一看就是猛烈擊打所致。
“怎么了?”
一定不是因為練不好功夫,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自控的很好。
發(fā)生了什么讓他失控的事?
她的腰身一把被人摟住。
少年的頭抵在她的胸口,渾身緊繃,再次不可控的顫動起來。
此時的他,看起來那么脆弱。
從未有過的脆弱。
又像在拼命壓抑,壓抑著剛才已發(fā)瘋過的巨獸。
一定是關(guān)于他的父兄……桑寧想道。
她沒有動,手一下下的撫摸著他的頭。
心里涌上酸澀的疼。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體終于平靜下來,松開了手。
“不要去管,他們的死活與我們無關(guān)!那些愚昧的東西,你對他們再好,他們還是會恩將仇報!”
“不值得……不值得!”
“四郎!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桑寧問。
“他們……”霍長安握緊了拳頭,眼眸是惡鬼嗜人般的恨意。
言語從齒縫一字一字的擠出。
“霍家,三子,刑臺,斬首……刑場大亂,百姓拆骨……分而,食之……”
第161章
你們在家不成嗎
趕去收尸的人,連一塊尸骨都沒有搶到!
又是尸骨無存!
他的父親,被野獸分食。
他的兄長,被百姓分食。
野獸本性兇殘尚可理解,可那些百姓呢!
霍家從未欺壓過任何一個,三哥護衛(wèi)京城三年。
爹和二哥每次凱旋,夾道歡迎。
為什么,為什么他們那么殘忍!
全都是一群見風(fēng)使舵之徒!
分食……
這怎么可能!
霍家又不是秦檜之流。
百姓哪有那么大的恨意。
除非是有人故意引導(dǎo)。
不,那也不可能!
“你確定那些人是普通百姓?以人為食那要多兇殘的人才能做到,肯定是有人故意……”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兄長被人糜軀碎首,吞吃入腹!”
少年又咆哮起來,理智漸失。
“所有搶奪的百姓都是兇手,所有阻止人進去收尸的人都是幫兇!我的兄長全沒了,一點血肉都沒有留!”
“他們該死,全都該死!京城……所有人,都該死!!”
霍長安牙齒咬的幾欲崩碎,眼神發(fā)直,太陽穴青筋暴起,嗜血的盯著某一處,似乎那里有他的仇人。
“霍長安,你清醒一點!”
他內(nèi)心太過悲痛,有些入魔的征兆。
電光火石之間,桑寧忽然從他的話中得到一個信息。
全沒了。
一絲血肉都沒有留。
“不對,這不對!他們?nèi)硕細⒘�,為什么還要毀尸滅跡,倒像是在掩蓋什么?
難道,難道被砍頭的人不是……”
桑寧自己都驚了。
可能嗎?
霍家三子沒死?
沒死的話去了哪里?
如果他們逃了,那怎么可能不顧流放的人。
“你在,說什么?”
霍長安眸中霧障散去,洗滌過后的瞳珠濕潤澄澈。
盯著桑寧,他剛才似乎聽到桑寧說……
但他不確定。
剛才腦子有些混亂,有很多嘈雜的聲音在吵,撕裂他的神經(jīng)。
“你在說……說被砍頭的人不是,不是什么……”
他聲音輕且小心,帶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祈盼。
“我,我只是說,他們實在沒必要那么做。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蹊蹺?”
“很多百姓是愚昧,被人挑撥幾句就跟著人云亦云,但真要讓他們作惡,他們沒那個膽子的!何況霍家人并沒有欺壓百姓。”
“你真想知道百姓對霍家什么態(tài)度,可以混入市井聽他們真正的心聲,千萬別被那些害人的所左右。”
桑寧慢慢講著,看著霍長安逐漸恢復(fù)理智。
“四郎,你記著,霍家人所付出的,不會被抹殺,他們可以一時蒙蔽人的雙眼,但終有一天,真相會大白于天下。
邪不壓正,天,總會放晴�!�
霍長安的思緒隨著桑寧的話漸漸飄遠。
他的嘴中,不由吐出兩個字:“中秋……”
“中秋,吃月餅?”桑寧接話。
不過好像接的不合時宜。
霍長安茫然看她,而后似還認真思索了番,才搖頭:“不是吃的。還能干什么?”
桑寧不明所以。
但看少年如此認真,她愿意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看月亮�!�
“放煙花�!�
“喝酒�!�
桑寧撓撓頭,她前世也沒什么家人,中秋都是獨自一個人過,和平時也沒什么兩樣。
要說中秋最大的特點,當(dāng)然就是全家團圓。
可顯然,這時候說的不可能是這個。
“我不知道了,我以前就是看電視。”
“看什么?”
桑寧說的太小聲,霍長安又追問。
“就是看戲啦!和你聽?wèi)蛞粯�!�?br />
霍長安看著她就呆住了。
腦子里似乎有一扇門打開,有無數(shù)被關(guān)著的聲音瘋狂釋放。
他的頭像炸裂一般,疼痛難忍,金光閃爍。
“長安,快醒來,活下去,不管遭受什么都要活下去!”